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未婚夫太爱我了怎么办——元真羽
时间:2020-08-25 09:31:47

  沈危点头道:“你与那姜虞那小丫头在太阴宫中呆了半年,一起经历了生死,想来情分深厚,也好,早些把人娶回来,你也可以早些成个家。”
  红泥小炉上的铜壶发出“嘟噜噜”的声响,水烧开了,沈危提起壶子,细长的壶嘴凑到茶碗上,沸水滚滚流出,茶碗中水波翻涌,茶叶的碎末随之上下起伏,汤水渐渐生出绿意。
  茶汤既成,沈危端起茶碗轻轻放到少年手边。
  “来,尝尝我这道早春的新茶。”
  筹划婚事是件冗杂费神的事情,这婚事虽然办得急,但江玄还是勿求礼节到位,要办得隆重盛大。如此来,自是有许多细节要和沈危这边商议,他便暂时在天督城中住了下来。
  自二十五年前扳倒付家之后,其余各家便陆续迁出了天督城,移居到天督城外围的七十二洞天福地中,偌大的天督城中只剩下沈危和他手底下的门徒弟子,入夜之后,便显得格外冷清。
  城主的行宫分明修建得宏伟华丽,可沈危却从来没有在行宫中住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夜夜都歇在湖心那简陋的靖庐中。
  他也不要人伺候,分明是一城之主,却过着苦行僧一般清心寡欲的生活。
  夜里山林中忽然传来鹧鸪的叫声,那叫声凄凉入脾,一声声的,好似戏台上的青衣垂泪泣吟:“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啊,哥哥。”
  沈危被惊醒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他翻身坐起,打开床前的窗子,看着窗外的湖光月色,眸光深沉。
  忽然,他起身走出茅庐,一扬袖,湖中忽然波涛涌动,湖水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拨到两边,露出一条白色的阶梯,一直连接到茅庐前。
  沈危举步跨上石阶,沿着蜿蜒的阶梯走入湖底。
  不多时,他的身影就没入黑暗中,两侧湖水一收,重新掩盖了石阶的行迹。
  付家掌权之时,喜欢饲养龙女作为家族弟子练功的炉鼎,但这事说来有违人伦,并不光彩,因此付家饲养龙女的龙宫大都修建得极为隐蔽,而沈危所居的湖心茅庐底下,恰恰就有这么一座。
  沈危沿着石阶走到底,推开沉重的水晶石门,悄然走入大殿。
  大殿中央,修建了一座广阔的池子,池水乃是从湖里引来的活水,水波微碧,穹顶的夜明珠发出幽微的光,落入池中,恰似星河满天。
  碧池中央,一条白龙蜷于其中,龙尾被三条粗壮的铁索锁着。
  那白龙将头靠在池沿边上,闭眼假寐,听见脚步声,画扇似的白色睫毛轻轻颤动,倏然睁开双眼。
  它那一双眼睛却是血红色的,宛如在血中浸过一般。它凝视着来人,一瞬不眨,眸中红光大盛,忽然用力一挣,便要朝来人扑去。
  铁索疾响,几道紫色电流忽然顺着铁索蹿到白龙身上,电得白龙身子一软,颓然跌入水中。
  沈危在池边蹲下,伸出手,爱怜地摸了摸白龙的犄角,叹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认不得我么?”
  “吼——”
  白龙张开大嘴,须发戟张,愤怒地朝他嘶吼。
  “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回来?”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初不肯救你?”
  “我为你报仇了,付家当初害过你的人,一个一个,全都被我杀了。”
  沈危语声轻缓,自言自语地说了许多,然而池中的白龙全无反应,只是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盯着他。
  沈危抬手抹了把脸,黯然道:“太阴炼形,呵呵,果然只能炼得了‘形’,炼不了‘神’。我救回一具躯壳又有何意义?”
  沈危说完,又留恋地看了白龙几眼,起身朝龙宫深处走去,不多时,来到一座重门深锁的宫殿前,解开外头的封印法阵,推开宫门走了进去。
  这宫殿中幔帐飘飞,尤如鬼宫,一路走来,恶臭冲天,沈危却面色不变,仿若根本没有闻到一般。
  走到宫殿最深处,跨过门槛,便踩了一脚泥泞。
  沈危嫌恶地缩回脚,靴子踩在门槛上头,用力地蹭了两下。
  刚刚被他踩到的那泡黄泥忽似活了一般,“嗖”地一下沿着光滑的金砖地面游到一座屏风前。
  那屏风下坐着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的,怀里抱了只布缝的小马驹,轻声唱道:“月光光,照地堂……”
  那泡黄泥从地上立起来,温柔地凑到女人脚边蹭了蹭,被女人一脚踹开了。
  沈危迈入殿中,走到女人身前,俯身从她手中拿走了那只马驹布偶,温声道:“芳菲,我来看你了。”                    !
 
 
第119章 马奴和小姐
  如果有外人在此, 势必会为沈危刚刚那一声“芳菲”所震惊。
  原因无它。
  付芳菲正是前任天督城城主付东流的独生女,沈危的妻子。
  女人一头乱发毛躁枯黄,瘦得双颊微微凹陷, 脸色也很憔悴, 只有一双眼睛明亮通透,昭示着女人昔日的容貌。
  付芳菲确实算不上是大美人,但细看她五官眉目,便会发现有种格外平易近人的古典之美, 她是属于那种越看越好看的长相,哪怕憔悴至斯, 也还保留了三分娴雅的风韵。
  沈危把那只马驹布偶放到一边,半跪到付芳菲身旁, 抬手替她将散落在脸颊边的乱发拨到脑后, 双手捧起她的脸,温情脉脉地凝视着她。
  “芳菲, 你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女人半仰着头, 定定地回望着,浅褐色的瞳眸上好似蒙上了一层水雾,懵懂无知, 清澈单纯。
  她像在看沈危,又像是透过沈危看到了别的东西。
  地上那滩黄色的泥巴忽然人立而起, 慢慢凝成一个短腿短手的火柴人模样, 滑到付芳菲身边,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
  付芳菲像是猛然惊醒, “啊”地大叫一声, 手脚并用,用力推开沈危, 抱着小泥巴怪从地上爬起来,躲到屏风后头,从镂空的雕花里偷觑,瑟瑟发抖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沈危方才顺着付芳菲的力道,被推得一个趔趄仰倒在地。他倒也不显狼狈,起身后朝屏风那边跨出一步,就听到女人惊声尖叫。
  “啊——我叫你别过来!你走——你走啊!”
  沈危站住不动,眸光微沉。
  当年付家被屠门,付东流遭不归寺的寂照禅真,现太阴宫大护法怒佛尊者枭首后,沈危本是有意要留付芳菲一命的。
  他虽不爱她,但她至少当过他几年妻子,没有爱,那么多年朝夕相处,多少也生出了一点情分。
  他最初虽是被迫娶的付芳菲,但付芳菲全心全意的爱恋曾经给过他一点点温暖和动容,他确实舍不得对她下手。
  其实当年沈危年纪尚轻,也没有摸清楚自己心里头的想法。
  天督城几乎每过数百年便会发生暴/乱,城主易位,改替乾坤。
  在付家之前,坐在城主位上的家族姓沈,沈危便是昔年被付家推翻的沈氏一支。
  付家杀沈家而夺位,屠尽沈家嫡脉满门后,其余旁支皆充为付氏门下奴仆,如无例外,这奴仆的身份将世代相传。
  也许是数百年流转而过,付家的气数也到了。
  沈姓的奴仆中出了个沈危,付家的女儿中出了个死心眼的痴心种子。
  付芳菲从小丧母,父亲付东流又终日忙于家族事务,对她关心不足,她也没个兄弟姊妹,旁支的姊妹看她体虚病弱,担心和她靠得太近,若是出了事便要背锅,也都同她不甚亲近。
  故而付芳菲一直觉得活得很孤独,直到那个有着一身反骨,眼神倔强的小马奴闯入,付芳菲枯燥的生活终于染上一点绚丽的色彩。
  小马奴沈危不怕她,也不把她当成高高在上的付家大小姐。
  他会给她编草蝈蝈,教她吹叶子笛,带她到山林里骑小红马,和她一起帮小红马接生,从天督城外偷偷给她带糖葫芦和冰粉。
  他会当面嘲笑她愚笨,平地走路都会摔跤,也会在她扭伤脚后,默默背她走上十几里山路,在教养嬷嬷发现之前将她送回房。
  小马奴沈危为她挡过剑,受过伤,流过血,可付芳菲心里明白,这少年并不爱她。
  少年喜欢的是她父亲房中豢养的那只白龙女,从二人初见时,沈危那惊艳到挪不开眼的目光中,付芳菲便明白了。
  虽然她身为天督城城主的掌上明珠,有着很多人难以企及的,高高在上的地位,可在这份情窦初开的爱恋中,她是自卑的。
  她羡慕沈危,拥有健康的身体,不像她这样先天患有心疾,天天都要喝药,从小就被医士断定活不长久。
  她更羡慕白龙女的美貌,若是她不再病容憔悴,若是她也能拥有白龙女那样艳冠群芳的容貌,是不是就能让心上人多看自己一眼?
  少女情怀总是酸涩如诗。
  十六岁那年,在预感到自己命不久矣之后,付芳菲终于做了一件生平以来最大胆的事情——她把父亲的炉鼎,那个名为“小白”的白龙女偷偷放跑了。
  白龙女逃出天督城的那晚,暴雨如瀑,她撑着伞,顶着风雨来到马厩旁的小屋中,推开小马奴沈危的房门,双眸晶亮,微笑着告诉他:“我把小白放走了,等她逃得远远,等父亲忘记了她,我再送你出天督城。”
  少年捂着肩上的剑伤,呆愣愣地看着她,说:“你、你说什么?”
  付芳菲收起雨伞,步入屋中,走到少年面前,怀着临终前最后一点疯狂,鼓起勇气,张开双臂,环住少年劲瘦的腰身,轻轻将脸贴到他胸前,哽咽道:“小马奴,我日子不多了,作为朋友,我想最后为你做一点能让你高兴的事情。”
  “小马奴,你知不知道,我、我喜……”
  欢你呀。
  这句喜欢还来不及说完,她便觉心头巨痛,心脏沉沉地跳动着,眼前忽明忽暗,忽而心神一驰,彻底陷入黑暗中。
  等付芳菲再度清醒过来,才发现父亲因为炉鼎走失一事震怒异常,派出无数暗卫缉捕出逃的白龙女。
  父亲怀疑白龙女出逃与沈危有关,但顾念她对沈危的感情,只是将人打个半死,投入水牢。
  那时付芳菲的心疾已经到了无法救治的地步,她昏昏沉沉,不知日夜,偶尔清醒过来片刻,也虚弱得连话都说不了。
  在她弥留人世的这段日子里,很多事情都超出了她的预计。
  付东流派出的杀手杀死了出逃的白龙女,剖腹取胎,本欲将那龙胎带过天督城,为女儿延寿,岂料龙胎半路被人劫走,不知所踪。
  付东流失去了一个优质的炉鼎,唯一的爱女又命在旦夕,忧愤交加,一夜白头。
  女儿的死讯从医士口中传到他耳内时,付东流只觉天打雷轰一般,顿时老了好多岁。
  正在他准备白发人送黑发人时,忽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这个声音自称可以帮他救活女儿,只要他按照提示,前往某处洞天福地取一物便可。
  此物,便是太阴炼形之术所需的“秽土”。
  付东流按照那来自冥冥之处的声音提示,从洞天福地中带回了秽土。
  任谁都想不到,这传说中的秽土居然是一团看似平淡无奇的黄泥,扔在路边,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付东流压下了女儿身亡的消息,偷偷用太阴炼形之术将女儿复活了,而剩下没用完的一点秽土,则被他小心地收藏起来。
  这复活之术的施展,全程都是付东流亲力亲为,就连复活女儿之后,他都不曾对女儿吐露半字真相。
  复活重生的付芳菲为了保住沈危的性命,跪在付东流书房前三天三夜,执意要下嫁给沈危。
  死去活来一遭,付东流对于独生女儿怜爱更甚,最终拗不过女儿的心意,点头答应了。
  付东流以为沈危对那白龙女不过是贪恋美色,毕竟二人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又怎么可能生出真正的感情来呢?
  只要他对这个倒插门女婿好一点,给他想要的地位和权势,他定然一转头就能将少年时那点可笑的暗恋忘了。
  可付东流低估了少年沈危心中的恨意。
  这种恨不仅源自于心爱之人被杀,也源自于沈氏被付家压制数百年,后代子孙只能代代为奴,趴在付家人脚底下摇尾乞怜的耻辱。
  龙女小白的死,让沈危看清了一件事实——像他这样卑贱的出身,又怎么可能真地和高高在上的付家大小姐成为朋友呢?
  小白是付东流那个老贼的玩物,他也不过是付家大小姐手掌心里的玩物罢了。
  从此之后,沈危满心满眼只有为心上人复仇,是仇恨支撑着他舍弃尊严和自我,对付东流卑躬屈膝,对那个名义上是自己妻子的女人曲意逢迎。
  可等到沈危真地报了仇,踩着付家人的血坐上了天督城城主之位,他一回头才发现,原来自己身后空荡荡的,除了这座天督城,所爱所恨,全都成空。
  小白死了。
  付芳菲恨他,付东流被枭首那日,付芳菲便在自己屋中上吊自杀。
  虽然因着太阴炼形之术的缘故,付芳菲近乎拥有了不死之躯,数次自杀都未能死成,但家族覆灭,父亲惨死,丈夫背叛,种种打击之下,她终于疯了。
  可即便她疯了,潜意识里还是怀着对沈危的恨。
  每每沈危靠近,都会引发她激烈的抵抗和反应。
  就如现在一般,付芳菲又哭又喊,大叫着让沈危滚出去,沈危见她情绪实在太过激动,为了让她稍稍平静下来,只能退到殿外,合上殿门,坐在门槛上,仰头看着宫殿上方用幻术凝出的夜空。
  坐了一会,沈危忽然起身走到长廊尽头,从一间堆放杂物的屋子里拿出一只竹枝扫帚和簸箕,走到行道上,亲自动手清扫地上的杂物。
  扫帚的竹枝从青石地面上划过,发出“唰唰”的声响。
  大殿中的付芳菲听到门外的响动,慢慢走到殿门后,透过殿门的格子偷偷往外窥视。
  沈危知道妻子躲在门后看自己,但为了不惊扰她,他没有回头,只低着头扫地。
  付芳菲看了一会,发现那个让自己恐惧的男人拖着扫帚越走越远,便悄悄拉上门栓,将殿门锁了,然后抱着小泥巴怪走回去,捡起地上的小马驹,抱着两个东西走到床上,整个人缩到角落里,又开始唱歌。
  “月光光,照地堂……”
  沈危扫完地,回到殿门前,侧耳倾听,听到殿中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料想妻子是闹累了,睡了过去,略施小术,撬开殿门,悄无声息地走到床榻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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