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宣略有一些尴尬,上一世其实也差不多是这样的状况,他记得那时候李蓉是有些笑话他的,他忙转头看向外面,低声道:“将院子里清一下,怎么什么人都能过来?”
旁边奴仆得了这话,下意识看了一眼裴礼贤,裴礼贤轻咳了一声,旁边的管家才出去清人。
李蓉看了一眼裴文宣,转头瞧向裴礼贤道:“看来家里裴大人主事啊。”
“家兄不在,”裴礼贤恭敬道,“大嫂平日身体好,也就是我帮忙管着。”
“这样。”李蓉点点头,“那倒是辛苦了。”
裴礼贤神色不变,恭敬道:“本也是应当做的。”
两个人说着这个话题,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害怕,就怕李蓉一个不懂事,就提出裴文宣管家这种事儿来。
让裴文宣管是不可能的,但是李蓉又是公主,到时候免不了一番冲突。
裴玄清也瞧出这个苗头,轻咳了一声,看向李蓉道:“孙媳妇儿今个儿还好吧?昨日可是累着了?”
裴玄清如今已经不在朝中,但当年他也曾官至尚书,虽然和裴礼之不能比,但也算是当过大官的人,加上他年纪又长,便率先将李蓉公主身份摘去,当成家宴谈起来。
李蓉矜笑着微微颔首,只道:“尚好。”
这样简洁的话,倒有些让人接不下去了,所有人都意识到李蓉不是个善茬,怕不是个温顺的,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裴礼贤见状便笑起来:“要不先敬茶吧?昨日成亲,今日宫中设宴,殿下想必劳累,文宣,”裴礼贤看向裴文宣,“你须得懂事些,多多照顾公主。”
裴礼贤这话让李蓉颇有些高兴了,她瞧了裴文宣一眼,裴文宣笑着起身,领着李蓉上前,给裴玄清和温氏敬了茶。
李蓉敬茶是不必跪的,只要奉上去就好,只是上一世的时候,李蓉怕裴家因为她身份太过拘谨,觉得她压人,日后同裴文宣生了间隙。于是她便软着性子,用普通新妇的规矩跪了温氏和裴玄清。
如今想来,只觉得年少幼稚得可笑。
裴家这样的人家,你若是示软,他们便当你好欺。本身在高处,便不必低就,有势不仗,那才是傻子。
李蓉给奉完茶,温氏和裴玄清给了李蓉红包,接着裴文宣领着李蓉走了一圈,一一介绍了人。
李蓉气势太盛,往裴家人面前一站,对方便说不出话来,慌忙给了红包,说几句吉祥话,便让李蓉赶紧往下去。
于是整个流程过得极快,一圈走完之后,全场静默着,谁也不敢聊天,李蓉喝了一口茶,转头看向裴文宣道:“可还有他事?”
裴文宣转头看向裴礼贤:“二叔,可还有其他程序?”
“倒也没了。”
“那便走吧。”李蓉懒洋洋道,“本宫乏了。”
这话说得像是随意到哪家哪户赏脸吃个饭一样,裴家人脸色都不太好看,裴文宣面色不动,上前扶起李蓉,转头同裴玄清道:“爷爷,”,又转头看向温氏,“娘,孩儿便先退下了。”
裴玄清面色不大好看,温氏愣了愣,李蓉矜雅朝着众人稍稍点头,便往外走去。
温氏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道:“不……不在家里住吗?”
按着温氏的想法,就算是迎娶公主,日后要住在公主府里,来裴家拜见,也当时留一晚的。
毕竟裴文宣虽然是尚公主,但不是入赘,多少也要有些颜面。
本来温氏也没有这个胆量说这些话,只是二房三房的夫人给她扇了风,让她觉得若是两人就这样走了,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于是如今见李蓉领着裴文宣离开,温氏便有些忍不住了。
李蓉停下脚步,看向裴文宣。
她是了解温氏的性子的,要的是个面子,她答应了裴文宣给温氏面子,于是倒也没有直言,她就看着裴文宣,转头又瞧了瞧温氏,随后笑起来:“也不是不可,我都听文宣的。”
听这话,温氏瞬间舒了口气,抬头看向裴文宣道:“文宣,那就……”
“娘,”裴文宣知道李蓉是这么说,要他真敢留下,她能扒他一层皮。于是裴文宣笑了笑道,“公主府还有许多事儿安排,改日我再回来陪您。等过些时日不忙了,我和公主一起来看你。”
温氏面上有些僵了,但话说到这份上,温氏也说不了什么,只能结巴道:“那……那你们先忙。”
裴文宣和众人行了礼,便同李蓉一起走了出去。
等上了马车,李蓉打着哈欠道:“终于可以休息了。”
说着,她抬眼看向坐在对面想着事儿的裴文宣道:“你在想什么?怎么,觉得我打你脸了?”
“没。”裴文宣反应过来,笑道,“不是应当的吗?”
“哦?”李蓉有些好奇了,撑着下巴道,“你不觉得丢面子啊。”
“你有你的人生,”裴文宣倒了茶,平和道,“总不能因为嫁了我就委屈了自个儿。想怎么过怎么过,他们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你娘那边……”
“我自个儿会去说。你嫁的是我,不是她。”
“我突然发现,”李蓉同裴文宣这么一谈下来,思量着道,“其实嫁你也挺舒服的啊,你说我要嫁卢羽那些个人家,他们那些高门大户规矩多得很。到时候就算我丈夫容得我,这些高门大户的长辈也容不下我,明个儿怕就一张折子告父皇那儿……”
话没说完,李蓉突然想起来:“等等,裴礼贤不会明天上折子吧?”
“上什么折子?”裴文宣笑起来,“说你喝完茶就走了?”
“倒也是。”
李蓉点点头:“面子我给的,是他们自个儿受不住。”
两人说到这儿,就忍不住笑了,一想到李蓉往那些亲眷面前一站,个个都吓得想让李蓉赶紧走,两人便觉得有些高兴。
李蓉扇着扇子,欢快道:“今日总算有了个舒心的事儿。不过这个裴家,”李蓉转眼瞧他,“你打算什么时候拿回来?”
“该拿回来的时候,”裴文宣端起茶杯喝茶,平淡道,“便拿回来了。”
李蓉应了一声。
两人一路闲聊着回了公主府,便一同回了房,吩咐了下人不要打扰,回到房间里打算畅快一睡。
裴文宣本想打个地铺,然而房间里只多了一床褥子,他让人再拿一床时,下人一脸茫然道:“驸马是觉得冷吗?怎的要这么多褥子?”
裴文宣一时说不出话来,于是他也没再多要,直接回了房。
刚进房间里,他便看见李蓉已经卸了妆发,脱了外衣,正打算钻被窝。李蓉睡在最里侧,床上外侧还放着他昨晚上搬过来的被子,被人叠得整整齐齐着放在一边。
李蓉见他进来,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没拿到褥子?”
“他们问我是不是冷。”
裴文宣有些无奈,走到盆边洗手:“我不好答话,便回来了。”
“那就睡呗,”李蓉在斜躺着,撑着头,抬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臀上,温柔道,“反正我信裴大人正人君子,柳下惠转世,我都不介意,裴大人介意什么?”
“你这个人……”裴文宣有些无奈,“能不能……”
“能不能矜持些。”李蓉翻过身,拉长了声,“你能不能换句话?我矜不矜持,你不知道?”
“李蓉!”
裴文宣低喝了一声,李蓉也不玩闹了,躺在床上道:“行了,以后还有这么长日子呢,你能天天打地铺咯?每天一套床套送出去清洗,早上起来收拾被子,你不累啊?”
裴文宣迟疑片刻,李蓉闭上眼:“行了睡了,咱两又不是没睡过,裴大人就不要自己找事儿了。”
李蓉说完,闭眼就睡了。裴文宣迟疑了片刻,还是解了外套走过去,他坐到床边,犹豫了片刻,躺到床上去,他想了想,随后道:“你放心,我对你没什么兴趣的。”
李蓉背对着他,“噗嗤”就笑出声来。裴文宣皱起眉头:“你笑什么?”
李蓉转过头来,和裴文宣各自一床被子,将手枕在脸下,笑眯眯道:“你对我没兴趣,我对你有兴趣怎么办?”
“胡说八道。”裴文宣顿时红了脸,翻过身道,“你又没个正经逗弄我。”
“裴文宣,”李蓉撑着头瞧他,“我发现,你这辈子,容易害羞得很。”
“谁和你一样,”裴文宣闭上眼,“没羞没臊。”
“人有□□,我何须羞臊?”李蓉说得坦荡,裴文宣蒙住耳朵,催促她:“睡了睡了。”
李蓉笑着瞧他,见他背对着自己,她笑眯眯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怎么的,觉得这样逗弄裴文宣有意思极了。
她看了一会儿,也觉得困了,闭上眼睛就躺了下去。
裴文宣慢慢睁开眼睛,他看着前方,反复提醒着自己。
李蓉这个人爱玩笑,当不得真的。
第40章 赌场
两人累得厉害, 一觉睡醒, 就是第二天清晨。这一觉时间睡得太长, 醒来就饿,李蓉和裴文宣醒来洗漱过后, 就立刻宣膳。
公主府里的人李蓉大多熟悉,裴文宣上辈子也早已知道, 只是如今重新来一世,就算心里清楚, 面上也要假作第一次见面。
于是吃过饭后, 两人又花了一个早上熟悉公主府里的人事,随后两个人才有了独处的时间。
裴文宣婚假一共九天, 九天后才正常上朝, 两人该拜见的人都已经拜见了,剩下时间来,李蓉想了想, 便同裴文宣道:“我们先去找上官雅吧?”
当下李蓉最记挂的,便是李川的婚事,裴文宣得了话,倒也没反对,直接叫了人来, 准备了马车,便同李蓉一起往上官府过去。
裴文宣在路上写帖子,一面写也一面不由得道:“你怎的知道她来了?”
“成婚前就让人时刻打听着,”李蓉坐在一旁看着闲书, 懒散道,“她成婚前就到了,只是那时候忙,来不及管她。”
说着,她抬眼瞧裴文宣:“帖子写好没?写好了我瞧瞧。”
裴文宣笑起来:“一张拜帖,有什么好瞧的?”
“阿雅这人讲究,你帖子写不好,她指不定懒得见。”
“这你可就放心了,”裴文宣将写好的帖子递过去,“她敢不见我,可不敢不见你。”
这话李蓉听得高兴,但她还是将裴文宣帖子看了一遍,裴文宣这帖子写得,就算只论字,也是极漂亮了,李蓉不由得称赞了一声:“你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人漂亮得很,字也漂亮得很。”
“你这话,”裴文宣哭笑不得,“是损我还还是损你自个儿呢?”
“我怎么损我自个儿了?”李蓉奇怪抬头,裴文宣将帖子从她手里抽回来,离远了些,笑眯眯道,“毕竟你字也不好看。”
李蓉得了这话,扇子敲着手心:“你是不是觉得这马车大得很,能给你什么保护?”
“但是,”裴文宣话锋一转,立刻道,“殿下的人,那可是外美内秀,完美无缺。”
李蓉“噗嗤”笑出声来,和裴文宣倒也没继续贫下去,裴文宣想了想,有些担忧道:“我们这么直接过去,要是上官小姐不在怎么办?”
“她若不在家里,那肯定在什么茶社诗会,她以前入宫前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我们有的是时间,好找得很。”
李蓉说得很有信心,裴文宣点点头,倒也不在操心。
两人一路到了上官府,上了拜帖,门房将帖子往上官府一送,没了一会儿,上官家的管家便亲自出来,恭敬道:“殿下,对不住了,今日我家小姐受集文诗社相邀,去参加茶会了,您看看,您要不先回公主府中,等我家小姐回来,老奴请小姐亲自上公主府赔罪可好?”
“本就是我们冒昧前来,”李蓉笑起来,“哪里能怪罪小姐,既然她在集文诗社,我过去就是。”
华京中的贵族子弟,盛行成立诗社,平日在茶楼相约开个茶会,作诗清谈,算得上是华京中一项高雅的社交活动。
只是这样的活动不仅身份门槛高,而且对参与者本身的学识要求也极高,上官雅能在入京后这么几天时间里就拿到集文诗社的帖子,可见本事非凡。
李蓉倒也不奇怪,坐在马车上同裴文宣笑道:“我说她不是在家就是在诗社,你可信了吧?”
裴文宣点头:“你倒是了解她。”
“毕竟认识了这么多年。”李蓉想着马上要见到上官雅,不由得有些开心,扇子在她手里打着转,她不由得回忆起当年初见上官雅的时候,“说起来,当年没这么早认识她,倒也是件憾事。她这人虽身为女子,但不失世家风流,与她交谈,端庄有礼不失风趣,让人愉悦至极。唯一可惜,”李蓉叹了口气,“太守礼了些。”
裴文宣静静听着,到不说话,低头喝茶,倒没多加评论。
李蓉一路散漫谈着和上官雅当年一些趣事,便到了集文诗社。
集文诗社是华京中最有盛名也最有钱的诗社,单独开了一家集文茶楼,平日清谈茶会,就在这茶馆之中。
李蓉同裴文宣直接下了马车,报了裴文宣的名字,便走了进去。刚入茶楼,便有侍从上前接待,问他们是接了哪一波人的邀请,李蓉笑了笑,直接同接待人道:“听闻今日上官雅小姐在这里,不知可否劳烦通报一声?”
“上官小姐?”那诗社中人听了这话,有些茫然,“上官小姐今日不在啊。”
得了这话,李蓉顿住步子,她扭过头去,有些诧异道:“她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