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雨点点头,看来还不止是送伴读这么简单啊。她小声跟景乐乐出了个主意,最后叮嘱他,“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了吗?到时候一定不要乱,要抓住时机!”
景乐乐显然是个乖小孩,这是他第一次背着父母做这种事,心情十分紧张,但还是用力点点头,保证道:“我记住了!”
蒲松雨满意地点点头,又和他说了些别的事,引开了他的注意力,免得他太紧张了漏馅。
过了没一会儿,景乐乐的母亲叫他过去。景乐乐焦虑地看了蒲松雨一眼,蒲松雨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用力点了点头。景乐乐勉强安心了些,抿着嘴走了过去。
贺家有钱,院子里摆的方桌上不但放了瓜子还有很多糖果和点心,风一吹,满院子都是甜味儿。蒲松雨馋得口水包包的,但正所谓馋有馋道,她并没有伸手拿,而是悄悄跟在景乐乐父母身后。
相比热闹的前院,贺家的后花园里清静得多,花园里种满了各种花草,只是因为隆冬刚过,并没有多少花开,不过,现在春意已近,许多青草在花园里冒头,老爷子喜欢这些好看的绿色,没让管家给铲了。
景乐乐被自己母亲领过去的时候,发现后花园里还有其他几个和他一般大的小孩,正坐在一起吃零食。没过一会儿,夏柔推着贺明砚从屋里出来了。
贺明砚换上了灰黑色的居家服,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双眼半合着,如同一个精雕细琢的木偶。
景乐乐看到他,忽然想起蒲松雨跟他说的话,心中一阵恐慌。他不要天天陪着这个人,他要回家呜呜,他要跟爸爸妈妈在一块儿。
贺绪林对跟来的几个孩子的家长说了几句话,大家都笑着应承,“那就让小朋友们挨个站好,让砚砚自己挑?”
这话令贺绪林心中很不适,好像在给自己儿子选妃似的……转瞬他心中又有些自嘲,他有资格说别人说得不对吗?他现在所做的不就是利用自己的地位和影响力,把别人家的孩子要到自己儿子身边吗?
带过来的小孩们都是青一色的男孩,从他们听了父母的话,尽管很不愿意,还是听话地乖乖走过来的情况来看,他们的性格也都很不错。
但也有小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乖巧的小脸上惭惭变成惶恐不安,不停回头看自己的爸妈。贺绪林心中一阵难受,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捏着。
景乐乐咽了咽口水,他想到蒲松雨对他说的话,心脏咚咚咚狂跳,好像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似的。他用力闭了闭眼,忽然回头冲爸妈喊道:“爸爸妈妈,你们不要我了吗?”
他的爸妈一怔,既而满脸尴尬,“你这孩子乱说什么呢?爸爸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乐乐乖啊,忘记爸爸妈妈在家里对你说的话了吗?”
然而小孩子们只是没有见识不懂事,并不是傻,他们本来就被大人们奇怪的气氛影响心中不安,此时又听到景乐乐的话,惶恐的气氛顿时在孩子们中间蔓延,很快就有小孩瘪着小嘴,慌张地哭了起来。
一旦一群孩子里有一个哭了起来,其他本来就情绪不安的孩子很容易就会受到影响,果然,不出半分钟,剩下的几个孩子小脸上也跟着哭了起来,脸上都是小眼泪。
其中一个年龄比较小的孩子终于忍不住了,边哭边往爸妈身边跑,被他爸妈尴尬地推回来,要他回去站好。他顿时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含糊不清地喊道:“……呜呜我不要陪着一个瞎子,我要爸爸妈妈呜呜呜……”
他一喊,其他孩子顿时哭得更大声了,也跟着喊了起来。
这些哭声有没有扎痛他们父母的心没有人知道,却是如同把把锐利的尖刀,狠狠地扎在夏柔和贺绪林的心上,将他们扎得鲜血淋沥,他们此时甚至忍不住有些庆幸,庆幸砚砚听不见这些话。
贺绪林扶住全身发抖的妻子,阴沉着脸正想让这些人带着自己的孩子快走,就在这时,房子旁边与前院隔开的花墙下面忽然钻出一个圆滚滚的小家伙。
小家伙的小短腿被花墙的树枝狠狠绊了一下,“哎哟”一声整个直接扑到了面前的草丛里。
大家都吓意识转头看向她,小姑娘跌得像个小乌龟似的却一点没哭,然后动作十分麻利地从草丛里爬起来,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漂亮小哥哥眼睛一亮,顶着头上的青草和泥就冲他跑了过去。
“砚砚小哥哥!咱们又见面了!真好呀!”来人正是给景乐乐出主意的蒲松雨,她看到贺明砚就跑不动路了,一副恨不能把人抢回去收藏的样子。
“是你啊小妹妹,你怎么过来了?”贺绪林认出了她,是之前帮着儿子赶走了贺培然那伙小孩的小姑娘,心里对她很有好感。
蒲松雨十分仔细地把贺明砚看了个够,然后歪头看向这个高个子的伯伯,眨眨眼说:“伯伯,我刚才在花墙那都听到你们的话了,你们是在给砚砚哥哥选小伙伴是不是?那你看看我行不行啊?”
她的童言童语听在贺绪林和夏柔耳朵里,相比着刚才一群孩子哭着说出的那些扎心的话,简直可爱极了。
夏柔蹲到她身边,放柔声音问道:“小妹妹,你很喜欢砚砚小哥哥吗?”
“对呀对呀!砚砚哥哥长得这么好看,我当然特别喜欢他了。”
小公主没有半点心理压力地毛遂自荐,掰着手指头给她数自己的优点,“阿姨你看哦,我长得也不丑是不是,吃得也不多,现在还在努力学习,我奶奶也说我可听话可乖了,最重要的一点是,我特别喜欢和砚砚小哥哥一起玩,你要不要考虑考虑让我当他的小伙伴呀?”
小姑娘说话条分缕析,细细听下来,果然句句都是优点,让本来心情不好的夏柔和贺绪林都有点想乐了。
贺绪林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她爸妈,就问她,“那你知道给砚砚当‘小伙伴’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呀?”蒲松雨点点头,然后走到贺明砚身边,径直对他说,“贺明砚,你看不见听不见没关系的,我不嫌弃你,以后我就当你的眼睛和耳朵,咱们俩做一辈子小伙伴!”
贺明砚毫无反应,毕竟他听不见也看不见。蒲松雨终于有点紧张了,她费尽地“策划”这么多,当然就是想在看起来就贼有钱的贺家谋个职位,也算是对自己以后的生活有个保障。
——唉,正所谓生活不易,连魔界尊贵的公主殿下,为了讨个生活,也不得不亲自下海找工作,魔生艰难啊!
只是,她以为贺明砚没有反应,这事想要达成恐怕不容易。然而在贺绪林和夏柔看来却是满眼惊喜!
夫妻俩虽然忙却是尽量亲力亲为照顾儿子,当然知道他的某些怪脾气。例如,他对气味非常的敏锐,尤其是人的气味,一旦有他不喜欢的人靠近,他的反应会非常大,发脾气砸东西甚至吼叫,在这件事情上,谁都不能忤逆他。
而且随着年龄增长,近一年来,甚至只有最亲近几个家人才能走近他周围一米范围以内。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除了他亲自认同的保姆以外的陌生人靠近!
蒲澄峰骑着自行车来了张屠夫家,又在周围找了一圈,正要离开时,忽然听到旁边的花墙里面,传来蒲松雨奶奶的声音。
这小丫头简直了,一句话就把自己给卖了!
第9章 9.小蛋糕
贺绪林和夏柔满眼惊喜,夏柔连忙蹲到儿子身边,抓起他的手,在他手掌上写字。
夫妻俩现在唯一能和贺明砚交流的方法,就是在他掌心写字,只是这种交流十分缓慢,而且因为贺明砚看不见也听不见,想要让他理解那些字的意思,并且与外界的事物联系起来,非常的困难。但比较好的是,贺明砚十分聪明,在贺氏夫妻锲而不舍的努力下,现在已经能明白一些简单的意思了。
夏柔写完字,期待地看着儿子,然而,过了许久,贺明砚仍然没有反应,要不是他的眼睛仍然半睁着,都会让人误以为他睡着了。
夏柔脸上的期待渐渐变成了失望,最后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隐隐有些绝望,“砚砚……”
蒲松雨见贺明砚没有动作心里也有点心慌,可是她,不!会!写!字!公主殿下忽然有点明白人类教师所说的“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的意思了,这就是现成的例子啊!
看看看看,如果她会写字,再学会八国语言,还怕拿不下贺家这个待遇绝对优厚的工作嘛!
公主殿下当真是悔不当初,早知道,她就好好学习了!
贺绪林拍拍妻子的肩膀,心中忽然有点不甘心,对蒲松雨招招手。
蒲松雨也很失望,还以为自己失败了,垂头丧气地往贺绪林身边走,只是,她刚刚绕过贺明砚的轮椅,袖子就被一只手给拽住了。
蒲松雨转过头,贺绪林猛地睁大眼睛,他赶紧拍拍妻子,夏柔疑惑地看向他,而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他们性格孤僻的儿子,此时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身体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却抬起一只手,紧紧地拉住小姑娘的袖子,生怕她走了的样子。
贺绪林和夏柔激动地对视,都不敢说话,像是生怕惊了儿子似的。
蒲松雨也很惊喜,她的小胖手反手抓住他的手,高兴地连声说:“砚砚小哥哥,你不让我走是不是?你想跟我一起玩是不是?”
贺明砚当然听不见,手却紧紧地牵着小姑娘的手,这就是他的回应。
夏柔激动得想在他手上写字问他的意思,却被贺绪林拉住了,她听见丈夫在她耳边小声说:“砚砚这是想跟人家小姑娘玩,又不好意思吧,你就别问他了。”
夏柔闻言又好气又好笑,仔细想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砚砚的性格确实有点别扭。
蒲松雨开心坏了,就算贺明砚无法回应她,她一个人也说得很起劲,“砚砚哥哥,那以后咱们一起吃饭,一起玩,还有还有,咱们还可以一起学习!”公主殿下经过这件事,深刻地明白了知识的重要性,她心中下了一百二十个决心,从今天起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小妹妹,你爸爸妈妈在哪里啊?把他们请过来一起吃顿饭好不好呀?”贺绪林柔声对她说。
蒲松雨偏头想了想说:“伯伯,以后让砚砚小哥哥跟我一起上学吧,下午放学我还是要回家的。至于我爸爸妈妈,我没妈妈,我爸每天都很忙,他管不了我的……”
蒲澄峰好不容易厚着脸皮进了贺家后院,正好听到蒲松雨这番话,嘴角轻轻抽了抽,面无表情地喊道:“蒲松雨!你在干什么!”
正背着他说他坏话的蒲松雨背脊一僵,转回头时,小脸上已经摆好了谄媚讨好的笑容,“您什么时候来的呀?”——变脸什么的公主殿下真的没有半点心理压力,毕竟以前面对魔王爸爸,这种事儿她也干习惯了。
蒲澄峰面无表情地说:“在你说我管不了你的时候。”
蒲松雨:“……”真是小瞧您了您耳朵可真利!
贺绪林起身,蒲澄峰青涩的面容让他一时有点拿不准他跟蒲松雨的关系,说他是小姑娘的父亲,看这年龄实在不像。说他不是吧,听这两人的对话,似乎又……
“那什么,伯伯,这件事咱们回头再说,我还有点事需要回家处理!您明天直接去贺爷爷第一次和我见面的河堤边找我就成,我家就住在那边!”
公主殿下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条理分明地跟贺绪林安排好接头的时间和地点,拉着蒲澄峰想把他带离“案发现场”,企图掩埋罪证。
蒲澄峰倒没有当着外人的面说什么,对贺绪林点点头,牵着她往外走。
“等等。”夏柔叫住他们,让佣人拿了一盒巧克力,笑眯眯对蒲松雨说,“小妹妹,这个你拿回去慢慢吃,这是你砚砚小哥哥送给你的,他很喜欢你。”
巧克力微苦中夹着的焦香味从盒子里散发出来,蒲松雨顿时想起上次吃过的巧克力的味道,伸手就要接。但她忽然又想到蒲澄峰还在这里,抬起的手又背回了身后,仰头看着蒲澄峰,一副乖乖等他发话的乖小孩子样子。
蒲澄峰都不知道这丫头整天戏这么多,他瞧瞧那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她点了点头。
“谢谢阿姨!”蒲松雨得到他的准许,这才一脸喜悦地将盒子接了过来。
蒲澄峰也向贺家夫妻俩道了谢,蒲松雨特意跑过去谢过贺明砚,和他道了别,这才被蒲澄峰牵着离开。
离开贺家后,蒲澄峰带着小丫头找了个干净的河堤坐着,往嘴里叼了根草茎,问她:“你是自己老实交待,还是要我严刑逼供?”
蒲松雨把巧克力盒子拆开,从里面拿出一块递到他面前。蒲澄峰垂目看着小丫头使劲伸长手递来的巧克力,“干什么?贿赂我?”
蒲松雨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给你吃的,上次贺爷爷给的那块太少了,我只给奶奶留了一半,这次给你分一块,剩下的我要拿回去跟爷爷奶奶分。”
蒲澄峰靠着河边的一棵松树,瞧了她两眼,伸手接了过来。他也不过才十八九岁,一个大孩子,正是在长身体、嘴最馋的时候,但是他接过巧克力却没吃,拿着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蒲松雨自己也拿了一个出来,她先把盒子重新盖好,才撕开包装袋,将圆球状的巧克力放在嘴边咬了一口。贺家买的巧克力都是非常昂贵的高级巧克力,味道醇厚,回味甘美,里面还包着一粒草莓,蒲松雨吃着有点停不下来。
这种昂贵的巧克力不仅味道好,包装盒看起来也特别高级,蒲澄峰看看自己手里提着的小蛋糕,散装的鸡蛋糕没有专门的包装,就这样直接装在塑料袋里,对比之下廉价极了。
蒲松雨吃完手里的巧克力,看到他放在身边的包装袋,她的小鼻子动了动,开心地问道:“你买了什么好吃的吗?有奶香味还有蜂蜜味!是小蛋糕对不对?!”
“你吃过?”蒲澄峰把袋子拿出来递给她。
蒲松雨欢呼着接过袋子,“吃过一点点,我同桌她每天会带一个,然后我用饼干和她交换了一点点。”
她拿了一个小蛋糕咬了一口,蓬松的小蛋糕味道甜丝丝的,鸡蛋和牛奶烘焙后特有的香味铺满了口腔,不由露出享受的表情。她包着满嘴食物,高兴地评价:“小蛋锅比考克力好粗!”
小笨蛋,话都说不清楚,真笨。蒲澄峰拿了个小蛋糕咬了一口,嘴角隐约有些笑意,这个寒冷的春天似乎在这一刻,凭空多添了几分颜色。
“你和贺家人怎么回事?”回去的时候,蒲澄峰重新把这个问题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