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奕昕终于开口，语气淡淡：“你爱她吗？”
欧阳正雄不禁一怔，没有想到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女得到一个全国名列前茅的父亲来相认时，她的态度是这样的，问的问题是这样的。
欧阳正雄斟酌一下，说：“当时是有感情的。”
宋奕昕说：“那么你太太呢？”
欧阳正雄吸了一口气，说：“我也爱我太太，我当年还年轻，面对你母亲的热情受不住诱惑。”
宋奕昕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我母亲爱你的钱还是爱你的人？”
欧阳正雄想了想说：“都有。男人有钱才能吸引女人。”
宋奕昕浅笑，忽说：“除了你太太，你跟多少女人上过床？”
欧阳正雄脸色一僵，忽说：“女孩子最好不要这样问。”
宋奕昕说：“我是一个演员，我演的爱情剧本都要跟男主角睡，所以这很正常。像你这样的男人，我也挺好奇的，给我解解惑，不行吗？”
欧阳正雄微微蹙眉，才说：“不多，但是七八个是有的。”
“以你的相貌和身价，这确实不多。”宋奕昕抿了一口茶，说：“那么你有多少私生子女？”
欧阳正雄说：“只有你一个。”
宋奕昕说：“那么我能认为，我的亲生母亲与你有感情，然后还是这七八个女子中最受宠的？”
欧阳正雄被她掌握着节奏，发现一直是自己在回答问题，她都是问一些似乎不相干的问题，但是这些问题最后结成一张网。
欧阳正雄说：“都是过去的事了，提它做什么？”
宋奕昕说：“哪有来认女儿的，对女儿生母连提都不想提的？”
欧阳正雄说：“其实，她是舞女，我也不爱她，甚至只是男人年轻时会犯一犯风流病，谈不上了解。但是我想告诉你，你不必你对自己的出身有心结，你是我的女儿，我却想你好好的，我也想尽一尽当父亲的责任。”
宋奕昕暗想：果然又是用这种说词，“重生前”的她一听就联想到自己也坐过台，于是就自卑了，不想多问。生怕这突然降临的父爱又没有了。
宋奕昕淡淡一笑：“你想怎么尽责任呢？”
欧阳正雄说：“你是我的女儿，是欧阳家的后人，应该认祖归宗。我已经和太太商量好了，把你的户口迁在我们家，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太太也不计较了，她会像亲生母亲一样疼你的。”
宋奕昕笑道：“呵呵，好大方呀！如果是我的男人，他跟别的女人生了野种，我会咒他们都是短命鬼。当我让便宜妈，绝无可能！你倒真的娶了一个贤妻呀！”
欧阳正雄道：“因为你还年轻，等你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不会这样想了。世上哪有完人，有时对别人宽容是放过自己，没有其它的。”
宋奕昕呵呵：“宽容？那要看什么事了。劝我宽容的人都不是我的朋友，老娘就刻薄了。你既然十八年没有管过我，现在跑出来干什么呢？”
欧阳正雄没有想到她居然是不想认他的意思，暗想：难道是发一发小脾气？
欧阳正雄道：“爸爸知道，确实委屈了你。”
宋奕昕目光亮得吓人，气场骤强，她嘴角浅笑，说：“你是个生意人，生意人无利不起早，你这么想把我认回去，有什么利益可图呢？我一个演员学生，我赚的这点钱，你应该还不放在眼里吧？”
欧阳正雄不禁心中一阵狂跳，但他毕竟是老狐狸，镇定地说：“只为了父女天伦，这就是最大的利益了。”
宋奕昕说：“听你说，你没有别的私生儿女了，对吗？”
“是。”
“但是你已经有个女儿了，也不缺‘父女天伦’吧，应该缺‘父子天伦’。你这么在意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不生一个儿子？你们这些有钱的大佬不是非常在意儿子的吗？你太太已经五十，当然不能生了，可是你能生呀，你这么有钱为什么不找一个比我那低贱舞女出身的生母更干净的女人给你生个儿子？怎么也比现在来认我更强，我都这么大了，跟你没有感情基础。”
在她似能洞晰一切的炯炯目光下，欧阳正雄的眼神不禁躲闪开了。学霸的思维总能找到各种漏洞。
欧阳正雄说：“我发现了你，只有失而复得的喜悦，没有考虑别的。我太太很贤惠，我不想再和别的女人生孩子。男女平等，对我来说儿子女儿都一样。”
宋奕昕暗道：老狐狸。
宋奕昕支着下巴看着他，像是研究一个有趣的课题，欧阳正雄都被她看得有些发毛。
宋奕昕说：“我如果不认你，你会不会给我钱？”
欧阳正雄说：“你要多少钱？”
宋奕昕说：“你还有老婆和另外一个女儿，要不你把你四分之一的财产转赠在我名下，这样就算是补偿我从小没有父亲的遗憾了。你在钱上满足了我，在‘物质基础’牢固的前提下，我们才能谈精神的父女之情这种‘上层建筑’，你觉得呢？”
欧阳正雄没有想到会有把这种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的女孩子，有见到他之后没有一丝退缩，掌握着节奏的女孩子，居然有反将他的军的女孩子。
欧阳正雄说：“我的财产总有你的一分，你先回家，我一定言而有信。”
宋奕昕笑道：“你这话说的，跟男人哄骗女人上-床一样一样的，女人相信男人嫖她之前的海誓山盟，结果最后证明都是渣男白/嫖。被渣男白-嫖之后，女人常常追悔莫及。你没有养过我就想认女儿，可是这点代价都不愿先付了好让我安心，我若是就巴巴地进你的家门，那是不是显得我太Cheap了？”
欧阳正雄说：“我的财产转让程序不简单，况且也是属于我和太太的夫妻共同财产，不是我想转就转的。”
宋奕昕说：“你太太不是贤惠人吗？不是会将我当亲生女儿吗？只舍得给真女儿不舍得给我，原来是让我进你们家当‘如夫人’？”
欧阳正雄说：“你不想有个家吗？”
宋奕昕说：“我四海为家，也没觉得会怎么样的。嘴上的父爱就算啦，嘴上的父爱还不如我的粉丝对我的热爱呢，她们可比你真诚多了。”
欧阳正雄说：“这件事，我得和我太太商量一下。”
宋奕昕说：“看来你也没有你说的那么爱我，一点魄力都没有。我选爹跟选男人一样，就喜欢他们能为我豁得出去。”
欧阳正雄说：“你这样想是不是偏了。感情是相互的，别人付出的时候，你是否也要真诚？”
宋奕昕说：“那么你说说你对我付出过啥？我开了我的价，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是男人就给句干脆话，哪来那么多忽悠小孩子的借口？你当我的IMO冠军和高考状元都是充话费送的？真心假意分不出来？”
欧阳正雄忽然提起地上的大包小包，说：“这是我给你的一点见面礼，你看看喜不喜欢。”
宋奕昕说：“不是四分之一的财产转赠协议就不用看了，我肯定不喜欢。我是个偶像明星，现在我拍一部电视剧别人能给我开6000万的价，普通玩意儿，我自己都买的起。”
欧阳正雄深吸一口气，他忍，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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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打发恶狼
欧阳正雄不得不认真审视她, 她从从容容, 脸上挂着潇-湘王爷的似笑非笑, 这完全不是他意料之中的剧本。
欧阳正雄见过多少人, 但是就是摸不透这个少女，见她与珊珊相似的眉眼，可是神态气质宛然就像是当年的欧阳正豪。
欧阳正雄心头猛然一惊, 竟是生出了一丝心虚, 手忍不住颤抖，背上莫名生出虚汗来。
欧阳正雄镇定下来，知道今天的大戏注定不能给他想要的结局, 于是说：“等我和太太商量过后，再给你答案。”
“好呀。”
“今天是我冒昧了，我今告辞了。”
见他起身要走, 宋奕昕目光淡漠地看着他：“等等, 把地上东西带走吧，不然我会当作你在侮辱我，我不收配不上我身价的‘打赏’。”
欧阳正雄目光深沉, 终于软化, 只想来日方长。
“好生傲气，确实像我欧阳家的人。”
欧阳正雄多少年没有这样放下身段了, 但是他还是拎起地上的大包小包出了饮茶室, 赵尔俊正在大厅，起身送他离去，仍然客客气气。
等欧阳正雄离开, 许嘉言从一楼的佣人房出来，也正见宋奕昕脸色如常出了饮茶室。
许嘉言道：“之前我还有一分怀疑，他有可能是父亲的。现在丝毫不怀疑了，他绝不可能是你的亲生父亲。”
宋奕昕问道：“怎么说？”
许嘉言道：“是防备，谈话中，你当然是处处机锋在进攻，可是这也是你的真心话，只不过他站在盲点上，所以他没有理解你话的真正涵义。但是他说话时就处处防备，而不像他所说的一个父亲见到想要认回去的亲生女儿的心情。人的每一种行为会有情感上出发和着陆点，他既然抱着‘父女相认’的行为目标，可是却没有相应的情感体验，防备太重就一定有不妥。真正爱女的亲生父亲哪里会因为从未见过的亲生女儿的言语进攻就处处防备？他心理上本能地在防备什么呢？欧阳正雄再老谋深算，这种心理反应和微表情是掩盖不了的。”
宋奕昕睨了他一眼：“呵，不愧是读过心理学的，你该不会是常常用来对付我吧？”
许嘉言看了看旁边，说：“我是读商科的，只是选修了一点点……”
“剑桥的心理学学士学位是充话费送的？”
“那个，尔俊回来了，欧阳正雄走了吗？”许嘉言忙朝赵尔俊走近一步，拉开话题。
赵尔俊根本就不想理会外表高冷实则腹黑、抢女人不择手段的情敌，要不是今天的事可大可小，他也不想招呼他。
“他要是没有走，你要请他吃饭吗？”
“……”
宋奕昕说：“赵总，谢谢你，又给你添麻烦了。”
赵尔俊顿了顿说：“你给我的麻烦，我也没有办法计算。”
宋奕昕轻轻点了点头，赵尔俊说：“那么现在你得了什么结论？”
宋奕昕说：“我得出结论，欧阳正雄跟我的亲生母亲应该并不熟，所以他连谎言也没有编得生动。而他这样的人做事怎么会这么不周全呢，看来他可能根本没有见过我母亲，否则他会找到她，然后编得完整一点。”
赵尔俊蹙着眉：“他真会为了救女儿谋害你？不会是因为和你父亲感情好，怕你伤心，所以……”
“多少人会为了怕侄女伤心去装她的父亲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无业落迫的小姑娘，在他心里我会那么脆弱到不能接受亲生父亲已经死了吗？”
许嘉言说：“逻辑上排除了所有的动机，不管这个结果有多难接受，但它就是事实了。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现在相信昕昕的直觉。昕昕很危险。”
宋奕昕道：“我暂时没有危险，他背后还没有做好准备。”
要准备弄死她再做心脏移植手术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不然他当初不会再她被接到欧阳家半年后才打算下手。
赵尔俊道：“一个秘密阴谋被人猜中后，危险系数就大大降低了。”
许嘉言道：“那么，你既然无法从他身上查到你母亲的信息，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他摊牌？”
宋奕昕笑道：“让他多白白操心些时候。欧阳正雄这样的人为了自己的目的，居然要想方法设法认我，还要跟我一个真演员飙演技装好爸爸，想想都开心！”
赵尔俊：“宋奕昕，你要骗人……”
宋奕昕耸耸肩，说：“那么难不成你以为只有男人会骗人吗？”
许嘉言说：“你骗过我吗？”
宋奕昕哼哼，说：“你有骗我吗？”
“感情上我绝对没有骗过你。”
赵尔俊冷声道：“别在我面前打情骂俏。”
宋奕昕也一脸的尴尬，才说：“赵总，打扰你一整天，不好意思。”
他们想要偷拍监听，去外面的茶馆肯定不合适，如果让欧阳正雄去她住的房子，让他更了解她的真实生活，那绝对于增长危险。
昨天问了赵尔俊，欧阳正雄没有提过许嘉言，宋奕昕猜他还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因为如果欧阳正雄知道了，他可能会忌惮许毅成生疑她是欧阳正豪的女儿，许毅成可是当年很熟悉欧阳正豪的人。
赵尔俊说：“反正你对我只有这种话。”
宋奕昕脸上有些臊，许嘉言眯了眯眼睛，说：“既然知道打扰了，那我们不要再厚着脸皮打扰下去了。”
赵尔俊冷笑一声，宋奕昕暗想：今天为了对付欧阳正雄，确实对赵尔俊不厚道了，把许嘉言往他家里带。
她得更努力为他赚钱才行，他要她帮着捧谁她就捧谁。
宋奕昕于是在老板面前好好表现一下：“赵总，我会好好演《宫弈-玲珑传》的，为了上镜我现在一天敷三四张面膜，就为了白回去。”
她个人的喜好在知遇之恩比起来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赵尔俊眼神落寞，克制着自己，淡淡嘱咐：“好好念书，女孩子多念点书就是不一样，年轻时别老想着约会恋爱和玩耍。”
宋奕昕说：“我知道……其实我在学校里过得跟和尚似的。我和同龄女孩相比应该不算贪玩吧？”
见赵尔俊对着宋奕昕的眼神、姿态，许嘉言到底不是非常舒服，走过去说：“赵尔俊，跟你说谢字就太轻了，往后你有什么用得着我的，打个招呼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