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芷和明松坐被牙郎请进屋,坐在椅子上,看面前站着的两排人,左边这排应该是那名官员的家眷,有几个年龄大点的应该是那官员的小妾,三个年长的低眉顺眼的,两个漂亮的一直抬头看,其中一个看见明松眼前一亮。
前面的几个应该是子女,三男四女,男的一个二十岁左右一个十八九岁,最小的那个十岁左右,女的小点,两个十六七岁,一个十二岁,还有一个也就六七岁。只是站在北边的那个男子和稍微大点的女孩表情有些高傲,估计还没认清现实。略一打量,心里有点数徐芷就去看另一边的。
右边这群人是平时卖的,三个中年妇人,四个年轻的姑娘,五个壮劳力,还有三个半大孩子,一男两女。
徐芷问:“多大了,都会些什么活?”
这些都是回答惯了的问题,几人从前往后开始回答,妇人都是三十多岁,会厨艺,年轻的姑娘缝补功夫好,还会些绣花,几个半大孩子就是拉出来看看,什么都不怎会,五个壮劳力都是会农活的。
问完了右边,徐芷又问左边的这群,这边会的样数就多了,做饭点心都是小事,缝补绣花也都会,还有会书法的,会作画的,徐芷听了以后感觉有点不满意。
牙郎看徐芷皱眉,马上问哪里不合心意,徐芷说右边这群会的太少,左边的又都长的太扎眼,都不想要。
一顿挑挑拣拣以后,徐芷选了四个人,左边三个,是两个年龄小的少年和一个女孩,右边选了一个站在最外面比较老实的妇人。四个人一共花了八十六两银子,而且还是便宜以后的。
问好价格,徐芷当时就不愿意了:“不行,这价格太贵了,明松你觉得买不买?”
明松跟徐芷这么长时间了,一下就体会到了她的意思,回道:“我也觉得贵,小婶,要不咱再去别家看看,我记得西街那家就没这么贵的。”
两人一唱一和,意思表达明白了,两个字,嫌贵。
牙郎多精明的人呀,一下就知道两人想要压价。
第19章 十九文
可这价格也不是他说便宜就能便宜的,要是真能便宜,他随便找个人卖出去不就得了,偏偏昨天的官爷要求一大堆,他是真不明白那人是想这几个人好还是不好。
说想让人好吧,随便几两银子买给好人家得了,偏偏又不让贱卖,还说不听话就打,现在除了买回家当小妾的谁能拿这么多银子买下人。说对人不好吧,还专门强调了有人买的时候要是反抗的厉害,就不能卖。
牙郎当然不明白,押送的官员想要帮他们一把,又不能太明显,毕竟手底下还有对头的眼线,说多了回去被人抓到把柄没准下次被押送的就是他自己了,为了避免自己落得这种下场,只能小心翼翼。
但是不帮忙心里又过不去,他知道一点赵大人被判罪的隐情,一部分原因在他自己,大部分还是因为党派之争,老老实实做官谁能想到飞来横祸,帮一下也是尽了心意。
本来想这样给牙行提点要求,有人问起来也可以说是怕人死了不好交代。价格那方便不是他拿的主意,是同僚提的要求,他想不同意又没法反驳,只能安慰自己,要是他们真不想进火坑,肯定是拼命反抗,有了自己的话牙郎也不能硬卖,要是他们真的自甘堕落,同意去不好的地方,谁也帮不了。
徐芷挑中的几个人都是老实而且想被买走的,那种不屑的看着她和明松的,还有表面上老实,实际上真的看不起两人的,徐芷都没选。
别说钱不够,就算有钱她也不愿意买,谁也不欠谁的,犯不着为了一时同情心给别人浪费钱,而且买的这些人回家都要干活的,合格的商人就算心善也不会浪费一点可图的利益,别说作为老板的她每天还忙的跟什么似的,当然不会让手底下人拿着工钱不干活。
牙郎直喊亏:“没有的事,娘子和郎君不知道,这下人跟下人的价格也是不同的,会手艺的自然贵一点,别看你买的这几个贵点,但是他们会的手艺多,领回去以后吃穿什么的都不用操心。那个女娃还会绣花,都是咱这没有的针法,闲着没事买点针线,让她在屋里绣花,过个两三年就能把本钱给赚回来,昨儿是绣坊的娘子不在,在的话肯定愿意花钱买过去。”
“那你卖给绣坊吧,我还是去西街看看吧。”徐芷直接道,她又不傻,能卖早就卖了,哪能等她来。
牙郎一愣,没想到徐芷不接这个茬,只能赔笑说:“娘子说笑了,您看中的,我哪能转手再卖给别人呢,您看这样行吗,八十五两,凑个整头。”
听牙郎这样说,徐芷似笑非笑的道:“我诚心诚意来买人,老板好像是不大乐意卖?都是生意人,我没买过也知道市价,这个价格我在别家多买一个都能行。”
牙郎慌了:“娘子别恼,您看这样怎么样,我再送你个,五个人八十五两,还都是有手艺的,别的地可再也没这个价了。行您就把人带走,不行我也没办法了。”
徐芷一听,明白这是最低价了,也就没在纠结:“行,不过送的人我得好好选下,不能拿卖不出去的病人糊弄我们。”
“娘子说笑了,哪能呀,就刚刚您在院子里看的那个,干活是一把好手,现在也听话了,您带回去不听话尽管来找我。这一个人可值二十几两银子呢,今天您这单生意我是一文钱不挣。”没挣钱是假,只是挣得少罢了,带会去真不听话就和他没关系了。
徐芷心说我信你个鬼,但也没反驳,把钱拿出来给牙郎,又让几人回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其实也没什么,一人一件衣服,本来牙郎这些都不想让他们带走的,但又怕徐芷反悔,索性大方一回。
拿了几人的卖身契,徐芷招呼几人跟她回去,几个人都很听话,连受伤的那个也老老实实的出来了,稍大点的那个少年搀着他,徐芷隐隐约约听见少年叫他大哥。
回去路上买了几匹布,家里剩下的布都是好的,当然不舍得给他们用,白送的那个少年受了伤,虽然不是致命伤,但也买了些伤药,一百两银子就不剩多少了。
心中暗骂自己败家,但把人退回去是不可能的,主要是昨天想太多,晚上又比较感性,一早起来没动脑子就把人买了,现在想想买这么多人干嘛,不过店里倒是可以再添点新东西了。家里再留两个人,新院子可以盖几间土屋,蚯蚓鸡鸭猪鹅都搬过去,这样家里也干净点。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么多人,怎么运回家都是难题,走着回去不现实,除了受伤的少年和妇人,剩下的几个都是半大孩子,这么远走一天都不一定能回去。所以堂哥来送货的时候徐芷就把他留在店里了,徐芷牛车拉着几人去村里,店里留下了一个少年,剩下的挤挤也能坐的开。
回去之前,徐芷把几人叫到一起,单独讲了下规矩。
“今天把你们买下来,不是发善心的,是让你们干活的,不管你们以前是少爷还是小姐,以后该做什么都不能偷懒,也不能让别人替。”
“以前你们怎么做的我不管,以后谁要是偷奸耍滑,别怪我不客气,别看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能守住家产我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沈家以前没有买过下人,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就是个做小买卖的,买你们来是伺候人干活的,没有什么大丫鬟小丫鬟之分,每月会让你们歇两天,但不是随便请,有事之前给我或者老太太报备。”
“家里孩子多,该是谁照看一定要注意,要是谁当值的时候走神了,让少爷姑娘烫到了伤到了,我有的是手段治你们。”
“别想着逃出去,别说逃不出去,就算逃出去,没有路引可能被当成奸细抓起来,被拐卖了也没人管你们。”
“还有一个,要是有人还挂念着旧主,不让我知道那是你运气好,被我知道了,也别怪我心狠,盛朝打卖下人不犯法,我不一定会打死你们,把你们转手卖掉还是可以的。”
“听说今天楼里的妈妈会过去,你们要是想去那里就告诉我,现在把你们卖掉我也不亏,过几天可就不好说了。”
“谁不想留下,今天告诉我,就问你们一次,以后除非你们自己挣出来赎身钱,可就没有其他机会了。”
“现在说吧,想不想留下,你先说。”徐芷指了指受伤的男子。
“留。留下。”可能是抬头牵动了背上的伤,男子艰难的说。
接着问其他人,后面几个人也这样都说,徐芷暗自点了点头,看来自己挑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却没想到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训人的话都是学着以前看的电视剧,当时没怎么仔细看,现在想想早知道找几部看看,也好过现在两眼摸瞎。又给几人新起了名字,除了那对夫妻,其他人的名字都换了,男孩从大到小依次叫向东向西向南,女孩叫桃子,都跟着明松他们姓沈。
也给中年妇人改了名字,叫于家静,于氏本名于家慧,到时候对外就说是于氏娘家那边的表亲,反正离得远,谁也不可能去问,家里人就叫她静婶,徐芷看她说话做事都比较端庄,估计以前是个大家闺秀,以后就专门照顾几个孩子。
把几人送回了村里,路上好几个人来问,徐芷都说是找了几个长工帮忙,没说买人的事。
到家了收拾两间屋子给他们住,向南留在镇上,向东向西两个人住一间,桃子和静婶住一间,把布给他们,让几人自己做衣服。静婶过段时间徐芷不在家就跟着婆婆住,方便夜里照顾孩子。
徐芷跟婆婆说了说买人的事,又说了打算把养的这些东西都搬到山底那个院子,于氏也同意了,也没怪她乱花钱。
到了家让几人歇了歇,吃过饭就给几人安排活,向东受伤,先跟着大伯学习做竹签,向西去学着煮猪食,桃子在屋里做衣服,尽量快点赶出来。
安排好了就让他们先去休息。徐芷陪明椿几个,几天没见就想他们了,不在家感觉不出来,一回来就想亲亲抱抱,茉莉最粘人,说什么都不肯睡觉,缠着徐芷不愿意睡觉,奶里奶气的说娘抱抱的时候,徐芷真的没办法拒绝。又陪茉莉玩了一会,直到她打哈欠了,才把她和海棠带回里屋睡觉。
哄睡了两人,徐芷又跟婆婆说了会话,徐芷打算这几天把店里的事情收拾一下,让看着几人把店里那些活学会就让莲花和荷花回来。以前是没条件,现在家里人多了,没得让孩子继续受累,生意越来越好,再几年明松明柏如果能中了院试以后家里就算是秀才家了,再也不是以前的小门小户了。
南河镇来往商人多,正经读书人家却没多少,明松明柏两人用功,万一沈家真能改头换面呢,事情就要早做打算,莲花几个以后嫁人也不是庄稼汉了,免得以后有人拿她们抛头露面说事,他们不是怕别人说,只是不想让自家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说了会就歇着了,徐芷临睡前又把计划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错就睡了,还感叹了一下最近真是事事顺心。有些事还真不经念叨,徐芷没想到的是半夜突然被一声尖叫吓醒。
第20章 二十文
同样被吓到的还有别人,顿时大半个沈家村都醒了,开门声关门声,问什么事的,各种声音在一起,将这个寂静的夜晚变得热闹非凡。
徐芷拍了拍茉莉和明椿,看两个孩子又睡着了才套上衣服往外走,于氏已经点亮了油封,和静婶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在哄,徐芷让静婶将眀杉放下,去屋里看着。
于氏看徐芷要出去,拦着不让,怕吵醒孩子,只能轻声的说话:“黑灯瞎火的,小七你出去干什么,等天亮了再说。”
“娘我不出去,我先去喊喊他们几个人。”说着拿起个油灯点着了端着往外走。
几人住在西厢房,靠近主屋的两间,屋里也有动静,只是没点灯。徐芷拍了拍门,让他们快点收拾一下去堂屋。
外面尖叫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算知道也不能随便出去,人多倒是可以去看看。
等人到了堂屋,徐芷才发现不对劲,只有两个人过来了,向西和桃子都不见了,问其他人剩他俩人呢,才知道醒来就不见了,不知道在哪。
徐芷不信邪,又去找了下,果然没人,八成刚刚的动静都是因为他们。
这下尴尬了,原以为他们出去是给别人帮忙的,或者尽量别出去,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谁的责任先不管,总之要赶紧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徐芷让杏子和李子在屋里跟着于氏看孩子,她和静婶去外面看看,为了以防万一,两人一人拿了一个棍子。
到了外面,街上已经围了不少人了,尖叫声是在祠堂那边传来的,所以都在祠堂附近。徐芷三人跟着往那走,走近了发现确实是家里少的两个人。
除了两人,还有一个看祠堂的族叔。
族叔名叫沈儒平,只不过和村里大半人不是同宗,因为他那一支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族叔,按辈分徐芷这辈叫他三叔,看起来大,实际上才不到三十岁。沈三叔二哥夭折了,有个大哥,十岁的时候父母病逝他就跟着大哥过,十七岁的时候他大哥出意外死了,大嫂也改嫁了,家里就剩他和两岁的侄子。
二十岁的时候娶了媳妇,二十一岁媳妇生孩子难产一尸两命。又过两年夏天侄子去河里玩掉下去了,捞上来以后就不行了,家里只剩他自己。村里人都说他克亲人,直到前几年有个老和尚路过,看见他说这一支本来就是没有的,沈儒平这辈子是来还债的,债主收完债就走了,现在还清了,家里也就剩他一人了。
老和尚又说他这辈子做个好人,下辈子能投好胎,要是亲人对他好,债还不完,一家人都好,家人要是对他不好,他早早的受了苦,欠别人的就早早还了,债主没了债,还想欺压他,可不得早早的走了吗。
村里人听了老和尚的话,想起以前的事情,可不是吗,因为他是老三,父母一个喜爱懂事的大儿子,一个喜爱生病的二儿子,独独最小的他没人管,二儿子夭折了怪老三,两人生病的的时候不让大儿子伺候,因为脏,就让十岁的他端屎端尿,家里的地房都早早的留给了大儿子,一点都没给三儿子留,还对大儿子说他们死了以后就把三儿卖了,卖点钱还能娶个媳妇。
两老去世以后,沈儒平的大哥没有把他卖了,他想着,卖掉也就有几两银子,不如让他每天干活挣钱,沈儒平十岁就开始去山上打柴,少了不让吃饭,东一顿西一顿凑合着过,大点了待会来的木柴多了能吃刷锅水的,有时候抓到只鸡或兔子他大哥会高兴的给他点热乎的吃。沈儒平也是个傻的,别人都劝他打到猎物偷偷卖给别人,把钱藏起来,等攒够了钱就跑,他偏偏不这么干。
一直到大哥娶了媳妇,被哥嫂两个人欺压,衣服他洗,做饭他做,做好了还不给吃。大嫂生了孩子更是变本加厉,看孩子洗尿布,什么活都是他的。
大哥死了以后大嫂改嫁,他带侄子,三岁的侄子就知道指使叔叔了,一个不顺心就打骂。本来这样是没人愿意嫁给他的,谁知道媒婆突然来找他说亲,万家村屠夫的女儿,欢欢喜喜的成亲了,媳妇也是个狠人,膀大腰圆,成亲以后自己吃好的,剩下的才让他上桌,唯一好的是成亲一个月就有了身孕,谁知道补的太好了,七个月之后早产难产,一尸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