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墨书白
时间:2020-08-23 10:10:47

  甚至有种难以言喻的酣畅,这世间,有自由与尊严,远高于生命。
  她呼吸越发急促,在两兵相交仅只有不足十丈时,她突然听见人群中传来一声高呼:“还有!还有军队!”
  上官雅骤然回头,便看见身后山头,“苏”字旗飞扬而起,青年一生玉色华服,手提长剑,马悬弯弓,携着晨光,朝着战场一路而来!
  上官雅忍不住笑起来,也就是这一刻,旁人传来一声:“小心!”
  话音刚落,她便被人一把推开,两军瞬间相交,上官雅滚落在地,她拼了命挥砍长剑,朝着驾马而来的青年奔去。
  而对方也明显看见了她,一路穿过人群,朝着她冲来。
  上官雅从未有一刻觉得这么清醒,她在人群中大喊着对方得名字:“苏容华!”
  她发髻为了躲过兵刃被削散开去,她在杀伐环绕之中,一路冲得毫无迟疑。
  眼见着那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最后一刻,他朝她伸出手来。
  她仰望着马上青年,也急急伸手。
  他握住她那一瞬间,仿佛是传承了两世的夙愿,终于在那一刻达成。
  苏容华将她一把拉到马上,上官雅还未说话,就听他一面驾马往华京城疾冲,一面安抚着她:“别担心,我已和堂兄说清楚,我带兵过来增援,他去通知家里,给秦临放行。”
  “你们……”上官雅一开口,就带了颤音,她缓了片刻,才镇定下来,“决定好了吗?”
  苏容华没说话,他揽着她,带着兵冲进华京,驾马奔驰在御道之上时,他看着这个熟悉的华京,缓声道:“好了。”
  “我会向殿下请旨,带着苏氏退回家乡,所有土地人口,同常人一般缴纳税赋,以换容卿一条性命。”
  上官雅听得这话,也不奇怪,她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青年带着少有的认真,让他整个人有了几分过往未曾有的坚毅。
  “到现在了,”上官雅声音很轻,“你还要救苏容卿么?不救他,你们苏氏也算功臣。”
  “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放弃容卿,”苏容华听到这话,声音很平静,“独我不能。功臣不功臣也无所谓,唯一可惜得是——”
  苏容华顿了顿,好久后,他似乎才调整了情绪,故作无所谓笑起来:“以这样的身份,怕是不能和上官小姐提亲了。”
  上官雅没说话,她只是注视着苏容华。
  笑意再不到眼底。
  华京那位只问风月的贵公子,终究是不见了。
  等待是人生最漫长的事。
  尤其是无力的等待。
  李蓉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终于听见门口传来巨大的喊杀之声,而后又是许久,外面声音突然都安静下来。
  大门轰然打开,她看着完好无缺站在门口的裴文宣。
  他身后站着李川、蔺川和一干援军,裴文宣见她镇定站在大殿,不由得笑起来,正要开口,就看李蓉突然朝着他冲了过来,一把死死抱住他。
  这是她头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么脆弱的姿态。
  随着这个拥抱,感觉有一堵无声的墙轰然坍塌,裴文宣低头看着李蓉,他竭力控制着情绪,抬手轻轻拥抱住她,轻声道:“你先去安全地方休息,我去找苏容卿。”
  “我也去吧。”
  李蓉知道此刻也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其实裴文宣活着,一切也就还好。
  她放开裴文宣,抬头看了一眼李川和荀川,不由得道:“蔺飞白呢?”
  “先带兵去内宫救驾。”
  “秦临呢?”
  李蓉提步直接往内宫赶去,转头问向荀川,荀川压低了声:“秦将军受了些伤,但并无大碍,此刻与苏氏陈军对阵,特派属下领一万兵马提前攀过雪山而来。”
  荀川几句话将情况说清楚,李蓉点点头,只道:“辛苦了。”
  “为殿下,”荀川抬眼看她,满眼真诚,“不苦。”
  李蓉领着众人往内宫疾行时,寝宫之内,柔妃将李明按在桌上:“玉玺在哪里?”
  李明不说话,他闭着眼睛,苏容卿和华乐在屋中到处翻找,苏容卿一时也有些急了。
  他得找到玉玺,他必须找到玉玺。
  外面传来厮杀之声,苏容卿瞬间抬起头来,看向柔妃:“李川人来了,快!”
  柔妃得话,咬牙取刀,贴在李明脖颈上:“你不是说要把皇位传给诚儿吗?你不是说爱我吗?玉玺呢?!拿出来!”
  “朕的位置,”李明神色很淡,“我可以给,你不能要。”
  看着李明的神态,哪怕是到此刻了,他还这么高高在上的模样,柔妃忍不住颤抖起手:“在你心里,我也好,诚儿也好,华乐也好,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东西。”
  李明抬起浑浊的眼,冷冷看着她:“我们低贱、卑微,不过就是个费尽心力讨你喜欢的玩意儿。你厌恶世家的高高在上,可你打从心里,爱的也是那份高高在上。”
  “你闭嘴。”
  李明听到这话,面上顿时带了些怒意:“你做这些事儿,还想要朕的皇位?你做梦!”
  “做梦?”柔妃笑起来,“是,我做梦,我做梦梦了很多年了。”
  柔妃说完,手起刀落,一刀便斩在李明手指上。李明痛苦嚎叫出声:“贱人!”
  听见李明的叫声,柔妃突然有种说不出的畅快,一时之间,竟突然觉得,有没有玉玺已经无所谓了。
  终归已是穷途末路。
  此刻她在乎的是把李明踩在脚下。
  九五之尊,众人俯首之人,被她凌虐。
  好似这样的行径,就能缝合被他人鄙夷、被他人嘲讽、被他人踩在脚下时的屈辱。
  “玉玺。”
  她抬手削了李明背上一块肉,李明叫骂,萧柔一面削,一面又忍不住落泪,反复叫着:“玉玺,把玉玺给我。”
  “诚儿要登基。”
  “我要当太后。”
  “华乐要当长公主。”
  “我萧氏,要成为这大夏最顶尖的贵族!玉玺!给我玉玺啊!!”
  “在那里。”
  李明终于不堪忍受,嚎叫着指向地板一个格子:“别再碰我,”他急急喘息着,“玉玺在那里。”
  听得这话,苏容卿赶紧上前,按着李明指的方向打开地板,便见一个玉盒放在里面。苏容卿赶紧把玉盒取出来,将玉玺从里面拿出,将怀中遗诏掏出来印下玉玺。
  也就是在印下那一刹,大门轰然打开,李蓉领着众人疾步而入,苏容卿一把抓起遗诏,转头就朝着窗户跑去。
  裴文宣反应最快,只道:“我去追。”
  说完,裴文宣就跟着苏容卿消失在窗口。
  苏容卿一走,便带走了一大批人,李蓉抬起头,就看见李明坐在椅子上,柔妃用利刃抵在李明脖颈上,华乐站在她身边,身体微微打颤。
  “放我们走。”
  柔妃冷静开口,李蓉神色平静,她挥了挥手,荀川便应了一声,领着人退了下去。
  房间里就留下李蓉和李川,李川拉了凳子,让李蓉坐下,而后立在她身后不言,李蓉优雅坐在位置上,笑着看着柔妃。
  柔妃抓着李明的头发,看着这样的李蓉,不由得带了几分恐惧。
  李蓉笑了笑,轻轻抬手:“动手啊。”
  “李蓉,”柔妃咬牙,“这是你父亲。”
  “父亲?”李蓉低头笑起来,“这也是华乐父亲,你的丈夫,怎么就独独只是我的父亲了?你动手,与我何干?”
  “打小,他最宠爱的儿子是李诚,最爱的女儿是华乐,真心爱过的女人是你,如今你要杀他,和我说这是我父亲,让我放你们走?”
  李蓉似觉好笑:“你是觉得我软弱可欺,还是愚昧无知?”
  “你想动手就快点,你这里抹了他脖子,我好赶紧让川儿登基。冲你这份功劳,我留一个全尸。”
  “母亲。”
  听到这话,华乐一时有些慌了。
  她看了看萧柔,又看了看李蓉,而后也不知怎的,她突然就跪了下来。
  “殿下,”她颤抖着声,眼里全是祈求,“求求您看在同为李氏血脉的份上,放过我。我是您的妹妹,您今日放了我,我保证,以后我再也不和您争执,我永远是您最忠心、最孝敬、最听您话的妹妹。”
  “以往我错了,”华乐说着,跪着往李蓉爬过去,“你原谅我,求求你,原谅……”
  话没说完,剑“噌”的一声,便落在了华乐面前,华乐愣了愣,她呆呆抬头,就看李川冷眼看着她:“离我姐远点儿。”
  听到这话,柔妃突然笑了。
  “儿啊,”她唤华乐,“看明白了吗,求饶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我们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能求饶。”
  说着,她放下李明,朝着华乐走去,她似乎是想去扶华乐,然而她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李蓉。
  “你说得不对,其实你该在乎他的。”
  “他不爱我,也不爱诚儿,更不爱华乐。我们在宫廷里,就是他眼中的污点,烂泥。只是他需要我们,利用我们。”
  “他从来没想过我为修北燕塔。”
  “他从来没有给我一点尊重。”
  “他从来不在我面前克制脾气,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柔妃停在李蓉面前,她看着李蓉,慢慢笑起来:“我忍了他一辈子,等了他一辈子,爱了他一辈子。可是他不在意我,就因为,我出生卑贱,我是个奴才,而你母亲出生高门贵族,她生来就流着上官氏的血,她永远不会犯错,她必须得到尊敬。”
  “可凭什么?”
  柔妃盯着李蓉:“凭什么,你们生来就是人上人?而我,生来就要被踩在泥里。这上天公平吗?”
  “不公平。”
  李蓉果断开口,柔妃愣了愣,李蓉声音很轻:“所以,你该争。只是不是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就可以肆无忌惮作恶。”
  “我同情你,”李蓉静静审视她,“可我不能支持你。”
  “同情我?”柔妃听到这话,忍不住笑起来,“是了,你们这些人,是该同情我们。我该好好感谢,平乐殿下给的这份……”
  柔妃说着,抬起眼来,目露冷光,出声的片刻,她往前一迈,手中匕首急刺而去!
  也就是那一刻,羽箭从窗户猛地射出,瞬间贯穿了柔妃的头颅!
  柔妃的血喷洒在华乐身上,也溅在李蓉脸上。
  李蓉面无表情看着柔妃倒在地上,华乐在短暂失神后,突然尖锐的叫出声来。
  她疯狂大叫,在血泊里一面叫一面后退,而后疯疯癫癫冲到门前,打开大门冲了出去。
  片刻后,惊叫声戛然而止,李蓉看着倒在地上的柔妃,感觉她的血浸润鞋底。
  她看了很久,轻声开口。
  “愿来生,你生在一个更好的世界。”
  一个不问出身,不问血统,无论男女,每个人都能得以尊重,能通过努力往上,获得更好人生的世界。
  李蓉说完之后,她抬起眼,看向对面的李明。
  他身上的龙袍已经被血染透,父女静静对视。
  许久之后,李明虚弱开口:“不杀我吗?”
  李蓉想了想,站起身,转过头去:“好好休息吧,我叫太医过来。”
  “为什么不杀了我!”
  李明见李蓉似是毫不在意转身,他忍不住低吼,李川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李蓉。
  李蓉目光落在倒在雪地里的华乐身上,她看了很久,轻声道:“你罪不至死。”
  “你不是个很好的父亲,也算不上一个好的君主,如果是以前我想杀了你,但有一个人教会我,记住一个人的好,比记住一个人的坏更重要。总是记住恶,久了,就不记得自己的善了。”
  说着,李蓉抬眼,深吸一口气:“况且,你也不需要我动手了吧?父皇,好好休息吧。”
  李蓉说完,便推门走了出去。
  等出门后,她转头看向旁边荀川:“裴文宣呢?”
  “据说在未央宫。”
  “你守在这里,陪着川儿,别离他半步。”
  李蓉吩咐完,便提步走了出去。
  李蓉往未央宫赶去时,裴文宣提剑走在未央宫最离间的寝室中。
  他追着苏容卿一路赶过来,侍卫都在宫外厮杀,此刻未央宫中,就他和苏容卿两个人。
  苏容卿会选择未央宫逃窜,必然是因为未央宫有着出去的密道,上一世上官雅坐镇中宫这么久,苏容华自由进出宫中,必然是有着什么特殊的进出方式。
  未央宫最里的房间,光透过纱窗进来,形成一片昏暗之色,轻纱在风中飘扬,绣着山水人物的屏风隔在房间,外面砍杀不断,房内却静得连滴水声都能听出来。
  苏容卿就在这里。
  裴文宣知道,但他却不知他藏匿于哪个位置。
  而苏容卿也是如此。
  他们双方藏在暗处,一面观察周遭,一面隐藏身形。
  灯花突然爆开,裴文宣突然间屏风上落出一个身影,他长剑直刺而去,对方也明显发现了他的存在,两把剑同时刺过屏风相交,而后一路划过屏风,横切上方山水墨画,一路抵达尽头之后,裴文宣手腕一压,剑便直接压着苏容卿的剑抵了过去!
  然而苏容卿反应极快,长剑一挑便从旁边一脚踹去,随后趁着裴文宣躲挡,旋身一剑直接砍下!
  屏风被两人撞翻在地,两人的剑狠狠冲撞在一起,面对面相交之时,裴文宣清晰看见对方眼中冰冷的杀意。
  裴文宣轻轻一笑:“素闻苏大人学院考校年年魁首,未有一门不拿第一,传言果然不见,苏大人当真剑术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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