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皇上知晓您怕苦,特意叫老奴换成了药膳,您今日再试试?”
阿妤恹恹地盯着她,半晌,才轻哼一声,接过药膳。
不然还能怎么办?她总不能说不想试试吧。
这番,阿妤忽然知晓了昨日方宝林心中的感受,明明不想不愿,还不得拒绝。
没去细心体会药膳是何碗,草草了事地喝了几勺,几乎留了一小半在碗底,她就放下碗,手抵唇角,不适地摇头。
宋嬷嬷也不曾逼她喝完,刚欲接过碗,琉珠已经接了过去:“嬷嬷,奴婢来吧。”
宋嬷嬷未在意,只担忧地看着阿妤,问道:“小福子将早膳领回来了,娘娘,您用些?”
阿妤挥手,连连摇头,她哪儿还有心思用膳。
她瞥了眼窗外的天色,见给皇后请安的时间快欲到了,没再多说,带着周琪匆匆离开。
——
近傍晚时,封煜就收到阿妤未用早膳的消息,不止如此,她近乎一日都未用甚东西。
他脸色一沉,看奏折时,将一角处捏得甚紧。
杨德小心翼翼地觑了眼他的神色,试探道:“皇上,奴才有一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封煜撂下折子,眯着眸子,朝他颔首。
杨德低了低头,躬身道:“皇上本意原是为了钰妃娘娘身子着想,可皇上也了解钰妃,最怕吃药,纵使宋嬷嬷药膳功夫了得,但娘娘有孕时,连吃了许久,怕是早就腻了。”
“这番好意,对钰妃娘娘来说,也不下于折磨。”
他这话一出,封煜就冷眼瞥向他,杨德立刻讪笑:
“皇上自是好意。”
但是钰妃娘娘娇气啊。
封煜手指敲点在御案上,视线沉沉地落在奏折,忽地想起那日宋太医对他说的话。
那日宋太医到乾坤宫向封煜禀报钰妃的情况,在说完话后,忽地迟疑了会儿。
封煜眸子一眯,淡声问:“太医有何话,直说便可。”
宋太医犹豫了下,才躬身道:“回皇上,钰妃娘娘年幼连番生子,对身子危害极大,纵使有孕时再细心照料,如今也伤了身子。”
话音落下,封煜脸色顿沉,也这时恍然想起,钰妃今年不过双九年华。
钰妃侍寝时的年龄,在后宫中不过正常,封煜一直都没在意这件事。
他冷着脸,对宋太医的话存有疑虑。
就他所知,女子大多刚及笄就大婚,但凡半年未有子嗣,就欲烧香拜佛。
宋太医也是犹豫了许久,见皇上重视钰妃娘娘,才敢将这话说出来。
“皇上,其实女子有孕,最好的时间是在二十之后……”
太医其实将这年龄说得偏小了些,不敢绝对,毕竟每个人的身子骨都不一样。
在宋太医说完后,封煜才知晓女子年龄未到,怀孕竟对其身子有害。
……
他让宋嬷嬷给钰妃备的药,其实不过是避子汤。
太医与他说,钰妃近几年最好不得再有孕。
她已有三子,封煜自是以她身子为主,但让女子避孕,他几乎从未听闻过此事,因此,也不知该如何对钰妃说明。
更甚,避子汤一事,若是叫太后知晓,怕是要更不喜钰妃了。
封煜有些头疼,他知晓,钰妃如今很少用膳,一半是因那避子汤,但也有故意做给他看的成分在。
她惯是娇气,如今每日平白无故地多了一碗药,不说她,任谁心中都是不安的。
但他昨日斥也斥过,丝毫没有用,如今除了告诉她真相,否则就得看着她这般糟蹋自己。
殿内寂静了许久,封煜才恼声说了句:
“越发没规矩了。”
杨德低下头,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
他记得,最初的钰妃娘娘可没这么娇气,如今成了这副模样,能怨谁?
若是皇上真恼了钰妃“没规矩”,只要不搭理她,饿个几日,不用膳的毛病自然就好了。
如今的娴韵宫,阿妤屏退了众人,只留了周琪和琉珠在内。
她伏在软榻上,捏着糕点扔进口中,眯着眸子看向琉珠:
“如何?那药究竟是何物?”
今日那药膳被琉珠端下,取了余渣,阿妤不好派人去太医院问,就让琉珠跑了一趟安羽宫,选在今日,是因为今日贤修容请平安脉。
阿妤话音落下,琉珠却没及时回答,而是眉眼间多了分迟疑。
阿妤见此,眉梢的笑不自觉消散,她撑着身子坐起身,轻拧眉,问:
“好了,你快些说,这般,是要急死本宫吗?”
她用了本宫,周琪和琉珠就知晓她是认真了,当下,琉珠不敢再隐瞒,低低说:
“娘娘,太医说,那药是用来避子的……”
她今日躲在安羽宫的屏风后,亲眼看见那太医错愕了一番后,才说出的话。
贤修容隐隐透露,那太医是可信的,既如此,这药的作用怕是出不了错。
可琉珠没懂,皇上为何要让娘娘喝这种药?
不止她,阿妤也愣了许久,轻声重复了一句:“避子?”
往日的事迹忽然变得可寻,看似每日用的药,其实只有在侍寝后的药,宋嬷嬷才会亲自端给她。
她厌恶喝药,自然分不出侍寝后和不侍寝后喝的药有何不同。
楹窗微开半扇,晚风从缝隙吹进,阿妤轻轻打了个颤,她没在意,神色淡淡的,但袖子中的指尖儿轻扯着手帕,直到将帕子褶皱得不成型,她才低低敛下眸子。
周琪见不得她这副模样,立即轻声安抚她:
“娘娘,皇上待您的心意,奴婢们都是看在眼底的,就算这药是……”她顿了下,才将剩下的话说出口:“也应是为了娘娘着想。”
琉珠忙忙附和。
阿妤觑了她们一眼,她自是不怀疑皇上要害她的,因她想不出为何,但她却不愿将人想得太好。
她抿了抿唇,没反驳二人的话。
皇上做何事,都是为了她好?
且不说她信不信,怕是连说出这话的周琪都心虚。
阿妤轻轻蹙了下细眉,若此药真的为了她好,皇上怎得在她三番询问下,都避而不答?
作者有话要说:杨德:小孩子不吃饭,打一顿,就好了
阿妤没学过医,她也不知道早怀孕对身子不好,而且在后宫,子嗣比恩宠靠谱,乍然知晓这消息,她会多想应该正常
狗皇第一次干这事,生疏,也怕透露风声(太后还在呢)
[说这些,其实就是想说,这事,先不要骂狗皇]
第154章
虽说不知晓皇上为何这般做, 但阿妤依旧每日早上乖乖地将药喝下。
而且因为知晓那药是何物后,她每日早膳都能用些了,虽说不解皇上的用意, 但既然对身子无害,她又已有了佑儿她们, 再会不会有孕,其实对她来说,也并非那么重要。
这情况落入宋嬷嬷眼底,就是她药膳改进有效的作用, 顿时喜得眉不见眼。
宋嬷嬷在阿妤身边伺候近两年,虽说对其不如对皇上那般,但阿妤常卖嗔撒娇, 不若旁的主子般自矜自持,宋嬷嬷未有子嗣, 哪经得住她这般磨,待她多少有几分真心,日日见她难受, 宋嬷嬷心里也不舒服。
阿妤见她这般, 有些想问的话,顿时如何都问不出口。
阿妤泄了口气,倚在榻上, 刚仰头, 就见嬷嬷看过来:“娘娘,您怎又躺下了?”
“您今日用得不少, 快些起来走走,小心积食。”
阿妤脸颊一红,不吃会被唠叨, 吃得多还是会被唠叨,她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耳朵,被周琪扶着站起来,甚是乖巧。
宋嬷嬷含笑看过来:“如今六月了,娘娘若还养不好身子,那狩猎时如何办?”
皇上年年举办狩猎,只有去年才有一次江南行。
阿妤愣了下,她将这事给忘了去,虽说去年江南行时算不得多好的感觉,但难得出宫的机会,阿妤自是不想放过。
但阿妤稍有狐疑:“今年会出宫吗?这都六月了,还没有消息。”
“自是有的,皇上这些日子没进后宫,许是就在忙此事,去年是因要下江南,才会提前出发。”
宋嬷嬷的话音刚落,阿妤就是一喜,随后,她轻蹙起眉梢。
周琪扶着她,见此,疑惑:“娘娘怎么了?”
阿妤耷下眉眼:“我倒是也想去,可一想起去年回宫时,佑儿都不记得我时的情景,就……”
更何况,去年尚有太后替她照看佑儿,如今太后厌了她。
对于太后不喜她这件事,阿妤除了最初有些不解,后来也没有放在心上,这世上婆媳关系不好的多了去了,更何况,她还算不上太后正经的儿媳。
周琪也皱起眉头,显然跟着为难,她小声提议:
“与皇上说,将小主子也一并带去呢?”
嬷嬷尚未说话,阿妤就立即摇头:“佑儿尚好,福儿和康儿太小,哪经得起这般颠簸。”
总归阿妤想不出什么两全的法子,就将此事放在了一边。
周琪不解:“娘娘不为此烦心了?”
阿妤稍有些不好意思,轻声嘟囔:“让皇上烦心去……”
话尚未说完,忽地珠帘被掀开,封煜沉沉的声音传来:
“想叫朕烦心什么?”
阿妤噌得转身看过去,就见封煜负手走进来,再想起他的话,顿时轻咳一声,下意识反驳道:
“没甚。”
她眸子噌亮,似含了星辰,叫封煜的步子一顿,眸色稍温和些,转头问向宋嬷嬷:“今日贵妃如何?”
“较之前好多了。”
宋嬷嬷一句好多了,封煜才放下心。
阿妤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轻轻捏紧帕子,又忽地想起那日皇上对她说的“不过是为了你身子好的药罢了”,心底泛起了嘀咕,有甚不能对她说的。
须臾,阿妤敛下心思,两步走近封煜,拉住他的衣袖,娇声说:
“嬷嬷说怕妾身积食,皇上陪妾身走走。”
封煜有些讶然,却没说什么,如她有孕时那般,去摸了摸她肚子,叫阿妤闹了个红脸:“皇上!”
封煜立即反应过来,她如今没了隆起的腹部,这般动作多少会叫人引起误会。
他轻咳了下,手握拳抵唇,单手搂过她,神色自然地转移话题:“想去哪儿?”
片刻后,出了娴韵宫的小径道上,前方宫人持着灯笼,封煜牵着阿妤的手,杨德领着一群宫人远远地跟着。
六月,即使晚风,依旧带着一股子闷热。
娴韵宫宫离御花园很近,那边有一湖莲花,如今已然开了花,今日请安散后,阿妤回宫时瞥见过一眼,但因太热,没过多久留。
径直走到湖旁的凉亭里,封煜吩咐宫人去取鱼食。
阿妤坐在石凳上,手托着腮,仰着白净的脸蛋看向他,就在封煜低头之际,她忽然轻声说了句:
“妾身好像很久没和皇上出来走走了。”
其实阿妤并不记得,她何时和皇上有过这般安静地在外面散步过。
她往日惯是闹腾,忽然安静下来,连声音都变轻柔了不少,叫封煜有些不适应。
封煜顿了下,尚未反应过来,就说:“你若喜欢,朕便经常陪你出来。”
话音落下,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甚,轻按了下扳指,却未曾收回自己说的话。
阿妤笑弯了眸,她惯是懒的,哪会愿意日日出来溜达。
倏地,她拍了下头,好奇地问:“皇上,今年还会出宫吗?”
封煜不知她为何问这个,每年都会有此行程,除非有何事耽搁,此番该不是何隐秘才对。
谁知晓他刚点头,对面女子脸色顿时垮了下去。
封煜稍眯起眸子:“你不想去?”
阿妤苦恼摇头:“不是,但佑儿他们……”
封煜了然:“放心,将福儿送去慈宁宫即可。”
太后就算对她不喜,但对几位皇嗣却是极看重的。
阿妤觑了他眼,小声嘀咕:“妾身怕他们又忘了妾身……”
话音落,封煜也想起去年江南行后,娴韵宫中日日不停的哭闹声,轻拧了下眉,迟疑地说:
“此番出宫,不过几日行程,应是不会的。”
两人就此没讨论出甚结果,几日后的请安,皇后就告诉了众人,今年随行出宫的名单。
自是有阿妤的,但阿妤听到最后,也没听见贤修容。
她轻微蹙了下眉,不自觉地看向贤修容,却见她脸色丝毫未变,似早有预料。
待请安散后,贤修容和她一道走着,阿妤才不解发问:“你不想出宫?”
贤修容摇头,只和她说:“去年皇上未带皇后,今年自是要带的。”
阿妤顿了下,才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自从皇后身子不好后,贤修容就领了协助皇后管理后宫事宜的旨意,如今皇后出宫,她若是再跟着出宫,这后宫就真的无人管理了。
对此,阿妤忽然就哑了声。
对于后妃来说,随行出宫是恩宠,但管理后宫的权利显然更重要,没得丢了西瓜捡芝麻的道理。
她不知晓该说些什么,贤修容反而偏头对她笑:“这样不是挺好的?我也可以替姐姐照看佑儿他们。”
不知怎的,阿妤听了这话,忽然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有人前半生凄苦,后半生荣宠,但亦然有人相反。
不得不承认,自从遇到皇上后,她虽说不是一帆风顺,但相较于旁人来说,她的确过于幸运。
就如现在这般,她能随皇上出游,然后将自身的担子都留给了旁人。
皇上特意将贤修容留下,这其中若是说没有顾及佑儿他们的想法,必然是不可能的。
阿妤想说些什么,却被贤修容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