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共赴杀阵
灵符追逐, 如同长了眼睛的箭矢,第一枪打向花衣僧眉心,第二枪打向花衣僧胯.下, 第三枪打向花衣僧胸口……
花衣僧狼狈躲蹿, 仓皇之间几无还手之力。
少年的火铳太快了,一枪紧接一枪,弹无虚发,招招毙命, 且占据了居高临下的优势,龙王庙第三层内又无任何屏障可供藏身, 黄道姑和花衣僧二人想要躲过少年的灵符攻势已是万分艰难。
花衣僧稍一松懈,携带三昧真火的灵符就从他的衣袖底下穿过。
瞬间, 呼啦一下, 整片袖子都熊熊燃烧起来。
花衣僧眼疾手快,迅速脱下袈裟远远扔了, 心中大骂:我草, 这人还讲不讲章法,一言不发就开打。
他到底是怒佛尊者的弟子,身上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临危之际,他脱下脖上所挂的长生念珠, 在身前舞成一面盾牌, 玉石念珠与真火灵符相撞,发出乒乓之声, 火花四溅。
少年攻势密集如雨, 瞬息不停,打得花衣僧和黄道姑一时之间只剩仓促应对, 身不由己地步步倒退,无知无觉地落入少年早已步下的陷阱中。
只见月光从二人身后高墙的小窗透入,清冷的月光不知何时竟凝为肉眼可见的白色光线,丝丝道道纵横交错,宛如一张天罗地网俏俏张开。
黄道姑、花衣僧二人且战且退,不知是谁先踩中了地上的光线,整张光网遽然颤动起来。
千百条乳白色的光线好似忽然活过来一般,破空激射而出,缠上二人手足用力一拉,但闻“轰——”的一声大响,花衣僧二人重重地撞上塔墙,在墙面上砸出两道“大”字形的深坑。
“啊啊啊啊!”
花衣僧发出愤恨的怒吼,可惜全身都被白色的光线颤住,整个人被裹得好似一只蝉蛹,就露出半个脑袋来。
这些光线看着纤细,实则极为坚韧,花衣僧尝试用剑气爆破都未能把线割破。
黄道姑看花衣僧挣扎得整张脸都成了猪肝色,不由叹了口气,劝道:“花衣僧,我劝你省省力气吧。这是天狼蛛的蛛丝,有个别名唤作‘神仙索’,意思是神仙被捆住了也逃不出去。”
花衣僧狠啐了一口,破口大骂:“我呸!什么破神仙索?!洒家不信这个邪……”
少年竖起神经火铳,轻轻往枪口上吹了口气,吹散枪管的余热,半人高的火铳绕臂一转,眨眼间又变回一只三尺铁匣。
江玄把天机匮背回背上,轻飘飘地从大佛肩上跳下来,走到二人身前,笑道:“二位无须紧张,在下不过是有一事想要请教罢了。”
花衣僧大骂:“呸!孙子,请教你姥爷!快把洒家放下来。”
江玄抬手,隔着十来步的距离凌空朝花衣僧脸上一扇。
啪——
花衣僧被一股无形的劲力打得歪过头去,白皙的半边脸上立刻浮起五个红通通的指印,一颗牙齿混着血水从他口中喷了出来。
江玄从袖间取出一条帕子,低下头,慢条斯理、仔仔细细地擦拭起刚刚打人的那只手,好似那只手上沾染了什么脏污之物似的。
“谁是孙子?”
少年抬眸,凌厉的眸光隔着一重薄透如烟的纱帘,望向花衣僧。
真说起来,这少年的修为未必比自己高上多少,可这种凛冽的杀意,这种上位者独有的压迫感却不禁叫花衣僧心神一滞。
花衣僧到底是在太阴宫内混迹多年的人,狐假虎威他熟练,倒霉认怂他也行。他被打了一巴掌,心中便知这少年虽然出身名门正派,却不是什么软弱可欺的傻白甜,这就是颗芝麻汤圆,肚中黑得很。
他倒霉,他认怂:“我是孙子。”
江玄这才满意地笑起来,和颜悦色道:“好,乖孙子。”
花衣僧:*#@%艹你祖宗十八代,艹艹艹!!!
江玄摊开手掌,一条末端系着红玉的额链从他掌心滑落,在半空中摇来晃去。
“认认,这东西瞧着眼熟吗?”
花衣僧:眼熟你七舅姥爷!
黄道姑担心同伴开口又要挨一顿毒打,赶紧开口抢答道:“这是西门家嫡系弟子人人皆有的‘泣血红梅’。”
江玄道:“想必二位应该是见过了?”
黄道姑闭口不言,脸上神色却忍不住变了变。
十日之前,她和花衣僧一起结伴来到游仙村中查探梵海青灯灯芯的下落,岂料与一行西门家弟子狭路相逢,双方发生激战,花衣僧设计将人引到这座龙王庙底下的塔基深潭中,将一行人尽数剿灭。
只余一个首领弟子,受了重伤后跳入深潭之中,躲进了潭底的大珠蚌里。
黄道姑和花衣僧二人在潭边守了三日,未见那首领弟子从水底出来,料定那弟子已葬身珠蚌腹中,这才离开塔基深潭,回到龙王庙上层继续查探。
他们自以为这场杀戮进行得神不知,鬼不觉,那些西门家弟子直到死前都还没来得及向西门家中发出任何讯号,哪知不出几日,竟就有人找过来了。
但黄道姑观少年神色,又觉得少年不像是来为那些西门家弟子报血仇,讨公道的,犹豫了会,说道:“那些西门家弟子的尸体就在这塔基底下的碧水深潭里,你若早些去,说不定还能救回一两具未葬身鱼腹的尸首。”
她神色平静,继续说道:“我们赶到这里时,那群西门家弟子已经死了,不知为何人所杀。”
江玄负手身后,踱步道:“唔,竟然全都死了么?”
黄道姑颔首:“反正我与花衣僧俱未见到活口。”
江玄收了泣血红梅,走到花衣僧身前,指尖凝聚灵力,对准花衣僧眉心灵台,道:“在下听闻你这大德金钵阵遇神杀神,遇佛困佛,不知大师可愿打开阵法,借我一观呢?”
眉心灵台可谓是所有修仙之人的罩门,是修仙人身上除了死穴之外最脆弱的地方。
花衣僧骤然被少年拿住罩门,不由紧张得全身肌肉都绷紧了。
可听完少年的话,他又慢慢放松下来。
难怪世人总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这少年先是询问那一行西门家弟子的下落,想让他们误以为他是来寻人的,然而他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想救困在大德金钵阵里的人。
若是他再多迂回一会,说不定花衣僧便真地被他骗了过去。
可惜,他太心急了。
花衣僧心中暗自冷笑,只怕被困在阵中的人,在他心中分量颇重吧?
花衣僧自觉有了谈判的筹码,心中也不再紧张了。
他呵出一口血沫,朝少年笑道:“我已落在小公子手里,小公子想看我这大德金钵阵,我难道还能说不吗?”
“可惜啊……”
花衣僧说着扭了扭身体,道:“你这天狼蛛的蛛丝将我捆成这副模样,我如何施展法决?小公子至少得给我松快松快,让我可以掐咒施法吧?”
江玄似笑非笑道:“这却不难。”
花衣僧心中大喜:“那……劳驾小公子你给洒家我松松绑?”
江玄道:“你把法决教我,我自己来开阵。”
花衣僧:*#@%!这贼精贼怪的小兔崽子!!!
花衣僧心里大骂,面上做出一副犹疑之色:“这……”
江玄不轻不重地在他眉心上点了两下,似威胁,似玩笑:“我拜过的师父都说我天资聪颖,学什么从来都不需要人教第二遍。怎么,莫非大师不肯教?”
花衣僧强颜欢笑道:“教教教,我教。”
他说完,不情不愿地将开阵的口诀和手诀朝江玄讲述了一遍。
江玄记下,踱步走到倒扣在地上的大德金钵阵旁,依照花衣僧所授,诵念口诀施法。
须臾,但见大德金钵一阵震动,倏然高飞而起,钵中洒落团团金光。光影之中,可以看到三条人影沉浮其间,似乎正在寻找出路。
江玄一眼瞥见走在三人中的少女。
少女巧笑嫣然,正低了头与身旁的小和尚说话,神情之柔和,竟是他这几日来从未曾见过的。
少年侧过头,闭了闭眼,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隐于袖下的双手攥紧了一瞬,又慢慢松开。
哼,好的很。
不接他的千里传音螺,却和别人眉来眼去。
这是动辄生死攸关的杀阵,她以为是郊游踏青吗?!
江玄站在阵法外围观察了一阵,确定阵法已经完全打开,这才举步往前一迈,准备亲自入阵去把人给揪出来。
孰料正在此时,异变突生。
金钵中洒落的灵光忽然变为血红色,似一阵旋涡,疾速旋转起来。
少年正一脚踏在阵法的分界线上,异变起时,阵法中间生出的强悍吸力瞬间就将他卷了进去!
花衣僧虽然被天狼蛛的蛛丝捆得动弹不得,却挡不住他得意的大笑。
“哈哈哈!小兔崽子,难道你家大人没教过你路边野和尚的话信不得吗?哈哈哈,我说了可以开阵,可没说开阵之后这阵法不能再关上啊?你真当你爷爷我是吃素的……”
“啊——”
花衣僧话未说完,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只见一样绿糊糊的事物从阵法中飞出,“啪叽”一下砸中他的额头,登时间,便是血流满面。
花衣僧感受到额头上热血长涌,忍不住大声骂娘,同时低头去看砸中他的到底是何事物。
他低头看去,只见地面上一只巴掌大的绿毛龟翻了个身,抻展四肢,长长伸了一个懒腰,懒懒地看了满脸是血的僧人一眼,学着他刚刚的语气,阴阳怪气地回敬道:“那你家大人有没有教过你,即便阵法关了,我家主人也能打得你哇哇叫。说打脸就打脸,绝对不会打偏?”
“你你你……”
花衣僧羞怒交加,眼睛一翻,竟然厥了过去。
大德金钵阵中,江玄刚刚落地站稳,便觉察身体发生了异变。
他抬起手——
那是一只胖乎乎的,五岁孩童才有的小肉手。
第47章 心魔幻影
江玄反手摸了摸背上的天机匮。
玄铁精钢打造的铁匣入手冰凉, 表面上灵流暗转——那是江玄炼制天机匮时特地打造的灵流回路,有宁心定神之效。
江玄惊讶过后,慢慢冷静下来。
大德金钵虽然凶险, 但是并没有逆转时空的大能, 并不能真地将他变回孩童,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阵法中嵌套了一些特别的迷幻法阵,可以蒙蔽人的五感。
他现在看自己是一副孩童模样, 若阵中其他人遇上他,在他们眼中, 他又是何等形象呢?
比如说若是被那只大尾巴兔子撞上,她眼中的自己也是个胖乎乎, 圆滚滚的小豆芽菜吗?
少年想到这里, 脸色不禁微微一黑,乌黑的眼眸阴沉沉地望着不远处的白色雾障。
忽地, 一道明黄色的灵符焰火一闪而过, 雾障中传来一道轻快的声音。
“空空如也小师父,刚刚那边似乎有什么动静,且过去瞧瞧?”
“阿弥陀佛, 一切都听女施主安排。”
江玄面色微变,默默拿出储物灵囊, 摘下纱笠, 解下背上的天机匮丢了进去。
耳闻脚步声渐近,少年沉吟片刻, 又拿出西门家嫡系一脉的“泣血红梅”戴上。
灵符的焰火在雾障中漂浮飞转, 火光下有三道人影一前一后朝这边走了过来。
诸葛绮红最先发现前方站着一个约莫五、六岁光景的小男孩。
男孩肌肤雪白如瓷,生得玉雪可爱, 就是一张小脸冷冰冰的,一双瞳眸黑白分明,瞳仁如墨,黑眼仁看着比寻常人还要大上一圈,就那么垂手站着,通身上下没有一丝活人气儿。
诸葛绮红不知怎么地忽然想起冬藏仙府的女先生们有一次教她们如何除秽时说道,人死时若怀有极大的怨气,死后怨气不散,常常化为厉鬼。
其中,又以女人和小孩所化的厉鬼最为厉害。
而小孩鬼中最为凶恶的一种,便是婴灵。
诸葛绮红越想越是害怕,不禁伸手拉住姜虞的袖子,抬起手指往小男孩站立的方向比了比,颤声道:“虞……虞师妹,那里好像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江·不干净的东西·玄:……
姜虞挺烦这位师姐的,她不动声色地把衣袖从诸葛绮红手里抽出来,转头朝诸葛绮红所指的方向望去。
小和尚也跟着看过去。
此刻在三人眼中,所看到的都是孩童模样的江玄。
空空如也一眼望到男孩额心间垂落的滴血红玉,不由讶声道:“咦?那小孩好像是西门家的嫡系弟子?”
“是人是鬼?”姜虞问道。
空空如也道:“过去一瞧便知。”
诸葛绮红面露犹疑,摇头道:“这可使不得,万一他是只婴灵可怎么……”
姜虞和空空如也都不理她,径直朝前走去。
诸葛绮红害怕失去护身法阵的保护,又要被恶鬼缠上,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姜虞越朝前走,越觉得那小男孩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目光炯炯,眼神甚为古怪。
但她天生喜欢小孩子,对生得好看的小孩子尤为宽容,因此还是迎着那古怪的眼神走到小男孩身前,微微蹲身,低头问道:“你是西门家的弟子?你可是与西门独秀同行来此?你在这里,西门独秀呢?”
姜虞以为自己是在和一个才到她腰那么高的小孩说话,可从江玄的视角,看到的却是少女微微蹲身,正对着他的小腹问话。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亲和一些,姜虞还努力作出一副专注凝视的模样。
少年腹部的肌肉一瞬间绷紧了。
他只觉少女的视线落得很不是地方,像是一只只小蚂蚁,爬进他的骨头缝里,又从骨头缝中催生出一种酸酸麻麻的痒意。
姜虞问了几声,没听到对方答话,便站直了身子,试探地问道:“你不会说话吗?”
江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