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乍一听,没毛病。仔细一琢磨,又好像是在讥诮。
宋知羽抿抿唇,提取之前话中重点:“不说了不方便么。”
单易 “嗯”了一下:“咖啡不错,不如把你朋友联系方式给我一个,我喝完了请他帮我买。”
宋知羽嘴角一抽,真以为这玩意儿那么好买?
“他回国不走了,怕是带不了。”她推脱。
“好了。”单易完成最后一道工序,一边摘手套一边语带遗憾,“是吗?那挺可惜的。”
“是啊!”宋知羽含糊其辞。
她神色坦然的看着单易,总觉着今晚的他跟那天在医院的他有点儿不一样。确切的来说,这次的意外重逢他就似乎变得有些不同。
只不过,这人有时候说话那股子阴阳怪气的欠欠味儿,倒是从未改变。
单易将使用过的纱布棉签,医用手套统统扔进塑料袋里,规整的绑好。站起身来,又弯腰把医药箱收拾妥当,再一并将其放回后备箱。
合上后备箱,一抬眼,就看见宋知羽已经下了车。
“我助理来接我了。”宋知羽望着单易,“今晚太麻烦你了,谢谢。”
“你不用总是这么客气。”单易不似刚才的温和,语气反倒是有些带刺,“我是医生,救死扶伤都是本分,没必要再三感谢,显得过于虚伪了。”
宋知羽一时语噻,干干脆脆的点了点头:“行,那我走了。”
“宋知羽。”单易沉声喊道。
“还有事儿。”宋知羽停下脚步,吁了一口气,转身。
单易话中有话:“有伤就别喝酒。”
宋知羽了然:“我知道。”
单易:“那你还喝的不省人事。”
宋知羽寻思着这人现在说话做事莫名其妙:“我哪有。”
“周一凌晨。”
“你怎么知道?”
“你给我打电话了。”
宋知羽心里一咯噔,太阳穴“突突”的跳,她舌头打结:“我给你……打电话……了?”
单易一副就知道你不会承认的表情。他摸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拨动几下。再一点,很快宋知羽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宋知羽此时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不是做梦吗?怎么梦境会变成现实了?
“不接?”单易漫不经心的问道。
宋知羽摸出手机,木讷的接通,搁在耳边。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对面这男人那让声控着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
“宋知羽,不妨解释一下,我怎么就让你恶心了?
单易盯着明显怔住的姑娘,开始翻旧账:“一想到我,你就呕?”
作者有话要说: 单医生翻旧账的功力一绝,哈哈哈~~
前二十个红包~~
第14章
犹如晴天霹雳,被劈了个外焦里嫩。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地下停车场建设在地下的原因,又或者确实是因为单易的这句话。
总之,此时此刻,宋知羽霎时间只感觉到周遭的空气貌似都流动不了了。她就跟缺氧了似的,脑瓜子嗡嗡嗡的响。满脑海里仅存的一丝清醒也尽数被他那句“一想到我,你就呕?”填的是满满当当。
一个人喝醉了它不可怕,一个人喝断片儿了它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当你清醒了以后,一定会有人热心的帮你回忆你整个醉酒后的全过程。
行,有人帮你回忆醉酒全过程也不那么的可怕,最最最可怕的是,那个帮你回忆的人是你最最最不希望的那个人。
所以,她到底干什么了?说什么了?断片儿断的这么将好合适的吗?完全记不起来了可怎么办?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手机就那么巧在那天早上被自己给踩烂了。换了的新手机只会保存通讯录,哪儿来的通话记录。否则,她至少看到通话记录也能提前给自己打个预防针不是,这猝不及防的很难自圆其说啊!
“我……”宋知羽暗自告诫自己什么场面没见过?别慌。她努力稳定心神,琢磨着要想狡辩至少应该先打探到一个重要的信息,“你确定我是打给你的?我点名道姓了?”
“那倒没有。”单易如实回答,不卑不亢的语调却像是给她一种他胜券在握的错觉。
宋知羽有些发麻的头皮瞬间得到了些许的舒缓,那种本以为都判了死刑,却又突然反转的心态最能表达她当下的内心活动。
她将手机从耳边挪到面前,掀眸盯了一眼单易,垂首伸出大拇指,轻轻的一戳屏幕,挂断了电话。
“你也说我喝的神志不清。”宋知羽捏着手机紧了紧,将手放下,继续,“我想应该是随机打出去的电话,刚巧打你那儿去了,很显然是无心之举。”
“是吗?”单易慢条斯理的将手机揣回了兜里,拖着饶有意味的腔调,“还存着我的号码?”
宋知羽对上单易的眼睛,瞳色漆黑如墨,传动似水。
他一双眼写尽潋滟,自带红绯的嘴唇弯着浅浅弧度。明明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也算不上和气,却偏偏在看客眼中莫名生出了钩子。
他其实天生勾人,却不自知。
“新手机都能自动备份手机号码,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
宋知羽重新平顺内心,暗暗观察着单易。见他没有什么异常神态,这才继续开口,可不知怎的,这语气却莫名其妙的弱了下来:“我……真的那么说了?”
“说什么?”
“就……那什么,呕的……”明知故问吧这是。
“不然?”单易几不可闻的扬声,“你认为我在故意讹你?”
“我也没这么想过。”宋知羽持续着心虚,“那……我到底怎么说的?”
单易瞧着宋知羽,静默了两秒,这才悠悠然的回答:“倒也是不辱你得天独厚的音乐才华,骂人也能直接用唱的方式。”
宋知羽嘴角微抽,他这是在埋汰人,没错吧?
得,算了,怪只怪自己维持了多年不多喝的记录,好死不死的又被同一个人给打破了。
“那……”宋知羽继续观察着单易的脸色变化,一边观察着一边继续问,“除了唱歌,我还有没有说别的什么不该说的?”
单易:“什么才算是别的不该说的?”
宋知羽:“我的意思是,除了那句,还有没有骂其他的脏话或者说胡话之类的。”
单易:“嗯。”
嗯是什么意思?宋知羽一听心又紧了,果然她做梦骂人那不是梦。
“什么?”
“混蛋算吗?”
宋知羽闭眸抿唇,悔不当初,她决定回去暴揍葛妍一顿。
“本来也是酒后的胡言乱语,所以说什么都不要当真,不是真的。”宋知羽理亏到黄浦江,也不多做辩解。
“照你的逻辑,酒后说的话,做的事儿都不能当真?”单易瞧着宋知羽,语轻却一字一顿,字字清晰。
宋知羽一听,额心不受控的一跳,心更如擂鼓,眼睫抖动的频率都增快了不少。那曾经的一帧帧本就模糊的旖旎画面,似乎在他的这番话下渐渐显露出原有的轮廓来。
“是。”宋知羽笃定的点头,“确实……都不能当真。”
“……”
宋知羽见单易不接她的话茬,总觉着他的话里有些意有所指。又或许是他随口的一句,只叫她这个始作俑者想的太多,过于敏感了而已。
可她这心里的大石头高悬不落,毕竟连她自己都觉着自己的辩解有些说不过去,何况还是单易这个被骚扰的聪明人。她总是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说了什么更加不该说的过分话,才让单易的态度变得如此扑所迷离,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就算是破口大骂了,可是问他有没有指名道姓,他也承认并没有。依他的性格也没有必要骗她,既然如此,他也不应该对号入座,认为她骂的是他。
也罢,是与不是已成定局,现在要做的不是纠缠不休,而是快刀斩乱麻。
宋知羽敛了本就浅淡的笑意,茶色眸子也渐渐蓄起了认真。
她当着单易的面删除了他的手机号码和通讯记录。这才用与面色保持一致的语气对他说:“虽说是无心之举,但终归是我的问题,我的错。如果因为我的这通电话给你或是你家里人带来了什么不必要的困扰和误会,我诚心的向你道歉。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留着你的号码想要怎么样,也这么多年过来了,这期间要联系早就联系了。所以,我是真没那些意思和心思。”
她顿了顿:“现在你的号码我也删除了,以后也不会发生打电话骚扰你的事儿。我保证,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扰了彼此的生活。”
单易见宋知羽态度明确的撇清关系,仿若回到了多年前。十几岁的她那还略显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与此刻大同小异的神色。
那时她一言一行都不那么客气。说话做事也自成一派,还真是个天生的演员。让他更多是无奈和无语。
不像现在,她平淡诚恳的表情,认真客气的态度,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就像是突然将他推入冰层之下,冰水穿透肌肤,浸泡着整颗心脏,寒冷至极。
“够了。”单易语气也执起了一把冰刃,“我还不至于跟个酒鬼废话。”
宋知羽是眼瞧着单易神色的变化,印象中,他从未如此冷峻过。她心里有点儿拧巴揪着的感觉,应该是之前在会所门口的后遗症引发的。
对,一定是。
“那就好。”突感嗓子哽了一下,她用力的勾唇一笑,“再见。”
说完她便转身,笑容顷刻落下。她没有照镜子,看不到自己眼底染上的那一丝红。
“等等。”单易的声音再次响起。
“……”宋知羽驻足,微侧身子。
单易看着宋知羽,宋知羽望着单易,彼此沉默。
须臾,单易偏了偏头示意:“才换了药少走路,送你出去你再换车。”
“不用了。”宋知羽连笑一下都懒得敷衍,回头便走。
可她万万没想到单易会直接拽着她,毫不客气的将她塞进副驾里去。还“服务周到”的扯着安全带给她系上。
宋知羽瞪大眼睛往后仰,后背紧紧的贴着椅背,整个人像是点了穴道似的一动不敢动。她的鼻息间全是身前男人淡淡的清新气味。
她暗自屏住呼吸,那股子清新倒是没了,可却憋的大脑缺氧,脸颊升温。
副驾门被关上的声音震回了宋知羽的呼吸。她一边稳住心跳,一边伸手去解安全带。
谁知安全带的弹扣刚响,驾驶座的人已经上车。余光见她的动作,直接发动车子,连带锁了车门。
宋知羽瞧着单易,着实不太理解他这份迷惑行为。前一刻还因为彼此的话作为终结,冷漠的分道扬镳,再也不见。
而这一刻,他却又不放她独自离开。
无法理解,但她还是把着安全带,为自己的行为找了借口:“我觉着我坐后面合适点儿。”
单易像是失聪般的打着方向盘开出停车位,看都没看宋知羽一眼。半响,才不紧不慢的撂给她一句:“有你换座的时间,我都出停车场了。”
“……”你以为你开赛车的?
后来宋知羽才知道,单易还真玩赛车。当然,这是后话。
车子在地下停车场往上转。车内,两人就像是回到了先前在电梯里的感觉,气氛诡异,只余冷气偷偷地吐着清凉。
宋知羽余光透过内视镜瞟了一眼驾驶座上男人漆黑如墨的双眼,目视前方,情绪不明。
“这么多年,你就没换电话号码?”她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问这个。
“念旧。”言简意赅。
想过他会说的无数个理由,偏偏没想过他会说出这两个字。
“哦。”接不了茬,她转头望向了车窗外。
出了地下停车场,车没开多远,宋知羽就瞥见百米拐弯处那辆熟悉的保姆车。还有站在车尾巴旁边正四下张望的乐悠悠。
宋知羽不想再节外生枝,侧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伸手指了指一旁,说:“在那儿放下我就行了。”
难得单易没再说什么,打着转弯灯,转着方向盘,就着一旁的空地停了下来。
“谢谢。”宋知羽说着摁开被迫坐在副驾而重新系好的安全带。
单易转眸看向宋知羽,挺可笑的挤兑:“一晚上说了多少次谢谢,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礼貌了?”
宋知羽刚好抬眼,就听到他这么一句。她笑笑,云淡风轻的回:“职业习惯而已。”
而后,她推开副驾门,迈腿下去。哪知驾驶座上的人已经推门而出,绕到她这边来了。
宋知羽的动作一滞,就看见在昏黄的灯光下探过来的那只染了亮色的大手,干净且修剪整齐的指甲都反着旖旎的光晕。
两人似乎都被这光圈笼罩其中,像是悟空给他们画了个出的去却进不来的保护圈。
“我腿又没断,不至于。”宋知羽说完就扶着车门下车。
“行。”
单易伸出的手收了回去,杵在一边静静的瞧着她。
他这越野车的底盘比普通的还要高,她着实不太好下。膝盖的伤加上短裙容易曝光,总之她现在下车的动作显得确实有些滑稽。
单易终是看不过眼,便伸手帮了一把。
宋知羽脚一落地就抽回了自己的手臂,转身“好心”的帮他关上车门。所以她压根就没注意到被她甩开的那只手就这么直直的僵在了半空,而后骨节分明的五指默默收拢,再渐渐垂于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