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得令退了下去。
“既然你们各执一词,不是抓了个犯人吗?带上来,朕亲自审一审!”
很快,甄妩就被带了上来,砰砰冲陈帝磕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两位爱卿,这是怎么回事?”陈帝和蔼可亲看着甄让和傅子垣,脸色阴沉的都快滴出水来了。
“陛下息怒,是……”
傅子垣正要说话,甄让哑着声打断他的话,“甄妩诽谤皇室,按律该截舌,但臣不想见血,便命人药哑了她。”
“爱卿莫不是忘了,她身上还背着冲撞贵人的案子?”陈帝身子前倾,眼底风暴骤起。
“臣没忘,”甄让面上毫无惧色,“舍妹自幼识字,尤其写的一手好字。”
“是吗?!”陈帝晦暗不明了看了甄让一眼,又将风暴藏匿起来,“小四和贵妃来还得一会儿,不如我们先审犯人好了,来人,拿纸笔来。”
第五十二章
乌云低垂, 天气闷热异常,纵然殿内放置了冰盆,但还是难消暑气。
内侍取纸笔的空档, 陈帝斜睨看向甄让,“说说你查到的吧!”
甄让站起来, 沙哑道:“有人指证,是金宴盏醉酒当街纵马冲撞了贵人的马车,可经臣查证,那日金宴盏并未喝酒, 这是臣走访时所拿到的证词,请陛下过目。”
陈帝接过翻开,这些是那日曾与金宴盏有过接触之人的供词。
证词上无一例外, 都说金宴盏那日并未喝酒。
“在宫外没喝酒的人, 到了宫中却是烂醉如泥,怎么叫都叫不醒!”陈帝指尖摩擦证词,“这倒是有意思了!朕记得,指证金宴盏醉酒冲撞你的,好像是你宫里的人?!”
陈帝偏头询问, 莲贵人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宫里的人会撒谎, 忙跪下来,哭哭啼啼道:“是,是臣妾宫里的,当时臣妾已经吓的魂不附体了, 一心只想保住腹中的孩子,臣妾真没注意金宴盏……”
“那宫人叫什么名字?”陈帝不耐烦打断她的话。
“冬……冬儿。”
陈帝扭头,“福禄, 你亲自去把人找来。”
大监得令刚出内殿,便撞见匆促赶过来的闵贵妃。
“大监步履匆促的要去哪儿?”阿袖笑着问。
“去办差,”大监冲闵贵妃行过礼,“陛下说了,贵妃娘娘来了,直接进去便是。”
阿袖还想问什么,大监拂尘一甩,躬着身子道:“陛下催的紧,老奴先走一步了。”
“阿袖……”闵贵妃攥了攥阿袖的手腕,似是想说什么。
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抬手理了理鬓发,进了内殿。
“之后,臣又让人去查了那日金宴盏骑的马……”
甄让说到一半,外面传来环佩叮当的声音,闵贵妃轻移莲步进来,朝陈帝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来了就站那儿好好听听,听听朕的女儿们是怎么设计朕的嫔妃的!”
劈头盖脸被骂了一通的闵贵妃有点懵,正要说话时,陈帝已经冲甄让道:“你继续!”
“之后臣又让人去查了那日金宴盏骑的马,发现那马曾事先被人喂过马醉木……”
“马吃了马醉木会昏睡晕厥才是,怎么会当街冲撞呢?”傅子垣当即提出质疑,并意有所指道,“臣体谅甄大人想为六公主开罪的心情,可也得说出个让人信服的理由才是啊!”
甄让声音四平八稳道:“我问过兽医,只要控制好量,只会让马产生困顿。”
“既然困顿了,又怎会当街冲撞贵人?!”傅子垣步步紧逼。
闵贵妃站在一旁,心里闪过无数猜疑。
贾甄甄跟傅子垣并无交集才是,可为什么傅子垣要针对贾甄甄?!
甄让面无表情看着傅子垣:“如果傅大人有好好查,那就应该知道,当天永宁街有新店开张,燃放了炮竹,有孩童顽劣,曾将炮竹扔到马蹄旁,马在困顿之际受惊,才会不受控冲向贵人的马车。”
傅子垣这才悻悻闭嘴。
“这个解释倒也合理,”陈帝适时开口,“可这一切跟小四有什么关系?”
原本还在想,傅子垣为什么在针对贾甄甄的闵贵妃猛的抬头。
眼底迅速闪过一丝窃喜。
“给金宴盏喂马醉木的,是六公主身边的一个宫人……”
陈帝皱眉,正要说话时,甄让又慢吞吞补完后半句,“而这个宫人是四公主安插在六公主身边的眼线。”
说着,甄让从袖中掏了张纸递上去。
上面清晰写了,这个宫人同四公主府里一切详细往来。
“混账东西!”
陈帝一把桌上的茶盏摔到地上,捏着纸张的骨节泛白。
“陛下息怒,小心伤着您的手!”闵贵妃虚情假意关怀着,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看来把贾甄甄嫁给甄让,果真是个明智之举。
她和贾敏明争暗斗多年,都没撼动她分毫。
甄让一出手,就让陈帝生这么大的气。
或许利用这次的事情,她能一举扳倒贾敏!
闵贵妃正想火烧浇油时,有宫人来报:“陛下,四公主来了。”
“她来得倒是时候,”陈帝冷笑一声,“宣。”
很快,一身湖蓝色锦袍,做男子装扮的贾敏快步进来,“儿臣参见父皇。”
“瞧你干的好事!”陈帝一把将甄让递上来的证据扔到她面前。
贾敏一目十行扫完,当即叩首道:“父皇,儿臣冤枉……”
“解释的话等会儿再说,”陈帝打断贾敏的话,看向甄让,“你还查到什么?”
“在莲贵人出事之前,甄妩曾同四公主在明月楼见过一面。”
贾敏跪的笔直,“我曾与甄姑娘在江南有过一面之缘,那日在街上碰见,只是打了个招呼而已。”
“臣查到的就这么多。”
甄让似乎对她们两人见面完全不在乎,说完之后,冲陈帝拱拱手又退了回去。
已经做好甄让发难的贾敏一顿,转瞬就想通了其中的缘由,后背迅速浮起一层冷汗。
甄让卡在这儿,按照陈帝多疑的性格,定然会将所有事联系在一起。
那么莲贵人出事,贾甄甄成‘凶手’,佛寺路上追杀,盛京中的谣言,这些事情,就成了一环套一环的局。
甄妩如今被抓,那么在这之前,与甄妩见过面的她嫌疑最大。
贾敏张嘴想解释,可现在解释,只怕会让陈帝更猜疑她。
正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时,傅子垣打破了一室寂静。
“哟!那可真是不巧了,我查到的跟甄大人简直是南辕北辙。”
陈帝没什么表情道:“说。”
“据臣所查,六公主和甄小姐姑嫂关系很好,六公主曾派人跟甄小姐送了好几次东西,且在金宴盏当街冲撞贵人那天,甄小姐还在六公主府上说话。听闵少爷说,那日他去甄家报信,甄小姐怕金小姐的事情连累到六公主,让人堵住死活不让他进呢!”
傅子垣一番话,顿时让贾敏觉得柳暗花明,当即便道:“儿臣问心无愧,还请父皇明察!”
闵贵妃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心里把傅子垣骂了个遍。
刚才甄让点到为止的话,足以让贾敏这次吃不了兜着走。
可傅子垣却替贾敏出头,难不成贾敏已经拉拢了傅子垣?!
闵贵妃思绪翻飞时,陈帝终于开口了。
“既然你们各执一词,那我们不妨来问问当事人。”
陈帝目光落在蜷缩着的甄妩身上,“刚才他们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
甄妩虽然被毒哑了,但听觉还在,慌乱叩首。
“抬起头来。”
陈帝森然的声音响起来,甄妩颤巍巍抬头。
一身明黄龙袍的陈帝坐在高座上,居高临下睥睨着她,身上带着王者天生的不怒自威。
甄妩不自觉开始哆嗦。
“那就不用朕多说了,老实写出来是谁指使你的,若敢欺瞒……”陈帝漫不经心转动着手上的血玉扳指,眼里皆是毫不掩饰的杀气。
甄妩嘭嘭磕了几个响头,颤巍巍握住笔。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想看她写的是什么。
笔尖落在宣纸上,却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画画。
看样子,甄妩是想把那人的长相画出来。
众人正屏息以待时,外面传来匆促的脚步声,大监满头大汗跑进来:“皇上,奴才……奴才去晚了一步,冬儿……冬儿死了!”
“死了?!”全程当透明人的莲贵人踉跄朝后退了几步,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陈帝眉心跳了跳,不耐烦道:“抬出去。”
意料之中的事情,甄让和傅子垣都没有太大的表情。
反倒是陈帝,脸上表情狰狞的像是要吃人,“怎么死的?”
“掉掉掉井里淹死的,”大监汗如雨下,“奴才去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
“查!人死了,事情还是得查!朕就不信了!”
陈帝一拳拍在案几上,砸的上面奏折跳了跳。
闵贵妃忙跪地请罪,“是臣妾失职,还请陛下恕罪!”
“贵妃失职什么?!这事是发生在莲贵人宫里的,跟贵妃有什么干系?”陈帝压着火气,表情阴郁反问。
闵贵妃诚惶诚恐道:“臣妾暂理六宫,发生这事……”
“朕是让贵妃暂理六宫,可不是让贵妃像小四一样把手伸到别人宫里去!”陈帝打断闵贵妃的话。
贾敏:“……”
闵贵妃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陈帝这话意有所指。
正要说话时,又有宫人进来道:“陛下,金宴盏带来了。”
内侍这话说完,甄让就感觉到,身边的傅子垣倏忽间站直了。
很快,一身囚服的金宴盏就被从外面带进来,照例是先向陈帝行了礼。
“那日你去小六府上,小六让你去替她办什么事?”陈帝懒得再兜圈子,直接捡重要的问。
金宴盏抬头,看了甄让一眼,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金小姐,父皇问你话呢!你瞧甄大人做什么?”贾敏开口道。
“嗐,四公主有所不知,按说这事不能让甄大人知道的,可偏偏皇上又当着甄大人面问……”金宴盏咬了咬唇角,似是觉得君命难违,便一咬牙说了。
“六公主让民女替她挑几个好看的小倌花娘。”
金宴盏说完,甄让就察觉到,身上落了数道同情的目光,其中还有一道来自身边的傅子垣。
眼看陈帝又要发火,金宴盏忙补充道:“不过皇上您放心,六公主让民女替她挑花娘小倌不是她自己要,而是要送人。”
“送人?!送谁?!”陈帝气的头顶都要冒烟了。
堂堂金枝玉叶的公主,竟然给人送花娘小倌!!!
“六公主没说送给谁,只说让民女挑好看的,挑好了让林姑姑来接手,给人送府上去。”
金宴盏说完,甄让心里已经有了猜想。
陈帝似是心有所感,扫了甄让一眼:“甄爱卿知道?”
“大抵……是送给傅大将军的。”
看热闹看到自己头上的傅子垣瞬间呆滞了。
闵贵妃怕再说下去,会牵扯到自己身上,适时开口道:“皇上,甄妩好像画好了。”
这话一出,众人齐齐扭头看过去。
甄妩患有先天不足症,足不出户,是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其中最精的是画。
而画中,她最擅长画人。
今日这画虽然是仓促而成,也是惟妙惟肖,似是下一秒就要破画而出。
甄让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陈帝将目光从画上移到甄让身上,“甄爱卿认识?”
“是……府里的管事方鹤。”甄让沙哑出声。
第五十三章
窗外狂风大作, 奋力撕扯着院中的树枝,眼看大雨将至。
陈帝单手敲打着膝盖,目光沉沉, 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其他的人目光齐齐落在甄让身上。
有探究、有幸灾乐祸的,有紧张的。
傅子垣上前一步, 率先开口:“如今人证也有了,不知甄大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方鹤是我府上的人不假,但谁能保证他不是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
甄让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毕竟我府上已经被安插进来一个暗探了。”
闵贵妃不着痕迹攥了攥帕子。
贾敏当即跪地反驳:“儿臣成亲后就甚少回宫,六妹身边的人,都是从宫里拨出去的, 儿臣就算是手眼通天, 也做不到此事,还请父皇明鉴!”
“可甄让刚才已经拿出证据了。”闵贵妃迫不及待想给贾敏定罪。
“甄大人所说的柳儿确实与我府上的枝儿见过几面,可那是因为她们二人是老乡,父皇若不信,大可召枝儿进宫当面审问。”
“那怕是不能如四公主所愿了!”
贾敏心里咯噔一声, 紧接着,就听到甄让道:“柳儿身份被发现后, 当即就服毒自尽了!”
“怎么在这个当口上就死了?这其中莫不是另有隐情?”闵贵妃怎么可能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