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莞笑笑,道:“你来了就好。”她打量着他身上,道:“这衣服是新添的?”
谢由点点头,道:“你不喜欢?若是不好看,我今后就再不穿了。我就说,还是原本那件灰色的袍子顺眼。”
谢莞笑着递了盏热茶给他,道:“这件很好,看着很精神。”
谢由这才松了口气,道:“大姑娘,你找我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谢莞坐下来,道:“也没什么,一来是问问你和阿若近来可好,二来是有件事相托,我与有容商量着,有沈凭之一个人的证词也许还不够,总要再添一个才安稳些。萧映寒素来对盈袖不好,倒是个切入口,我想请你派人跟着萧映寒,若是能抓到他的错处,逼他休了盈袖,咱们做事反倒便宜。”
谢由觉得谢莞所言有理,便道:“这个不难,我安排个兄弟便是。”
他言罢,有些踟蹰的看了谢莞一眼,又道:“大姑娘,顾迟已给我来了信,怕是再过些日子我们便要出征了。我留了几个身手不错的兄弟守着营寨,有他们照顾二姑娘,你可以放心。”
谢莞知道谢由做事素来妥帖,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觉问道:“阿若近来可好?她……可还怨我?”
谢由苦笑一声,道:“谢家的姑娘都是一样,既执拗,又孤勇,可心底却是好的。二姑娘时常问我有关于你的事,想来心里还是很惦记你的,只是她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便有些别扭。等再过些日子,兴许就好了。”
谢莞低着眉,沉沉的点了点头,道:“谢大哥,你们若是出征了,千万给我个消息,我也好时常去看看阿若,陪她说说话。”
谢由沉声应了,又叮嘱道:“大姑娘,我是个军人,本不该说这种话,可我近日瞧着,这汴京城不慎安稳,也许这天就快变了。你平日里还是当心些。”
谢莞浅浅一笑,道:“谢大哥,咱们盼着的,不就是变天的时候么?我不怕。”
谢由听她说着,只觉得豁然开朗,他浅笑着摇了摇头,道:“倒是我多虑了,你说得对,咱们不怕天变,就怕天不变呢。”
*
对于萧瑶光来说,她的天也要变了。
她跪在慈宁殿的暖阁里,抽泣个不停,道:“姑母,您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帮帮侄女啊。”
萧皇后坐在上首,戴着满头的珠翠,着了身鹅黄色滚边的薄袍子,虽是雍容华贵至极,可眼角眉梢都有淡淡的疲倦之色,连眼底都因为不耐而沾染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愠怒,她叹息了一声,道:“本宫哪次没帮你了?本宫就是帮你太多了,才让你没了脑子,干出这种糊涂事来。”
她说着,右手握拳重重的叩了几下案几,像是发泄似的,啧啧道:“前些日子,你求本宫给宋家大姑娘指婚,这也倒罢了,不过是忠勇侯府,咱们得罪得起,说到底,这件事只要本宫做得漂亮,就是他忠勇侯本人也挑不出错来。”
“本宫还没顾上呢,你又惹出这种事来,闹得天翻地覆的,你说说,让本宫怎么帮你?现在的太子和当年的太子,又岂能同日而语呢?现在陛下都忌惮他三分,本宫若一意保你,又怎么保得住?”
萧皇后恨恨的说着,将右手挽起,抵在额头上,像是头疼得厉害。
萧瑶光不敢说话,只低低的哭着。
萧琰心里烦闷,可一面是女儿,一面的妹妹,都是惹不起的。他蹙着眉,恨铁不成钢的看了萧瑶光一眼,方清了清嗓子,道:“娘娘千万保重着自个儿的身子,别气坏了。太子和瑶光不过是小孩子吵架,不值当什么。”
萧瑶光猛地抬起头来,道:“父亲,殿下他这次当真了,他要废了女儿啊。”
萧琰沉声道:“有我在,他就废不了你!陛下这点薄面还是会给我的。”
萧皇后抬起头来,眼眸如刀,道:“就本宫的意思,这次陛下也不会向着你。废了倒不至于,可责罚一番却是免不了的。本宫和你父亲会尽力保着你,不让太子废了你也就罢了,旁的要打要骂还是要禁足,你都受着。”
萧瑶光的脸因为气愤而显得有些扭曲,道:“凭什么?就为了一个宫女?”
萧皇后见她执迷不悟,不觉语气也重了些,道:“陛下向来主张以仁德治理天下,你呢?就偏撞到他的刀口上去。太子多精明的一个人,他若不罚你,陛下岂不是要因此责罚他?”
萧瑶光喘息着道:“我是他的侧妃,侍奉了他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的,他替我受这些,又有什么?何至于要驳我的面子至此?”
“那景兰是什么人?她是你父亲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好不容易送到太子身边去帮着你,她得宠些,又有什么不好?你又为何因着嫉妒她,就杀了她?”萧皇后一手按着案几,身子向前弓着,道:“你这样小的心思,能成什么大事?将来能当皇后?”
萧瑶光被她说的有些哑然,她不敢顶嘴,只得低声道:“侄女没想杀她,只是景兰那丫头太过得意,每每见到侄女,都是趾高气扬的,侄女气不过,这才想着教训她一番,没想到她竟这样挨不住打……”
“哼”,萧皇后冷哼一声,道:“平素三十板子也够打死个壮汉了,你罚她二十板子,可你身边的人哪个不是忖度着你的心思的?他们看得出你要她死,他们手底下还能轻了?”
萧琰见萧瑶光还要再说,担心她惹怒了萧皇后,便出声道:“此事到底是瑶光错了,殿下要怎样罚她,都是应该的。可是娘娘,瑶光,你们都细想想,这些年来,太子与咱们越来越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他心里到底向着谁,只怕你们比我还清楚。我本想着,他与瑶光还有些情意,可如今看来,他如此轻言废立之事,显然是已对瑶光冷下去了。咱们,当真还要扶持他么?”
“父亲!”萧瑶光有些惊慌失措,道:“父亲难不成是要弃了女儿不成?我已做了太子侧妃,若父亲令扶持他人,我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萧琰没说话,只默然看着萧皇后。
萧皇后沉吟道:“哥哥所言,本宫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如今皇子之中,根本没人能和顾迟抗衡,若咱们令扶持他人,只怕要费不少功夫,而且不一定能成……”
萧琰长叹一声,道:“娘娘所言有理,或许是我思虑太过了。”
萧皇后摇摇头,道:“不,哥哥不是思虑太过,而是正得其时。依着本宫的意思,此事我们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要成功,而且这一次扶持的人,一定是要对咱们萧家死心塌地的。”
萧瑶光见萧琰和萧皇后都动了心思,不觉心里胆颤起来,她太知道了,萧家最不缺的就是女儿,没有她,还有别人。可若是萧家都不再管她,她就彻底完了。
她一把抱住萧琰的腿,哭喊道:“父亲!求父亲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挽回殿下,我一定能。”
萧琰叹了口气,道:“瑶光,你还不知道么?你的殿下心心念念的,都只有谢莞一人啊。我现在只觉他心思狠辣至极,连我都自愧不如。他当年娶你,还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原本以为他对你有些情意,如今看来,他不过是在利用你。”
萧瑶光泪眼朦胧,不断的摇着头,道:“不会的,父亲,殿下心里是有我的。当年,当年谢莞还活着的时候,也根本争不过我……”
萧皇后轻轻捧起萧瑶光的脸,擦着她脸上的泪痕,道:“瑶光,你别傻了,太子是什么人?他不会有真心的。他从前喜欢你,后来喜欢谢莞,不过是常事,你又有什么不甘心的?本宫如今冷眼瞧着,他的心思又放在宋家那个四姑娘身上了,可也许过几日他也忘了。男人么,都是爱江山的,有了江山,什么美人得不到?”
“咱们女人也是,有了权势,什么男人得不到呢?你且细想想罢。”萧皇后说着,摆了摆手,道:“你退下罢,本宫还有事与你父亲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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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晋江首发
“是”。萧瑶光纵使再不愿意, 也不敢违拗萧皇后的意思,她挽着裙裾,一点点的退了出来,面上虽还带着泪痕, 可心底却不停的盘算着。
萧家从来没有什么娇弱的女人, 她能走到今天, 也不全是仰仗着家族的力量。不过是死了一个贱婢, 顾迟便这样待她, 她心头不觉苦涩, 也许萧皇后说得对, 在顾迟心里, 从未有过她。
虽然她不敢相信, 她不敢信那些柔情蜜意都是假的, 也不敢信那些体谅成全不过是算计,那么, 她这半生,算是什么呢?
自以为得到了情爱, 得到了权势, 却不过是人家上位的筹码,呵,可真是讽刺。
窅娘见她出来,连忙上前扶住她,柔声道:“娘娘,皇后娘娘可说什么了?”
萧瑶光有些厌倦的摆了摆手,道:“窅娘,你告诉我,这么多年, 我是不是很可笑?”
窅娘刚要开口,萧瑶光便已跌跌撞撞的朝着东宫走去了。她好像并不在意答案,因为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些年顾迟到底是怎样待她的。
*
一入东宫,便有宫人迎了上来,萧瑶光避过头去,用衣袖遮住自己脸上的泪痕,沉声道:“殿下可回来了?”
那宫人看不清萧瑶光的面容,便求助似的看向窅娘,窅娘蹙了蹙眉,嗔道:“都什么节骨眼了?还顾虑这些。娘娘问什么,你便老老实实答了,再没有别的。”
那宫人忙道了声“是”,低眉道:“殿下一早出去,还未曾回来。奴婢方才去打听了,说是今日景兰的家人已到了,领了景兰的尸体回去,殿下还命人赠了上好的棺木,也给了不少银钱,景兰的家人高兴得不得了,自是不会再纠缠了。”
那宫人说着,微微抬起头来,道:“人们都说,殿下是真心心疼娘娘,定是怕惹出事端,才做事这样妥帖的。”
萧瑶光没说话,只淡淡道:“你差事办得不错,继续打探着消息,我定不会亏待你的。”
那宫人赔笑着道了声“是”,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讨赏的话,萧瑶光便匆匆而去了。
*
萧瑶光猛地将桌上的茶盏、玉器都扫了下去,碎片划伤了她的手,星星点点的血色宛如红莲,盛开在她白皙的手掌上。她不许窅娘给她敷药,反而用力的握紧了手掌,□□的疼痛刺激着,使她略微清醒了些,抵消了眼角满溢的猩红。
“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窅娘叹息着,“皇后娘娘疼爱娘娘,定会为您做主的。”
萧瑶光冷笑了一声,她的眼眸中满是怨毒,全然不见她在外面所表现出的端庄柔软,道:“殿下因为一个贱婢便如此折辱我,皇后娘娘又怎会体恤我?他们如今,不过是把我当作萧家的弃子罢了。”
窅娘听着,眉目之间满是自责,低低叹息着,道:“都怪奴婢不好,若非奴婢看不过去,撺掇着娘娘打死了景兰,殿下也不至于如此……”
“与你有什么相干?”萧瑶光眯着眼睛,咬牙道:“他心里本就没我,满心里都是谢莞那个贱人!如今谢莞死了,他又看上景兰那个贱婢……”
窅娘扶了她坐下,摇头道:“若非殿下把太子妃的死归咎到娘娘身上,也不至于对娘娘凉薄至此。”
萧瑶光说着,嗤嗤的笑起来,瞧着倒有三分癫狂,道:“窅娘,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就是告诉了谢莞谢氏一族被满门抄斩的事。我一点也不后悔,一点也不……殿下虽因为此事怪我,却也还不是纵了我这么多年?若是谢莞还在,她得尽恩宠,如今哪里还有我立足的地方?”
“可过去,殿下对您是很好的啊。”窅娘眉目间满是愁容,不住的安慰着她。
半晌,萧瑶光抬起头来,她一把攥住窅娘的手,神色有些凄哀,她的唇角剧烈的颤抖着,道:“窅娘,是不是我真的做错了?过去,过去殿下他对我是很和气的……我去宫中陪伴姑母,有时碰到他来给姑母请安,他也会和我说上几句话的。”
“我刚入东宫的时候,他虽不算热络,却也全然不似现在这样,冷冰冰的,让人害怕。他看向你的目光半点温度也没有,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不,不是陌生人,是敌人,是敌人啊!”
“他一定是觉得是我害死了谢莞,对不对?可我没想到谢莞会自尽,我只是想依着她的性子,一定会与殿下和离,那我就可以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了。我才是和殿下一起长大的人,太子妃之位本该就是我的,我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错?啊!”
萧瑶光痛苦的哭喊着,紧紧的靠在窅娘的胸膛上,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明明顾迟是不喜欢谢莞的,明明谢莞已经死了,明明她和顾迟之间可以再无障碍了啊。可为什么,她却与顾迟越离越远了呢?
她宁愿相信顾迟是怪她,而不是他从未爱过她。
这件事太残酷了。
猛然的,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的抬起头来,喃喃道:“不对……窅娘,不对……皇后娘娘说,殿下现在对宋家的四姑娘很上心,他是不是早就想借此机会废了我,另娶他人了?”
窅娘抚着她的背,柔声道:“娘娘别乱想,奴婢从未看出殿下和宋四姑娘有什么,定是皇后娘娘想多了。”
“不,皇后娘娘慧眼如炬,从未错过。”萧瑶光说着,拽着她的衣袖甩了甩,道:“你想想,是也不是?”
窅娘见她一会笑一会哭的,心里实在担忧,便道:“宋家那个四姑娘,她是勾引过殿下的,殿下心里厌恶她还来不及,又如何会为了她而废黜娘娘呢?再说了,凭着宋家的门第,宋家四姑娘就算入了东宫,也是不配做太子妃的。”
萧瑶光渐渐冷静下来,道:“窅娘,你派几个得力的人去跟着那个宋婉,无论什么风吹草动,都来告诉我。我倒要看看,她一个庶女,能有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