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乐渝转着小脑瓜想了半天，在老师召集大家准备集合的前一刻，严肃着小脸对喻之淮说：“你等下跟老师请假，就说你身体不舒服，不去上体育课了。然后你找个地方躲起来看书睡觉干什么都行，要不躲小卖部吧？”
说完姜乐渝又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上体育课他们肯定会去小卖部买零食吃，要不去老师办公室吧？或者你就待在教室，把门锁好，在下课之前都不要放人进来。”
姜乐渝叽里呱啦说完一通，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到教室外面排队了，她急急地跟喻之淮确定：“知道了吗？”
喻之淮眉眼微敛，问了一句他从前从来不会多问的废话：“为什么？”
“你听我的就对了呀，你去上体育课他们肯定会欺负你的。高子奕你知道吧？他们班跟我们班一会儿一起上体育课，可茵跟他肯定会想主意欺负你的。”
“那你呢？”喻之淮又问了一句。
姜乐渝一呆，“我什么？”
“你跟他们不是一起的吗。”这是陈述句。
明明他们都是一伙的，他为什么又要相信她的话呢？
姜乐渝反应了一秒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了，她现在的灵魂是她自己，她是没有坏心的没错，但在喻之淮眼里，自己这副脸孔，就是长期欺负他的人，就是跟喻可茵他们一伙的人。她说的话在他耳里也是完全没有可信度的，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这样说，然后把他从同学们和老师身边支开，不是更方便他们“作案”了嘛。
姜乐渝活了十八年，从来没有觉得跟人相处这么累。她性格大咧随和，人缘也很好，跟同学朋友相处都是开开心心的，从不会有什么勾心斗角。哪像这些小朋友，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多。
飞快地回头看了眼窗外，喻可茵背对着教室的方向跟别的同学在说话，姜乐渝整了整心神，露出自以为最和善的眼神和表情认真地看着喻之淮说：“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现在是真的没有想再欺负你，你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去老师的办公室呆着，那里肯定安全，好吗？”
喻之淮瞳孔漆黑幽深，看了她好一会儿，睫毛轻颤两下，垂下眼：“我在教室呆着。”
姜乐渝愣了愣，来不及细想，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匆匆叮嘱：“那你要记得锁门啊，下课前别放别人进来。”
说完就连忙起身跑出教室跟着别的同学一起排队，喻可茵看到她，回头小声问：“你刚刚跟喻之淮说什么呢？”
“没什么，骂了他几句。”
喻可茵眼睛一亮，来了兴致：“你为什么骂他啊？”
第13章
“烦他就骂了呀。”
这回答应该是符合“姜乐渝”的性格的。
果然，喻可茵听完之后看姜乐渝的眼神又亲近了几分，好像在说“瞧，这才是我熟悉的黑心眼姐妹嘛”。
喻可茵踮起脚往后张望了一下，“不过小垃圾怎么还不出来排队？他该不会不去上体育课了吧？”
姜乐渝担心喻可茵要知道喻之淮不去上体育课，又要想出新的幺蛾子，神色自若地道：“不会吧，我没看见他请假呢。”
喻可茵嫌弃地皱皱小鼻子：“真是个磨蹭怪。”
喻可茵转过去了，姜乐渝悄悄踮了踮脚，想透过窗户看看里面的喻之淮，结果踮了脚脑袋还是冒不出窗户底部的框框。
老师已经在领着大家下楼了，姜乐渝收回心神，跟着大家移动。心想她刚刚已经嘱咐得很清楚了，喻之淮应该记好了吧，他都应了自己呢。
姜乐渝的班级和一年级五班的同学都到了操场，两个班级合并在一起上体育课，体育老师给大家分好位置，正要组织游戏的时候，喻可茵举手脆生生地说了句：“老师，我们班还有人没到，喻之淮又迟到了！”
体育老师怔了怔，随意地摆摆手：“喻之淮跟你们班主任请假了，这节体育课他不参与。”
喻可茵小脸瞬间垮下来，第一时间去看姜乐渝，凑近她耳边小声问：“你不是说喻之淮没有请假吗？”
姜乐渝无辜地眨眨眼：“我是没看见他去跟老师请假呀。”
“哼，那肯定是在教室里，等会儿自由活动的时候再去找他。”
姜乐渝眼皮跳了跳，对喻可茵这小魔头的执着感到十分伤脑筋。
跟一群小朋友们围成一个圈圈坐在一起玩着古老的丢手绢游戏，姜乐渝的意识里是拒绝的，但当手绢落在她身后时，她还是捡起来跑得飞快。
姜乐渝一边跑一边任由头发凌乱地拍在脸上，内心一万个“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她才刚刚度过十八岁的成人礼，还没开始放纵，还没开始新篇章，为什么现在要缩小成这样跟一群小屁孩儿玩什么丢手绢啊喂！就算穿越好歹让她当个大人啊喂！
跑完两圈，姜乐渝呼哧呼哧喘着气回到位置，老师又组织大家玩儿了一些别的小游戏，半节课过去，看好多同学都大汗淋漓脸颊红红了，体育老师便放大家自由活动了。
不过活动范围控制在半个操场之内。姜乐渝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听喻可茵这个小魔头又出声了：“老师，我想去上厕所！”
高子奕跟另外一个男孩子也举手：“老师，我们也想上厕所！”
“去吧去吧，需要我带你们吗？”
“不用了老师，我们自己可以！”高子奕大声道。
“好，快去快回。可茵呢？你一个女孩子可以吗？”
喻可茵拉过姜乐渝的手：“乐渝跟我一起去！”
姜乐渝：“……”
只是去上个厕所，有人同行，体育老师还是比较放心的。相比起来，操场上这几十个孩子更需要他时刻盯着，于是冲他们挥挥手：“快去吧。”
姜乐渝被喻可茵拉着小跑，虽然知道她是想去干什么，嘴上还是假装疑惑道：“可茵，我不想上厕所呀。”
“哎呀，我们不去上厕所，我们去找小垃圾。老师不会放心我一个女生去的，所以要拉着你一起呀。我知道你不舒服，没关系，一会儿你看着就行了，不让你动手，那边两个男孩子呢。”
动手？
姜乐渝蹙了蹙眉，这是想去打人吗？
姜乐渝的小心脏跟着提起来，那高子奕和另一个男孩子长得都很壮实，年纪都比喻之淮小，块头倒是都比他大。
一路小跑到教室门口，喻可茵推了推门，推不开，被锁住了。又跑到后门去推了下，还是推不开。
“怎么回事呀，谁把门锁了？”
“可能是老师锁的吧。”姜乐渝接话道。
“不可能。”喻可茵哼哼两声，“小垃圾肯定在里面，肯定是他把门反锁了。高子奕，你快看看里面有没有人！”
高子奕壮是壮，个头却是不高，跳了好几下还是看不到窗户里面。
喻可茵嫌弃地撇撇嘴：“你怎么长这么矮，吃这么多饭全长肥肉。”
姜乐渝闻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喻可茵这小嘴，真是不饶人。
高子奕被怼了也不生气，摸摸后脑勺憨笑两声，提议道：“要不我趴着，可茵你踩我背上，肯定就能看到了。”
喻可茵想也不想地拒绝：“我才不要，摔倒了怎么办。”
说着，眼神在姜乐渝和另一个男孩子身上转了一圈，小手冲那个男孩子一指：“小胖子，你去踩他背上。”
那男孩子愣了愣，摸了摸下巴，看了眼高子奕的身板，又看了眼自己的，觉得不是很妥当。但是高子奕对她都唯命是从，他也不好立刻拒绝。
迟疑地看向高子奕：“那我踩上来咯？”
高子奕立刻站起身，脑袋摇得飞快：“不行不行，你比我还肥，你想压死我。”
喻可茵小眉头又是一皱，正要说他们，姜乐渝先一步出声：“我来吧。”
三人同时看向她，姜乐渝又说了一遍：“高子奕趴着，我踩他身上看。”
“你不怕摔倒吗？”喻可茵问。
“不怕呀。”
“那好吧，那你去。”
高子奕又重新趴好，姜乐渝撑着另一个男孩子的肩膀小心翼翼踩上高子奕的背，喻可茵也象征性地伸长小手轻轻扶着姜乐渝，身子别得老远，生害怕她掉下来砸到自己似的。
啧，塑料姐妹花实锤了。
姜乐渝扒着窗户边框，站直身子看向里面，好巧不巧地，正好跟喻之淮的眼神对上。
他应该早就听到门口的动静了，也应该看了这个方向好一会儿了。
四目相对片刻，喻之淮的眼神愈来愈沉，唇瓣抿了起来，握着笔的手也无意识地捏紧。看姜乐渝的眼神有防备，有厌恶，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他肯定以为自己是骗了他了。
“好了没啊？我快撑不住了！”高子奕在下面吃力地喊。
姜乐渝回过神，像模像样地探着头看了教室一圈，然后看着喻之淮说：“没有呀，教室里没有人呢。”
跳下去的瞬间，她只看到喻之淮的神色微怔，眼神好像也瞬间变了，具体倒是没看清楚。
姜乐渝捋了捋头发，语气颇为遗憾：“教室里没有人哎，他是不是去老师办公室啦？要不要去办公室看看？”
喻可茵鼓着小脸不悦道：“办公室里老师在，去了也没用。真烦人，小垃圾越来越狡诈了，走了走了，扫兴。”
高子奕和另一个男孩子面面相觑一眼，拍拍手连忙跟上喻可茵，讨好道：“别生气了可茵，以后有的是机会嘛，咱们下次再整他。而且他反正住你家，你想整他还不容易嘛。”
“我知道，一个人整他多没劲，乐渝最近放学又不来我家玩儿了。哼，小垃圾过了这么多天舒服日子，肯定高兴坏了。”
“你别气啦，等周末的时候我去你家玩儿，到时候帮你修理他好不好？”
喻可茵嫌弃地瞥他一眼：“我妈妈不让男孩子来我们家玩儿，搞得脏兮兮乱糟糟的。”
说着，停下脚步回头问姜乐渝：“乐渝，你爸爸到底什么时候走啊？”
姜乐渝一边听着他们说话心里一边想着事情，冷不丁被叫到，反应慢了一拍，含糊应道：“唔，不知道呢，应该就过几天吧。”
喻可茵耸耸肩：“好吧，那就让小垃圾再舒服几天吧。”
姜乐渝回头看了一眼教室的方向，眼神有些复杂，她这样的方法，也不知道能护得住他几次。终归这是书里他必经的成长过程，她也没办法全部都给他挡完了。
算了，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姜乐渝本来以为自己用姜穆海当借口，避免了这些天跟喻可茵一起“同流合污”，喻之淮的日子是真的好过了些。谁知道，这天在教室无意中看到他袖口上滑时露出的一节手臂上好几道青紫交加的血痕，脸色顺便，抓着他手腕严肃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喻之淮怔了怔，继而稍稍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将袖口放下来把手臂遮得严严实实，神色淡淡，一言不发。
姜乐渝眉头皱得更紧，她还纳闷儿喻之淮这两天怎么还穿长袖外套，好几次看到他热得额头都出汗了也不把外套脱掉。原来是为了遮伤处。
其实不用喻之淮说她都有了答案，肯定是喻可茵干的，或是喻可茵叫别人干的，或是喻可茵跟别人一起干的。
她还天真地以为，没了她这个邻居兼姐妹的陪同，喻可茵是真的会消停几天，谁知道她还是低估了这小孩儿的恶毒心思。
可喻之淮到底是一个男孩子，怎么就能任由那个小丫头片子给打成这样呢？
姜乐渝忍不住轻斥：“你不会反抗的吗？”
喻之淮笔下一顿，莫名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听不懂她的话一样。
“你比她大比她高，力气也不该比她小，她要打你的话，你就算不还手还不会躲吗？！”
喻之淮看她的眼神愈发奇怪了，这种话从姜乐渝嘴里说出来，确实是太奇怪了。
他会不会躲，能不能躲，她难道不知道吗？
不就是仗着他不能躲，她们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欺辱他么？
虽然姜乐渝这些天是跟从前不太一样了，尤其是上次体育课事件之后，他确实对姜乐渝少了几分防备。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突然变了性子，居然像是个好人了，但在喻之淮心里，她也没好到还能因为他不反抗不还手不躲避而感到义愤填膺的地步。
第14章
姜乐渝说完那话，对上喻之淮的眼神，也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废话了。也是，喻之淮要能反抗的话，也不至于遭这些罪，也不至于变成什么反派。
虽然衣袖将手臂都遮挡住了，但那触目惊心的一眼在脑子里经久不散，她真的无法想象那么小的人能别人下这样的狠手。
看喻之淮的样子，也应该是习惯了，除了脸色苍白一点，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异常。
到这个地步，他还没有黑化吗？
有些小孩子，就算年纪小，可能遇到这样的事情心智也会变得扭曲了。七八岁的杀人犯也不是没有，不过喻之淮现在，好像确实没有黑化的迹象。
因为他的瞳孔还是干净的。虽然比起正常的小朋友要深沉一些，虽然整个人也显得清冷孤僻，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孩子气活泼劲儿，但那双眼睛还是一双没有被恶意渲染的眼睛。
姜乐渝有些心酸，换成是大人，都不会有他这样的承受力。如果换成她的话，被这样欺负，她也肯定会不管不顾的报复回去。
许多人就是欺软怕硬的，她虽然没亲身经历过，但校园暴力也听过不少，许多被欺负的例子就是不会反抗。你越是不反抗，他们越是变本加厉。
不过像喻之淮这样，背后一个值得依赖的靠山都没有，他还需要寄居在喻家赖以生存，也不能保证他脱离了喻家，下一个家庭就能对他好一些。
他是孤儿啊。
“疼吗？”姜乐渝忽然出声问，奶声奶气的声音还夹杂着一点点鼻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