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是我院子里的人,还是我去一趟。”甄让起身道。
他在府上思过已经够久了,该出门走走了。
甄让刚到刑部,就听到一道高昂尖锐的声音:“这个臭老九,他岂止是在编排我家公子,他连六公主都编排上了,这可是污蔑皇族的大罪,大人您审都不审,上下嘴皮一碰,就这么糊涂判了案,可对得起头上那块匾额?”
刑部尚书正将惊堂木敲的震天响,怒声道:“大胆刁民,公堂之上,岂容你胡言乱语,来人,给我……”
“不知我府上厨娘那句说错了?”一道清冷的声音蓦的插进来。
伸长脑袋凑热闹的众人,齐齐扭头,就看到一身雪袍的甄让,站在后面,不知道来了多久。
刑部尚书没想到甄让会来的这么快,有些尴尬。
但毕竟尚在审案中,冲甄让点头打过招呼,本打算将这说书先生打一顿完事,却没想到甄让开口了。
“这几日,我在府上筹备婚事,不知外界动向,还劳烦王大人告知,他们编排我和六公主什么?
刑部尚书更尴尬了。
他总不能直接在公堂上说,他们编排六公主强了你,还把你被强后的神态行为举止,说的像模像样。
而且这话盛京说的人多了,你总不能把人家都打一顿吧!
“咳咳咳咳,不是什么好话,说出来得污了甄大人的耳朵,还是不说的好!”
“大人此言差异,我不听,怎么知道,他们是编排的,还是说的是真的呢!”甄让负手而立。
刑部尚书一个脑袋有两个大。
“你来说。”
甄让转头看向惊蛰。
惊蛰瞬间呆住了。
外面编排他们什么,他家公子不早就知道吗?现在又问他干什么?
那些有鼻子有眼的细节描述,他实在……难以启齿。
“他们都说,公子您是被六公主强了,所以陛下才下旨赐婚的。”厨娘是个火爆性子,直接替惊蛰答了话,“还有人自称有亲戚在宫门外的街上买烧饼,说亲眼见您那日从宫里出来时,衣不蔽体,面色苍白,被两个侍卫抬着出来的……”
刑部尚书在心里把这个厨娘骂了个狗血淋头。
说就说,干嘛还说的那么详细,看到甄让脸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刑部尚书觉得头有点冷。
过了片刻,甄让才出声,却是一个问句:“他们?!”
虽然这话是在问那厨娘,但甄让的目光,却落在堂外围观的众人脸上。
围观的众人里面,有人也说过这话,有人听过,还有人是来凑热闹的,触及到甄让目光的,有人眼神瞬间变得闪躲起来。
“一派胡言!”甄让望着众人,眼神冷若冰霜,“我只解释这一次,我与六公主,清清白白,从无僭越,这桩婚事,是我甄让求来的,若有人用此事污蔑六公主。”
话到此处,甄让微顿,神色阴冷看向刑部尚书,“若我记得不错,污蔑皇族,处以截舌之刑!”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群里,骤然有人呼吸变重。
那个说书先生瞬间吓瘫了,自扇巴掌的同时,语无伦次求饶:“甄大人,饶命啊!饶命啊!都是小老儿胡言乱语,是小老儿编排公主和甄大人的,小老儿嘴欠,小老儿该打!”
陈国律法虽有这一条,但皇室中人也没有谁,真因别人污蔑,就截了人家舌头的。
刑部尚书忍不住劝道:“甄大人,这婚期在即,染血不大好,况且六公主仁慈,你看这事……”
甄让今日也是为了杀一儆百,让这些污蔑贾甄甄的谣言散去,并没真动杀心,顿了片刻,才冷漠道:“下不为例。”
“他真这么说的?!”贾甄甄蹭的一下坐起来,双眼放光看着闵思琢。
闵思琢刚回盛京,听到甄让家的厨娘小厮闹去刑部,跟着去看热闹,恰好目睹了这一幕。
转头,就借着探望闵贵妃的名义,来揽华殿找贾甄甄了。
“我骗你干什么?!”闵思琢斜了贾甄甄一眼,脑袋探过来,“哎,我很好奇,我就走了月余,你跟甄让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盛京到处盛传你强了他,可今天甄让又说,他跟你清清白白,从无僭越,这桩婚事还是他求的……”
“我的清白还在?”贾甄甄只关心这个。
她一时吃不准,他们那晚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还是甄让为了维持男人要命自尊心,才这么说的。
闵思琢翻了个白眼:“你的清白在不在,你不知道?”
贾甄甄摇摇头,如实道:“我不记得了。”
闵思琢:“……”
“那你醒来就没有什么感觉?!”
“要有什么感觉?!”贾甄甄迷茫望着闵思琢。
上辈子,到死甄让都没碰过她,所以贾甄甄不知道,她应该有什么感觉!
如果是别的姑娘问她这话,闵思琢绝对二话不说,就身体力行告诉对方答案。
但贾甄甄是他兄弟,对兄弟下手是要遭雷劈的!
只好囫囵道:“男的跟女的不一样,你不记得就算了,反正你们成婚后,有的是让你感觉的机会!”
“下流!”贾甄甄抄起一个果子,狠狠朝闵思琢砸过去。
闵思琢尖叫着躲开,“该发生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你还害羞个什么劲儿?并且以后发生的机会还多……”
贾甄甄撸起袖子站起来,闵思琢立刻认怂跑了。
水榭里瞬间安静下来,贾甄甄坐下轻轻喘息。
如果甄让说的是真的,他们之间清清白白,那他们能谈成的几率不是更大了?!
贾甄甄激动的搓搓手,高声道:“来人,备笔墨纸砚!”
她要提前把和离书准备好!
第三十四章
宫中甄家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婚事, 不少嫔妃公主借添妆名义来揽华殿,想来看贾甄甄笑话。
却没想到,东西送出去了, 却连贾甄甄的人影都没见着。
“公主尚在禁足反思中,诸位主子的心意, 奴婢会代为转达的。”
林姑姑收了东西,又将人挡了回去。
如此几次之后,揽华殿门口又门可罗雀了。
贾甄甄坐在水榭里,翻着收到的添妆, 故作惋惜道:“哎,这两天都没人来给我送东西了,好冷清。”
“别有用心, 来还不如不来。”林姑姑倒觉得耳边清净不少。
“姑姑这话就错了, ”贾甄甄把玩着手中的金玉手钏,笑道,“人家都破财了,还不兴人家说个舒坦啊!”
林姑姑正要接话,就看到闵贵妃宫里的大宫女, 带着几个宫人朝这边来了。
“瞧,不破财的来了。”
“公主慎言。”
贾甄甄不以为意笑笑, 等阿袖带着人走近了,才坐起来,笑眯眯道:“这大热天的,有什么事打发小宫女们跑一趟就是, 姑姑怎么亲自来了?”
阿袖福了福身子,也跟着笑道:“公主出嫁在即,娘娘怕公主嫁过去不适应, 特命奴婢挑了几个手脚伶俐的宫人送过来,日后伺候公主。”
伺候是假,监视是真吧!
贾甄甄现在有点后悔,太早拔了迎春这个眼线,不然闵贵妃也不会又安插新的进来。
啧,也不知道这几个人里,哪个是闵贵妃眼线?
看到最后面两个人时,贾甄甄愣了,“怎么还有内侍?!”
“公主虽以郡主品级出嫁,但仍是公主,自然该有内侍伺候的。”
贾甄甄宫女都不想带,更别说内侍了,当即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连公主府都没有,婚后是与甄家同住,带内侍过去也没地方安置,还是算了吧!”
“公主多虑了,奴婢听闻,前些日子甄大人已将另外一处宅子修葺好了,婚后会与公主单独住在新宅中。”
甄让什么时候这么贴心啦?!
不过不与甄家人同住也好。
自家养大的童养夫,被她截胡了,甄夫人定然把她恨的牙牙痒。
还有甄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贾甄甄觉得自己现在完全做不到,像不知道她真面目一样,亲亲热热和她当好姑嫂。
最后推脱不过,贾甄甄只好把人全收了,又叮嘱阿袖替她回去谢过闵贵妃。
林姑姑送阿袖出去,贾甄甄闲来无事,便让这些人自报姓名。
“奴婢春桃,见过六公主。”
“奴才福茂,见过六公主。”
“奴才方鹤,见过六公主。”
“奴婢……”
“方鹤?”贾甄甄觉得这个名字挺别致的。
站在最末端一个身姿淡薄的人站出来,声音暗哑道:“奴才方鹤,见过六公主。”
这人身形消瘦,低头时如白鹤折颈,身上没有半分奴态,反倒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贾甄甄有些好奇,“你原先是在哪个宫当差的?”
“奴才先前并未当差。”
“新进宫的?!”
方鹤正要答话时,贾甄甄见林姑姑回来了,便交代道,“姑姑,这些人就交给你了。”
林姑姑心下了然,带着人走了。
时间如水静淌,很快就到了成婚的日子。
上辈子,嫁给甄让时,贾甄甄高兴的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还是涂了厚厚一层脂粉,才将眼底的乌青遮住。
这辈子,她心如止水,唯一翻起的波澜,应该是甄家没皇宫这个牢笼坚固,方便跑。
是以在揽华殿忙的人仰马翻时,贾甄甄是最淡定的那一个。
上辈子已经成过一次亲了,这辈子再重复一遍,也没什么难的。
梳妆完毕,等吉时的间隙,贾姝过来看她,笑着道:“六姐,恭喜你得偿所愿。”
能光明正大出宫,确实是得偿所愿。
贾甄甄摸了摸贾姝的头,“日后若母妃在课业上逼的紧了,让闵思琢带你出宫来找我玩儿。”
贾姝性子软弱,平日里喜欢养花鸟虫鱼,如果母妃不是闵贵妃,她这一生会过得幸福顺遂很大。
可所有的事情没有如果。
闵贵妃一心想让贾姝争储位,处处让她与朝中风头正盛的四公主看齐。
为了逼贾姝,闵贵妃甚至杀了贾姝最喜欢的鹤。
“好。”贾姝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没哭。
姐妹俩说了会儿话,有宫女跑进来说吉时到了,众人急忙替贾甄甄将盖头盖上,搀着她出去。
因这次贾甄甄是以郡主品阶出嫁的,很多繁琐的环节都省了。
贾甄甄从揽华殿出来,便直接去向陈帝,闵贵妃等人拜别,然后出宫。
甄让早早就候在宫门口了。
两次成亲,娶同一个人,他的心境却是天壤之别。
上辈子,娶贾甄甄,他是被逼的,他对她只有深深的厌恶。
而这辈子,贾甄甄是他求来的,他将她视若珍宝,只想好生护着。
“怎么还不出来?”甄让失了一贯的冷静自持,眉眼上已染了急色。
答了无数次这个问题的惊蛰,终于忍不住道:“公子,您稍微克制一下,时辰到了,六公主就……”
话还没说完,只觉面前红影一晃,再看时,甄让已经快步去迎出来的贾甄甄。
惊蛰:“……”
甄让走到贾甄甄面前,牵住花球的另外一端,歉然道:“委屈公主了,臣……”
“不委屈,不委屈,有什么话回去再说,赶紧走。”贾甄甄打断甄让的话,迫不及待上了花轿。
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甄让欲搀扶她的手落了空。
微顿片刻,唇角浮起一抹浅笑,回去说也好。
迎亲队伍朝甄家走。
起轿后,看着巍峨的宫门离自己越来越远后,贾甄甄才松了一口气。
“终于出来了。”
逃了两次,却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光明正大出来的,贾甄甄有点想笑。
出了宫,贾甄甄觉得连空气都格外好。
一路上吹吹打打中,还夹杂着行人的窃窃私语。
“这甄大人真是可怜啊!”
“谁说不是,明明是六公主仗势压人,可身为臣子,却不得不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是啊!你瞧他笑的多委屈啊!”
贾甄甄瞬间有些好奇,想看看甄让究竟笑的有多委屈,都能让百姓为他鸣不平了。
她记得,上辈子,成亲的时候,甄让脸拉得跟个驴脸一样,别说笑,他一个眼神过来,弹指间能把你冻死。
掀开轿帘,却只看到马背上一个端正的背影。
上辈子看了甄让无数背影的贾甄甄,瞬间没兴趣了。
正要将轿帘放下时,马背上的甄让似背后长了眼睛,突然扭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怔。
甄让率先反应过来,唇角一弯,冲贾甄甄露出了个浅浅的笑。
贾甄甄吓的手一抖,轿帘瞬间掉了。
甄让笑的岂止委屈,还很惊悚啊!
贾甄甄这人有个很不好的习惯,一被吓倒,就会下意识想吃东西。
等她反应过来时,怀中抱的苹果已经被咬了一口。
鉴于没有替换的,临下轿时,贾甄甄将被咬的那个豁口转到了掌心。
本以为能安然抱回洞房,却没想到跨马鞍时,不小心踩到了裙摆,身子趔趄一下,苹果滚了下去。
“怎么样?”甄让一把扶住她,隔着衣裳,他掌心的温度有些烫人。
“没……没事,”贾甄甄站直身子,将盖头撩起一点,想去找自己的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