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莞只觉得胃里泛着恶心,连他的怀抱都是恶心的,她张口咬在他的手臂上,让他放手。可他的手却一动不动,她从不知道,他这么有力气,分明以前比试射箭,他都是输给她的。
谢莞松了口,几乎要哭出来,她强忍着,泪水在眼底打着转,道:“顾迟,别让我恨你!”
这一刻,她竟觉得他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悲戚,她一定是疯了。
他眼底的眸色更深,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钳制着她的下颌,没费什么力气便俯身衔住了她的唇。
谢莞忍不住的颤抖起来,她几乎瞬间就明白了顾迟会做什么。她惊恐的望着他,可他闭着眼睛,好像沉浸在她气息之中。
她并不是不愿意和他做这件事,其实在她出嫁的时候,甚至还满心欢喜的幻想过,可是现在她不愿意,她是谢莞,只是谢莞。如果把她当作别人,她只会觉得屈辱。
她手脚并用的打向他,拳打脚踢全用上了,可他的身体看着匀称,其实结实的要命,连个哼声都没有。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她只觉天旋地转,等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欺身压在了床上。
她的手摸到了枕头底下的匕首,那是她每天都放在枕头底下的。只要一狠心,她就能把匕首抽出来刺死他。可是她望着他微微泛着桃花色的眼睛,最终松开了手。也许是她不忍心,也许是她不愿用这匕首刺他——那是他送给她的唯一的东西。
她闭上眼睛,放弃了挣扎。
他的吻细细密密的落下来,很轻很轻,像是花瓣落在平静的湖水上。就算是那一下,她也未觉得有多痛,他动作很轻,客观点说,与他做这种事并不难受,甚至可以说是享受。
可谢莞知道,他这样温柔,不过是因为他以为她是萧瑶光。对于喜欢的女人,自然是舍不得她痛的。
他对着自己的时候,可全然不是这样,以前在西京的时候,他教她剑术,总是让她练到筋疲力尽、一身是伤才肯罢休。
她那时候顶看不起他,长得那么白,一看就不如他们西京的男子厉害。可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她也想与他多亲近,便答应了阿爹让他带着她练剑。其实她会剑术,只是大约没他练的那么好罢了。
不过论起耍花枪,却没人能比得过她。是谁见了都要称一声“好”的。只有顾迟才会很嫌弃的看着她,说一句“花里胡哨的没什么用处”。
现在想想,他那时候就不喜欢她啊,而且不喜欢的很明显,自己怎么会蠢到孜孜不倦的往上凑呢?还自以为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可顾迟不是石头,她也不是金子。
身上一痛,谢莞如梦初醒。在她难过的时候,便总是会想到在西京的日子,这是习惯。
她睁开眼睛,见他正深深的望着自己,鬓发上湿漉漉的,汗水顺着他的发丝滴下来,落在她的肩头。
她厌恶的推开他,迅速的捡起衣裳来穿着,道:“你别得意,我就当是被狗咬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侧目看向她,眼里有了一丝浓得化不开的苦涩。
第42章 晋江首发
“大姑娘?大姑娘?”
半梦半醒之间, 谢莞听到有人唤她,她微微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拧着眉头的谢由,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觉得脸上凉凉的, 伸手摸去, 发现眼角满是泪痕。
这片刻的冰凉使她终于清醒过来,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 道:“谢大哥, 你来了。”
谢由俯身蹲下来, 想伸出手去擦她脸上的泪痕, 犹疑再三, 还是将手放了下来, 紧握成拳, 他咬着牙,道:“谁欺负你了?”
谢莞浅浅勾了勾唇, 道:“没有,我只是梦魇了。”
她说着, 抬头看向谢由, 只见他今日与往日不同了许多。原本凌乱的头发今日梳理的整整齐齐,身上的灰袍子也洗得发白,连脸上的胡子都仔细的刮过了,这样看来,他倒不像是常年在沙场上摸爬滚打的将士,若不是那双冷酷的眼睛,便说他是汴京城中的翩翩佳公子,也有人信。
谢莞不觉轻笑,赞赏的点点头, 道:“谢大哥,几日不见,你变了许多。”
谢由脸颊微微红了起来,他避过目光,伸手蹭了蹭自己的下颌,似是毫不在意的问道:“这样好么?”
谢莞双手抱着腿,前后摇晃着,悠然道:“自是好的。”
谢由不觉勾了勾唇,道:“你喜欢就好。”
谢莞只觉得今日谢由怪怪的,却也没再深究,只从袖袋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谢由,道:“这是顾迟给我的,他说两日后沈凭之会出现在汴京城郊,也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捉住沈凭之。”
她见谢由的瞳孔猛地一缩,便接着道:“只是顾迟说,无论如何,让我们留下沈凭之一条命。”
她有些心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把顾迟的要求全盘说给谢由听,像是怕他会拒绝似的,她紧紧盯着他的面容,生怕他露出一丝不悦。
不过谢由只是认真的看着上面的字,他的眼睛亮亮的,好像燃起了希望,连唇角都不禁有些上扬,半晌,他将信好好的折起来,放入怀中,道:“这不难,我还有很多事要问他,不会轻易让他死的。”
谢莞点点头,脸上有些不安,道:“谢大哥,时间这么紧,你有多少胜算?”
谢由转过头来,清寒的月光照亮了他一半的面容,使他的眼眸显得有些晦暗不明,可他还是笑着揉了揉谢莞的头顶,道:“只要顾迟提供的东西是真的,我就一定会把沈凭之捉回来。”
谢莞自然是信的,她眸光坦然,道:“到时我随谢大哥一起去,定然能将沈凭之捉住。”
谢由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他从未有过的缱绻和温柔,哄道:“我有把握捉住沈凭之,却没把握会做得干净,万一跑了一个两个,若是认出了你,只怕对你不好。你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安定的生活,我不想让你再过颠沛流离的日子。”
“等我擒住了沈凭之,再带你去审他。刚好,你也可借此机会见见二姑娘,她很想你。”谢由说着,见谢莞脸上有了期冀和向往的光彩,不觉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定要成功擒住沈凭之,才不辜负谢莞此刻的笑颜。
谢莞心中感念,她知道,谢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谢家。他一边担着为谢家报仇的责任,一边又担着她的安危,他做的太多,又实在太难。她所能做的,不过是听从他,让他安心罢了。
谢由见时辰不早了,便道:“我先回去了,你好好歇着,别累坏了。”
谢莞顺从的点点头,又突然像想起什么来似的,终是忍不住道:“谢大哥,顾迟说此事若成了,还请你与他见一面,他说,是为了谢家。”
谢由的身影顿了顿,半晌,他低下头,道:“大姑娘希望我去见他,对不对?”
“我……”谢莞咬着唇,一时竟说不出她到底是希望还是不希望,她心里明明觉得顾迟是个危险的人,可一想起他隐痛的眼眸,又忍不住想给他一个机会。
可是,无论如何,这个机会不该以谢由的安危为赌注的。她猛然醒悟,她不能这么自私,更不能将谢由推入危险的境地。
她刚想否认,谢由却已轻笑出声,他的笑声很低沉,像是宠溺,又像是无奈和苦涩,道:“那我便去见上他一见。”
“不……”谢莞话音未落,谢由已飞身闪了出去,再也不见踪影了。
谢莞望着挂在树梢上的朗月,不觉有些微怔,顾迟,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你了。
*
翌日一早,宋府中便来了宫中的旨意,原是选定了为六公主做伴读的人选,宋府中的大姑娘宋姝和四姑娘宋婉同时入选,是天大的喜事。
宋同和李氏自是高兴的不得了,去禀了老夫人不提,又想着喜上加喜,趁着两位姑娘入宫之前,将庆贺老夫人大好的宴席办了,否则等两位姑娘入了宫,只怕要再凑日子就难了。
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就在五日之后。
谢莞对于此事倒并没有很上心,她的全部心思都在谢由身上,只盼着他能平平安安的。
这些日子,她没事便去街上走走,为的便是打探沈凭之的消息,他是皇城司的公事,若是他出了事,没道理会透不出一点风声。
这日她又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倒走到了樊楼前。她抬头望着,见顾迟惯常去的那间包厢紧紧的关着窗子,心里不知为何,倒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四表妹!”
燕离在身后轻声唤她,谢莞回过头去,只见燕离正骑在马上,笑着朝她招手。
他很利落的翻身下马,走到她身边,脸上颇有些惊喜,道:“你怎么在这里?”
谢莞应和着笑笑,道:“我没什么事做,便想着出来走走。”
燕离见她面色有些恹恹,便笑着道:“我听闻你入选了六公主的伴读,本想着恭喜你,却又想着兴许你不在乎这些,这话说出来也是多余。”
谢莞抿唇笑笑,不由自主的朝着燕离身后看了看,道:“今日怎么不见你与太子殿下在一处?”
燕离叹了口气,道:“殿下旧疾复发,如今还在东宫之中休养。”
“旧疾?”谢莞有些不解,她当年认识的顾迟,可没什么旧疾。
燕离勾了勾唇,道:“你似乎很不喜欢太子殿下,每次见到他,你都不大像你。他不在的时候,你总是神采飞扬的,可他一出现,你就像炸了毛的小猫,警惕的不得了。”
谢莞轻笑一声,道:“或许是因为他是太子罢,身在高位的人,总是冷血的。”
她说着,眸光渐渐暗了下去,好像回到了三年前腥风血雨的刑场,好像又重新看到了顾迟冰凉的眼眸。
燕离浅浅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殿下只是表面看着冷,可他的心却是暖的。”
谢莞不置可否的笑笑,道:“随便他如何,都与我无关。”
她说着,便要转身离开,倒是燕离唤住了她,道:“四表妹,要不要随我去京郊走走?”
谢莞回过头来,道:“京郊?是什么地方?”
燕离笑笑,很神秘的看着她,道:“让人心里安静的地方。”
*
两人出了城一路向西,又走了快二十里,才停下来。谢莞看着满目的荒山野岭,如果身旁的人不是燕离,她一定要怀疑这个人要把她卖掉了。
她跳下马,在燕离身后脚下一深一浅的跟着,不解道:“这地方能让人心里安静?”只怕要把人吓疯还差不多。
燕离笑着不语,只道:“你说你觉得太子殿下冷血,可这里,却藏着他冷血的秘密。你不想知道么?”
谢莞承认,她的确有些好奇,她便不再犹豫,只乖乖跟在燕离身后。左右再荒凉的地方她也去过,没在怕的。
“其实殿下他……”燕离正说着,忽然眼前一亮,几步跨了过去,在地上站定,道:“到了”。
谢莞顺着他所在的地方看了过去,那是一座坟,上面的石碑上,深深的刻着“吾妻谢莞之墓”六个字。
她走过去,忍不住抚上去,这些字的笔迹她是认得的,是顾迟的字。
谢莞躬着身子,细细的盯着那些字看,往日的一幕幕都重现在她的脑海里,不断的翻滚着,像是要掀起惊涛骇浪。
风吹皱了她的衣角,谢莞回过神来,咧了咧嘴,露出一抹牵强的笑意。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明明是好的,可她的心却痛得厉害,像是被人用力攥着,又倏的放手,再不留恋。
“这是谢莞的坟?”她说着,不像在问他,倒像是肯定。第一次从自己说出自己的名字,却是站在自己的坟前,的确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燕离没看她,只幽幽的盯着墓碑上的字迹看着,缓缓道:“当年谢家出了事,我便被我爹锁在家里,他生怕我一冲动会做出劫法场那样的事来。”
他的眼眸低下去,带着愧疚和悔恨,隐隐的闪着光,长吸了口气:“等到我终于能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我知道她烈性,却不知道她竟会这么做。”
他转头看着她,睫毛微微颤抖着,“当时我赶到刑场上,殿下跪在地上紧紧的抱着她,一身的血,分不清是这血到底是谁的,谁来都拉不开。一旁的侍卫急得要命,早就把太医架了过来,可殿下偏少不让人靠近。”
“我从没见过殿下那副样子,脸色惨败,唇角渗血,一双眼睛红的吓人。我跪在他身旁,唤了他半天,他才回过头来,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却颓败的厉害,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似的,他苦笑着告诉我,他弄丢了他的阿莞。”
“我当时心里疼的厉害,不知道是心疼他,还是心疼莞莞。就是那个时候,殿下有了咳血的毛病。”燕离深深的望着她,见谢莞的眼中也蒙上了一层薄霜,他忍不住抚着她的脸,庆幸道:“还好,你不是她。”
谢莞勾了勾唇,笑的有些苦涩,却只是哑然。她想告诉他,其实她就是谢莞,却又怕他承受不住。
燕离俯下身来,接着道:“那时因着莞莞是自尽而死的,算是犯了皇家的大忌,陛下不准她入皇陵,甚至不许她好好安葬,要把她扔到乱葬岗去。是殿下拼了命才把她葬到这里,虽不算如何风光,但也不错了。陛下因着此事,险些废黜了殿下。你不知道,其实这些年来,殿下都过得很苦。”
“他虽是太子,却并非萧皇后亲生,而是宫人所生的,是他生母死了,才被放到皇后膝下养着。皇后多疑,待他并不好,反而严厉的很,动辄便要训斥责罚。殿下所能仰仗的,也不过是陛下而已。可他却为了莞莞,冲撞了陛下,也几乎与萧氏反目了。他其实根本不在乎什么太子之位,这些年来苦苦支撑着,不过是想帮谢氏平反罢了。”
燕离说着,忍不住叹息道:“所以,四表妹,殿下他根本不是冷血,而是用情太深了。”
谢莞吸了吸鼻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夜凉如水,有些冻着了。她揉了揉眼睛,苦涩的笑着,道: “我只信我看到的,我切身感受到的东西,不信故事。”
燕离叹了口气,像是无可奈何似的,他盯着墓碑上的字,半晌,方道:“若是莞莞还在就好了,你若是见到她,也一定会喜欢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