不久,车库门打开,阳光投上男人清冽俊美的面容,营造风度儒雅的假象,他坐在轮椅上,抬起黑眸望她。
“你报警了?”商琛淡笑,他不曾想,这个女人的勇敢已经超乎他的想象。
黎粹用力攥紧手机,车库内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两个保镖架着昏迷不醒满脸血污的人走出来,剩余的保镖清理打扫证据。
她心里暗暗祈祷警车能开再快一点,在一切还没有被他销毁之前。
商琛轻轻拽过她纤柔的手,粗粝指腹摩挲她温热细嫩的手心,她秀眉蹙紧,不愿被触碰把手往回拉,得到的却是男人隐忍但不容挣脱的力量。
黎粹不愿多作理会,转头向车库内的角落看去,保镖正在血迹上洒消毒药水,空气里飘出极淡的化学气味。
在她焦灼不安的等待中,警车自铁艺大门外鸣笛,听鸣笛声音应该是停在了庄园的前庭花园。
“警察来了。”她美目淡漠,低头睨向他,“你还有什么话说?”
商琛放开她的手,迎上她憎恶的水眸,道:“你好像对他们很有信心。”他驱动轮椅和她并行,口吻轻松,道:“走,粹粹,去看看你搬来的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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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将两位警员接到一楼大客厅,奉上两杯香醇的午后红茶,点心是刚烤好的蓝莓饼干。
“请慢用,少爷和少夫人马上到。”管家礼仪笑容十年如一日的标准,微微欠腰后离开。
两位警员面面相觑,其中一位是刚才在公安局见过的何警官;另一位是警校实习生,刚满十七岁的毛头小子。
实习生四顾环望,用手肘碰碰何警官,小声问:“哥,这家真大,我这辈子能不能买得起御庭区的房子?”
何警官拍拍实习生的后背,手指挑空背景墙上的巨幅油画,“加油吧,孩子,挣一辈子不吃不喝,那副画就是你的了。”
客厅门口传来高跟鞋踩地砖的蹬蹬声,进来的少夫人眉眼精致如画,明艳媚色的脸孔蕴着怒气,她看到来的是何警官,微微怔愣。
“你好,黎小姐...呃,不对,少夫人。”何警官和实习生一起站起来,看到后面一辆轮椅转入客厅。
轮椅上的男人看到两位警官微微颔首,散发俊漠矜贵的气质,说:“何警官,我们又见面了,请坐。”
黎粹坐在离商琛几步远的单人沙发里,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目了然。
鉴于见过商琛脸上被扇的一巴掌,何警官并不吃惊黎粹坐的那么远,公事公办的打开记录本询问情况,“请问刚才是谁报警?”
黎粹侧身面向两位警察,说:“是我报的警。”
确定报警人,何警官写完,又抬头问:“报警原因是发生一起殴打事件,请问行凶人是谁?行凶现场在哪?被殴打的人在什么地方?”
“就是他。”黎粹看向商琛冷声指认,又立马看向警察说,“他让保镖在车库打人,那个被打的人肯定在庄园里,麻烦你们搜一搜。”
何警官移目看向商琛,见他无奈摇头淡笑,而后又墨眸满眼温柔的看向正指认他的漂亮女人。
“商先生,我们需要对您的车库进行检验,也需要调您车库的监控录像。”何警官严格依照办案顺序,旁边的实习生已经戴好手套,拿好检验工具箱。
商琛不慌不忙示意管家过来,吩咐说:“带这位警官去车库,再把今天车库里的监控录像拷贝一份拿来。”
“是的,少爷。”管家疾步匆匆,实习生拎着检测箱跟出去。
等待管家拷贝监控视频的间隙,何警官闲聊问:“商先生,你和您夫人看起来年纪都不太大啊,这么早就结婚了。”
“家里的长辈很喜欢她。”
商琛说着移目凝望单人沙发里的美艳姑娘,俊眸难为情的微垂,低沉醇厚的嗓音缓缓补了一句。
“我也很喜欢,就结婚了。”
黎粹被他编瞎话的本事惊得浑身一激灵,这个故事别人听起来宛若王子和公主的童话故事,她却听的颈后汗毛竖起,真的有人说谎眼皮都不眨。
有病!
她狠狠挖了商琛一眼,然后气冲冲的移开脸。
“那...那个白女士是...”何警官绕不清这牵牵扯扯的豪门八卦。
商琛面露懊悔,是发自心底真真切切的愧疚,扶额叹道:“是我的错,有些事情没处理好,让她受了委屈,她气我是应该的。”
黎粹止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恶心的想吐,迫切希望管家快把监控录像拿来。
在她焦急的等待中,管家拿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和U盘放在何警官面前,然后微微弓腰离开客厅。
何警官翻开电脑查看监控录像。
因为录像不会录进声音,看到的只是商琛驱动轮椅赶往角落,过了一段时间,两个保镖立马抬出一个人走出车库。
那个空地是监控死角,根本没有把事发当场的拳打脚踢录进去。
何警官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其中并没有任何跳帧和剪切的痕迹。
检验血迹的实习生也从车库回来,放下检验箱,摘下手套说:“哥,车库墙壁有溅上的血迹,还有漂白剂的味道,可地上的血迹被漂白剂干扰了。”
结合监控视频和实习生说的话,何警官神色严肃,抛出问题,“商先生,视频录像中的伤者现在在哪里?你如果做不出解释,就请和我们走一趟。”
保镖从楼梯走下来,站在商琛旁边禀报,“少爷,人醒了。”
何警官注意到保镖的白衬衫袖口还有残留血迹,还没等张口问话,保镖递给商琛一张纸。
商琛没有伸手去接,俊颜愁闷,对保镖说:“拿给何警官。”
保镖把纸递给何警官,何警官看到的是一张医生开具的证明,上面还有医院盖的红戳。
医生结论是,皮下外伤,局部软组织挫伤,伴有轻微脑震荡。
何警官知道这家医院,御庭区为豪门开设的私人医院,刚才还在大门口看到医院的救护车。
“这个人是我父亲生前的朋友,今天来做客,我不想见他,他就自己跑进车库,趁我不在时嚷着要拿钥匙开车。”
何警官按照商琛的话查看监控录像。
半个小时前,的确是那个人自己晃进车库,不时回头张望。
司机也忙跟着走进去,录像上两个人发生一段口角,那个胖男人指天画地不知道在骂什么。
商琛神情愠怒,凛然反问:“何警官,我的司机被人指着鼻子骂,还要抢我的车。换你,你能忍吗?”
何警官和实习生被问的哑口无言,主人不见,就仗着父辈的情谊来别人家的地盘撒泼,这着实不太妥当。
“我敬他是长辈才没有报警,我的保镖只是看他撒泼,撒泼撒够了把他抬出去。”商琛的话一一在监控录像里验证,车库的监控在上方,并没有拍清那个人满脸血污。
“至于血迹...”商琛森森冷笑,“他倚老卖老想讹我,就一头撞在墙上,把血迹抹得到处都是,总要让人收拾收拾。”
保镖袖子上的血迹得到解释,何警官不解的问:“为什么讹你?”
“他叫程刚,公司即将破产,急需一笔钱。抢我的车,骂我的司机,就是为了让我过去和他见面。”
天才完全掌握了谈话的主导权。
把黑得说成白的,把施暴者说成受害者。
他根本不需要完全掩盖现场,血迹和录像没有任何造假的地方。
这故事逻辑严丝合缝,凭着父辈的情谊来借钱,晚辈不想撕破脸皮,来有钱人家里呼呼喝喝吸引注意,再碰瓷讹钱。
管家为少爷递上一杯红茶,商琛轻抿了一口,目光瞟向那边早已目瞪口呆的女人。
实习生把手机给何警官看,内容是程刚濒临破产的新闻;再查,肯定也能查到程刚和商董事长是生前好友。
何警官不会听商琛的一面之词,合上记录本说:“商先生,我们需要和伤者录口供。”
“可以,人在楼上,正由医生处理伤口。”商琛点头同意,示意保镖领两位警官上楼。
黎粹双臂环紧自己,静静等待警察笔录结果,她不信商琛还有隔空传音的本事,在这里一顿胡说还能传到楼上去。
另一边坐轮椅的男人举着蓝莓饼干递给她,他怕她饿。
她忽略他的好意,自己从盘子里拿饼干,每一口都咬的发狠。
商琛把红茶推到她面前,担心她噎着,说:“粹粹,慢点吃,喝点水。”
五分钟后,何警官和实习生走下楼,他们并没有把商琛带走的意思。
实习生背起检验箱在门口等待,何警官和商琛握了握手,说:“基本情况大致一样,商先生,我们就不打扰了。”
黎粹惊诧万分,睁大美眸看着他们告别的谈话。
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幻听。
“抱歉,我太太她年龄小,发脾气给你们添麻烦了。”商琛很自然的替黎粹圆报警的谎,吩咐管家送两位警官出门。
偌大宽敞的客厅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一时寂静。
商琛转轮椅来到单人沙发旁边,他沉醉于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沁人心脾的香。
感受到身边男人清冽气息愈发靠近,黎粹头向旁边一移,躲过即将落在自己发丝的手,面无表情的问:“你怎么确定那个人和你说的一样?”
他轻笑的看着她躲闪的执拗模样,毫不避讳的道:“保镖身上有通讯器。”
黎粹抿唇,商琛没有什么隔空传话的本事,他只是随时随地做好万全准备。
“所以保镖下来告诉你人醒了,就意味着你的话,他正在听,是吗?”
“粹粹,你很聪明。”商琛点头,再一次赞赏这个女人。
“如果那个人并不按你的话说呢?”她纯属好奇,好奇这个魔鬼在这么短的时间,还能有什么准备。
从她报警到警察赶到,中间也不过十五分钟,商琛甚至没有和那个人碰面的机会。
商琛喜欢她的猜测提问,宛若细心的老师对待学生,沉声教导:“生意人有生意人的行事标准,他们往往,爱钱如命。”
“所以你才会强调破产的事情,故意说给他听,如果不按照你说的话对警察说,就不仅仅是破产了。”她能想到这是商琛惯用的手段,却不曾想到他这般揣测人心。
商琛墨眸划过她精致姿容,修长食指绕上她发梢,表扬她:“嗯,粹粹,你有做生意的天赋。”
这是一桩怎么做都不赔本的买卖。
黎粹眼神扫到茶几上那张可笑的医学证明,红唇勾起冷笑,谁会信八个保镖打出的轻伤。
他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懂她唇边冷笑的意味,说:“那只是轻微的皮肉伤,不中要害,也不致命。”
她将心中的疑问全部抖出来,问个干净,“监控视频,你怎么知道那个时间点司机和那个人在车库里说什么?”
“地下厅有中央监控,我扫一眼就记住了。”
商琛说得一切都那么轻松自如,警察都要反复查看的监控,他扫了一眼就能精准记住所有人物出现的时间点。
她每问一个问题,都愈发后悔为什么刚才不直接扎穿这个魔鬼的颈动脉。
倏然,黎粹美眸盛满寒冰,她转眸发狠的盯着他,红唇微动,讥诮的问:“你不怕我把这些告诉警察吗?”
“警察只会以为你和我生气。你没有证据,粹粹,你的一面之词他们不会信。”商琛愈发痴迷凝望她的脸孔,即便她口口声声要向警察告发自己。
是,她没有证据,手里空空如也。
别说警察,连她自己都不会信。
她自嘲的弯起红唇,似是发誓又是诅咒。
“商琛,如果你能进监狱,我希望送你进去的那个人是我。”
黎粹不愿再面对魔鬼可怖的嘴脸,她一言不发离开客厅上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男人目送她上楼,神情逐渐转为阴森狠戾,瞳孔底部结满经年的冰。
他爱的女人报警,口口声声要把自己送进监狱,这无妨,自己权当陪她度过这个有意思的下午。
送给闫队长的“大礼”失踪,程刚的嘴里也没撬出有用的信息,他厌烦这种一无所获的感觉,和警察斗智于他而言,只当是益智游戏。
保镖从二楼下来走到他旁边,问:“少爷,程刚怎么办?”
他冷漠的不带有一丝温度,像是处置不起眼的垃圾。
“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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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氏庄园的晚餐。
三个人的配置,十个人的菜色。
商老太太刚从一场老年大学的剪纸活动里回来,兴高采烈的和黎粹讲剪纸课有意思的事。
黎粹坐在主座边上,陪商老太太娇笑闲聊。
下午警察来调查的事情,管家已经向祖母说过,传达的是商琛对警察说的那套说辞。
商老太太教训孙子头头是道,指责他对父亲的朋友见死不救,指责他把黎粹吓得报警。
商琛对祖母的批评照单全收,那些肮脏黑暗他们祖孙两个心知肚明,老太太话不明说,有些话藏在真真假假的批评里。
商老太太心知自己的话对他无用,最后只对商琛甩了句,“你动谁,私底下干什么脏事儿那都是你的事情,别动我的粹粹。”
商琛看着饭桌谈笑喜乐的另外两个人,不会,他当然不会动,疼惜都没有机会,还怎么敢再去伤害。
晚饭结束,主食撤下。
佣人连忙换上水果和甜点。
商老太太戴着金丝边老花镜,指着桌上一个红色剪纸,说:“那个老师的手可巧了,剪得兔子像模像样的,祖母不行,老喽,这个边边角角都看不清了。”
“挺好看的啊,这个兔子,祖母剪得很好啊。”黎粹把剪纸拿起来比量比量,把老太太夸的乐呵呵的。
商老太太兴致冲冲正准备给黎粹介绍下一个燕子剪纸,保镖匆匆走进餐厅,在商琛耳边低声说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