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你去问呀。”
“这我怎么好问。”
“你不好问,叫我去问?”
两个妇女嘀咕好一会儿,才各自散去。
……
宋奕昕两年前因为养父死了,欠债后房子也没了,才和养母、弟弟搬来这个地方。
宋奕昕家租住在地下室,只有狭窄的套间,这儿绝不像偶像电视剧中的“贫穷女主”的房子,就是真实的外地农民工一样的昏暗狭小的出租屋里。他们娘仨儿就拥挤在一起。
宋奕昕打开房门,就听到屋里传来阵阵呕吐声,她急忙跑了进去,就见一个中年妇女趴在马桶旁呕吐,传来阵阵酸臭气味。
妇女年不到五十,可是她已经头发花白了,全身因为病而浮肿。她的症状已经很严重了,行动十分困难,所以宋奕昕不在家时,在狭窄的卫生间里安置着一张躺椅,宋母就一直躺在这里,吐、拉也方便一些。
一个人要是病了,总没有多少体面的,而照顾病人的家人也是一把辛酸,可是这人生老病死,谁能解脱呢?而放弃生命真的有看客想的那样简单吗?
穿越前的宋奕昕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小小家庭中,虽然没富贵通天,却不缺少温馨。小学初中时,她学做的家务也就是整理和洗衣做饭,母亲更注重她的自己生存的基本能力,倒不是为了让她分担。上高中后她就很少做家务了,父母不希望影响她的学习、占用她的交际时间。
她也是从原主的记忆中接受了如何照顾一个尿毒症的病人,其中所要忍受的事。
宋奕昕觉得,危难见人品,原主纵有万般不是,她却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孝女。
宋家养父母结婚多年也没有孩子,后来在孤儿院中领养了六岁的宋奕昕,没有想到过了一年,年近四十岁的宋母就怀上了,生下了一个儿子。
虽然宋家有了亲生儿子,有时是会宠爱小儿子一些,但是宋家也没有亏待过宋奕昕。
宋奕昕小时候在学校里被人欺负嘲笑是“野孩子”,便和人打架,宋母被老师叫到学校。宋母问清楚事由后,领着她回家,然后就会偷偷流泪。
那是心疼孩子的眼泪,小女孩那种敏感与不安就随着母亲的眼泪化开,她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真的有家了,有爸爸妈妈了。
可是两年前,爸爸被逼疯了。也许他天真的以为自己死了,便不用偿还那些他还不起的债;又或者他是因为得了抑郁症,从楼上一跳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也许正因为爸爸是这样死的,原主在绝望之下,也步了他的后尘。
宋奕昕收回神思,又快步过去轻轻抚着宋母的背,给她缓气。宋母终于吐完了,宋奕昕递上水给她漱口。
宋母漱口后看着她,说:“昕儿,你昨晚没有回家来,我让阳儿打你电话,你也没接。发生什么事了?”
宋奕昕温淡一笑,道:“妈,我上夜班呢,你又多操心。”
宋母又说:“你那到底是什么工作,哪个厂里?”
之前宋母问起这个问题,原主就说自己刚去,还在学习,所以说不清楚。宋母实在太过痛苦,也没有精力为逼问女儿。
这时,宋奕昕想了想,说:“也不是什么厂里,就是……进出口公司,因为时差迁就老外,所以有夜班值班的。值夜班的工资高。”
宋母蹙了蹙眉,说:“这太辛苦了。昕儿,你回学校去吧,你明年要高考了。你国庆前一周开始就没有去学校了。”
宋奕昕应道:“我知道了,妈,你放心吧。”
宋母自责:“都是我连累了这个家……”
宋奕昕说:“妈,你别这么说了。我就想你能快点住进医院去……”
宋母叙叨:“我的病我知道,反正也没有肾/源,有肾/源也没有钱,住了院不还是挂挂盐水,吃一吃钙片、铁剂、骨化醇?”
宋奕昕说:“可是不住进医院去,医院全都优先别人了。妈,我昨天发了奖金,我前头接了一个单子,提成有两三千呢。”
宋母有一分高兴,但是想到自己的状况,知道这点钱也不顶事,说:“你拿着去把学校的书本费交掉。”
宋奕昕说:“不,去医院吧……”
宋母还想劝,可是十分疲惫,宋奕昕安抚了她,起身去做饭。
看着破冰箱中也没有什么菜,她煮上饭后,出门去附近的小型菜市场里买。青菜、肉都挑便宜的买,卖了三天的份量回家。
正在煮饭时,听到宋母又吐了起来,她本想去帮忙,却又顿住脚步。她知道她去了也基本帮不上母亲,母亲需要的是肾脏移植手术。
穿成了这样的角色,回到这个家,她才真正的融于原主的角色,一时竟是怀疑这并不是表姐的小说世界里。
宋奕昕是学霸,思维自然独特,她在怀疑,是不是“前世”学霸才是她意想出来的,否则现在的一切,她为什么都完全融入了?只不过,她脑海里的知识——由经历学到的知识都牢牢占在脑海之中。
无论哪个自己是真,哪个自己是假,她真想成为那个宋奕昕。
她一双泪珠儿落了下来,掐了一把自己,只盼她一点都不痛,这里的一切才是一场梦,她很快就能回到那个自己的世界,那个自己的身份,然后去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读硕博。
可是疼痛提醒着自己,这全是真实的,现实像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朝她扑过来,她退无可退。
宋奕昕用手背抹去了泪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忽然,听到门外有声响,她忙把眼泪都擦个干净。
她熄了火,盛了青菜出了狭小的厨房,果见弟弟宋奕阳回来了。
宋奕阳今年才十岁,刚上四年级,他削瘦的脸上没有一分孩子的天真,校服很旧,也并不怎么干净。宋奕昕之前白天、晚上都要工作、还要照顾母亲,实在没有精力勤给他洗衣服。原主且让弟弟自己的衣服自己洗,可男孩子自己哪里会勤洗衣服?
他们租住在五环外沿,但是宋奕阳要跑去四环上小学,每天也要乘地铁,走好远的路了。他们的房子被抵押了之前,家是住在四环的,学区也在那边。
宋奕昕说:“去洗了手吃饭吧。”
宋奕阳轻轻喔了一声,去厨房洗手,好像对这个世界再提不起兴趣,因为看不到希望。
宋奕昕又去收拾因为宋母呕吐造成的一片狼籍,因为是地下室,这难闻的气味许久才能散。只不过,她在这里呆久了就闻不到了。
宋奕昕让宋奕阳来扶着母亲出洗手间休息一会儿,一天到晚呆在那里也会闷得发疯的。
她正喂宋母勉强喝了半碗粥,忽然听到屋外的敲门声。
宋奕阳叫道:“是房东太太!”宋奕阳有些紧张无措,他还是个没有独立的孩子,遇上事后,本能就想找依靠。
宋奕昕道:“我不是让你把房租交给她吗?”前半个月,她当拳手赚了几千块钱,交给了宋奕阳,让他交给房东太太,不然他们三人要睡大街了。
宋奕阳一脸的无辜和无助:“昨晚你去上班了,房东太太让我们搬出去。”
宋奕昕从原主的记忆中搜索,可能时间久了,她记不太清楚。原主本来在这段时间的白天、晚上都难在家,正是她步入深渊的时候,今晚正要接她的真正的第一个客人。与那些痛苦相比,房东太太已是和善人了,所以她没有将她太放在心上。
第5章 房东上门
那敲门声越来越急,砰砰砰地像是敲在娘仨儿的心头,宋奕阳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充满着慌乱,对流落街头成为乞丐充满了恐惧。
“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快开门!不然我叫警察了!”
宋奕昕蹙着秀眉,也曾因为不愿找父母要钱而陷入个人经济困境,可是就是从来没有遇上过被房东太太逼的日子。而且,她这次不是逼他们交房租,是逼他们早点搬走。
“宋家丫头!我知道你回家了!家里总算有人能顶用能做主的了!你快点开门,别弄得我是不讲理的恶人似的。我已经几次三番上门来说了,哪有一拖再拖的!你没个话儿,我就在这里等警察来评理了!”
房东太太声线越来越尖锐,掌拍在地下室的旧铁门上,砰砰声响,还惊到邻居。
宋奕昕深吸一口气,脑子里理清现实关系与社会人情态度,才去开了门。一瞬间,本来愁容满面的俏脸就化腐朽为神奇——那竟是一张十分有感染力的笑脸,脸上的热情与真诚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似的。
“房东太太,你好,你好。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因为刚才……我妈有点不方便……”
房东太太身材高大丰满,那身材像是有两个宋奕昕一样。房东太太一双三角眼睨了坐在一旁十分狼狈的宋母一眼,又像闻到什么味儿,嫌弃的在鼻间挥了挥手,好像能赶去味儿。
“我不是说了吗?你们今天还不搬呢?”
宋奕昕赔笑:“阿姨,你看……我在外头工作,也是不常在家……”
房东太太说:“所以我今晚不是亲自上门请吗?你这家里有这样的病人,对旁边邻居影响多大!”
宋奕阳忽然说:“妈也不出门,能有什么影响?”
房东太太哼了一声,说:“我就不想把房子租给你们糟蹋,这是我的自由!你们快点搬!”
宋奕昕呼朝宋奕阳拍了一掌:“你小孩子懂个屁!房东太太是个好人,已经收留我们这么久了,但凡是个人也要有感恩之心。再说,你又不是邻居,你怎么知道他们心中不介意?房东太太也是为了自己服务的口碑!你这臭小子,你是欠教训了!今天就教教你什么是礼貌,看你还敢再没大没小的!”
宋奕昕这几句话儿中听,房东太太脸色才缓和一些,说:“宋家姑娘,看来你也不是不明事理儿的,那你们什么时候搬呢?”
宋奕昕让宋奕阳将钱包给她,然后扶着房东太太的胳膊说:“阿姨,我们这里的味儿确实不太好闻,你身上干干净净的,可别熏着了。我们出去谈吧。”
房东太太确实不想窝这屋子里,就和宋奕昕上了楼梯,出了地下室,地上的世界果然空气清新一些。
“阿姨……”宋奕昕叫了一声,又戏精上身,她表演可怜的最高境界。
只见她哽咽着忍住不哭,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房东太太果然觉得她极可怜,但故作坚强,只怕是走投无路。
宋奕昕说:“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实在抱歉。我已经在筹钱了,争取一个月内让妈住进医院去。说句难听的,进了医院后,再出来时是生是死总有一个结果了……我怎么也得接受。所以,我……我们准不会在这房子里沾上了白事的……”
房东太太听她释疑了关键的问题,她就是怕有人会死在她的房子里。
这时见了她这个模样,到底也有恻隐之心:“宋家姑娘,我也知道你们不容易,但是这世上谁都不容易。总没有教我们担着,是不是?”
宋奕昕点着头:“阿姨说得很对。也是我没有用,才让阿姨帮我担了这么久,这要是别的房东,早把我们赶走了。阿姨,你也有女儿,也有妈妈,这人的生老病死,谁还能没有这一天呢?”
房东太太蹙着眉,叹了一声:“你一个孩子,能赚到钱吗?担得起吗?像你家大人,说句不中听的,算了,到了医院也就是白花钱。”
“可她是我妈,我不管谁管?我已经找到些门路了,只想在一个月内将妈送去住院。妈住院后,你让我们搬,我们也能搬了。”
“真的?”
宋奕昕擦了眼泪,点点头,说:“真的,有一个经纪公司的人正在和我接触,说我长得还可以,要签下我,捧我当明星呢。”
房东太太看她的长相,确实非常漂亮,素颜都如出水芙蓉,实在难得。
她暗想:她将来不会真的发达当上大明星吧?
“那我就通融你一次……”
宋奕昕热情地握住她的手,说:“太感谢了!”
说着,又忙从钱包中取出这三个月的房租,房东是按季收房租的。之前说了是一个月,但是因为宋奕昕说话中听,人情练达,房东太太也要估计她也有可能会发达,不再欺少年穷,所以就把这一季的钱都收了,默认他们可以住下去。
“你妈要是一个月内能住进医院去,那你们姐弟多住两个月也是可以的。”
“谢谢,真的谢谢!”
宋奕昕回到家里,宋奕阳问起事情,宋奕昕满身的疲惫,一时不想回答。
宋奕阳不禁抱怨:“房东太太就是欺负人嘛!哪里有影响了?不就是看不起我们吗?真是势利眼。”
宋奕昕被这种苦逼的处境压得喘不过气来,忍不住吼:“你委屈到死,可是谁在乎了?你真想被赶出去吗?你能找到更好更便宜的房子吗?你有空、有精力搬家吗?你要是高贵受不得委屈,你怎么不当比尔盖茨去!没那本事、没那命,就踏踏实实解决问题!”
宋奕阳不禁惊呆了。
宋奕昕叹了口气,她说的委屈岂不正是她自己?
借着吼宋奕阳一声,把一整天的情绪发泄出来,宋奕昕到底也是人、不是神。这时她没有学历、毫无所靠、家徒四壁下有个病重的母亲和年幼弟弟,这些重担要把任何凡人逼疯。
庄周梦蝶,她已难以深究分辨。
她到底是谁,她是不是真有一个表姐,表姐是否真的就是原著作者?
她若不是这个宋奕昕,为什么有她所有的记忆,在感情上又这么在乎养育大恩的家人。
她这时多希望一切都是梦,梦醒就好了。
“昕儿,你没事吧?”宋母忽然问了一句,几分小心翼翼。
宋奕昕收回了神思,说:“妈,我没事。就是……我在教弟弟,遇上困难不要抱怨别人。”
宋母不再多问了,她又何尝不知女儿的压力?
……
夜晚,半睡半醒之间,宋奕昕像是听到什么声音,她猛然惊醒,爬了起来。
母亲的床上没有人,也不在洗手间,狭窄的厨房有灯,她连忙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