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人主子,您瞧瞧这里可有您看中的?”
阿妤随意扫了一眼,看向陈公公:“我对这些人倒并不熟悉,不若陈公公替我选吧。”
在宫中多年,足以让阿妤知道这后宫的一些事情。
例如六宫事宜皆由皇后掌管,这中省殿的掌事公公自然也是听从圣上和皇后的。
如今坤和宫请安尚未散,陈公公居然赶了过来,唯一的理由就是御前派人去了。
时间紧迫,即使其他宫里想安排探子在里面,恐怕都来不及。
所以阿妤放心地将选人的事交给陈公公。
他选的人,日后若出了差错,自然他要担着。
陈公公一顿,倒是瞧了她一眼。
这后宫的主子,大多都是要自己亲眼瞧瞧,恨不得不经过他人之手。
可这些主子也不想想,最了解这些奴才的人是谁?
陈公公是不知钰才人如何爬到这个位子,但是今日一见,心里却是有了个底。
这绝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
前些日子瑜景宫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陈公公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他有些纳闷,容嫔怎么会让这样的人出头呢?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陈公公笑了下:“钰才人信得过奴才,奴才便亲自替才人主子选了。”
阿妤轻蹙了下眉,她身子不适,微靠着周琪站着,闻言,浅笑:
“我和周琪也曾受过陈公公恩惠,小李子在世时,也常对我说起陈公公的好,我自是信得过陈公公的。”
她和周琪、小李子进宫时,那时的中省殿掌事也是陈公公,当初她们的去向都是由陈公公决定的。
在那时的瑜景宫的确是个好去处,所以她这话的确没错。
至于后来发生的事,世事无常,陈公公自然也不可能料到。
陈公公有片刻的沉默。
他没再说话,只是在原来想选六人中换了其中二人。
不为其他,只为钰才人话中的那句“小李子”。
小李子这人素来沉默,但特别会做事,和周围人的关系都不错,就算是陈公公也受用过他的不少孝敬。
陈公公年龄大了,也动过收干儿子的心思。
这小李子本是他心仪的人选,只可惜了……
他在心中摇了摇头,面上并没有什么异样,他选好了人后,说:“才人主子,这六人都是机灵安分的,您瞧,可满意?”
阿妤见他选了六人,连忙说:“我身边已经有了一位贴身伺候的,公公还是舍去一人吧。”
陈公公看了周琪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让一人退了回去。
这次阿妤没再看,只是说:“陈公公选的人自是极好的,这几人,我就留下了,劳烦公公跑这一趟。”
就在阿妤和陈公公选宫人时,坤和宫的请安也是一片热闹。
宝林以上妃嫔皆需来坤和宫请安,除了乾玉宫的淑妃外,其余人都到齐了。
众人笑语研研的时候,宫中的老人卓嫔忽然看向容嫔,抿唇浅笑温柔:
“容嫔姐姐昨夜可是未歇息好?眼底尚留着青色。”
卓嫔这一开口,坤和宫渐渐安静了下来,她们也看向容嫔,就发现容嫔今日是有些憔悴。
消息灵通的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她岂止是未歇息好?
容嫔亲请圣上,却是为她人做嫁衣,她岂能睡着?
卓嫔看似关心,不过轻嘲罢了。
皇后倚在位置上,捧起一杯茶细抿着,似乎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容嫔感觉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她眸子里冷了冷。
卓嫔虽和她同样是嫔位,但是卓嫔素来不受宠,容嫔也从未将她放在眼底。
如今倒是连她都敢轻易嘲讽自己了。
容嫔抬手抚了抚玉金簪,那是圣上当初亲赐的那支单凤簪。
卓嫔顺着她的动作看去,眸色微微生变。
容嫔才似苦恼地拧了拧眉,声音越来越冷:
“本宫也羡慕卓嫔清闲,毕竟圣上也许久未去你那儿了。”
卓嫔敛眉,丝毫不恼:“瞧姐姐的话,你我同为圣上妃嫔,自然是情同姐妹,妹妹不过担忧姐姐罢了,姐姐若是不爱听,妹妹不说便是。”
容嫔还待说什么,皇后放下手中的茶杯,似是无奈道:
“好了好了,你们二人总不让本宫省心。”
容嫔堪堪止了声,心中暗恼,卓嫔素来都是皇后的人,皇后这番话看似两不相帮,但若是细听,却是可以听出差别来。
就是这时,谨玉忽然走进来,贴着皇后耳边说了句什么。
其他人对视一眼,皆是安静下来。
皇后忽然看了容嫔一眼,这一眼让容嫔微愣,不知为何,她心中渐渐升起一丝不安。
皇后缓缓坐直了身子,朝众人轻笑:
“本宫就说怎么今儿一起来就听见喜鹊的声音,这不,喜讯就传来了。”
卓嫔迎合她,好奇地问:“这是何好事?竟让娘娘这般高兴?”
皇后嗔瞪了她一眼:“瞧你这个急性子,倒也不算大事,只是这后宫里从今儿起,就又多了一位贴心的姐妹,你说,可是一件喜事?”
殿内安静了下,只有皇后脸上似挂着真心实意的笑。
顿了顿,周宝林看了容嫔一眼,忽然试探性地问:“不知这位妹妹是?”
她往日请安时都很安静,这倒是她第一次主动说话。
皇后不着痕迹地轻挑了下眉梢,她说:
“虽说这位是新人,但周宝林的这声妹妹可叫错了。”
这话一出,殿内大半的人都皱起眉头。
“御前传来的消息,新人被封为了才人,圣上更是赐下‘钰’一字作为其封号。”
皇后淡淡地看向周宝林:“虽说后宫姐妹情深,但是老祖宗的规矩不能乱,周宝林日后莫要再叫错了。”
周宝林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低垂了头:
“臣妾知错,日后定不会再犯。”
皇后点点头,眸子中流光轻转,最后落在容嫔身上:“其实这位妹妹,容嫔应是最熟悉,毕竟——”
她顿了下,才轻轻笑了声:“毕竟,是容嫔妹妹宫中出来的。”
容嫔脸上的笑直接僵住。
新人?除了阿妤那个贱婢,还能是说谁?
可她竟然一跃成了才人?更有封号加身?
容嫔捏紧了手柄,她险些保持不住脸上的平静。
皇后看够了戏,倒是没再继续火上浇油:“好了,时候不早了,本宫就不留你们了。”
这满殿除了皇后,就只有容嫔的位份最高,她最先转身离开。
她怕她再继续留下,会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
妙琴跟着她进去请安,凝青在外面候着,因此,她一出来,就问向凝青:“那贱人在何处!”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没让这话传进第三人耳里。
凝青顿了顿,才低声回答:“皇上赐她入住印雅阁。”
容嫔倏然掐紧手心,眼底殷红,险些直接骂出“贱人”二字,幸好她还存有理智,知道这儿是坤和宫。
她气急地朝仪仗走去,忽然身后有人叫住她:“姐姐!”
轻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凉怒,格外耳熟,容嫔一听就知叫住她的是何人。
这一声,反而让她心底的怒意散了去。
她停住脚步,不紧不慢地转身,甚至还能朝陈才人轻笑:“妹妹叫本宫是有何事?”
陈才人走近她,恨恨地咬牙:“姐姐真是好本事,随意捧的人竟都能有才人之位!”
容嫔捏紧手,不着痕迹地掩住那丝一闪而过的怔愣。
陈才人莫不是以为,阿妤那贱婢是因她的缘故才得的才人之位?
容嫔不动声色地瞧了眼陈才人,发现她好似竟是真的这般想的,忍不住地心底发笑。
她忽然觉得浑身舒畅,慢悠悠地扯了抹假笑:
“妹妹这是何话?本宫若是能有这本事,岂能不助妹妹上位,反而便宜他人?”
陈才人恶寒,她了解她这位嫡姐,素来见不得她好。
她原本只是三分怀疑,现在听了容嫔的话后,反而更确定这位钰才人定是她特意推出来针对她的!
她止不住地冷笑:“你觉得一个奴才就能阻拦我?姐姐莫不是太过小瞧了我。”
容嫔忽然制止了她的话,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尾音轻扬:“妹妹还未见过这位钰才人吧?”
陈才人拧眉,不知她又打得什么主意。
容嫔掩唇笑:“妹妹不若等明日请安瞧过这位钰才人,再来同本宫说刚刚那番话吧。”
就算她再厌恶那贱婢,也不得不承认那贱婢长了一副好容貌,天生勾人的狐媚子!
等她这位好妹妹见了那贱婢,怕是不可能再这般轻易说出这番话了。
陈才人看着容嫔洋洋得意的背影,有些瞧不上眼,气得直咬牙:
“她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就是仗着比我早伺候皇上四年罢了!”
她倏然转头看向坤和宫的牌匾,眯着眼睛,说:
“我倒要看看那位钰才人究竟是什么天仙般的人物,竟能让她如此大放厥词!”
第19章
待陈公公走后,阿妤撑着身子回了正殿,身子万分疲乏,可真当她枕在靠枕上时,反而没了睡意。
她睁着一双眼睛,目光落在床幔的精致花纹上,一动未动,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眸子里染上一丝恍凉。
其实她身下很疼。
圣上并不是什么怜惜人的性子。
她记得,昨夜里,她哭过,求饶过,最后连刺激容嫔的心思忘了,可惜郎心似铁,任由她如何,也不曾放过她。
半晌,她侧过头,阖上了眸子。
如梦方醒之间,她总是睡得不太安稳,精致的眉尖细细蹙起。
她不知睡了多久,外间传来动静,她倏然惊醒。
隔着床幔,阿妤无声地睁着眸子,静静地看着外面周琪等人的走动。
她们轻手轻脚地,显然并不知晓她已经清醒。
她浅闭着眸子,不知何时才又睡了过去。
——
坤和宫,谨玉让人换了殿内的熏香,走近了榻前,她瞧着无事人样的娘娘,有些迟疑地疑惑:
“娘娘,这钰才人的位份是不是有些高了?”
其实她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毕竟才人的位份再高,也不过刚能入住一宫偏殿而已。
谨玉憋了一日,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的原因是,圣上晋封钰才人前,并未先同娘娘商量过。
旁人不知,她身为娘娘身边的贴身宫人,却是知晓,这满后宫的位份,都是娘娘亲自挑选,最后给皇上过目的。
就算是当初圣上登基,大封后宫时,每一位的妃嫔位份也是由娘娘定下的。
至今为止,唯一的意外就是这位钰才人。
从始至终,她的荣宠和位份都与娘娘没有一丝干系。
皇后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将册子阖上,放置在一旁,轻声与她说:“本宫与你说了多少次了,皇上决定的事,自有他的道理,本宫听着即可。”
“再说了,如今不过只一个才人,日后还会有更多,难不成皇上还要每次都同本宫说?”
谨玉:“可是——”
皇后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没有可是,你记住一件事,皇上会同本宫商议,是他看中本宫,却不是必须要做的事!”
她轻飘飘地看了眼谨玉,知道谨玉这是心被养大了。
她低敛下眼睑,遮住眸子里的神色。
她忽然问:“中省殿可送人过去了?”
谨玉低着头:“奴婢正要和娘娘禀报此事,在请安未结束时,陈公公就亲自送去了。”
皇后捻着册子的手指似一顿,片刻后恢复自然。
日色渐晚,御前传来消息,印雅阁掌灯。
杨德一直在御前伺候,却从没想过会一日这般难伺候。
圣上从瑜景宫出来时,脸色虽比往常冷了些,却还算正常,后来容嫔的话传来,算是捣了马蜂窝,圣上那张脸直接就阴了下来。
今儿个无需上朝,圣上如往常一样在乾坤宫处理政务。
傍晚的时候,圣上忽然就冷了脸色,毫无预兆的,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封煜此时很不高兴,他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眸子里深幽暗沉,他从没有心情这么不好过。
他忽然冷冰冰吐出几个字:“今夜印雅阁侍寝!”
在杨德准备让人去宣纸时,他冷着脸,半晌才又冒出一句:“从朕私库里的凝脂膏送些过去。”
传旨的小刘公公将凝脂膏送来的时候,阿妤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皇上的用意。
凝脂膏是疗伤圣药,最主要的是可以祛疤除痕。
今晚为何是印雅阁侍寝,阿妤隐隐约约猜到些许。
天还未黑,圣驾就已经到了,阿妤领着人在门口接驾,离得远远的,她就弯下腰来行礼。
她未曾学过妃嫔如何行礼,所以还像从前那般。
封煜视线刚落在她身上,就微拧起眉,望着女子乌黑的青丝,心底那隐隐绕着的烦躁到底是消了去,虚扶了她一下:“起吧。”
阿妤俏生生地仰脸望他,她睡了一日,神色早已恢复不少,白净的小脸上红润似霞,她视线轻轻扫过男人的肩膀,似想问什么,却又不敢在众人面前问,粉唇被她轻咬着,姣姣月光下,衬得越发娇艳欲滴。
封煜眸子稍暗,只觉得被她扫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疼。
他拉着人直接进了内室,阿妤惊呼一声,骤然被拉进内殿,还没有反应过来,看着圣上有些冷的脸色,她悄悄退后了一步,慢吞吞地说:
“皇上,御膳房刚送来晚膳,您可用些?”
封煜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阿妤悄悄后退的步子顿时一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