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门上并没有照片，只有编号。
“方勇？”姜翎问了声。
“啊？”他呆呆抬头，反应得很慢，似乎连思维也被冻僵了。
“哦……我是方勇。”
“我怎么在这里？”
“活儿还没干完呢……”他拍打自己的脑袋，一手稀烂，自己仍然毫无所觉。
“我要上工了。”
他爬起来，晃晃悠悠往外走。
姜翎跟在他身后。
不管他怎么走，都转不出停尸间，方向感极差，转来转去，烦躁起来，忽然蹲下，抱着头，痛苦无比，砰砰砰往地上撞。
“我是谁……”
“好冷啊。”
“冷……”
他抽得厉害，痉挛起来。
青紫色肢体，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扭曲，头颅原本就被摔烂，更显得恐怖。
“方勇，你还记不记得家人？”姜翎叫他的名字。
“啊……”
地上的人忽然僵住，迷茫起来。
“方勇，编号：13 死因：脚手架断裂……”
他又听到工作人员编号时的声音。
“金阳小区的开发商怎么回事？脚手架都能断裂，不设保护措施？”
“这人的尸体怎么没人认领？他的家人呢？”
“不知道。停尸间没人认领的尸体还少吗？”
“还有些尸体连身份都查不清楚。”
“金阳小区的房子别买，怪瘆人的。居然还在建，这事外面一点声都没有。”
“开发商拿钱填平了吧。”
“这人怎么办？”
“先等等，看能不能联系他的家人。”
“王老板让我们火化。”
方勇终于想起来，他在火化前，忽然清醒，从推车上逃走。
想回家，一路狂奔，仍然被抓住，关进停尸房。
漆黑的过道里忽然投来一束光，还晃了晃。男声低沉有力，比那些播音员都好听：
“阿翎，你也在。”
“林哥，吃了没？”
方勇想继续逃跑，门外那条路已经被堵住。
之前那团血色火焰被身边的人收起来，整个停尸间顷刻间暗下来。
外面的人已经到了门口，脚步声沉稳有力。
“还没，抓完了就去吃毛血旺。”
“魏叔请客。”林恒说的魏叔，是指清江殡仪馆的魏馆长。
方勇越来越害怕，连动弹都不敢。他有种奇怪的直觉，一旦他动了，说不定会被当场火化。
“可以吃毛血旺？”
“可以的。”
那两人还在唠家常，方勇恨不得原地昏过去。
“又找到一具，13号？他上回也跑过一次。”林恒瞥了眼方勇。
殡仪馆每具尸体，他都记得大致信息。
这是工作，要认真对待。
“我想见见家里人。”方勇不敢抬头。
所以无缘得见林恒血色眼睛，已经口中尖锐的獠牙。
“明天安排。”林恒语气淡淡。
“林哥，你找到几具了？”姜翎好奇道。
“这是第三具。暗域太大，不好找。”林恒微微蹙眉，又看向方勇：
“自己进裹尸袋。”
“是。”
活事、死尸、僵尸都是尸体中的一种，林恒位于食物链顶端，天然对这些尸怪具有强大的威慑力。
“林哥，你是自己扛着还是怎么？”
“先送出去一具。”林恒找了个推车，示意方勇躺上去。
“阿翎，你第一次进暗域，跟紧一些，别走丢了。”
“抓住我的袖子。”
林恒没动，推车自己向前。
周围的环境骤然大变样，停尸间宽敞明亮，温度极低。
这已经是现实世界了，视觉上有种以旧换新的清爽感。
姜翎松开林恒的袖子，他把方勇放进原来的藏尸柜，锁好柜门。
“事不过三。”
“嗯。”里面的方勇闷闷答了一句。
“林哥，我们去暗域的时候，这里的尸体又不见了怎么办？”
“我重新下了咒，这间房死人出不去。”
林恒在姜翎手背上拍了一下，留下一个淡淡的红印，正是“TiMi”的标记。
“有了这个，遇到我下的咒，就能安然无恙。”
姜翎忽然升起一种吐槽欲，欲言又止。
林哥还真是一只时髦的僵尸啊，绝了。
林恒又带姜翎回暗域。
“正好碰上，也带你逛逛。”
他们仍然出现在停尸房，往外走，变成了楼梯间。
“暗域很乱，从节点进去，你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
“如果和某个节点融合，进去后就能固定出现在那里。”
“林哥你和殡仪馆的节点融合了吗？”
“没。是殡仪馆自己融合的，这地方阴气太重了，殡仪馆也生出了自己的意识。”
“改天等它醒了，我带你看看。老殡还挺喜欢你的，你离职的时候它很舍不得，非要送你一个礼物，我给拦住了……”
“不过现在你应该能收礼物了。”
两人走在盘旋向下的楼梯里，林恒一路唠着家常，姜翎遇到不懂的地方，就问问他。
“这里所有的建筑物在空间上都互相连接，你最好换个地方住，万一迷路就很麻烦。”
“剩下的尸体是不是很难找？”姜翎问。
“还行，都带着殡仪馆的气息，逃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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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你真是个好尸
进入暗域之后, 姜翎手背上的“TiMi”印记闪闪发光。
“有灵智的鬼怪看见印记，不会主动攻击。当然，也有一定机率遇到我的仇家。”
“要不要换个更明显的地方？比如额头。”
林恒跃跃欲试。
“林哥, 你仇家多吗？”姜翎问。
“不清楚。”
两人陷入沉默，林恒换了话题, 看向姜翎手里的刀鞘，问：
“会刀法？”
“会亿点点。”
“改天练练。”林恒又觉得麻烦, 改口：
“在游戏里练，省得受伤。”
“行。”
这里温度太低, 手机受到一些干扰, 自动关机。
林恒与走丢的尸体有感应, 楼梯螺旋向下，附近墙壁是封闭式监牢, 只有10cmX10cm的空隙，大概是用来投放食物的地方。
听到脚步声，许多干枯的黑色手臂从空隙里伸出来，往外抓，还有磨牙声，咔吧咔吧，令人心烦意乱。
有的空隙里没有伸出手臂，露出一双幽绿的眼睛，贪婪地看着楼梯上的两个人。
或许并不是人。
他们的外形看起来很诱人, 很有食欲。
尸怪们视力很差，只能看出大致轮廓，面部细节看不清楚。因此，没有看见林恒血色双瞳和尖利的獠牙。
暗域像这样体面的存在可不多，类人形的鬼怪稀少而强大, 当然，他们也有可能是误入其中的人类。前者强到变态，后者鲜嫩得和肥羊一样，散发着甜美的肉香。
“这里是什么地方？”姜翎问。
“幽牢。在外世界的节点是一处废弃的监狱。”
“和殡仪馆一样，幽牢也有自己的意识，会自己抓捕犯人。”
林恒在墙壁上敲了两下。
墙壁上骤然裂开了一道口子，吐出两具尸体。尸体手腕上都套着殡仪馆的红绳标记。那两具尸体畏畏缩缩藏在林恒身后，一副见到了救世主的样子。
“还有。”林恒继续敲。
这次墙壁又吐出一具，很不耐烦，还“呸呸”两声。
墙上裂开一张大嘴，抱怨道：
“林皇，你干嘛管这些小事，和人类的奴隶一样。”
“职责所在。”林恒一抬手，那三具尸体就一起站起来，一蹦一蹦向下走。
“真是不懂你们这些僵尸的想法。”
“咱们又不欠那些人类的，为什么要为他们做事？”幽牢叹了口气。
“你最初的本体就是人类建造起来的。”林恒一边继续往下走，一边与幽牢唠嗑。
“可是他们已经抛弃了我，我没有犯一点错。”
幽牢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此刻有些迷茫，难掩怨愤。
“不必在意别人的去留，你要学会寻找自己的价值。”林恒喂了一口鸡汤。
“听不懂。这是谁？你的后代吗？她又不是僵尸，能不能送给我当牢头？她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墙壁上出现一双绿色眼睛，随着林恒、姜翎的脚步往下飘。
与监牢中那些野狼一样的荧绿眼睛不同，幽牢的眼睛如同绿翡翠，清澈见底。如果能忽视附近的环境，瞬间变成童话画风。
“这是我的朋友，姜翎。”
“噢，姜翎，来给我打工怎么样？可以随便鞭打里面的犯人，他们越恐惧，你工钱越高。”
“其他刑罚也行，不限工具。不小心玩死了也没有关系，重新抓一个犯人补充回来就好。”
“不了，谢谢。”姜翎还有正事要做。
“早知道就不放你们进来了，抢走我三个犯人。”幽牢很不高兴。
“我下次抓到怪物给你送过来。”姜翎安慰道。
“你真是个好尸。”幽牢又高兴起来。
“对了，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姜翎以血焰勾勒出姜杰的样子。
“火元素师？”林恒微微一怔。
“好像见过，有点印象，他比这个瘦一大圈。”幽牢仔细想了想。
监狱要记录所有进入者的信息，这是最基本的条例。
就算来到暗域，幽牢也仍然保留着以前的好习惯。
姜翎点头，这次跟着林恒参观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确定了姜杰的下落。
姜杰上次失踪时，足足有150斤。如果真的误入暗域，瘦一大圈很正常。
“要杀掉吗？”幽牢很热心。
“不需要，这是我弟弟。如果您下次看见他，请代为转告，家人在等他回去。幽先生，您真绅士，我抓到怪物一定给您送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幽牢被姜翎的称呼取悦了，不管是“幽先生”，还是绅士，都让它很高兴。
“你真有趣，让林皇自己找，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我还是第一次进暗域，先认一认路，以后再陪幽先生说话。”
“好，这个给你，下次过来，会带你找到通往幽牢的路。”
墙壁上掉出一个钥匙扣，挂着一块黑色小牌子，上面写着——“幽州市第四监狱”。
“幽先生再见。”
“下次再来玩。如果遇到你弟弟，我会转告的。”幽牢笑起来，整座监狱都在颤抖，里面的鬼怪安静极了，不敢抓挠，也不磨牙，沉寂得像一潭死水。
幽牢一共有十八层，按照十八层地狱修建，外界相应的建筑当然不是这样，或许被彻底拆毁也不一定。暗域的建筑物自行生长，奇诡危险。
整个幽牢呈圆柱型，中心是螺旋向下的台阶，密密麻麻关着许多怪物。走完十八层，他们出现在一片荒坟上，来时的路已经消失不见。
“这是野狗岭，也叫乱葬岗。”
“现实中投射到暗域的乱葬岗全都融和在一起，化成万里坟场，藏污纳垢，这里是最危险的地方之一。小心一些，别走丢了。”
林恒形态再度发生变化，双手都长出尖利的指甲，如同墨玉，但他很小心的揣着手，怕划到姜翎。
“我指甲缝里有尸毒，蹭到一点，你就会全身长满绿毛，刮都刮不干净。”
“好的。”姜翎认真地控制距离。
“万一不小心误入乱葬岗，你就随便找个尸体多的坟头，挖洞躺下，把附近的情况摸清楚了再想办法出去。”
“最厉害的无名血尸，与随阳不分上下，我与他合力才能压制。”
“乱葬岗在不断扩大，里面的东西实力也变强了。”
“它们都厌恶外来者，尤其憎恨人间的气息。”
林恒一路科普，即使乱葬岗被他说得很可怕，也没有体现出来。他神色轻松，姿态肆意，随意从别人头盖骨上踩过，那些尸体也不敢吭声。
他就像大山的孩子带着朋友回老家一样，不时指指这个，说说那个。
“出来。”
林恒双目骤然亮起金色焰火，无数摇摇摆摆的行尸被熟悉的气势威慑，一同跪伏在地。
“林皇回来了。”
一具穿着清朝官服的僵尸打开棺材门，从里面爬出来，单膝跪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