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哥哥,你多吃点,多吃点才有力气。”蒲松雨看到他醒过来,赶紧又拿了一个枇杷剥了起来。
贺明砚轻轻点头,他现在浑身酸痛,一点力气都没有。人在生病的时候心理是最脆弱的,他想到他们现在还在山里,也不知道那些绑匪什么时候会过来,心里酸酸的,眼泪大滴大滴往外落。
蒲松雨好不容易剥了一个喂给他,见他哭得满脸眼泪,心疼坏了,小手胡乱抹在他脸上,“砚哥哥你不要哭呀,你一哭我也想哭了。”
贺明砚听不见她说了什么,不过大概也能猜到,抓住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字,让她不要害怕。
蒲松雨点点头:好,那你要乖乖吃东西。
贺明砚也点点头,两个小孩互相依偎在一起,互相鼓励着,又笑了起来。
蒲松雨接连给他喂了十几个枇杷,贺明砚发现枇杷数量不多,说什么也不吃了,让她赶紧吃。蒲松雨只好自己把剩下的吃了,一边告诉他:外面有果果,一会儿我再去捡果果回来。
她不会写枇杷两个字,就用果果代替,想着那颗野枇杷树熟了好多枇杷呢,要全捡回来,而且不能一下子吃完了。
她心里想着这些,靠着贺明砚的肩膀,一晚上没睡好,又跑了这么久的路,很快睡熟了过去。贺明砚也因为身体太虚弱,重新陷入昏睡。
蒲松雨再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到了正空中。
贺明砚不知是睡熟了还是陷入了昏迷,一动不动的。她自己则是全身酸痛,手都快抬不起来了,要是换成以前,她一定要赖在床上撒娇让奶奶喂她,但是现在奶奶没在这里,砚哥哥又生病了,蔺梦琪是鬼魂又不能照顾他们,只有她能保护砚哥哥和她自己,所以她要打起精神来。
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从地上站起来,使劲地抻了抻腿脚,还是有些酸,而且肚子真的很饿。
她回到野枇杷树那里,野枇杷树仍然对她说:“……疼……疼……”
蒲松雨听着它断断续续喊疼,也怪不舒服的,就走过去摸摸它的树干,“你哪儿疼啊?”
枇杷树也不知道解释,只一个劲地喊疼。这颗枇杷树挺大的,估计有些年头了,背阴一侧的树杆上脱了好些腐烂的树皮。
蒲松雨绕着野枇杷树走了一圈,发现枇杷树的树根上长了好些橘色的小虫子,问道:“是不是因为这些虫子咬着你了,你才觉得疼呀?”
树枝上下晃动了一下,像是在点头,蒲松雨觉得自己应该是猜对了。但是这些虫子都特别小,她在旁边蹲了一会儿,从旁边找了一个石块,把虫子都刨到一边,再用脚踩掉。
那些虫子大约是能感应到她魔魂的强大之处,被她拨弄竟然也不往她身上爬。
这棵树上的小虫子实在太多了 ,蒲松雨蹲在树下弄了好久,弄得胳膊都酸疼了,才差不多把虫子都清到一边。
中途她还回了好几次山洞,贺明砚都没有醒。她实在担心他就这样一睡不醒,把枇杷肉捏碎了往他嘴里塞。贺明砚只是用舌头轻轻舔了舔,勉强吃下一些枇杷果汁。
“砚哥哥,你要快点好起来,不过你也不要害怕,我的魔魂之力会守护你的!”蒲松雨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重新打起精神,又回到枇杷树边继续清理虫子。
“好累啊。”蒲松雨松了一口气,此时太阳已经慢慢向西斜,热得她满头是汗。
枇杷树的树枝摇了摇,探出一束挡住了正好晒到她身上的阳光。
“枇杷树,你感觉好些了吗?”蒲松雨活动了一些酸疼的胳膊,觉得胳膊和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枇杷树明显很开心,那份开心和愉快都从它断断续续的话里透露出来了,“……不疼……不疼……”
蒲松雨也开心了,她忍着手脚的酸痛重新从地上站起来,将落在地上的枇杷捡起来兜在衣服里,一边说:“枇杷树,你想不想生活在人类世界啊,想的话,等我和砚哥哥回家了,就让人把你种到家里去,人类对付虫子很有办法的,以后就不会再被虫子咬了。”
枇杷树晃了晃,算作是答应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蒲松雨在它树杆上拍了拍,兜着一兜子野枇杷往回走。
等她回到洞里的时候,贺明砚也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了。不幸中的万幸是,他身上的烧已经退了好些,可能是蒲松雨强大的魔魂通过契约赐予他的力量守护了他,他在昏睡的这一段时间,曾经在黑暗的自我意识世界里看到的那个光芒万丈的女孩,再次出现。
她浑身闪耀着的瑰丽紫光这一次慢慢流泄出来,将他整个包围起来,让他浑身充盈着力量,可能正是这些力量让他没有因为发烧烧坏脑子。
“砚哥哥你醒了!”蒲松雨迈着小短腿飞快跑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他。
贺明砚虽然已经退烧了,但是身体仍然酸痛脱力,被她一扑,俩人直接倒在地上。
“呜呜呜,砚哥哥你吓死我了,我好害怕你再也醒不过来。”蒲松雨趴在他身上,再也忍不住了,小声哭了起来。她这大半天好担心好担心,可是她不能让自己一直害怕,因为她答应过要保护砚哥哥,她要打起精神来,去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情。
贺明砚虽然听不到她的声音,但是却能感应到她的情绪波动,小手摸到她脸上的泪,想给她擦干净,但却越擦越多。
蒲松雨哭了半天,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害怕过了。在这个陌生的人类世界,所有能依靠的大人都不在,只有她和贺明砚在山洞里相依为命,如果连贺明砚也没有了,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
贺明砚在她手心写道:小雨好厉害,是小雨救了我。
蒲松雨瘪着嘴用力点头,大颗的眼泪随着脑袋的晃动,落到了贺明砚身上——在居功这方面公主殿下从来不客气的:对呀,我还捡了好多枇杷,贺哥哥咱们今天要吃这个当晚饭了。
贺明砚休息了一会儿,身上多少有了些力气,跟着她一起去捡剩下的枇杷。那一束枇杷已经被蒲松雨捡得差不多了,在山洞里堆得像小山似的。
两人现在缺衣少食,一点也舍不得浪费,把枇杷树周围的草丛里全部扒拉了一遍,最小个的也没有拉下。
回到山洞,两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就坐在洞口吃枇杷。
蔺梦琪回来的时候,看到两个小花猫排排坐在洞口,噗嗤一声乐了,“俩个小脏孩,怎么跟我以前养的哈士奇似的,去泥里打滚了?”
蒲松雨和贺明砚对视一眼,他们俩现在确实已经脏得像在泥里撒过欢的小狗,身上都是草屑还有各种染到身上的树汁泥巴等等。
蒲松雨瞅着贺明砚直乐,后者也笑了,给她摘身上的草籽。
“你怎么去这么久啊,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蒲松雨问蔺梦琪。
这个问题让蔺梦琪收回脸上的笑,她叹了口气,说道:“那个想杀你们的绑匪太狡滑了,他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让其他几个绑匪往另一座山逃了,警察们正好搜查过来,就被那五个逃跑的绑匪带偏了路线,而这个人却没逃走,他还在这座山上,估计是想找到你们。”
“这也太坏了!”蒲松雨气得要死,现在来救他们的警察都被另外五个绑匪引走了,他们两个小孩腿短跑不远,只要一离开这个山洞,肯定马上落在他手里!
“那要怎么办啊。”蒲松雨和贺明砚毕竟还是太小了,两人都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蔺梦琪也只能干着急,只能随时注意那个人的动向,好给蒲松雨他们放哨。
夕阳西斜,太阳很快落山,山间的气温也随之降了下来,寒风习习。
蒲松雨和贺明砚心事重重,他们吃掉了一小半枇杷,尽管肚子还是饿得很,但他们很克制地没有再吃,找了一张大树叶子把剩下的包起来,留着明天当口粮。
这一天又累又饿,晚上两个小孩在洞口的拐弯处,紧紧依偎在一起睡了过去。
夜晚,蒲松雨做了一个梦,她梦到自己被警察找到了,蒲澄峰还有爷爷奶奶,最神奇的是连魔王爸爸也来了,一起接她回家。
家里有温暖的炉火,有热腾腾的馄饨和饺子,蒲松雨幸福地靠在家人身边,想告诉他们,说自己这一路上的英勇事迹,怎么逃跑,怎么找到食物,又怎么保护砚哥哥,她有多勇敢……
然后她刚张开嘴,就被蔺梦琪叫醒了。
“大人,快起来,那个人找到这边山洞来了!”蔺梦琪一直在监视那个人,那人十分执著,也有可能是认为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回不去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蒲松雨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推醒贺明砚,还不忘把剩下那一包枇杷揣在怀里,两个小孩无须多言,牵着手就往洞外跑。
但是这里荒山野岭也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去,跑到那棵野枇杷树旁边时,蒲松雨着急地问道:“枇杷树,你知道往哪边跑能下山吗?”他们如果能跑到山下的话,也许能遇到其他人,或者来找他们的警察。
枇杷树在晨光中晃了晃,说道:“……东……”
此时东方的天际线上,刚刚亮起一丝鱼肚白,不用指路蒲松雨都知道方向了。
“他追来了!”蔺梦琪在旁边着急地说。
身后果然传来成年男人沉重的脚步声,那个人低笑着说:“终于找到你们了!”
两个小孩手拉着手在昏暗的晨光中拼命狂奔,狂跳的心脏都要从心口跳出来了,耳朵里都是血液涮涮流动的声音,憋闷的肺快要爆炸了。
蒲松雨跑得满脸都是眼泪,她感觉到身后的人越来越近,一阵掌风从脑后袭来,她闭上眼睛,还以为自己要被抓住了。结果两个小孩忽然脚下一空,身子顿时往旁边歪去。
“小心!!!”蔺梦琪本能地伸手去抓,可是她的身体从他们的身体中直接穿了过去。
“啊!”
贺明砚一把抱住蒲松雨,两个小孩如同变成一团圆球,咕噜噜飞快往山崖下滚去!
追来的绑匪站在悬崖边,眼看着他们落进万丈深渊,低声咕哝道:“你们可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可不能怨我哦。”
“你这个畜牲!!!”蔺梦琪气得抓狂,扑上去对着他可恶的脸一顿狂挠,结果那个人除了感觉到一股阴风扫过身体,什么也没发生。
天际线上的鱼肚白越来越宽,晨光扫进了山林,也照进了底下的山谷。
一潭碧绿色的潭水,如同一块遗落在谷底、色泽通透的水晶,水波剔透,清澈见底。两岸长满了绿色的菖蒲,上面开着各色菖蒲花,黄的白的紫的蓝色的,虽然品种单一,却在这一方涯下竞相绽放,开出一片花的海洋。
一团事物忽然从天而降,重重地落在平静的潭水之中,溅起丈高的水花,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蒲松雨只觉得自己落在冰冷的水中,她心里想着要快点找到砚哥哥,就听到不知道哪个方向传来一个缥缈又动听的声音:“……竟然是一个小魔头。”
蒲松雨来人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人类不像魔族那样天性冷血好战,多数人更愿意在生养自己的土地上安居乐业,一切平和得蒲松雨都快要忘记作为魔时,需要随时警惕周围的感觉。
“……你是谁?”危险的气息!她感觉自己周身的感观在一瞬间全部被调动起来,汗毛都炸起来了。
“小魔头不用紧张,我只是一缕残念而已……”那个声音虚无缥缈,好似仙宫天籁。
蒲松雨心中却更加警惕,她心智再低,也知道仙与道和魔族誓不两立,如果她落在仙人或者修道者手中……
一阵温柔的水波包裹住她的身体,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气泡,被轻盈地推上了岸。
她在地上打了个滚飞快爬起来,看到已经昏迷的贺明砚也被一排水波推到岸边,赶紧跑过去抱住他,“砚哥哥!”
“他只是暂时昏睡过去了而已,不用担心。”
很神奇的是,两人虽然直接落进了水潭中,身上的衣服却都是干的,要不然在这种天气落在春水里,两个小孩不死也要脱层皮。
“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蒲松雨见对方确实没有下一步动作,心里稍稍放心了一些。
那个人似乎被她的话逗笑了,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他笑完后,轻且长地长长叹息一声:“我是一个道医,在很多很多年前,因为误入两个派系斗法陨落,身死道消,只余一缕残念落在这些菖蒲草上。”
“……那你是有什么愿望没完成吗?”蒲松雨有点好奇,几千年前的修道者呢,也不知道这个人知不知道她的魔王爸爸,不过她没傻到直接问一个修道的认不认识一个魔。
“有啊,”那个人似乎轻轻笑了起来,透着点点令人舒适的温柔,“我从小痴迷医术,修道后踏遍四海三山,只为了将各种药植的药理记录下来,奈何因为太过痴迷医术,耽误了修行,以至于误入派系斗法都没有自保的能力。”
蒲松雨不客气地说:“那你真没用。”
那个人轻笑了一声,故意说:“小魔头,激怒我,你就不怕我吃了你继续修练吗?”
蒲松雨奶声奶气地指出他话里的漏洞:“你骗谁呢,你自己也说过你只剩下一缕残念,连原神都没办法保留下来,可见你有多没用了。”
那个人可能是天生脾气好,一点也不因为她的话生气,反而笑了起来,“你说没用就没用吧,你还想不想听我的愿望了。”
“你说呗。”蒲松雨确实挺好奇的,一缕残念在这不见天日的涯底徘徊几千年,是个人都会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执著吧?
“我想收一个徒弟。”
蒲松雨圆胖短的双臂抱着胸,一抬小下巴,高傲地拒绝道:“别想收我为徒,我们魔从来不屑与道同流合污。”
那个人又笑了,“我还会将我毕生所学医术药理尽数传给他……”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公主殿下特别特别从善如流,十分标准地对他做了个揖。人说,做人要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魔说,只要能给他足够的好处,让他跪下叫爸爸都行!——反正欺师灭祖这种事魔们又不是不常干。——公主殿下深谙其中真理!
那个人哈哈大笑,蒲松雨直起腰,看到那片开得异常鲜艳茂盛的菖蒲花丛中,立着一位缥缈仙人,他垂落的大幅广袖在花丛中轻轻飘动,好似下一秒,就会乘风飞升仙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