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辈们说话,安若不好插嘴,只是默默在心间想,原来独孤昶的腿疾并非天生,不过照常来说,摔倒导致的腿疾大多都应能治好吧,如他一样彻底走不了路,想必当时摔得该是十分严重。
于一个彼时只有八岁的孩童而言,这算是一个相当大的打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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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魏夫人果然派人送来了独孤昶所制的香膏,李太妃与安若每人一罐。
那香膏混合着梨花与茉莉的香气,并不浓重,膏体乳白细腻,用精致的青瓷罐装着,显得颇为贵重的样子。
红菱昨日对她去的懿兰苑,自然晓得这香膏来历,此时忍不住好奇,凑上前去端详。
“没想到二公子一个大男人,做起这女子用的东西这般讲究,主子,这个闻起来好香啊,您要不要试试?奴婢瞧着魏夫人的面色确实比从前好了许多呢。”
安若却只扫了一眼,便摇头道,“不了,我平素的香膏都用惯了,还是放着吧。”
说着忽然又是一顿,想了想,又叫红菱将东西拿到了近前。
红菱只当她改了主意,哪知却见她将那香膏剜出一点,抹在了随身佩戴的那块石榴玉佩上。
红菱一直不知这玉佩的玄机,顿时一头雾水道,“主子这是要做什么?”
安若不语,只紧紧盯着那玉佩。
然而等了许久,那玉佩依然是白色,并没有颜色上的变化。
她想了想,许是自己多心了?
方对红菱说,“没什么,还是把它收起来吧。”
就算这香膏无毒,她也还是不想用,毕竟这是别的男人做的,若是用了,怕是会别扭。
红菱应是,便将那香膏收了起来。
而安若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便又叫人去府医那处传了个话。
——独孤珩走前交代她,新请来的那位楚大夫乃是可靠之人,他不在的时日里,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吩咐对方。
虽则她自己的这罐香膏大约是没什么,但李太妃体弱,有诸多不适宜用的药物及香料,她将今日这香膏之事告知,叫大夫多留意着些婆母那边,千万不要生出什么麻烦才是。
楚大夫收到她的吩咐,自然也不敢怠慢,约莫三日后,给她递了消息说,那香膏暂时未发现异常。
安若这才放下了心。
转眼间,庆州的春日结束,初夏来临了。
安若等来了自分别后独孤珩给她的第一封信。
信并不长,只一张纸笺,短短几句话而已,告诉她他写信时正在华山脚下,准备继续东行,今年的生辰不能陪她一起过,心内颇为歉疚。
安若看到这里顿了顿,这才意识到还有几日就是自己的生辰了。
其实对于女儿家而言,只有周岁,及笄时的生辰比较重要,再不然便是待儿孙满堂时的寿辰,除此之外,并不时兴过什么生辰。
便是她自己都差点忘了,倒难为他还记着。
她忍不住弯唇笑了笑,又看见了他随信寄来的几样东西。
——一把灵芝,一把松子,还有一包杏子蜜饯。
他说,因着行程紧张,他无暇为她准备礼物,此三样都是此时他所身处的华山特产,特意叫人送给她,聊表心意。
特产……
安若忍不住摸了摸这几样颇有些“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意味的贺礼,唇角笑意更深了些。
红菱正要为她倒茶,见她如此,也不禁笑道,“王爷真是个细心的人,这么忙还想着您呢。”
安若没有说什么,只随手拿了个杏子蜜饯放进了嘴里。
还没等嚼,就被清晰的甜意蔓延了满口,甜得她似乎脸都热了。
红菱悄悄看在眼中,很是替主子高兴,想了想,试着建议道,“主子是不是该给王爷回信啊?王爷给您送了东西,你是不是也得回个礼?”
安若顿了顿,回信是可以的,方才逢春来送信时说了,侍卫会等到下午再将府中重要文件带去王爷身边,她若要回信,只消写好叫他来取便是。
可是这回礼就……
安若有点发愁,“府中有什么可以带去给王爷的?”
毕竟独孤珩可不像她在王府,他现如今居所不定,未准过几日就到下一个地方了,她若是给他也带这种“没什么用处”的东西过去,就实在有些多余。
到底还是红菱机灵些,忽然咦了一声,“再过十日,不就是端阳节了?”
“端阳?”
安若顿了顿,终于有了些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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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差一路快马,待将来自庆州王府的重要信函带到独孤珩案前时,已是深夜。
独孤珩还未睡。
行军打仗,每一分秒都是极其重要的,这段时日他拿下长安,狠狠刺激了高氏朝廷,景帝不敢再掉以轻心,将重兵发往此处,妄图将他拦在这华山下。
不过这对于重来一次的他来说并不是难题,然他还想做的比上辈子更好些,所以在这长安城费了些心思。
如今城中异己几乎都已被铲除,他也安排好了留下坐镇的将领,并拟定好了下一步计划,明日就要继续东行,往虢州进发。
今日忙到深夜,议事的将领们才刚散去,独孤珩简单翻了翻王府发来的信函,先将要紧的看过,便发现了安若写给他的回信。
他认得她的字。
虽则成婚后并不常见她动笔墨,但那时在汴京织坊见过她记账后,就记住了。
尤其那一堆信件都是阎章等男人们所写,她的娟秀小楷掺在其中,就尤为显眼。
他将信抽了出来,顿了顿,才打开来看,没想到还没看清上头的字,却有一串丝绳一类的东西掉在了手中,
五色的线缕编成了手环的样子,似乎是传说中的“长命缕”?
他又去读信,果然发现自己没猜错,娇妻在信中说,眼看端阳节要到,所以特意编了长命缕给他,愿他在外平安顺利,早日凯旋。
又告诉他府中一切都好,叫他不要太过挂心。
也是并不长的几句话,但独孤珩看完,竟久久没舍得从纸上挪开目光,将她的字迹看了一遍又一遍,就好像能见到那个姑娘的模样一般。
这是……
他第一次收到长命缕。
庆州与汴京那边不同,每当过端阳,家中大人们大多缝个荷包,里头放上艾草等香料挂在小孩身上。
长命缕这种东西,是流行在汴京女子间的。
说实话,他从前颇有些瞧不上汴京人的那些习俗,觉得奢靡无谓,但今日才觉得,这些小玩意儿,原来很能冶人情操,舒缓人的心情。
灯下,堂堂镇北王也没忍住牵起了唇角。
不过笑过之后,他又想到了一件事,便叫人传了赵达来到面前。
赵达进帐行礼,等待他的吩咐。
只听他道,“你明日一早回庆州,护送太妃王妃阮家等一干人等,去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会尽量快写某王打仗过程,相信小两口很快就会见面的么么啾~~
第62章
在长安城休整了这么长的时日, 众将士早已按捺不住,赵达也不例外。
早听说那守虢州的是高氏大将庞德, 此人狡诈多端,那虢州又是个易守难攻的地形, 他养精蓄锐许久,做好了准备要为主上冲锋陷阵,哪里晓得主上忽然要派他回庆州?
是以乍听这个安排, 他不免有些迟疑。
却听独孤珩道,“庆州之重要,孤不必多说, 你也能明白, 眼下孤的主力都在此,庆州不能出半点差错,孤的母亲妻子, 你及众将士的一家老小都在那处, 保庆州稳妥, 便能保军心稳妥。这个任务, 绝不比上前线杀敌轻松。”
赵达一怔, 这才茅塞顿开, 惭愧应了声是,立刻回去收整, 待天亮之时,便返回庆州。
而独孤珩则亲自带领大军出发虢州。
那庞德确实不好对付,上辈子他与对方在此处僵持近三月, 最后还险些掉进对方圈套,而赵达,也是因全力护他而死。
赵达忠心耿耿,亦是他手下难得将才,这辈子他有经验对付庞德,所以还不如叫赵达去守庆州。
毕竟庆州,在上辈子时,也并非全然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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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达快马加鞭,待赶回庆州时,已是夜深。
王府中,安若正要睡下,却忽听婢女来报,道是赵总兵回来了,要求见她与太妃,有要事要秉。
安若吓了一跳,只当独孤珩出了什么事,赶忙穿好衣裳去见赵达,面色都已经发白。
哪知等见了面,却听赵达说,“王妃不必紧张,主上在前线一切安好,属下此番回来是奉王爷之命,护您与太妃暂离王府。”
“暂离王府?”
安若十分意外,“为何要离开?难道……”
赵达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多说,她反应过来,只好点头,随即命红菱简单收拾了下衣物,又去懿兰苑禀报婆母。
若是其他人要带她们离开,未准她们还会犹豫,但赵达是绝对可信得过的,所以李太妃也并没多说什么,也叫徐嬷嬷等几个贴身下人收拾东西,趁夜与安若跟着赵达出了王府。
夜深人静,他们又做下人打扮,从小门而出,所以并未有人发现。
马车在夜色中悄悄离开庆州城,天色朦胧之时,终于到达目的地。
是距离庆州几十里远的一个小镇。
安若下车,借着微薄的晨光环顾周遭,见此处有田园房舍,亦有侍卫值守,只是房舍都并不新,像是多年前就建好的。
或许这是镇北王府早就建好的避难之所,专备不时之需,她们一到,便有管事的领着仆人相迎,只是不敢大张旗鼓的跪拜,只恭恭敬敬行过礼,就将她与李太妃请进了住的地方。
这一路安若已经得知,独孤珩将她们安置在此,是为了防止庆州会出什么事,婆媳俩一旦落入敌人手中,会叫他相当被动。
安若自然能想通这一点,所以纵使这新的住处比不得王府舒适,也没有半点怨言,她只是有些不放心,万一庆州真的发生些什么,她虽已离开,但爹娘弟弟妹妹还在城中,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好在独孤珩考虑周到,不过第二日,赵达又将秦氏及芳若,明瑜,明皓等人接了过来。
只是不见阮青岚的影子。
秦氏叹了口气,同长女解释说这是夫君自己的决定。
因时下边关商贸还在如常进行,照理来说,他是需要正常去番市处办公的,如若此时忽然消失,只怕引起别人怀疑。
王爷前去打仗,庆州原就有些人心惶惶,就连安若与李太妃婆媳俩从王府中离开,也是悄悄进行的,现如今王府内依旧保持着如她们还在时的样子,百姓间也无人知道,她们其实已经不在城中。
但如若这时候一不小心流出什么流言,只怕会动摇民心,生出什么乱子。
所以阮青岚从大局考量,依然坚守庆州,替女婿镇北王安抚同僚及百姓的民心。
安若明白了父亲的苦心,心思沉重的点了点头,只盼着庆州一定要安稳无虞,叫父亲及百姓们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李太妃知道了此事,悄悄对徐嬷嬷道,“这阮家倒算是识大体。”
接下来的日子,对秦氏母子几个也算照拂有加。
时间一日日过去,眼看着入了六月盛夏。
住在此处并不比王府消息畅通,安若无法去同长史打听前线战况,心间难免有些没底。
其实不止是她,秦氏及阮家的孩子们许久未见阮青岚,心间也是担忧,加之眼下同李太妃住的近,时时都要小心翼翼,否则怕惹出麻烦叫安若面上无光,是以日子过得也并不是全然安心。
芳若甚至悄悄同秦氏抱怨,“我瞧着庆州明明很安全,王爷把我们接到这里来,会不会太过小心了些?”
秦氏生怕这话被太妃听见了惹出麻烦,赶忙叫她闭嘴,然心里却也是同样的疑问。
哎这一天天的,不知何时才能回去与夫君相见?
哪知不过几日后,她们便得到了消息,说高氏派了一伙奸细夜袭王府,本想劫持太妃与王妃,却发现她们并不在府中。
王府侍卫们与之一番厮杀,直杀的府里府外尸横遍地,鲜血淋漓。
且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伙人妄图袭击阮府,幸而赵达早已布置了人手,才没叫对方得逞,阮青岚安稳无虞,只是庆州百姓都不免受了些惊吓。
秦氏与芳若一时间心有余悸,总算明白了王爷的良苦用心。
安若与李太妃更是如此。
住在此处不比王府宽敞,平素也没什么能打发时间的,李太妃原本颇有些烦闷,经此一事,吓得连念了几日阿弥陀佛,一时收了要回王府的心思。
而安若自然也是后怕,只是又不由得有些奇怪,难道是独孤珩早已料到庆州会出事,所以将她们提前转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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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般一日日熬下去,眼看着,西北的秋日来临。
就在草木凋敝,漫山遍野重又恢复苍凉的黄土之色时,前方传来了好消息,独孤珩攻进了汴京,荡除了朝中“奸佞”,并查清了当年杀害父王的幕后黑手。
景帝走投无路之下,只能颁下“罪己诏”,承认当年是他指使羽林卫突袭归途中的镇北王独孤岳,致使独孤岳重伤而亡。
景帝自认杀害忠良,无颜面对江山社稷,就此退位,以告天下。
这个消息一出,天下哗然,但庆州百姓却一片沸腾,因为他们最为敬爱的镇北王,可以登基称帝了。
景帝退位后,独孤珩留在汴京处理要务,又调兵遣将,南下处理高氏余孽,重来一次,他充分吸取上辈子的经验教训,避免了许多伤亡,,更重要的,安若也并未像上辈子那般还在江南,他实在无须亲自去追击残党了。
将汴京整顿的稍稍像样子之后,他立时又派出一队兵马去庆州,将母亲妻子接来身边。
彼时已是十一月初,西北下过三场雪,一片冰天雪地。
安若与李太妃终于登上了马车,去往汴京。
同行的还有阮家,及先前留守庆州的一干官员同家眷,皆为独孤珩的亲信。
也是直到此时,秦氏及阮家的孩子们终于见到了阮青岚。
一家人分隔许久,此时终于得见,不知有多激动,已经会走路的小阿皓扑到爹怀里,爹爹爹爹叫个不停,明瑜与芳若及秦氏都掩不住目中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