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甄让问道。
贾甄甄迟早都会知道的,更何况那边起事的时间也等不了。
惊蛰道:“闵公子溺水了。”
“溺水?!”贾甄甄不可置信,“他,他是不是……”
“他的尸身已经被送回到了闵家,公主此时去,应该还没有封棺,能见到闵公子最后一面……”
怎么会……
贾甄甄脸色煞白。
上辈子明明是在初冬,这辈子怎么会提前到这个时候?!
而且也是溺水而亡!
甄让虽然震惊,但他毕竟还要陪着贾甄甄去吊唁,因此,面上并不显露哀伤,只是问,“闵相有没有说,什么时辰下葬?”
“后天下午,具体的时间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了。”甄让道:“你去同林姑姑商议下,看去闵家要带什么东西,迅速备齐。”
惊蛰点头应是。
他正要退出去,甄让又道:“消息……消息确定是真的吗?”
一个翩翩折扇公子就这么突然没了。
实在很难让人相信。
“真的。”惊蛰道:“消息很确定。”
“好,你下去吧。”
惊蛰走了。
甄让回头看着贾甄甄,她脸上血色全无,刚才还在说方鹤的事情,她想促成一段姻缘那种开心的样子,现在却接到了死讯。
而且,这个死讯,还是闵思卓。
甄让有些不忍,想安慰她,“甄甄……”
“我没事。”
贾甄甄回过神来,手足无措摇头。
两人换了衣服,一起去闵家。
闵相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地一下子苍老了不少,但仍旧带领全府上下在门口接贾甄甄。
贾甄甄一下马车,门口乌泱泱的人都穿着白色孝服。
贾甄甄人一晃,甄让赶紧伸手扶住她。
“我没事。”贾甄甄轻声道。
她素白的脸裹在白色衣裳里,更显消瘦和脆弱。
闵相躬身行礼,满脸悲痛。
贾甄甄扶起闵相,道:“闵相,我,我想看看思琢。”
闵相不抬头,声音却发抖,“多谢公主垂怜,愿意来送他最后一程,他在等公主。”
“闵相……”贾甄甄想安慰他。
忽而就起了一阵风,闵家门匾上素白的白绸花球随风拂动。
有个侍女一下子小声抽泣开。
闵思琢多好的人啊。
这样年轻的年纪,还没有娶亲,就没了……
闵相立马扭头,叱骂道:“住口!公主面前,岂容你们晦气!”
甄让道:“无碍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贾甄甄失魂落魄地进了门,林姑姑走在她身侧,扶着贾甄甄。
她进了门,乌泱泱的人站起来,跟在她身后朝着大堂走去。
斜风细雨,大堂里设置了灵堂。
金银幡分列两方,来超度的道士行过礼,又继续念经,“南无核弥陀佛……”
惊蛰小声对甄让道:“棺已经封了。”
甄让皱眉。
明明一早已经说了贾甄甄会来,闵相怎么还……
“也好。”贾甄甄觉得自己要是看着闵思琢的样子,一定会受不了。
上一辈子,她已经看过一次了。
当时她除了哭还是哭。
那天,只有林姑姑陪她来。
她哭的累极了,人一晃,就被金宴盏接住,她也眼睛肿的不像样子,压抑着道:“公主,节哀。”
那这一辈子……
“公主,节哀。”身侧一个声音轻轻地道。
这声音像浮在水里一样冷,幽森森的,却透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心疼。
贾甄甄一扭头,却见不是金宴盏,而是金宴竹。
“金公子。”
“阿盏出门去采买东西了。”
贾甄甄点下头,“嗯。”
闵相在朝中很有根基,虽然因为闵贵妃的死正失势,很多人想暂时避嫌,但看在贾甄甄和甄让来吊唁,于是想讨好他们的人,也都来了。
凄丧的大堂前,居然热闹的厉害。
贾甄甄坐了一会儿,便觉得嘈杂人声,闵相也注意到了,便让人先带贾甄甄去内堂。
甄让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直到惊蛰过来小声道:“公子,傅将军也来了,他说找您有些事。”
甄让知道傅子垣找自己是什么事情。
他受伤中箭的事情,本来是他跟傅子垣商量好要将计就计的。
四公主见过阿袖,很有可能威胁到贾甄甄
所以,他们两人商议好,马车走到半路的时候,傅子垣佯装刺客动手,然后他们再来些动作,将陈帝的注意力引去四公主那儿。
谁知道,居然真的有人放冷箭,还先傅子垣一步动手了!
甄让现在陪着贾甄甄,实在没空处理这个事情,便道:“告诉他,改天再说吧。”
“可是傅将军很着急的样子,他刚从……”
这么着急,肯定不是小事情,贾甄甄道:“你去吧,有林姑姑陪着我,我没事的。”
刚来的时候贾甄甄掉眼泪掉的人虚脱,现在稍坐了一会儿,精神看着好了不少。
甄让便道:“好,那我去去就来,林姑姑,麻烦了。”
林姑姑点点头。
甄让带着惊蛰朝外面走。
文武百官来了大半,黑压压聚在大堂里,七嘴八舌窃窃私语。
“大公子才病死,怎么二公子也溺水而亡。”
“谁知道呢?你看闵相,再厉害有什么用,闵贵妃没了,九公主那个样子,他膝下就两个儿子,还……”
“啊,甄大人!”
说话的那位官员赶紧住嘴了,一扭头就看见甄让面如寒潭,双目森冷正盯着自己,顿觉失言,不安地道:“下官,下官……”
甄让不耐地打断:“冯大人年纪大了,不耐风寒,还是早些回去吧。”
而后他继续跟惊蛰朝外面走。
惊蛰道:“似乎也有些闵公子的事情,傅将军觉得在闵家说不安全,所以等在闵家外的十里平湖边。”
“我知道了。”甄让不安地扭头看一眼贾甄甄待的内堂,暗道:速去速回吧!
等他们两人走到十里平湖边,傅子垣已经等了半天了。
残荷枯叶铺满水面,于和风细雨中自有一番景致。
甄让没空欣赏美景,直接开门见山,“查到了什么?”
傅子垣也不嬉皮笑脸,道:“怕是你要操心了,我查出来搞动作的,不是别人,正是你府上那位!”
“九公主?”
“对!哎,你怎么不惊讶?”
甄让揉揉眉心,不答话,继续问道:“你刚才说跟闵思琢,怎么了?”
“他不是溺死的,而是被人谋害,可能也是九公主。”
“为什么?”
甄让不解,继而他很快明白了。
闵思琢不死,九公主的姻缘一定会是闵思琢。
她已经碰到了方鹤。
她能对贾甄甄放冷箭,那杀闵思琢,实在就没什么好诧异的。
血肉之亲,在权利面前,或者说在一个冷清又冷血的姑娘面前,太不值得一提了。
甄让正要说让傅子垣先不要动作,也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
就听到惊蛰,忽然警惕地喊道:“谁在那儿偷听?!”
第六十五章
随着惊蛰的话音才落, 残荷枯叶堆里晃得厉害。
真的是有人!
“谁?!”甄让厉声问道,同时他给傅子垣打个手势。
这人不能留!
傅子垣点点头,只警惕地盯着荷叶。
好半天, 从荷叶堆里摇摇晃晃站起来一个人。
“金公子?”傅子垣诧异,跟甄让对视一眼, 手上卸了力气。
甄让却没有松口气,只是问,“宴竹,你怎么在这儿?”
金宴竹困倦地打个哈切, 将手里的竹篮拎起来,给他们三个人看。
“你们怎么在这儿啊?刚才阿盏说以前闵公子经常来这儿采莲子,现在时节过了, 让我去上游的渔民家里买些, 好下葬的时候,撒在闵公子的棺木上。”
棺木入葬,是要撒五谷。
而且金宴盏确实怕水。
她让金宴竹来也说得过去。
傅子垣笑,“怎么敢劳烦金公子亲自动手,可以找个小厮嘛, 下着雨,船上多滑啊。”
金宴竹轻声道:“闵家全是官员, 我没有官爵,又不是闵家的亲属,只是不放心阿盏所以来的,一直待在闵家大堂不合适, 也是找个由头,来松口气。”
他不大好意思地道:“谁知道,居然睡着了……”
傅子垣道:“确实!我也是待着闷, 出来跟甄大人松口气。”
金宴竹道:“你们方才,是在谈事情吗?”
“没有。”傅子垣道:“就随意聊聊天,闵公子去的突然……”
甄让看着金宴竹湿了一半的袖子,道:“惊蛰没吓到你吧?我最近总出事,他就难免有些担心过头。”
“无事。”
“嗯。”甄让点点头。
傅子垣闲着没事,自动请愿去帮金宴竹问莲子。
甄让则回去找贾甄甄。
甄让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但只是想了想,他又很快地就打消了自己的疑虑,也许是自己最近想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才这么疑神疑鬼的。
“我是怎么了……”甄让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和金宴竹认识多年,知根知底的。
甄让问惊蛰,“为什么刚去没有发现宴竹在?”
惊蛰道:“金公子应该是比傅将军去的还要早,船只在湖里顺着水流动,又下雨,他没有走动,只能听到流水声,听不到脚步声,所以我们没有发现。”
“你是怎么发现的?”
“傅将军到的时候应该勘察过,确定没人,所以他会放松警惕,属下一直不敢放松。”
“那就是说,他的船一到,你就发现了?”
“对。”
甄让松口气。
他因为受了伤,人会有些不敏感,但他相信惊蛰的功夫。
不管金宴竹有没有睡着,这样起码可以知道他是后来才过来的,并没有听到自己和傅子垣的对话。
甄让道:“走吧,别让甄甄一个人待久了。”
“是。”
两个人又朝着闵家走,才到门口时,正好碰上采买东西回来的金宴盏,她眼圈通红,正吩咐着小厮,将扎了白绸带的东西一箱一箱朝闵家里搬。
“金小姐。”惊蛰行个礼。
“哦,甄让啊。”金宴盏脸色苍白,比贾甄甄好不了多少。
她抬手指指,“都轻手轻脚点,别吵到人。”
也别吵到黄泉路上的亡魂。
甄让道:“你哥哥在后面湖里问莲子。”
“哦,我让他带小厮去的。”金宴盏浑然没发现甄让的试探,道:“对了,你赶紧回去吧,我刚才回来的路上,见甄甄了。”
“甄甄?”
不是在闵家吗?!
金宴盏吸吸鼻子,道:“她说九公主找她有急事,先回府去了,让我跟你说一声,瞧我这记性,差点就忘了。”
!!!!
九公主!
甄让和惊蛰齐齐脸色一变。
金宴盏很快回过味儿来,“怎么了?”
“此事容后再说。”甄让道:“你见甄甄大概是多久的事情了?”
“一刻以前吧。”
一刻以前……
甄让在心里开始盘算,从闵家到甄府,需要半个时辰,贾甄甄现在只走到半路。
还有希望追上!
甄让道:“惊蛰,去找闵相,就说六公主可能有事,借两匹快马!”
“好,惊蛰知道了!”
惊蛰正要走,甄让又叫住他,“另外再借一队护院。”
“护院?”金宴盏诧异,“甄让,到底怎么了?你借一队护院,太招摇了!”
“事关甄甄的安危!”甄让道:“惊蛰,快去!”
惊蛰迅速跑进去找闵相了。
闵相正在里面同一个风水堪舆大师,商量闵思琢的墓地位置,就见惊蛰火急火燎跑进来。
“闵大人!”
“怎么了?”闵相眉头紧锁。
“我们大人要借两匹快马,一队护院!”
闵相是个人精,立马猜到可能是有大事,也不问缘由,迅速让府里管家调动了人。
惊蛰带人出来,金宴盏正拉着甄让,还在问长问短。
“甄甄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
甄让道:“希望没事,只是我想多了。”
“什么叫你想多了?!!”金宴盏死活不松手,“你不说清楚,你就别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