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钟楼中某一层,装满了试剂瓶的实验室】
机械师开门走进来,右手手掌捂着自己的侧脸。
他穿过琳琅满目的化学试剂瓶,走到某张玻璃桌前,停在一排冷白色的试管前。
狄利斯用左手拿起一枚试管,检验了一下里面药液的状态,确认没有絮状沉淀。
接着,他放下试管,再次伸出左手,拉开抽屉,准备去拿针管。
——抽屉拉开了,除了躺满针管的纸盒以外,还有一面小巧的,向上的手镜。
镜子。
狄利斯眨眨眼,左手从针管上掠过。
他拿起了手镜,将其放到了自己的脸前。
然后,他放开了自己捂着侧脸的右手。
一块青色的瘀痕。
就出现在伊莎贝拉刚刚给予“轻吻”的位置。
“……情况加重了吗。”
机械师打量了一下自己脸上新增的伤痕,又拉下衣领确认了一下脖子上的痕迹——起床时的紫色,已经变成了不祥的紫蓝色。
根据从咕咕那里收集到的过程描述判断,她在……那些事之前,和醉酒的我争执搏斗,其中最凶狠的行为应该是“试图把我按在浴缸里淹死”,而根据她的战斗经验和战斗习惯,侧重“淹死”的目的时,应当不会在我的脖子上用力过猛,而是有松有驰地控制力道。
也就是说,我脖子上的瘀痕,应当只是摩擦挤压后产生的红色吗……现在却变成了紫蓝色。
这可真麻烦。
狄利斯歪歪头,数日前在漆黑的小巷里奔跑,一路滴下血滴的回忆再次浮现。
【什么啊,原来是皮肉伤?那之前他们为什么说你滴了一路的血……】
【大概是天黑后看错了,咕咕。】
仅仅斗殴时被揍一拳就会吐血,仅仅吻痕就会留下组织破裂的伤痕……
他草草打量了一遍,叹了口气,放下手镜。
机械师将左手重新伸向纸盒里的针管。
“零件又要维修了。”
他逃离那里后已经过了太久,总是忘记,自己作为一个曾经的“人偶”,也需要定时维修。
……不过,伤痕转变的程度加深,真的只是因为那些白影的影响吗……总觉得,是在某次实验后的变化啊……
“果然,问题出在那场定位空间点的实验上。”
【诺德学院,另一间设施良好,摆设精美的职工宿舍】
怀特先生正在文件。
他的妻子,怀特太太,正温驯地站在一边。
——以完全不符合“妻子”身份的温驯,双手交叠,头颅微垂,眼睛盯着地面。
周围非常安静,只有纸页的翻动声。
良久,怀特先生翻完了自己手上的文件。
他揉揉自己的眉心,并未向妻子投去多余的视线。
“今天是星期几?”
“周日,先生。”
怀特太太迟疑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明天就是周一,先生,小姐入学报到的日子。”
是吗。
怀特先生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牵扯,神殿联盟的副主席没必要对一个“人偶”投入太多精力。
……更何况,这个人偶还是劣质的试验品。
“委托给诺丁杉暗市的拍卖会……准备的进度如何?”
怀特太太的头似乎又往下低了一点。
“主办方表示,他们缺少资金,正在向诺丁杉明市举办众筹。”
怀特先生愣了一下,总算把视线放到了妻子身上。
他迟缓地吐出两个词:“众筹?暗市?”
驴我??
全帝国最混乱强盛的暗市,要靠众筹才能举办一场小规模拍卖会??
似乎是读出了他的潜台词,怀特太太小声解释道:“根据主办方的解释……前段时间,他们的地下赌场出了一些问题……”
怀特先生皱眉:“这种生意上的问题应当交给商人解决,而不是在对联盟的交易上轻慢……”
“——有个突然冒出来的神秘人,在赌场里赢走了他们所有的金币、债券、以及诺丁杉的全部地契。”
怀特先生:“……”
他突然有点后悔,自己选择诺丁杉暗市召开拍卖会的决定。这个地方似乎很不靠谱。
“赌场本就是应该承担相应风险,面对意外及时止损的产业。”
他觉得这完全就是主办方的奇葩借口,“更何况,再超出常规的赌徒,他们也应该早在对方赢得过多筹码时进行了处理……”
“没有。”
怀特太太再次艰难地打断了他:“据主办方描述,对方不仅‘像只猴子’那样溜走了,还溜走后再溜回来挑衅,重复了三次,最终‘被一个骑着秘银机械马的土匪半道劫走’。”
怀特先生:“……”
他深吸一口气,揉揉自己的眉心。
“我没兴趣听他们编奇幻。找个时间约谈主办方,他们目前缺多少筹备资金,神殿联盟可以暂时出资,条件是尽快加快拍卖会的进度……”
至于现在这种轻慢的态度,在联盟急于脱手的那件拍品前,都可以挪后再议。
对了,拍品。
怀特先生站起身,怀特太太急忙跪在了地上。
“出去吧。”
他对着妻子摆摆手,确认对方低眉顺眼地退走后,整整衣领,走向了书房内里的小隔间。
小隔间里的家具都被他搬进来时清空了——这个狭小干净的房间里,只摆着一只透明的玻璃盒。
怀特先生打量了一番盒中摆放的东西,这正是神殿联盟急于脱手,准备在暗市中卖走的“拍品”。
片刻后,他静静地露出——笑容——不。
不。
与其说那是笑容,还不如说,是两边嘴角单纯地提起、拉大、咧开。
“主席竟然急于脱手这种东西……真是愚蠢。”
副主席喃喃着,缓缓将右手贴紧了玻璃盒的盒面。
“设计诡奇……做工完美……毫无疑问,拥有极强的爆发力与潜能……甚至还有自我维护功能……仿佛拥有生命,排斥了机械师议会的所有机械师检查维修……简直……”
简直就是,不应该属于这个时代,应当被记录在“传说”里的神迹。
不过,副主席所看中的,当然不是能让任意一个机械师震惊的功能结构。
他所看中的……
“以前只能远观……如今好不容易到手,却不允许我进一步拆解研究……主席那个蠢货。”
怀特先生的嘴角拉大到恐怖的程度,他注视着盒中安静扎成一团,鳞片漆黑发亮,纹理精美的机械长鞭,不禁加快了呼吸。
“为什么……为什么……那位公爵从不离手的长鞭……本源金属里,含有神殿联盟的标记?”
这是超越了时代的创作……还是超越了“时间”的怪物呢?
如果是后者……那么,那么,他所毕生追求的……“完美的人偶”……
“你的制造者是谁?你的制造者是谁?你的制造者是谁?只有人偶才能创造出来!我知道!只有人偶!只有人偶!只有完美的、完美的、完美的人偶!!”
白色的影子在玻璃盒前忍不住发抖,他将另一只手也贴上了盒面,几乎呲裂的眼眶和几乎撕裂整张脸的嘴角,如同坏掉的人偶。
盒中,离开主人后,静谧沉睡的长鞭,手柄末端的缝隙里,雕刻着一枚小小的星星。
【伊莎贝拉,我会把星星摘下来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打算多甜几章的,但看到上一章有小天使误会,只好提前把伏笔稍微放出来了……
首先,咕咕是个暴躁起来“什么都注意不到”的姑娘,在她的印象里,自己的确触碰啃咬了某些位置,所以她直接认为那些痕迹都是自己造成的,并感到了心虚与愧疚——然而,因为弟弟有意无意的引导与嘴贱,她忽视了这其中的疑点,再次陷于暴躁。
咕咕的确没有经验,她不知道真正的吻痕是什么样的,在狄利斯通过嘴贱的方式刺激她,并遮掩疼痛的情况下,她将其视为了“有点可怕,但非常强烈,标注着我占有权”的印记。
但是,事实上,在过程中,咕咕并没有使用任何【能够制造出这些可怕伤痕】的力道,痕迹的变化是弟弟的体质原因。小天使们也可以看到,即便是之前那个脸颊上的轻吻,都能在弟弟身上转化成瘀痕。
并不存在“do爱”时刻意殴打家暴对方啦。弟弟说“家暴”是嘴贱而已,而且弟弟自己在条款里列出的“家暴”不包括“殴打”,重点是“逼他吃芦笋”。
关于伏笔,弟弟那次斗殴,被王子揍一拳后只是皮肉伤,但却“滴了一路血”的细节我估计小天使们都忘了qaq一直在强调“过于凄惨的伤痕”,还有公爵近距离看见他的嘴角时感到吃惊疑惑的细节,都含有相当的暗示……
啊,怪我可能细节描述不太清楚,抱歉,请不要因此讨厌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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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形象哪有碎裂好玩
对于安德烈卡隆少爷而言,自己所度过的,是一个分外漫长的周末。
周一的早晨,他再次被送到了学院门口——不过,这次驾驶马车的不是那位年迈的老仆人,而是一个年轻小伙。
毕竟老仆人的心脏实在不太好,这个周末发生的“意外情况”已经足以让他躺在床上喘气了。
年轻的新仆人做事没有老仆人那么细致,他把小少爷的书包和手杖从马车中拿出来后,便直接行了个礼:“少爷,我会在下午五点放学时来接您。”
他一点都没看出来,扯高气扬的安德烈,其实一丁点都不想走进学校的大门。
没错,身为一个十一岁的男子汉,安德烈理应抬头挺胸,昂首阔步,穿着妈妈从王都订购的新款小西装走进学院大门,做好一个低年龄段学生的领头人,为家族发光发热。
然而……
他也和那个老头一样受到了剧烈惊吓啊?!昨天晚上他还埋在自己的枕头里,害怕被那匹幽灵马干掉呢!凭什么老头就能躺在自己的床上休息,他还要收拾收拾来学校读书?这里、这里离那个看到鬼的地方这么近,会不会……
就再多躲一天,多躲一天也好啊——爸爸妈妈竟然都觉得那只水鬼和那匹幽灵马是自己瞎编的东西!
可恶的大人!
安德烈就站在那儿,摆着自己的架子使劲挺胸抬头,其实是在指望后面的仆人表示“少爷您怎么了”“少爷您是不是不舒服”“啊少爷我们快点回家吧”——“那,少爷再见!”
身后的仆人恭敬地说,拿过马鞭,立刻驾车,转身而去。
安德烈:“……”
他攥紧了自己的小手杖,吸了口气,继续站在校园门口,指望某个识相听话的学生主动靠近自己……因为他之前紧绷了太久,腿有点软,想找个人扶一扶……
“卡隆少爷?早上好!我先去教室了!”
“安德烈同学!……抱歉,抱歉,我这就离开……”
“……第四级的学生?让开,别挡道。”
安德烈:说好的低年级领头羊呢!
眼看校门口的学生们越来越少,时间飞速流逝,第一堂课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他颤巍巍握紧了自己的手杖,试探着向前迈出一步。
“安德烈同学?”
天空响起的钟声,张开羽翼的骏马,从马背上滑下来的小女孩。
安德烈转过身,看到自己心仪的小女孩背着可爱的小书包——她今天穿了白白的制服袜,袜圈上绣着一只粉色的小兔子。
她真的好可爱。
安德烈酸涩地想:为什么这么可爱,却要和那些可怕的鬼魂生活在一个地方?
伊莎贝拉——鬼魂本鬼,背着小书包,走近了这个十一岁的小孩。
她发现对方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正打算意思意思关心几句,却听到对方突然大声叫道——“伊莎贝拉!你去我家里住吧!我爸爸会保护你的!”
伊莎贝拉:……
她愣了一下,莫名对这个小鬼升起了一点点善意。
好像……呃,是自己之前吓到的那个小孩?……还是个小孩嘛。
出于这一点点的善意和愧疚,她主动伸手,搀扶对方——公爵刚才在后面观察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小男孩小腿一直在抖。
↑间接让对方小腿一直抖的罪魁祸首等了半天,竟然等到心仪的女孩子来帮忙的安德烈:……
他一激动,一哆嗦,眼眶就红了:“伊莎贝拉,你,你,其实你,还是……我会告诉我爸爸,只要你的家族不是非常弱……我一定会和你订婚的!”
“可爱”的伊莎贝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一直把安德烈搀到了他专业的教室里,才开口道:“安德烈同学,那我去自己的教室了。”
没能得到答复的小少爷再次憋红了脸:“伊莎贝拉,答复,那个,我知道淑女理应拒绝自己的第一次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