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说着,他又碰了一下我的唇“够了么,姐姐。”
够了,真的够了。耳根已经烧到了脖子根。他却将手指抵在我的唇上,声音渐渐透出情迷意乱“但我觉得不够。姐姐。”
……
后来,他还说了什么,我渐渐记不清了,只记得彼此的心跳越来越强烈,几乎覆没了喧闹嘈杂的人声。深蓝色的星空下,他的眼神是那么温柔。我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温柔的神色,整颗心都快要融化。如果这是一个美梦,我希望在下一个美梦到来前,不要醒来。
可惜的是,美好的梦境很快被打破——红花传到了我们这边。不知道是哪个小坏蛋,用力把红花丢进了我的怀里,同时鼓声刚好停下。我抱着花,有些傻眼地走到篝火前。周围响起热闹的欢呼声和鼓掌声。g没有丝毫不悦,倚靠在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拿到红花的人,需要表演一个节目。我穿着深色调的斗篷和长靴,腿上还绑了一把匕首,其实不太适合跳舞,但我就擅长跳舞和玩匕首,总不能当众表演一个砍人。我沉思了一阵子,走到不远处卖酒的小贩前,买了一杯泡着柠檬的棕色果酒。
再回头时,发现g已经坐到了篝火旁,手里拿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来的琉特琴。他的头微微垂下,随性地试了几个音,乐声流畅而悠扬。那双骨感而修长的手,果然是适合抚摸乐器的手,轻描淡写地就演奏出其他人练习多年,都无法演奏出的优美乐音。
试完音,他对我扬了扬下巴。我脱下斗篷,系在腰上,做成简易裙摆,然后仰头喝了一半酒液,把杯子抛进了篝火里。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明艳的火焰一下蹿高。
很多人以为音乐和舞蹈是上等人的专属,实际上苦力聚集的地方,最容易萌生动人的音乐和舞蹈。这支舞蹈,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妓女教给我的。她在塞尔维亚的小酒馆揽客,尽管年老色衰,但当她鬓插红花,高高地昂起头,撩起波浪般的裙摆时,所有人都无法从她的身上挪开目光。
g看着我的舞步,手指轻拂,拨出几个灵动而富有西班牙风情的音符。
他怎么知道,这是来自西班牙的舞蹈?
这时,我看见一个女孩有手鼓,脚尖抵着脚后跟,旋转着来到她的身边,做了个请求的动作,希望她能把手鼓借给我。
这个动作是临时起意,g却毫无停顿地弹奏出相配的音乐。我有些疑惑地看他一眼,他不会是即兴创作的曲子吧?
女孩把手鼓递给我。我接过手鼓,双手举过头顶,试探性地拍打了几个凌乱的鼓点。奇迹发生了,g竟然再一次毫无停顿地演奏出了合适的音符,无论是风格,还是节奏,都和我的鼓点非常合适……但我根本不会打手鼓啊。
这个男人究竟还会什么,连曲子都能即兴演奏,若不是见识过他猎杀魔物的狠厉手段,我几乎要以为他是个过于俊美的乐手。
接着,我又试了几种古怪的鼓点,都被他的乐声衬成了完美的节拍。说起来,他的琴声轻松热烈,若是只听琴声,我一定会认为弹奏这首曲子的人,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乐手,现实却是,g不管是凌厉分明的下颚线,还是骨感修长的手指,都散发着淡漠疏冷的气息,跟感情丰富完全不沾边。
他一直如此,需要把手掌压在他的胸腔处,才能感受到他炙热而汹涌的情感。莫名地,我的心中升起了一种想看他失控的。趁着表演时间还没结束,我提着裙摆,两三步转到他的身边,把手鼓送到他的眼前,轻拍了两下。
他顿了一下,抬眼望向我。
对上他的眼睛的一刹那,想看他失控的更强烈了。我吞了口唾沫,凭着想蛊惑他的本能,把手鼓放在臀部的位置,再度拍了两下。
这一次,他的手指停滞,没能跟上我的节奏。我看见他的视线上移,停在手鼓的位置,喉结滚动了一下。
见他的情绪被我调动,这种满足感不亚于打败了一个强大的对手,或解决了一道世纪难题。我把手鼓举过头顶,他的目光也追着手鼓的影子上爬。
与他对视的瞬间,我忽然感觉这一刻的自己幸福极了。
虽然上辈子的纠葛还未结束,也许离开这座岛屿,就会陷入一些难缠的纠纷,但至少这时,我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不需要再掩饰自己的容貌和行踪,短暂地摆脱了过去的阴翳……没想到不久前才许下的愿望,居然现在就实现了,只是因为身边换了一个人。
刚好此时,表演时间到。我干脆坐进了g的怀里,将手鼓压在他心口的位置,感受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透过鼓面“我好喜欢你呀,埃里克。”
“我也喜欢你。”他不动声色地解下我腰上的斗篷,披在我的肩上,“你醉了,莉莉。回旅馆吧。”
第二天我才知道,当时我喝的并不是果酒,而是兑了少许果汁的苏格兰威士忌。怪不得把杯子扔进篝火时,火焰蹿得那么高。苏格兰人喝酒是出了名的狂野,不喝到吐血根本不会停下,他们威士忌也是出了名的灼烈。但当时的我完全不知道这回事,把他的反应当成了害羞,笑吟吟地问“回旅馆干什么。”
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你醉得很厉害,莉莉。”
“莉莉?我不是姐姐吗?”
“姐姐,你醉了。”
见他的态度那么从容不迫,我突然很不高兴,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问道“这么会说话,以前是不是跟很多女孩子来往过?”
他若有所思地说“原来这叫会说话么。我只是想说你爱听的话。”
他说这句话的神色太正经,跟讨好和谄媚毫无关系,然而正是因为这份正经,衬得他的言语相当动人。我扯住他的领子,还想继续问下去,他却一把将我横抱起来,低声劝道“好了,莉莉。真的该休息了。”
“手鼓……别人的,我要还给她。”
“在哪里。我帮你还。”
我指了一个位置。他抱着我走过去,把手鼓递给那个女孩。
视野颠倒间,我看见扇子般宽阔的棕榈叶,深蓝色的夜雾,满世界眨眼的星星,还有身边人结实的臂膀。原来,被人抱着是这样安全。原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这样幸福……突然有些后悔没有早点喜欢他。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想应该都不会忘记岛屿上这段时光。
翌日,我和g离开了岛屿。翼龙飞向天空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岛屿,默默记住了它的位置,想以后有机会再回来看看。
本以为g会驭龙回到巴黎,没想到他带我来到了一个破败的海港小镇。
一直以为海港都是阳光充裕、植被茂密、瓜果飘香的地方,这个小镇却充满了阴郁败落的气息。明明是大中午,却阴霾四合。一眼望去,大街上看不见任何人影,只能看见一幢幢高耸的塔楼,和一栋栋散发着朽烂气息的木屋或棚屋。沙滩是灰色的,海岸也是灰色的,除了遥远的海平线,这个海港四周几乎没有蓝色的海水,比克拉肯群岛还要诡异。
“这是……”我看向g。
g看着小镇的建筑群,语气淡漠而厌倦“我的家乡,印斯茅斯1。”
很明显,他不喜欢这里。
曾听人提起过这个小镇,这里的常驻民似乎有种怪病,面目都相当畸形丑陋,身上还会散发出恶臭的鱼腥味。我一直以为是某本哥特小说的情节,或是未经过验证的怪谈,现在想想,印斯茅斯的常驻民,大概就是深潜者和人类交配的后代吧……这是一个被魔物污染的小镇。
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有事要办。而且,莉莉说过,想多了解我一些。”他低声回答。
翼龙飞向其中一座塔楼的顶部。g牵着我的手,走向小镇。就像外界传闻的那样,这个小镇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建筑群均呈一定角度倾斜,窗户都是灰黑色,里面没有灯光,应该也没有人,但经过那些窗户时,会莫名产生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似乎有人正贴在窗户上,不怀好意地盯着每一个路人。
街上偶尔会有一辆装饰华贵的私人马车驶过。难以想象,这么荒凉的小镇,居然会有私人马车。全镇最热闹的,是一家小酒馆。与其他城镇的酒馆不同,这家酒馆的门前,晾晒着一条条眼球暴突的死鱼,鱼腥味混合着麦酒香气飘散开来,比单调的臭味,更让人难以承受。
推开酒馆的大门,气氛瞬间由热火朝天,变得接近死寂,所有正在喝酒的人,都放下手中的杯子,转头看向我们。他们的打扮各有不同,外表却非常相似,脸上都有一对死鱼般暴突的眼球。
老板走过来,笑呵呵地招呼我们“客人来啦!别理那些人——他们都是一群没见识的老家伙,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客人罢了。两位想喝点什么?”
看见老板的长相,我吓了一跳,比起那些眼球暴突的小镇居民,老板的长相才是真的恐怖。
他的皮肤松弛,毛孔粗大且密集,脸颊犹如一层一层融化的油脂,堆积在肩膀上,盖住粗短的脖子。他的眼球比其他人更为突出。也许是因为过于突出,眼皮已经无法合拢,一分钟过去,我才看见他眨了一下眼。这样的相貌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他绝对和深潜者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g的反应很平静,说道“两杯麦酒。”
“到我们这儿,确实应该尝尝麦酒。”老板咧开嘴角,“外面的人都以为我们这儿盛产黄金,但再怎么盛产黄金,我们也不会吃金子呀。麦酒才是这儿的畅销货。”
g接过两杯麦酒,将其中一杯递给我。在酒馆找座位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老板正在偷看我们。不是斜着眼睛偷看,而是随着我们走动,一颗脑袋转来转去,当我们走到他的身后时,他居然把整颗脑袋都转到了身后,直直地瞪视着我们。更诡异的是,其他人对这个现象视而不见,自顾自地饮酒攀谈。
……怪不得g提到这里时,语气有明显的厌倦。这里确实令人很不舒服,无论是天气、景色,还是居民,都让人有种摸到滑溜溜鱼鳞的恶心感。我也很不喜欢这里。
喝了一口麦酒,连酒液都带着鱼腥味,我皱着眉头放下。g在翻看报纸,倒是喝得泰然自若。
我凑过去看了看,都是关于打捞黄金饰品的报道。“什么时候离开?”我小声问他。
“莉莉想走了么。”g沉思了半晌,“过两天吧。办完事我们就离开。”
但具体要办什么事,他没有告诉我。
第32章
深夜, 我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
旁边就是灰黑色的窗户,雨珠一颗颗拍打在玻璃上, 再歪歪曲曲地滑下去。突然,一只蹼爪重重地印在玻璃窗上,紧接着黑影一闪,蹼爪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窗上湿漉漉的爪印。
看见这一幕, 我毫不意外。印斯茅斯已经被魔物污染,90的小镇居民都有深潜者的血统, 夜晚没有深潜者出没才奇怪。想到这里,我翻了个身, 打算继续睡觉,却发现对面的床是空的。g去哪里了?
从酒馆里出来, 我和他在这家旅馆住下,老板说什么也不肯给情侣开两个客房。我只好选了一个有两张床的客房。
入睡之前, 一切都很正常。g一直在看有关于沉船黄金饰品的报道。他并没有瞒着我, 还挑了几则具有代表性的报道,询问我的看法。
临睡前,他折起报纸, 扔到床头柜上, 然后俯身过来,将我一缕发丝勾到耳后“看得出来, 莉莉很不喜欢这里。很抱歉, 让你不开心了。”
我摇摇头“没事。”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我的眼睛, 忽然问道“现在可以吻你么。”
“……不用每一次都问我啦。”
“这样。”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垂下头,挺拔的鼻尖擦过我的鼻尖,轻而又轻地吮了一下我的唇,“我第一次讨好女孩子,不太懂这些。以为只要说你想听的话,做你乐意看到的事,就能让你开心。原来不必事事都如此吗?”
“这样的话,你不会累吗?”
“不累。”他低低地说道,“我想成为莉莉想象中的人。”
这句话让我感动又疑惑,想象中的人?什么叫想象中的人?是说成为我的理想伴侣吗?
现在,我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内心的疑惑再度冒了出来。什么事,非得半夜去办,不能等到天亮?
直觉告诉我,必须深究,不然会错过非常重要的真相。
与此同时,又一只蹼爪拍打在雨水密布的窗户上。本以为会像之前那样,这只蹼爪很快就会消失,谁知它居然擦了擦玻璃,勾下头,将暴突的眼珠子贴在窗户上,滴溜溜地转动着,窥探屋内的情形。
我悄悄握紧腿间的匕首,准备在它破窗而入的那一刻,翻身反击。
怪物并没有破窗而入,它趴在窗户上,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儿,就青蛙似的蹦进了雨幕中。
睡意彻底烟消云散。我坐起来,穿上靴子,取下衣架上的斗篷,打算出门逛逛。
倒不是为了寻找g——他刻意选在半夜出门,肯定是不想让我知道行踪。在没有任何明显线索的情况下,打探一位顶级猎魔人的踪影,难度不啻于猎杀史诗级魔物。
穿戴完毕,我拿起靠在门口的黑伞,打开房门,最先看见的却是一双沾着雨水的长靴。
心跳漏了一拍,往上看,靴子的中央,镶嵌着象征着金级猎魔人的徽章,盾牌造型,一条蟒蛇缠绕在两把交叉长剑上。
g回来了。
这么巧的吗?
我刚要出门,他就回来了?
g走进来。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单手摘下湿透的黑色毡帽,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上下打量我一眼,见我穿戴整齐且要出门,并不意外“被那些东西吵醒了?”
“嗯……想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我顿了顿,尽量若无其事地问道,“你呢,也被那些东西吵醒了?”
“不是。”g扯下黑色手套,露出小拇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戒指掉在了酒馆。”
我没有怀疑,然而紧接着,一个画面就从我的脑海里闪过昏暗的灯光,淅沥的小雨,他捏住我的下巴,俯身过来亲吻我,下颚线凌厉而分明,喉结突出而性感,小拇指上分明戴着那枚红宝石戒指。
g在说谎。
为什么要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