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墨书白
时间:2020-08-23 10:10:47

  “那个人已经死了。”
  苏容卿平缓出声:“殿下手下的人收集的证据,殿下不能拿出来。”
  “为什么不能呢?”
  李蓉轻笑,苏容卿率先拿了棋子放在棋盘上,缓声道:“因为殿下不敢。那份名单上的人太多,若殿下真的拿出来了,怕是华京都出不去。”
  李蓉神色平静,过了好久后,她缓声道:“你知道有哪些人。”
  “知道。”
  “我以为,”李蓉想了想,笑起来,“苏大人是不会容忍这事儿的。”
  “贪墨军饷,这件事,无论是我、我父亲、或者是上官大人,都不能容忍。”
  苏容卿缓慢出声,李蓉垂眸看他走棋,听他用毫无情绪的声音道:“可这事不该殿下处理,而是我们内部来做,这件事如果是殿下来做,等于我们给自己多架了一把刀。所以我们不可能把这个权力,交给殿下。”
  “你把这话这么清楚告诉我,”李蓉落着棋子,颇有几分不解,“就不担心我生气吗?”
  “我不说,殿下就不知道吗?”
  苏容卿回得迅速,李蓉想了想,笑了一声:“也是。”
  “所以呢,”李蓉似笑非笑看向对方,“今日苏大人来,是来同本宫炫耀的?本宫输给了你们,督查司建不起来,日后陛下也再难有理由建第二个督查司,苏大人满意了?”
  苏容卿动作顿住,好久后,他缓慢抬眼,看向对面墨发散披在身前,眉宇尽是嘲弄的女子。
  他凝视着她,眼中似有无数情绪翻涌,最后又归为一片冷静。
  “微臣有一惑,想请殿下解答。”
  “你说。”
  “殿下与世家为敌,”苏容卿放轻了声音,“是为了裴大人吗?”
  李蓉得了这话,微微一愣。
  此时秦家人被一一推上法场,被人压着跪下。
  法场之外,荀川混在人群之中,手提长剑,静静看着法场上的场景。
  一个青年身着青衣,驾马从城门外长驱而入,打马疾驰穿过长街,冲入宫城。
  “苏大人为何有如此一问?”
  李蓉缓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颇有几分奇怪。苏容卿看着她,只道:“因为我想同殿下商量一件事。”
  “苏大人直言。”
  “如今朝堂世家恼怒于殿下,要驱逐殿下出华京,微臣有一良策,可免殿下受难。”
  “哦?”
  李蓉有些奇怪,苏容卿垂下眼眸,冷静道:“微臣愿求娶殿下。”
  李蓉怔在原地,苏容卿抬眼:“不知殿下可否应允?”
  苏容卿的表情很平静,可是在他出口那一刻,李蓉却清晰从他身上感知出一种难言的、克制的、极大翻涌着的情绪。
  李蓉说不清那是什么,她只是愣愣看着他,苏容卿盯着她的眼睛,两人都没说话,而后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静兰少有失态,喘着粗气冲进来,“驸马,驸马回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容卿:“微臣愿求娶殿下。”
  李蓉:“我嫁人了。”
  苏容卿:“已经死了。”
  裴文宣:“你死了我都不会死,你爬!你给我爬!”
 
 
第67章 回归
  李蓉听到这话, 下意识就站起身来, 随后又想起如今她被禁足, 根本出不去,她深吸了一口气, 只同静兰道:“让人出去打听着情况,时刻回来同我汇报。让人盯着大殿, 一旦大殿传出赦免秦氏的消息,立刻让所有督查司的人清扫御道, 让传令使者通行赶到法场。”
  静兰应了一声, 便退了下去,李蓉站在原地, 缓了片刻, 转过头去看向垂眸看着棋盘的苏容卿,她走回原位,坐下来道:“苏大人, 驸马已经回来了。”
  “嗯。”
  苏容卿轻声道:“微臣听到了。”
  “方才那些话……”
  “殿下就当微臣没说过吧。”苏容卿神色很镇定,李蓉该点点头。
  依照苏容卿的性格,会说那些话,也无非是因为裴文宣死了。
  裴文宣死了,他又想留下她……
  可他为什么留下她?留下一个已经失去权势、明显和太子决裂的公主?
  李蓉思索着, 有些难以理解,她抬眼看了苏容卿一眼,心里记挂着裴文宣回来之事,苏容卿看出她心不在焉, 只道:“裴大人既然回来了,自然不会白白回来,殿下不用担心太多。”
  说着,苏容卿将棋子扣到棋盘上,缓声道:“殿下不如给个薄面,把这盘棋下完吧。”
  李蓉没说话,她静静看着苏容卿,今日的苏容卿与平日有许多区别,更像是她记忆中醉酒后有几分放纵的苏容卿。
  少了几分规矩,多了些许失常。
  李蓉犹豫片刻,走回棋盘面前,抬手道:“请。”
  李蓉和苏容卿在高塔对弈时,裴文宣驾马扬鞭,一路疾驰入宫,而后翻身下马,朝着大殿狂奔而去,疾呼出声:“陛下,秦氏蒙冤,刀下留人!”
  此刻早朝刚刚开始,裴文宣的大呼之声从大殿外一路传来,所有人回头看去,便见青年一身青衣,衣角染泥,手中握着一卷纸页,从大殿外疾步而来。
  “裴文宣?”
  李明看见来人,震惊出声,在场官员面色各异,裴文宣喘着粗气,跪下行礼:“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李明不可置信出声,那句‘你不是死了吗’没出口,他就想起来李蓉给裴文宣告了病假,他忍了片刻,才改口道,“你不是还病着吗?”
  “禀告陛下,”裴文宣恭敬道,“殿下应当同陛下说过,微臣表面称病,实际是暗中出京,彻查秦氏一案。微臣出京之后,察觉有人跟踪,为掩人耳目,故作坠崖,才得以顺利前往西北,彻查秦氏一案。如今微臣已拿到秦氏蒙冤证据,还请陛下立刻让人前往法场,让行刑官刀下留人。”
  李明听到这话,立刻反应过来,急道:“快,去刑场,将秦家人留下来!”
  太监得令,立刻赶了出去。几个老臣皱起眉头,给后方的太监一个眼神,在帘后站着的太监便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传令太监得了令,从宫中出宫,刚刚走出宫门不久,便见一波杀手直扑而来。
  太监惊得驾马疾退,眼见一只羽箭飞来,太监避无可避,震惊睁大了眼,这时一把刀从旁侧猛地冲出来,一刀劈开羽箭,一把抓住太监扔到自己马上,急道:“大人,卑职奉督查司之命,特来保护大人,还是大人随我过来。”
  说着,那侍卫领着太监从人群中一路厮杀而过,巷子里密密麻麻全是杀手,这些人与督查司的人纠缠在一起,在巷子中厮杀成一片。
  传令太监被阻拦在路上时,另一队人马却是快速出宫,一路直奔法场,提前到了法场之上,寻到了一个侍卫,他在侍卫耳边耳语了几句,侍卫便立刻上前,找到监斩官,低声说了些什么。
  监斩官皱了皱眉头,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点点头。
  “时辰已到,”监斩官突然伸手取了圈了“斩”字的令牌,抬手扔到地上,“斩……”
  话没说完,就听人群中传来一声沙哑的大喝声:“大人,时辰还没到。”
  监斩官没想到有人竟然如此和他公然叫板,他咬了咬牙,怒道:“斩立决!”
  行刑之人似是也知道时辰不对,他犹豫着,监斩官见行刑之人不动,猛地拍了桌子:“你愣着做什么,本官让你斩!”
  行刑之人得了上司发怒,也不敢再拖延,抬手将最边上秦临背后的牌子取掉,扬起大刀,刀落片刻,人群中一个人青年猛地冲了出来,一脚将他踹开了去,随后抬手一剑划开秦临的绳子,同时扔了一把剑过去。
  “劫囚了!”
  士兵瞬间反应过来,急急冲了上来。
  荀川低声说了句“救人”之后,便抬脚踹开冲上来的士兵,提剑挡在秦家老小身前,怒道:“时辰还没到,你们竟敢提前斩人,好大的胆子!”
  “给我抓起来!”
  监斩官见得场面乱起来,一时也慌了,大声道:“目无法纪,这是劫囚!把他们拦住,统统拦住!”
  监斩官大喝着,士兵朝着高台之上就冲了过去,荀川拦人,秦临跌跌撞撞去救人,两人配合着,护着秦家一家人,在行刑台上闹了个鸡飞狗跳。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被人人护在身后,驾马疾驰而来,手握圣旨,大喊出声:“留人!刀下留人!”
  华京两处刀光剑影,北燕塔上,到呈现出一种意外的安宁。
  “苏大人今日很有兴致。”李蓉落下棋子,听着外面铜铃在风中的响声,缓声道,“竟然愿意陪着本宫这么下棋。”
  “陪殿下下棋,微臣任何时候,都是愿意的。”苏容卿看着棋盘,说得自然,“而且,微臣想着,殿下该有许多问题想问微臣,故而特意留下。”
  “苏大人说得是。”李蓉笑起来,“本宫的确有许多问题,想同苏大人讨教。”
  “殿下请说。”
  “方才苏大人说的话,其实我不明白。”李蓉和苏容卿交替落着棋子,“苏大人为什么想要娶我呢?就算裴文宣死了,我也是再嫁之身,而且如今我和太子早已决裂,苏大人娶我也无甚意义,为何这么大费周章,娶一个二嫁的女子。”
  苏容卿没有说话,李蓉思索着道:“苏大人与我相识之初,就有投靠太子之意,这么费尽心思保下我,是还想借我与太子维系关系?可苏家为何这么看重与太子的关系?太子性格温和,不需要……”
  “殿下,”苏容卿打断她,“您一定要把每件事,都与权势挂钩吗?”
  李蓉捻子的动作顿住,苏容卿抬起眼眸,静静注视着李蓉:“我不愿与殿下为敌,我希望殿下过得好,这么简单的理由,不可以吗?”
  李蓉愣愣看着苏容卿,外面鸟雀飞过,从北燕塔上,一路掠到大殿。
  大殿之上,裴文宣已经自己沿路查过的账目递交过去,以及黄平县当年百姓对那一战记录的口供也递交了过去。
  “陛下,微臣走访了军饷沿路过的县衙,并将当年每个县衙具体的粮草记录都誊抄了下来,当年黄平县按照兵部记录,一共有士兵三千,开战之前,拨粮一万石供一月口粮,可实际上,到达黄平县时,粮草不足三千石。粮草到达每一个县城,都少一分,在几个大县,更是刮分所剩无几。这些县城记账,每个县城得到的粮食数量都比上一个县城所报应得要少,核对之后,每个县城报其他县城所应得口粮总数有误,但是每个县城实际领到的粮食记录,到和黄平县的记录能对上。可见黄平县得粮三千石的数据为真,兵部记录的一万石,怕是有误。”
  “除了粮食的记录,微臣还寻访了当地士兵和百姓,录下当年一战的口供。当年一战,士兵开战之前便已经饥病过半,根本无力迎战。在那种情况下,秦家还能保城中百姓提前撤退,并无太大伤亡,不仅不该罚,还应当赏赐,以免寒了边关将士之心。”
  “微臣恳请殿下,”裴文宣跪在地上,扬声开口,“彻查当年黄平县贪污军饷一事。”
  裴文宣刚刚开口,兵部侍郎便急跳出来,大声道:“诬陷!这是赤裸裸的诬陷!”
  “是不是诬陷,”裴文宣抬起头来,激昂出声,“一查便知!”
  “陛下,”裴文宣叩首在地上,大声道,“还请彻查刑部、兵部、户部、御史台,还秦家一个清白,给边关战士一份公道!”
  李明没说话,众人也都沉默不言。
  裴文宣带回来的证据太多,太实,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想在这时候出头。
  可证据多,牵扯的人也多。当年参与过的人,在漫长的沉寂中,见无人发声,终于忍不住冲了出去,御史台温平首当其冲,怒道:“裴文宣,你什么意思?刑部兵部户部御史台,你是说整个朝廷联合起来欺上瞒下要陷害秦家还吗?他秦家哪里来这么大的面子?还有你,身为监察御史,不在其职,欺君枉法出京去,伪造一堆证据回来欺瞒圣上,你以为圣上会被你所欺骗吗?”
  “对,”温平起了头,其他官员忙出列来,慌道,“你查账?你一个监察御史,哪里来的职权查这么多县城的账目?别人凭什么给你?你这些账目到底哪里来的,还不从实交代!”
  “陛下,”温平转头看向李明,跪下身道,“裴文宣玩忽职守、欺君枉法,他父亲裴礼之与秦家乃世交,如今为了徇私,他竟然不惜伪造证据,还望陛下明察治罪!”
  说着,许多人跟着温平跪下,急道:“陛下,还望明察!”
  李明不说话,裴文宣跪在地上,沉默不言。
  其实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证据面前,李明要不要查下去,根本不是证据的问题,而是李明能不能查、想不想查的问题。
  世家是悬在李明头顶的一把剑,他逼得太狠,剑或许就会落下来。
  世家赌的就是李明的怕,而李明的确也怕。
  他如今只是想要平衡世家,但只是平衡,而非彻底的撼动。
  他如今不敢,也不能。
  而裴文宣给他这份折子,是足以把这把剑的绳子割断,让它落下来的一份折子。
  裴文宣跪在地上,等着李明的决定,李明久不出声,就听裴文宣道:“陛下。”
  “边疆士兵,守得不仅是边疆,还是大夏的山河。”
  这是暗示,提醒着李明,如果处理不好边疆之事,所动摇的,是大夏的根基。
  李明握着裴文宣的折子,许久后,他终于道:“裴爱卿一路辛苦,此案事关重大,朕再想想吧。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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