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冬在一旁道:“是江南一带有名的遥乐居。”
遥乐居虽总店在淮县,可名声远播,还是靠着唐逸前几年在江南疯狂开分店才打出来
的名头。
江南繁华,往来行商无数,货品流通也快比别的地方快,淮县的遥乐居自然没有江南的遥乐居出名。
遥乐居的糕点什么的夏老太君也吃过自是知道的,她点了点头,怀冬又道:“年前三公子派人送来的年货里也有不少遥乐居的点心果子,说是京城也开了一家店。”
遥乐居的东西不便宜,但凡知道这家店的人都知道这个理儿。
夏老太君看着这一大袋酸梅粉,袋子后面还有小字印上的冲泡方法,她笑了笑对怀冬道:“冲一碗罢,我也尝尝看。”
酸梅汤这种东西,不稀罕,就是平常人家,夏日里也喝得起,不过那都是夏日,梅子上市时,消暑的饮子,现在这个季节,梅子早没了,酸梅汤便也没卖的了,倒是这酸梅粉,耐保存,还便携带。
怀冬很快烧了水,冲泡。
沸水刚冲下去,满屋就都是酸梅汤的酸甜味。
这时节也不宜喝冷的,怀冬就用晾凉的水给老太君串了串,稍稍冷一些。
夏老太君看着没多会儿功夫就端到自己面前的酸梅汤,笑着道:“还挺便利。”
怀冬也道:“确实便利,适合赶路时携带,小娘子有心了。”
夏老太君端着碗喝了一口:“味道不错。”
怀冬在一旁笑着接话:“遥乐居的东西自是不差的,不过能让老太君说一声好,想来这酸梅粉是真的很不错了。”
夏老太君也笑了:“你们也尝尝,路上走了这些天,也都累了。”
怀冬马上道:“谢老太君赏,我们也跟着老太君有口福了。”
夏老太君笑着点了点她:“是跟着那小娃娃有口福了,可不是跟我这个老婆子。”
见老太君都有心情打趣了,怀冬打心眼里高兴,这些日子,老太君身上不爽利,饭不怎么吃就罢了,整日里都很少笑,药也吃了,也不见有用,她们怎能不急?
若是小娘子和小公子能常来就好了。
酸梅汤开胃,再加上夏老太君还吃了几颗冰糖雪球,吃了几日药,终于有胃口吃饭了。
下人们不敢让老太君吃太油腻的,是以菜色以清淡为主,夏老太君又让怀冬把山珍酱取了一瓶来尝。
这一尝,可不得了。
“……这辣辣的,”夏
老太君指着面前的辣酱道:“居然很好吃。”
眼看着老太君都吃了一碗饭还要再吃,怀冬忙拦着她:“好吃也不能再吃了,等午饭再吃罢。”
夏老太君有点不高兴,飞兰也在一旁劝:“老太君是怕我们偷吃小娘子送您的酱不是?”
夏老太君这才放下筷子,笑着指了指她们俩:“罢了,先收了罢,我下顿吃。”
飞兰和怀冬一边收拾一边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睛里看了欣喜和对尹娇娇感激。
这些日子她们可是要急死了,现在总算好了。
吃了饭,怀冬她们出去,屋里便又只剩夏老太君和啱嬷嬷两人。
夏老太君想了好一会儿道:“让人去淮县查查。”
啱嬷嬷有些惊讶:“老太君……”
刚不是还说,罢了,不找了么?
夏老太君抬手,没让她继续说,只吩咐道:“这事别声张,别让任何人知道,尤其别让那边府上知道,免得……”
她顿了顿,苍老的嗓音里掩着悲凉:“免得又是一场空,那边受不住。”
啱嬷嬷轻轻应了一声。
好一会儿夏老太君又道:“我那老姐妹这两年也身子越发弱了,遥乐居的东西确实挺好,等回了京,也买些,让人送去,给她也尝尝。”
说着,夏老太君就笑了。
啱嬷嬷也笑着应声:“可不是,老太君觉得好,老夫人自然也是喜欢的。”
夏老太君又笑了会儿,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啱嬷嬷静静站了片刻,道:“老太君歇歇罢,这些年您一直都帮着那边寻人,左右老夫人现在什么也不知道,您也别太担心了。”
能做的都做了,结果如此,那都是命,也是没法子的事。
夏老太君活到了这个年纪,哪里听不懂啱嬷嬷话里的意思。
尽人事,听天命。
若不是刚刚书亦莛又兴冲冲跑来送这一大包东西,她也不会那么快改变主意。
这些年寻了那么多地方,查了那么多,但凡有一丝可能,都派人去查去找,结果每次都不尽如人意,那种次次希望满满,次次失望落空的滋味,实在是太不好受了,完全就是折磨。
对他们所有人知情人的折磨。
她那老姐妹,近两年,身子越发不好,她这次去云南,就
是去看望她的,在那边陪她住了小半年,渐渐就生出了,罢了,不找了,让老姐妹享几年天伦之乐的打算。
现在,她又想通了。
也折磨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多这一次,不管是与不是,到底是尽力了,日后到了地底下,也有脸见他们了。
尹娇娇才不知道自己瞧着夏老太君像是舟车劳顿厌食,临时起意,让书亦莛送了一包酸梅粉过去起了这么大的作用。
他们这会儿租了船,正游湖呢。
越城繁华,景色也出名,山水一色,不少诗人都在此地留下不朽的诗篇,尹娇娇虽然没那么高的文学追求,可她对美景还是很心水的。
玩了一天,傍晚回客栈的时候,刚上了楼进房间,飞兰就来了,送来了一支老山参,可把尹娇娇可惊着了。
她怎么都不肯收,还是飞兰说,她不收老太君怕是连觉都睡不好了,定要亲自送下来,尹娇娇才只好收下。
见尹娇娇收下,飞兰不动声色道:“小娘子的行程倒是有趣,我看小公子回来还挺开心。”
尹娇娇笑笑:“原就是打算一路进京,一路带着他们几个小的出来见见世面,也看一看别地儿的风景。”
居然一路都是这个节奏,人家就是优哉游哉游山玩水进京,飞兰心里头有些遗憾,这样就没办法同行了,可这本就在意料之中的,只遗憾了那么片刻,飞兰就告辞了,他们明儿就得启程了,大老爷派了几波人来接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误了贵妃娘娘的寿辰。
尹娇娇和书亦茗是在越城又休整了一天,才再次启程。
越城的刺绣出名,尤其是团扇和屏风最出名,尹娇娇瞧着好看,买了些带着。
如此走走停停,到了后面,书亦莛是真的玩累了,便减少了些游玩的行程,十月二十三,他们终于在冬月来临前抵达京城。
唐逸早就收到信,他们今日会到,一大早便在城门口守着,直守了大半天,才在下午接到人。
书亦莛早没了刚从家里出发那几天的兴奋劲,这几日是彻底累了,今儿更是直接在尹娇娇怀里睡了过去,压根忘了他之前兴致勃勃的看京城大城楼的雄心壮志。
尹娇娇抱着书亦莛不方便下车,书亦茗下车同唐逸打招
呼。
看到书亦茗,唐逸眼睛都瞪圆了。
他是没想到,书亦茗有主动跟他招呼的一天,这么久没见兴许那点子‘不待见’早没了,唐逸冲书亦茗拱了拱手:“举人老爷,小的就猜到您老人家会现在进城,恭候多日,大老爷可不要嫌弃。”
大家都是男人,谁不了解谁啊。
他虽不是读书的料,可对书亦茗的心思揣度的还是很准的。
书亦茗难得没对他的揶揄给冷脸:“麻烦了。”
唐逸:“……”
见鬼了吧,书亦茗会跟他客气?
“小莛莛呢?”唐逸朝马车看了看,问书亦茗:“怎么没看到他?”
书亦茗:“睡着了。”
唐逸只得作罢,先回家休整,旁的事等休息后再说不迟,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到了唐府,睡了许久的书亦莛终于醒了。
在书亦茗要从尹娇娇手里接过他时,这小祖宗总算是睁眼了,他看了眼外头的天儿,还有天空中飞过的鸟,有些委屈的往他大哥怀里钻了钻:“我不玩了——”
尹娇娇正要下车,听到他这声咕哝,登时就乐了:“现在说不玩了,不是你缠着非要玩的时候了。”
“小莛莛醒了?是不是醒了?我都听到他的声音了!”
唐逸刚吩咐了管家就转头冲这边嚷嚷。
把脑袋埋进大哥怀里的书亦莛整个人就是一僵,他马上伸出脑袋,四处看了看。
这是一处庭院,很大,很气派,到京城了?
书亦莛眼睛立马就亮了,他拱来拱去:“我要下去!放我下去!”
没等书亦茗把他放下,唐逸就冲过来,直接把他从书亦茗怀里抱了出来:“小莛莛,想不想唐大哥?”
唐逸这一年多变化还是挺多的,再加上书亦莛刚睡醒,一眼没认出,听他这么说,才认出来。
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先炸毛了。
“你、你快放我下来——!”
唐逸像小时候一样,抱起来就把他往上抛,书亦莛四岁的时候就不喜欢玩这么幼稚的游戏了,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抛,书亦莛简直气死了。
可唐逸就跟没听到一样:“这么久没见,想不想唐大哥啊?哈哈哈,唐大哥可想你了!”
书亦莛喊了好几声,最后气急败坏道:“
快把我放下来,我要生气了!”
在尹娇娇责备的目光中,唐逸总算没再继续,哈哈笑了两声,就扛着书亦莛招呼他们:“走走走,打从收到你们要进京的信,院子就开始收拾了,先进去。”
书亦莛气死了,趴在唐逸肩膀上哇哇大叫,他越炸毛,唐逸越高兴,连进门都是跑着的。
尹娇娇懒得管他们,反正说了唐逸也不会听,每次都把书亦莛闹得气好几天不搭理他,他还要陪几天小心把人哄高兴了,发起誓来跟喝水似的,下次该闹还是闹,依次循环……有日子没见到这样的场面,她还挺想念的。
这宅子是唐逸到了京城后新买的,他没成亲,家里也没女眷,给尹娇娇书亦茗安排了两个临近的院子,尹娇娇和书蓉书莲还有小文她们住一个院,书亦茗和书亦莛住另一个院子。
带着他们到了住处后,唐逸这才把脸已经黑了的书亦莛放了下来。
“你们先休息一下,有什么需要的,吩咐下人一声就行,到了我这儿就别客气了,当自己家里一样。”唐逸笑着道,边说边逗书亦莛:“是吧小莛莛?”
书亦莛躲开他的手,气得连哼都不哼了,直接黑着脸扭头走到了大哥身边,看都不看唐逸一眼。
唐逸也觉得自己刚刚有点过了,他摸了摸鼻子,冲面无表情的书亦茗笑了笑:“行,你们先收拾,晚上给你们接风洗尘!”
唐逸一走,书亦莛就冲书亦茗不满地控诉道:“大哥你怎么不帮我!”
他都那样了,大哥还袖手旁观,这让他特别生气!
“你又没喊我帮忙,”书亦茗淡淡道:“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要帮忙,还是玩得太开心了。”
书亦莛微微张着嘴巴,一脸惊愕,对哦。
不过这次他反应很快,丝毫没有被大哥套路:“可是,帮忙不应该是你主动么,我那么小,你不应该保护我么?”
“唐逸又不是坏人,”书亦茗跟尹娇娇说了一声,就牵着书亦莛的手去隔壁院子:“你有受伤害么?”
书亦莛像个撒泼的小鬼,生气地跺脚:“可我很不高兴!”
书亦茗:“不高兴你要跟唐逸说,跟我说没用。”
书亦莛气得喘着气道:“我说了,可他不听,根本就
没用!你要帮我!”
听着两兄弟远去的对话声,尹娇娇捏了捏眉心,哭笑不得道:“怎么觉得一年没见,唐逸更幼稚了?”
小文把随身物品抱进屋里来,笑着道:“唐少爷童心重,莛哥儿又向来和别的小孩子不一样,都好久没见莛哥儿生这么大气了。”
尹娇娇捏了捏有些酸的脖子,随口道:“我看这气有的生呢。”
这气果然有的生。
书亦莛足足五天都没有跟唐逸说一句话。
当天晚上接风宴,书亦莛只板着脸坐在那儿乖乖吃饭,对唐逸的任何话都没有回应,更别说理他。
然后是接下来几天,不管唐逸怎么哄,怎么陪小心,他就是不理他,权当看不到听不见。
哪怕是尹娇娇和书亦茗从唐逸帮他们打听的合适的宅子中,挑选了一个,付了钱,过了户,搬进新家,他也没有理唐逸。
这是这么多年来,从没有过的。
以前哪怕唐逸把他闹生气了,哄一哄,陪个小心,再装模作样地发个誓,也就过去了,小孩子嘛,不记仇的。
但这次不一样。
书亦莛可是记仇记到心里了。
唐逸哄不下来,只得去找尹娇娇,尹娇娇还同以前一样,一点儿不客气丢给他两个字‘活该’。
不过嘴上这么说,搬到新家收拾妥帖后,尹娇娇还是把书亦莛拉到屋里私下问他,这次怎么气这么久。
书亦莛原本因为搬了新家,很高兴的,听到娇娇姐这么问,脸上的笑顿时就没了,不仅如此,小脸还绷了起来。
“因为我生气!”书亦莛拧着眉头气呼呼道:“他总是、总是这样,发誓也没有一次做到的,这是不诚信的表现,这是欺骗。我就要生气,让他知道,我也是有脾气的,花言巧语,才没有用呢!要是我这次又很快地原谅他了,他下次肯定还会这么对我,所以我就要生气。”
尹娇娇:“……”啧,成精了还!
书亦莛说完,气呼呼地喘了好一会儿,然后抬头对尹娇娇道:“而且我丢好大人啊!那么多人看着呢,他就那样……那样抛我,还扛着我,我是麻袋么?为什么要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