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墨书白
时间:2020-08-23 10:10:47

  “裴文宣已经有了新家,他有人管也有人爱。如果你担不起做母亲的责任,还请你不要给他找麻烦。他容得,本宫容不得。”
  “听明白了吗?”
  李蓉扫向众人,没有人敢说话,被折了手的侍从在地上打滚哀嚎,李蓉见所有人不应声,她转过头去,拉着裴文宣往外走去。
  她走得急,明显是在克制着情绪,裴文宣被她拖着,一动伤口就疼。可不知道为什么,被李蓉这么拉着,一路穿过裴家熟悉的长廊小道,哪怕背上伤口疼着,他也有种莫名的欣喜。
  他觉得自己仿佛走在一条盛开了花的路上,李蓉拉着他,领着他走向一个全新的,未知的、却格外美好的世界。
  他看着李蓉的背影,忍不住就笑起来。他拉着李蓉的手,不由自主握紧,他很想很想一直拉着她,一直跟在她身后,看她为他展露所有的情绪。
  他才知道,当李蓉为他失态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这么盛大的幸福。
  李蓉拖着他一路出了裴府,到了门口之后,她终于才放开他,而后猝不及防猛地转身,一巴掌抽到了裴文宣脸上:“你是傻的吗?!他们干什么你不知道?”
  “我算着的,没事儿。”裴文宣看着李蓉生气,笑容却停不下来,李蓉听这话更是怒极,她气得笑起来,只道:“好好好,你什么算着,你怎么想过,如果今日你二叔铁了心下手,让下人借着机会把你打残打废了,你这辈子可就完了。”
  “不会的。”裴文宣笑着,又道,“况且,你不是来了吗?”
  说着,裴文宣仿佛想起什么:“你没去苏容卿吃饭吗?我特意吩咐了不要打扰你。”
  李蓉不说话,她盯着裴文宣,她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她就看着这个人,像没事儿人一样面对着所有,她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和酸涩在心里弥漫。
  怜悯、可悲、可怜,夹杂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让她冷着脸,紧盯着他。
  “裴文宣,”李蓉终于开口,“你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多想想,才能觉得,你自己很重要,不要什么事,都拿自己去拼?”
  裴文宣没说话,其实李蓉的表情和平日没什么不同,可那一瞬间,他却仿佛从李蓉眼里看出了水汽。
  温柔浸润在他心里,让他骤然觉得,自己似乎有那么几分可贵。
  她担心他,在意他,为他不平,为他心酸。
  裴文宣笑起来,他走上前去,抱住李蓉,他将这个人揽进怀里,收紧了手臂。
  “我以后努力。”
  裴文宣低声开口:“努力厉害一点,不让你担心了。”
  “我没有担心。”
  李蓉僵着声:“我只是觉得你丢了我的脸面。你是我的驸马,只能我欺负。”
  “好。”裴文宣笑着抱紧她,“以后我只给你欺负。”
  “裴文宣,”李蓉听他服软,语调也软了下来,“你怎么没出息呀?”
  “我错了。”
  裴文宣温柔道:“以后我再不让人欺负了。”
  李蓉觉得裴文宣敷衍她,可话都说到这里,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荀川领着人出来,大庭广众这么被抱着,李蓉也有些尴尬,低声道:“上马车吧。”
  裴文宣应了声,缓缓放开了李蓉,旁边荀川走过来,看见两个人,她朝裴文宣点了点,随后朝李蓉汇报情况。
  李蓉让裴文宣上了马车,和荀川大概听了一圈方才她在裴家观察的信息,只道:“裴家这边我明日再找他们麻烦,你先继续找罗倦,他人找到了吗?”
  “没有。”荀川皱眉道,“他不在他家,已经消失好几天了,我还在追。”
  “嗯。”李蓉点头道,“你继续追查吧,天色晚了,回去吧。”
  李蓉说完之后,便上了马车,进马车之后,裴文宣已经坐在自己位置上,除了脸色苍白些,一切神色如常。
  李蓉冷着脸进去,坐到他旁边道:“让我看看。”
  “等一会儿到家,让大夫看就行了。”
  裴文宣笑道:“你看了也没用。”
  “转过来。”
  李蓉冷着声,裴文宣面色僵了僵,但他看了一眼李蓉脸色,最终还是转过身,笑道:“吓到别怪我。”
  说着,李蓉就看到他被血色染得斑驳的衣衫。
  方才在黑夜里瞧得不够真切,如今在烛光下便清楚许多,李蓉静静注视着,裴文宣见她不说话,玩笑道:“怎么,要不要我脱个衣服给你看看?”
  “裴文宣,”李蓉哑声开口,“你不疼吗?”
  裴文宣背对着他,过了一会儿后,他叹息出声:“殿下,我和您是不一样的人。您出身高贵,许多时候,凭着身份和权势,就能压人。可我不行。伦理,道义,总有压着我的东西,我做不到殿下这样。”
  “同样的话,今日殿下可以说,但我不能说。”
  裴文宣苦笑:“这日子微臣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让殿下跟着受累,的确是微臣罪过。本来微臣不想惊动殿下,但没想到殿下还是来了。但殿下别担心,如今我受了伤,我娘是墙头草,明日只要能说服我娘站在我们这边,就可以找祖父谈判,不说裴家要交到我手里,但我父亲那一份财产,必须要分到我这边来。”
  李蓉听着裴文宣说话,她也没多回应,她从背后解开了裴文宣的腰带,拉下裴文宣的衣服。
  裴文宣背对着她,感觉到她的动作,他知道她是想看看他的伤口,帮他简单处理一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有一种无端的紧张升腾起来。
  李蓉看着灯光下裴文宣露出整个背部,他生得白净,背影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清瘦,血痕交错在他的背上,看得有些可怖。
  李蓉看着那些血痕,马车里的灯光有些晃眼,她凑上前去,观察那些伤口。
  呼吸喷涂在裴文宣的背上,裴文宣僵紧了身子。
  他觉得她离他太近,又恨不得再近一些,一时天堂地狱交叠在一起,李蓉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肩头,额头轻触在他没有伤口的背上。
  “裴文宣,其实以前我嫌你没钱,都是逗你玩的。”
  她低声道:“以后别这样了,看你这么拼命,我不好受。”
  作者有话要说:  裴小朋友终于被公主领养回家,抱走!
 
 
第57章 决心
  裴文宣僵着背, 他感觉着李蓉的触碰, 整个人完全无法思考。
  他不敢开口, 怕自己说出什么失态的话来。只能是僵着身子,一句话不说。
  李蓉靠着他, 过了一会儿后,她直起身来, 叹息出声道:“算了,你也是这性子, 我帮你把伤口上的碎渣先挑了。”
  裴文宣不说话, 他感受着李蓉靠近他,认真挑出他背上的倒刺, 她的气息喷涂在他的背上, 带着灼热的温度,在伤口上划开,然后一路蔓延到他身上四肢。
  李蓉一面帮他挑藤条打进伤口上的碎渣, 一面漫声道:“下次遇到这种事儿,你至少和我商量一声,我心里有个底。你平时总说我,说我不懂人心,说我不他人难处, 可我就觉得,你是太顾及他人难处了。”
  裴文宣静静听着,李蓉鲜少和他这么说话,仿佛是个婆婆妈妈的老太太, 随意念叨着生活琐事。
  “你以前总说你不想和你爹一样,你爹把娘宠得什么都不懂,可你骨子里和你爹还真没两样。你娘活在世家大族里,丈夫死了,留了那么多东西,不想着给儿子守下来,反而在你去庐州的时候,让人骗了个七七八八。”
  “管家权交出去,丈夫的钱也送到族里,什么事都不管,把你爹留下的老人都让你二叔遣走。就她做这些事儿,你打从庐州回来,就该直接骂她。”
  “我说了,也没什么用。”裴文宣叹息出声,“她本就是软弱性子……”
  “软弱不会学吗?”李蓉说起来便来气,怒道:“她若学不会护着你,她生你做什么?她配当一个母亲吗?你那点想法我不清楚?你无非就是想着,她性子软弱,她没有办法,所以你有苦也从来不同她说,凡事报喜不报忧,她整日躲在佛堂里想你爹什么都不知道,你自己在外面硬熬,你这破烂脾气,我瞧着就糟心。”
  裴文宣听着没有说话,李蓉将他伤口处理干净,看裴文宣自己拉好自己的衣衫,李蓉打量了他神色片刻,有些小心翼翼道:“我是不是话说太重了?”
  “殿下为何如此问?”
  裴文宣颇有几分疑惑,李蓉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她坐到他身边来,轻叹出声:“我也不是个傻的,你同我说的话,我有认真想。你说我不知人心,说的也是实话,我凡事多从自己的角度想,许多事就顾及不到。你今日本也在家里受了伤,我若是有什么话让你心里难受,你便告知我。”
  裴文宣听到这些话,忍不住笑起来:“殿下放心。”
  “其实殿下那一日回头来找我,从那一刻起,无论殿下说什么,我都不会难过。”
  李蓉听裴文宣的话,狐疑回头:“为什么?”
  “因为殿下愿意为我回头,我便知道,殿下是将文宣放在心上的。”
  李蓉听这话笑了:“你果然越来越看得起自己。”
  裴文宣轻笑:“毕竟相处这么多年的人,总算是个朋友吧?”
  李蓉听着裴文宣的话,看着裴文宣云淡风轻的神色,她瞧了片刻,终于道:“算了,今夜的事儿就过去了,但是我的话,不管你觉得对不对,姑且听一听。”
  “凡事别总是想着为别人着想,你想要什么,得自己争,自己取。对方接不接受,是对方的事儿,可你不能不要。温氏是你的母亲,她软弱也好,无能也罢,终得为你争一回,你不能为了她想,就让自己陷入难处。”
  “可是,”裴文宣认真看着李蓉,“她若不愿意呢?”
  “那她不会拒绝吗?”李蓉颇为奇怪,“她愿不愿意,你终得给她一个选择才是。是帮你,还是自己回自己的佛堂,她都得自己做决定,你不能从一开始就把她的选择断了啊。”
  “可我明知道那条路对她更好。”
  裴文宣声音有些沙哑,李蓉摇头:“裴文宣,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哪条路更好。”
  裴文宣没说话,他静静看着李蓉。
  面前的姑娘是十八岁的面容,漂亮得如同晨间露珠,莹莹欲坠,但她眼里带着的,是历经岁月洗礼后才有的通透清明,她静静瞧着他,眼里有上一世没有的担忧,也有着十八岁李蓉没有的温柔。
  这是全新的李蓉。
  他在重生最初,他想过娶十八岁的李蓉,因为他想,他们可以重新开始。
  当他知道李蓉重生而来,他便觉得,他们尘缘已尽。
  可如今他却又意识到,其实人生任何时候,当他想要,都可以重新开局。
  如今的他和过去不一样,李蓉也和上一世不一样。
  他在变,李蓉在变,李蓉像一个孩子,摸索着往前,哪怕撞得头破血流,至少她在改,在变,那么他为什么,不能在这一场新生里,按照他过去不曾有的姿态,活一次呢?
  上一世他已经眼睁睁看着李蓉和苏容卿在一起二十年。
  他不是争不赢,不是抢不了,他把苏容卿暗中杀了都可以。
  只是他想,李蓉选了苏容卿,于是哪怕他再嫉妒、再痛苦,他也会尊重李蓉的选择。
  可今生他们甚至没有开始,他为什么要退让?
  他该争,他该抢,他该把选择放到李蓉面前去,是去是留,至少该李蓉给他一个答复。
  无数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翻涌,可他未曾表现半分,他和李蓉一样,一旦涉及什么重大的事,他们都会把所有情绪压得死死的,让人看不出来任何痕迹。
  他瞧着李蓉,克制着自己所有情绪欲望,轻笑起来:“殿下的话,我会好好想。”
  “你若能想开,那是最好不过。”
  李蓉慢慢道:“毕竟,我也护不了你一辈子。”
  “我明白。”裴文宣放低了声音,“我也不会总让殿下为我出头。”
  “你知道就好。”
  两人说着,马车便到了公主府,李蓉少有扶着裴文宣下了马车,路上便已经有人来通报,于是刚到公主府,下人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侍奉着裴文宣回去。
  大夫过来给裴文宣问诊,然后替他上药包扎,忙活了许久,嘱咐了好生休养,终于退开。
  等裴文宣包扎好后,李蓉也累瘫了,她和裴文宣随意吃了些东西,便洗漱躺到床上休息。
  裴文宣背上受伤,便趴在床上瞧李蓉。
  李蓉在净室洗过澡,穿了单衣回来,而后吹了灯,爬上床来。
  裴文宣就眼睛一眨不眨瞧着,李蓉察觉他的目光,掀开被子躺上去时,不由得笑道:“你一直瞧我,是瞧什么?”
  “殿下好看。”
  裴文宣如实回答,李蓉当他又奉承,白了他一眼:“油腔滑调。”
  裴文宣侧着头瞧她,李蓉平躺着,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后,她觉得裴文宣还在看她,她有些忍不了了,睁开眼睛,笑道:“你到底在看什么,你这样我都没法睡了。”
  说着,李蓉背对着裴文宣,埋怨他:“快睡吧,明日你不上朝,我还要上朝呢。”
  裴文宣看着李蓉的背影,他瞧了一会儿,才道:“殿下,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嗯?”
  李蓉不明白裴文宣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随后就听裴文宣道:“我爹是很好的人,小的时候,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活得像我爹一样,可我爹像一座高山,无论我做什么,都攀不过去。”
  “小时候娘总说,我不如我爹。其他孩子随便有点成绩,爹娘都高兴得不得了,可我不管做什么,我爹都只会说我很好,我娘只会说我不好。”
  “所以我从来不知道,我到底是怎样的人。我想听一下殿下的评价。”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