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原计划,他们稍作歇息之后,就要去下个地点。
但林国使者刚被人隔着屏风骂完,完全没有再逛的心思,脸色阴郁说他们要回驿馆休息。
鸿胪寺卿安排把人送走后,用袖子擦了擦汗,颤巍巍道:“甄大人,你刚才那些话,怕是有些不妥吧?毕竟他们是来和谈的。”
“既然知道是来和谈的,就该认清楚自己的位置。”
说完,甄让冲鸿胪寺卿行了个拱手礼,便走了。
惊蛰忙追上去,低声叫了声:“公子。”
“刚才邻桌那几个人看清楚了吗?”甄让淡声道。
自从上次被罚去扫马厩之后,惊蛰就看清楚了,六公主在他们公子心中的地位,当即道:“看清楚了,对公主不敬,该罚。”
甄让掀帘上马车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千金坊在赌谁会成为和亲公主?”
“是。”惊蛰艰难提醒道,“公子,那赌坊是您名下的,这次定然能大赚一笔,您该不会……”
“让周掌柜放话,押六公主的,一赔十。”
惊蛰怀疑自己听错了。
“公子,您是说……”
“顺带再替我去办件事,把赌坊过到六公主名下。”
“公子,您确定?千金坊是您名下产业中最赚钱的,您……”
甄让一个眼神过来,惊蛰立马闭嘴了,并且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
现在别说一个赌坊,就算六公主想要他家公子所有的家业,估计他家公子也绝对二话不说就奉上了。
难不成那次落水后,他家公子脑袋真摔坏了?!
不然以前那么厌弃六公主,怎么突然就转性了呢?!
甄让不知道自己下属的腹诽,而是在想,贾甄甄那个财迷,要是知道自己有座赌坊,估计会很开心吧!
想到上辈子,贾甄甄替他受过的那些苦,甄让就觉得胸口有钝疼划过。
不过幸好,重来一次,一切都还能补救。
而此时,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拥有一座赌坊的贾甄甄,觉得自己当和亲公主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为此,她耐着性子,在宫中书阁里,翻了一整天记载林国风土人情的书籍。
对林国大致了解之后,她开始为远嫁做准备。
贾甄甄借清点之名,将自己的衣裳首饰,金银玉器等物全都搬出来,按照能带的、不能带的,必需品、华而不实等,分门别类装起来。
而在贾甄甄闭门收拾行李的时候,两国和谈的细节基本敲定了,和亲公主的人选也确定了。
自从那天在御花园碰见林国使者之后,林姑姑心里很不安,一直让人留意着和亲的动向。
这天,贾甄甄终于将一切都收拾齐整时,小内侍气喘吁吁跑进来,道:“姑姑,姑姑,和亲公主定了。”
一向沉稳的林姑姑,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是哪位公主?”
“是……是八公主。”
“嘭——”
揽华殿内传来一声巨响,林姑姑刚扭头,就看到贾甄甄火急火燎奔出来,“你说什么?贾阮?!为什么会是贾阮?”
这次,明明林国使者在御花园碰见的是她,为什么和亲公主还是贾阮?!
小内侍被贾甄甄问懵了,呆呆道:“是圣上钦点的。”
“是八公主也正常。”听到不是贾甄甄,林姑姑松了一口气,分析道,“如今宫中适婚年龄的,就只有你们三位公主,八公主生母出身低,陛下钦点她,也是情理之中的。”
这不是身份低不低的问题!!!
贾甄甄气急败坏道:“那林国使者呢?他们没说,他们心仪哪位公主吗?”
“这个没听说过。”
林国使者本来是属意贾甄甄的,毕竟比起没见过的,他们更属意见过的。
但在一品楼听到贾甄甄的孟浪行为后,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林姑姑低声呵斥:“公主说的什么浑话!林国是来求和的,陛下将公主嫁过去,是为了两国交好,那里容得他们挑拣!”
小内侍突然啊了一声,“奴才想起来了,听说林国使者好像最开始是属于六公主您来着,但是,但是……”
“再吞吞吐吐,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泡酒!”
贾甄甄都要暴走了,到手的和亲公主,怎么就这么飞了!!!
小内侍不经吓,瞬间就不结巴了,“但是出游的时候,听到您和甄大人鸳鸯戏水的事情。”
所以,她的保命计划,是被这乱七八糟的谣言搅黄的?!
贾甄甄怒声道:“那甄让呢?他不是随行官员吗?他就没解释?”
小内侍被贾甄甄凶神恶煞的模样,吓的缩了缩脖子,“这个,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
“也幸亏甄大人没解释,不然,哎……公主,这大热天的,你去哪儿?”
林姑姑话还没说完,贾甄甄就怒气冲天跑了。
甄让和同僚从龙乾宫议完事出来,就看到贾甄甄站在廊下。
这是重生之后,贾甄甄第一次主动来找他。
有一瞬间,甄让甚至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他生怕自己一眨眼,贾甄甄就消失了。
贾甄甄见甄让立在原地,有些不耐烦,但碍于还有朝臣在,只好忍着脾气道:“甄让,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夏日炎炎,花香馥郁。
风吹柳枝拍在脸上时,甄让一瞬间回神,步履轻快朝贾甄甄走过去。
身后同僚纷纷朝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聘礼赌坊已就位
第二十三章
“你为什么不解释?”避开众人的目光,贾甄甄就开门见山问道。
甄让愣了下,“什么?”
“我们之间乱七八糟的谣言。”
贾甄甄火气已经快压不住了。
她把行李都收拾好了,现在却告诉她,和亲公主竟然还是贾阮!!!
而她没能成为和亲公主,竟然是因为那个乱七八糟的谣言,而且当时甄让也在,他为什么不解释?!
甄让没想到,贾甄甄找自己来,竟然是质问这件事的。
怔了怔,试探道:“那臣现在回去解释?”
“现在解释还有个屁用!”
和亲公主已经定了是贾阮,现在解释还有什么用?!
甄让不知道贾甄甄是想当和亲公主,以为她是单纯气愤谣言还在传,便道:“是臣的错,臣这便命人压下去。”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叠起来的纸递给贾甄甄。
“什么?”
“臣的赔礼。”
贾甄甄疑惑接过纸张,打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地契?!还是盛京最大赌坊千金坊的地契!!!
上辈子,有几次闵思琢在千金坊赌的下不来桌,都是她去救的。
她从来没想过,甄让竟然是千金坊幕后的老板!!!
“陈国律法明文规定,为官者不得经商……”贾甄甄说到一半,猛的闭嘴了。
甄家是盛京有名的富商,这算起来,是甄让的家产。
律法再明文规定,也管不到人家家产上,更何况,如果不是甄让拿出地契来,她也不知道,这千金坊幕后的老板是他。
“六公主言之有理,所以这千金坊如今已经易主了。”
嗯?易主了?!
这千金坊可是个会下金蛋的母鸡,甄让竟然把它卖给别人了??
他是脑子坏掉啦?!
贾甄甄低头看地契上现在主人的名字——贾甄甄!!!
贾甄甄瞬间凌乱了,第一反应是,“盛京有人跟我重名?”
“没有。”
诡异的沉默后,贾甄甄话都说不利索了,“所以这是,我我我我我的??”
甄让温软笑笑,“公主对臣这份赔礼可还满意?”
满意,太他娘的满意了!!!
有了千金坊这只会下金蛋的母鸡,自己富贵潇洒一辈子,完全不成问题。
可前提是她得有命富贵潇洒。
现在和亲公主当不了,她得重新想个办法逃命,这只下金蛋的母鸡又带不走,要也没什么用。
贾甄甄表情瞬间沮丧了,摸了好几把地契,这才将它递向甄让,“这个赔礼太重了,我不能……”
“千金坊与各地钱庄都有合作,只要千金坊没倒闭,凭掌柜印章,在陈国任意一家钱庄,都能支到银子。”甄让说完后半句,看向贾甄甄,“公主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贾甄甄咻的一下缩回手,谄媚笑道:“我想说你这赔礼太贵重了,我感受到你浓浓的歉意了。”
有一只可以带走下金蛋的母鸡,那些流言蜚语还算个屁!
只要钱给够,他们就是想写她和甄让香艳的话本子都没问题。
提到香艳话本子,贾甄甄瞬间想起一件事来。
上辈子,为了不让别人不准觊觎甄让,她曾砸重金给各大书坊,让他们出自己和甄让的话本子,其中有几家出的极其香艳来着。
为这事,贾珠还跑到揽华殿骂了她三天,甄让那边却始终一言不发。
成婚后,贾甄甄才知道,甄让不是不知道,而是他不屑解释而已。
想来这次,他应该也是不屑解释的。
“那公主肯原谅臣了吗?”甄让轻声问道。
有了地契之后,贾甄甄对甄让态度瞬间变了,“这事本来就不是你的错,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甄让看贾甄甄攥着地契,一副生怕他反悔的模样,宠溺笑笑:“公主什么时候得空,臣带公主去见见赌坊管事的。”
“这个以后再说。”
虽然贾甄甄想出宫逃命,但是她不想跟甄让一起。
跟他在一起,太难跑了。
在贾甄甄喜滋滋得到千金坊的地契时,贾阮正在揽华殿发脾气。
“父皇平日都想不起来还有我这个女儿,凭什么一到和亲这种事,就要让我去,凭什么?!”
“哐当——”
上好的汝窑花瓶被贾阮砸在地上。
听到消息赶过来的顺嫔,看到满地狼藉,吓的脸都白了,哆嗦道:“这,这……”
顺嫔想说贾阮,可看到她不顾形象瘫坐在地上时,又于心不忍,捏着帕子哭开始呜咽起来,“都是母妃没用,是母妃护不住你……”
顺嫔确实没用。
后宫中,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但凡生下孩子的,都已是妃位。
而顺嫔为人怯懦,当年生贾阮那天,青州发生百年都难得一遇的地动,死伤无数。
顺嫔怕别人觉得贾阮不详,便一直龟缩在自己寝殿中,后来,宫中节衣缩食为灾民出一份力,贾阮的满月宴和她的妃位也因此被搁置了。
再加上顺嫔性子软,份位比她低的人,都敢明目张胆欺负她,这些年还是靠贾阮讨好贾珠,她们母女俩才不至于过的太艰难。
“我听说,林国人原先看上的是贾甄甄,为什么会变成我?为什么会变成我?!不行,我要去找父皇问清楚。”
“别去!”顺嫔扑过去,一把抱住贾阮的胳膊,泪流满面央求,“ 没用的,你父皇既已定下你,就再无更改的可能,女儿啊!咱们就认命吧!”
贾阮一把甩开顺嫔的手,目眦欲裂,“认命?!我为什么要认命?贾珠她胸大无脑,有个做官的外祖父,天天被她呼来喝去,我忍了,可贾甄甄呢?她不过是个宫婢之女,凭什么能爬到我头上,凭什么?!”
顺嫔跌坐在地上,看着贾阮双目赤红的模样,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只会捂着帕子抽抽搭搭的哭,嘴上重复着,“是母妃没用,都是母妃没用。”
贾阮对这个母妃已经不抱希望了,她踉跄着出了宫殿的大门。
在这偌大的深宫里,她如蝼蚁般卑贱活着,被人欺辱,被人践踏,她假意逢迎,伏低做小,甚至连喜欢的人,都只能缄藏于心,怕别人觉得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都已经这么委曲求全了,命运为什么还是不肯善待她?
顺嫔让她认命,她已经认命了十七年,可到头来却成了两国联姻的牺牲品。
若再认命,她下半辈子,就只能死在林国。
不,这一次,她不认命!豁出一切,她也要为自己博一次!
贾阮深吸一口气,朝龙乾宫的方向走去。
“她这个时候去龙乾宫做什么?”闵贵妃躺在软塌上,刚起身,就觉得脑袋针扎似的疼。
“娘娘,您别动,太医说了,您现在需要卧床休养的。”心腹姑姑急急搀闵贵妃躺下,“听说八公主知道和亲公主是她,在宫里发了好一通脾气,兴许是去求陛下收回旨意的。”
“那丫头可不是个莽撞的性子,她心思深着呢!找人盯着去。”闵贵妃扶着额角,脸色有些苍白。
过了有一盏茶的工夫,有宫人进来,在心腹姑姑耳边私语了几句。
心腹姑姑刚让人退下,就见闵贵妃醒了,便如实道:“八公主说,她昔年曾得太后照拂过,这一去林国日后怕是再不能相见了,恳求皇上让她等太后寿诞过了再出发。”
“皇上答应了?”
“答应了。”心腹姑姑上前提闵贵妃揉着鬓角,“娘娘可是觉得此事有蹊跷?”
“她翻不起什么大浪,不必管了。”
闵贵妃现在忧心的是太后寿诞的事情。
后位悬空,太后寿诞是由她操办的,现在都布置一大半了,她的偏头疼却犯了,一下床就晕的厉害。
端妃那个没脑子的,天天往她这里跑,嘴上说着想替她分忧,实则是想分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