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先过去,你别着急。”
他转身离开前,吩咐杨德留下,仔细照看着她。
阿妤在殿内,并未好好穿衣裳,如今要出去,必然要换衣裳,周琪匆匆替她换了青色宫装,外面小福子早在听见动静时,就吩咐人备了仪仗。
登上仪仗后,阿妤才有时间来想,皇后娘娘如何会晕倒?
她记得,她闭宫不出前,皇后娘娘的身子还好好的,即使上几日贤修容来看望她时,也没提起过皇后娘娘的异常。
对于阿妤来说,她自是不希望皇后出事的。
若说对那个位置没有一点想法,那必然是不可能,可她太了解自己的性子,不是担得起那个位置的人。
她宁愿做个宠妃,张扬肆意,任由性子来,还落得清闲。
可皇后那个位置,光是江南行的两个月,就已然让她头大。
而且如今的皇后,对她虽不算亲近,但也没有针对,皇后依着皇上的态度行事,阿妤说不出好坏,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必然是有利的。
更何况……皇后无子,依着这些年的消息,和皇上对其的恩宠来看,日后有子嗣的可能也甚小。
阿妤脑子里乱乱的,许是有孕时总爱乱想,直到下了仪仗,她都还没理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阿妤一踏进坤和宫,就感觉到殿内凝重的气氛,她心下忽地一突。
……这是怎么了?
她越走近,心下就跳得越发厉害,坤和宫往日请安的地方,乌压压地站着一群人,可那中间却留了一大片空地,阿妤一眼扫过,就看见了刺眼的红色。
不多,几滴的模样,就那样落在地上,醒目得让人心惊胆战。
阿妤脸色稍变,几步走到贤修容身边,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贤修容看见她,先是皱眉,听见她的话后,也没再问她作甚过来,和她说了刚刚发生的事。
今日如同往日请安一般,几个妃嫔在一起拌嘴,皇后嫌吵,轻斥了一句,刚欲叫人散了去,忽地咳嗽起来。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皇后身边的谨玉惊呼了一声,随后才注意到皇后竟咳出了血。
不禁如此,在那之后,皇后更是晕了过去。
若是往日,贤修容必然不会去娴韵宫请人,但当时群龙无首,连去娴韵宫传信的宫人都还是贤修容稳下心思后亲自派去的。
阿妤有了身子后,就没久站过,等贤修容说完,她便不合时宜地觉得累了,她没说什么,换成双手扶着腰。
身后的周琪和琉珠看见她的小动作,扶住她的手越发用力。
阿妤站直了些,才紧紧抿起唇,她稍蹙细眉,轻声说:“怎会这般严重?”
“太医不是每日都会请平安脉吗?怎先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贤修容只能跟着摇头,谁知晓呢。
……
内殿里,在封煜进来不久后,皇后就醒了过来。
皇后刚睁开眼,就看见了床边的皇上,她撑着身子就欲起来行礼。
封煜压下情绪,按住她的肩膀,阻止了她的动作,冷下脸,沉声道:“太医说,你许久未请平安脉了。”
封煜其实也说不出他是何感受。
这是第一次,他在旁人宫中,听说皇后晕倒的事。
这也是第一次,他听说皇后请了太医。
仿若除了往日里的平安脉,她似乎从没有请过太医。
在看见坤和宫地面上那几滴的血迹,和她白着脸躺在床榻上时,封煜的确稍有些愣住。
若说是心疼,却又和知晓钰妃难受时的感觉不同。
说不清、道不明,却在太医的话说出来时,逐渐地化为不虞。
皇后没有挣扎着起身,她很是平静地垂首恭声说:“臣妾知错,请皇上责罚。”
责罚?
封煜脸色青了下,她如今病倒在床,要他如何责罚?
封煜看着她不在意的模样,眸色稍暗,微顿了后,他平静地问她:
“为何不看太医?”
皇后垂眸,静静地看着锦被上的花纹,她没说话。
封煜转着手上的扳指,皇后不说话,他就等,不过片刻,殿内气氛越发压抑。
谨玉担忧地看了眼皇后,皇上眸底神色似越来越凉,让她紧张不安地想说些什么,不敢在此时说话。
最终,封煜还是没等到皇后开口。
他闭了下眼,倏地捏紧了手上的扳指,他冷淡到有些漠然地说:
“皇后既然不想说,朕就不问,好自为之。”
说罢,他直接拂袖离开,谨玉白着脸看向自家娘娘,不知所措地喊她:“娘娘……”
她忽地有些害怕,娘娘何时这种态度对过皇上?
她这时才明白谨竺那日说的话,心底那丝慌乱无措,竟是在害怕自家娘娘会生了死志。
皇后对封煜的离去没甚反应,此时倒是抬起了头,似看出了谨玉的害怕,她温和地笑了笑:
“别担心,本宫没事。”
她怎会寻死呢?
她幼弟还那般小,尚撑不起大梁,洛侯府已然没了兵权,若是再无皇后,该怎么办?
……
殿外,阿妤正在思虑着皇后的情况,究竟是病、还是中毒?
要知晓,在如今后宫这般情况下,皇后若是倒了,最受益的就是她。
皇后晕倒得太突然,打得她措手不及,至今又不知具体情形,她如何能不担心?
万一是旁人要嫁祸于她,该怎么办?
封煜一出来,阿妤就上前两步,双手绞着帕子,担忧地问:“皇上怎么出来了?娘娘如何?可有大碍?”
她率先问出来,叫旁人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封煜稍顿,沉声说:“皇后无事,都散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晕倒了,怎会没事?但话是从皇上口中说出来的,众人不敢有异议。
阿妤也是狐疑,但皇上脸色算不得好看,不知刚刚殿内发生了何事,她默默地抿紧唇,没再多问。
第147章
皇后身为一国之母, 她忽然晕倒,闹出的动静不小,连太后都被惊动了。
阿妤知晓, 那日太后亲自去探望了皇后, 但阿妤却没和她碰上,因为谁也不知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皇上出来后, 就带着她离开了。
时隔半月, 阿妤回想那日情景, 依旧有些心惊肉跳的。
前脚刚离开坤和宫, 下一刻就听说太后去了,她当时恨不得调头回去。
阿妤看向眼前的贤修容,纳闷地拧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贤修容摇头, 她也不知晓, 不过皇后娘娘歇了几日后,就和往常一般处理宫务,在皇后休养时, 后宫之事大都交由贤修容处理。
若说皇后是怕有人分她权, 才不顾身子这么快就处理宫务,贤修容却依旧领着协助后宫的权利。
依着贤修容看来,仿若是皇后娘娘习惯了处理那些事, 一时闲下来反而不习惯。
不管如何, 她对皇后要处理朝务,素来秉持沉默的态度,不多问一句。
后宫经过这个事,竟安静了不少,少了请安, 众人又知晓如今后宫是多事之秋,倒叫贤修容耳边都觉得清净了些。
但贤修容没清闲多久,她看着眼前挺着大肚子的阿妤,忍不住地担忧拧眉:
“太医究竟如何说的?”
贤修容也没见过多少有孕的人,基本上都是后宫妃嫔,何时见过肚子这般大的?
阿妤面色一羞赧,她瞥了四周,压低声音说:
“太医说,许是双胞……”
贤修容脸色稍变,双胞?
在皇室,双生子可算不得什么吉祥事。
但贤修容觑了阿妤脸色,没在这时说这般扫兴的话,若有人对她说,她的孩子许是个忌讳,恐心中会恼死。
她点头,似松了口般,轻柔道:“这般就好。”
阿妤也笑着,但袖子下,她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捏紧,她何尝不知皇室对双生子忌讳,可如今还不得结果,她最恐听见甚丧气话。
她稍有失神,就听见对面的贤修容轻声问她:“太医可说,产期大致是何时?”
说起这个,阿妤也有些羞涩,她道:“太医说,瞧着情形,应是就在这个月了。”
她之所以羞涩,是因为其实她怀胎还不足十月,算着时间,不过八个多月,尚未足九月,但她怀着是双胎,恐是要较正常情况要早些。
如今娴韵宫早就安排好了产房,就在当初生佑儿的偏殿。
说着话,忽地珠帘被撞开,一个小身子跌跌撞撞地外面跑进来,直直地朝阿妤跑去,贤修容看得顿了下呼吸,刚欲拦下他,就见那小身子忽然停下,紧贴着阿妤站着。
佑儿忽然闯进来,打得两人措手不及。
阿妤服身困难,只好歪歪头,好奇地问他:“佑儿怎么进来了?”
佑儿刚学会走路没多久,如今正是兴头上,每日都想多走走,今日贤修容带着安儿过来看她,她们在内殿谈话,就让嬷嬷带着两人在庭院里玩。
佑儿瘪着唇,往后又靠了下,黑溜溜的眸子直直地看向阿妤,叫阿妤心尖都似软了下,才软软糯糯地吐出一个字:“想。”
只一个字,似还冒着奶香,叫旁人听得不清不楚。
阿妤却是笑弯了眸,抚了抚他脸颊:“想母妃了?”
稍顿,她扭头朝外看去,轻柔着问身边的小墩子:“安儿姐姐呢?”
似听到熟悉的字眼,他越发瘪了瘪唇,白净的小脸蛋上透着分委屈,说:“姐、姐……吵……”
佑儿不论学走路,还是学说话,都比常人要快些,他如今说的话不多,却咬字清晰,正是因为如此,他话落后,才越发叫人哭笑不得。
阿妤和贤修容对视一眼,忍住笑声问他:“姐姐怎么吵到佑儿了?”
佑儿抬起小胖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想说什么,最后只憋出声轻哼。
阿妤摸了摸他的额头,大致懂了他的意思,却还是将视线放在了跟进来的嬷嬷身上:“怎么回事?”
“大皇子和长公主在庭院里玩,长公主和小皇子玩闹间,忽然伸手拉了下皇子的头发,小皇子就跑进来。”
小公主的手刚碰到小皇子的头,小皇子似乎愣了下,随后憋红了脸,就像个小炮仗般闯进了内殿。
听了前因后果,贤修容掩唇轻笑,她说:
“许是佑儿不喜旁人碰他的头吧。”
阿妤看向自己随意放在佑儿头顶的手,她眉稍轻动,哭笑不得,不许旁人碰,倒是对她这个母妃不排斥。
封煜来的时候,贤修容刚准备离开,正好打了个对面,安儿被嬷嬷抱在怀里,扫到他后,眼睛一亮,高兴叫着:“父皇!”
她早早学了话,封煜对她并不严厉,往日见得少,可身边嬷嬷却总在她身边提,安儿在看见封煜时,立即下地,要朝封煜跑过来。
封煜没想到贤修容将安儿也带了过来,听到声音后,顿了下,才反应过来,笑着将扑过来的小身子接住。
另一边,佑儿贴着阿妤坐着,见到这副情景,却是一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委屈巴巴地说:
“我、父皇。”
这句话,只有阿妤一人听见了,她愣了下,才想起来,这是第一次,佑儿和安儿在一起时,碰到皇上。
也就是说,这是第一次安儿在佑儿面前喊皇上、父皇。
阿妤这时看佑儿脸上委屈不解的模样,只觉得稍有些头疼,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低声如实道:
“那也是姐姐的父皇。”
佑儿白净的脸上闪过迷茫,他搞不懂这稍有些复杂的情况,只固执地指着她,又指向贤修容:
“母母、不一样。”
佑儿不知怎得,说话间虽慢些,但也都算清晰,但唯独喊母妃时,总是会喊成母母。
阿妤最初还想纠正他,听习惯了,倒也觉得没什么。
不过如今她头疼地是如何与他解释,为何母妃不一样,他和安儿却有同一个父皇。
贤修容没耽搁多少时间,在封煜和安儿说两句话后,就带着安儿离开。
封煜走过来,他没甚抱孙不抱子的习惯,更何况,佑儿还不会说话时,他也常抱着佑儿,如今弯身抱起佑儿放在软榻上,动作十分自然。
他随后坐在阿妤身边,见她一脸苦恼的模样,轻挑眉,倒是颇为好奇地问:
“怎么了?”
阿妤瞪了他一眼,都怪他,不然她怎会这般为难。
她撅着唇说:“你儿子问你,为何他和安儿母妃不一样,父皇却是一样的,妾身可回答不上来,您自己同他说吧。”
阿妤说完,当真不理会这事,将这事彻底交给皇上。
封煜却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可佑儿却还盯着他,委屈地说:
“姐姐、抢……父皇……”
他又急又委屈,还带着些不高兴,封煜何时见过他这副模样,眉头顿时紧紧拧在一起,稍有些无措地说:
“不是的。”
可封煜接下来却是哑声。
他对长女必然是心疼的,但若说心疼,他偏宠钰妃,对其所出的皇子自然就更看重一分。
佑儿这个年龄,自然听不懂多少解释,他泪珠子掉下来,被急地脸色通红:
“父皇、佑儿的!”
封煜见他这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却当真不知该如何解释。
难不成与他说,因为你母妃和姐姐的母妃,都是他的妃嫔?
且不说佑儿是否能听懂,就算他能听懂,封煜也不知该如何对他说这话。
他年幼时,也这般好奇过他和皇兄为何有一个父皇吗?
他觑了眼一旁事不关己的阿妤,轻捏了眉心,刚欲说话,就瞥见身侧人竖起的耳尖。
倏地,封煜就敛了声。
那一番解释的话终究没说出口,只避重择轻道:
“父皇永远都是佑儿的,佑儿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