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临风弯腰凑到金鱼缸边上看了一眼, 皱眉说：“等下。”
他搬起鱼缸放到餐厅的窗户边上, 打开窗户通风。
“最近梅雨季快来了, 气压有点低, 可能氧气不够。”魏临风说，“只是可能, 先通风看看。”
千濑紧张起来：“怎么办？用不用买氧气泵啊？不会有事吧？”
“不用。”魏临风说, “这种草金鱼, 生命力挺强。你也不要总喂, 三天喂一次，忘记了也没事, 金鱼不容易饿死。”
“哦哦哦。”
千濑点头如捣蒜, 认真记下这些知识点, 又很崇拜地看着魏临风说：“总觉得魏魏好像无所不能。”
魏临风很无情地勾了勾唇：“不一定。你要是把金鱼养死了, 我就不能把它们复活。”
千濑：“………………”
魏临风又去继续洗碗, 千濑跟在后面探头探脑地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没——”魏临风话说到一半, 顿住了。
小姑娘半个身子从他身后探出来，头发随着动作从肩头垂落。
这房子坐北朝南，下午阳光正好，透过窗口洒进来，给她镀了层柔柔的金边，几缕发丝在阳光下变得透明，让她整个人都显得不真实起来。
像电视剧里那种神仙快要消失时的特效。
千濑皮肤白得通透，眼神很亮，睫毛根根分明，浓密又卷翘。没化妆的脸乍看普普通通，如此细看起来又处处都是叫人觉得惊艳的美。
“没事的话。”魏临风话头一转，把手里刚洗干净的碗递给她，“把水擦干净，在柜子里放好。”
“好滴。”
千濑从他手里接过那只小碗，认认真真地擦水。
两个人一齐站在不太大的洗碗池前面，还真有几分同居过日子的温馨。
千濑完全没发现。这种事情在她的直男脑里，就跟两个人坐在一起画漫画一样，都是协同工作。
魏临风只偷偷心痒了一阵子。
他很少抱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
希望这一刻能无限延长下去，希望这样的阳光永远照耀着这个小姑娘，甚至希望在十年后的这样的下午，也能跟她站在一起洗碗。
千濑擦干净碗，很是精致地回房间掏了罐护手霜出来。
挤了一坨在手上瞎鸡儿乱糊。
魏临风多看了一眼，千濑立刻会意，非常大方地给她也挤了一坨：“别客气，姐妹。”
魏临风：“……”
“男人也要活得精致。”千濑戏精地撩了一下头发，“比前女友美，气死她们。”
她只是随口说个段子，谁知道魏临风一边搓护手霜，一边面无表情地接了话：“我没有前女友。”
千濑：“………………”
她搓手的动作都停下了，等她回过神来，护手霜都吸收完了。
魏临风不再说话，转头去检查那两条小金鱼。千濑跟在他屁股后面跑过去，小心翼翼地说：“魏先森，冒昧问一哈儿，你多大啦？”
这段话被她说的格外风骚，第一句是台湾腔，第二句开始又变成一口四川味儿。
魏临风瞥她一眼，说了句很冷的话：“90后。”
千濑：“…………………………”
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魏临风挑眉，“很意外？”
千濑上上下下来回地看他，感觉他的眼神都没那么凶了，透露出来的是一种单身多年孤独寂寞的可怜兮兮。
难怪见着邻居家有个可爱的小姑娘都当自己闺女养。
一个单身多年的老男人想当父亲的心，有错吗！
“有点意外。”千濑点头，诚恳地说，“这么多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魏临风没想到她会用“熬”这个字眼，愣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松了口气般地说：“外人是不是觉得警察这个职业很好，容易找对象？”
千濑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
魏临风靠着桌子，慢慢放松了身体，闲聊般说：“其实我们这行，离婚率很高。”‘
千濑：“什么？”
魏临风说：“辛苦又危险，这些倒是其次，主要是会经常发生一些脱离控制的事情。”
千濑目瞪口呆。
她当然不是惊讶警察辛苦又危险，她惊讶的是，比起辛苦和危险，魏临风更难以忍受的竟然是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
这种人好像叫做——大男子主义？
魏临风刚搓完护手霜，手里残留的感觉让他很不习惯，又搓了搓手，才继续说：“比如这次，突然发生了一件事情，我必须抛下生活中的一切，毫不犹疑地赶过去。”
“你能想象吗？两个人好好地生活在一起，其中一个人突然走了，一走就是好几天，毫无音讯。”魏临风慢慢地说，“你们甚至不能知道彼此是否平安。”
千濑心里一跳。
之前魏临风失踪的时候她确实感到了不满和不安，虽然没想太多，但好歹也担心了一下。
明明他们才认识没多久，关系也只是邻居而已——好吧，或许是类似父女的邻居。
有了深切的体会，再代入到夫妻关系之中，自然就知道这种事有多折磨人的精神了。
“平安的时候还好，如果遇到大案子，被家里人发现了蛛丝马迹，又不能说什么来解释和安抚……”
魏临风垂眸看了一会儿地板。
他离开刚刚倚靠的桌子，再次挺直自己的脊背，表情反倒更放松了一些：“跟你说这些好像有点早。”
他总是想要把一切都控制好，包括关系的进展，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但是果然啊，一旦涉及到感情，就容易控制不住自己。
好在千濑心大，她摸了摸后脑勺，有点像自言自语：“是啊，我才二十岁，要说结婚还早着呢。”
说者无心，听者心里倒是哽了一下。
她真的不着急，她还有大把的青春去挥霍，就算谈个七八年不切实际的浪漫爱情，换上几个伴侣来成长，再慢慢考虑什么婚姻和责任，都无可厚非。
他已经不年轻了。
他的肩膀上扛着更多的责任和义务，不会浪漫又冲动地跟她恋爱，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成长。
千濑茫然地想了一会儿未来的事情，想不出什么头绪，便很快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没心没肺地问魏临风：“你这几天，是去办什么大案子了吗？”
魏临风的回答很简单：“不能说。”
那就是有了。千濑想了想，又问：“危险吗？”
魏临风笑了一下：“还好。”
千濑问他：“你们有人受伤吗？”
“不能说。”魏临风笑着说，“你可以当我们单位组织旅游了一周。”
这是他同事对自己老婆说的话，精神胜利法似的，只能这样劝家人安心。
网上还有更撩的说法，比如什么——三十年后，我再跟你慢慢讲。
这种说法不适合他。
“那你旅游的时候小心点。”千濑很容易就接受了那种说法，“你现在休息了吗？要不我们再去周边旅游一趟吧——”
她说出来的时候就有点后悔。
孤男寡女的，这种要求，就算是她这么没神经的也察觉到了一点儿不对劲。
然而后悔只是一瞬间，后悔的同时又有个声音在心里反驳她——人家正人君子又会照顾人，他们两个要能发生什么早发生了，是换个地点就会改变什么的吗！
是吗！不是！
而且……
千濑觉得他刚刚讲话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有点儿孤单。
她真的不会安慰人，顺嘴就这么说出来了。
魏临风倒是不太意外的样子，只看着她，良久，无奈地叹息一声：“你啊……”
千濑：“……”
怎么觉得心里痒痒的还有点儿酥。
魏临风道：“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儿心。”
千濑：“……”行吧。
只要能满足你那颗老父亲的心，我怎么样都好。警察叔叔不容易，我也算为社会做出贡献了。
千濑决定把这场“公益行动”进行到底，当场开始拿出手机找附近的旅游攻略。
作为一名长期在家的死宅，千濑善用各种app，很快让她找到了一个评价和距离都很合适的地点。
这地方叫南杨山，就在A市郊区，是个4A级景区。
千濑也听说过好多次，但总觉得爬山是老年人旅游团的行动，就没考虑过这一点。
这一次却觉得很合适……难道是因为魏临风拉高了平均年龄？
反正她不承认是自己老了。
魏临风毫无意义，他点了点头，说：“我就休息三天，今天回去收拾，明天就出发吧。”
自由工作者明谋老师点头笑道：“好呀。”
魏临风正准备回去收拾行李，又看见千濑吭哧吭哧地搬椅子，他皱眉问：“你做什么？”
“拿个大箱子。”千濑觉得自己像小学生出去春游，已经开始兴奋了，“在上面的柜子。”
魏临风从她手里把椅子拿下来：“我帮你拿。”
千濑要站在椅子上才能够到的柜门，魏临风一垫脚就打开了。
柜子里安安静静躺着个很大的箱子。
箱子上面是厚厚一叠书，已经落了灰。
千濑看见书的瞬间就差点跳起来。
这他妈今天怎么回事，是老天爷要逼她脱马甲吗？柜子里那一摞乱七八糟的都是她之前出的书，被她当成黑历史给压箱底，早就忘记丢到哪里去了。
竟然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
也难怪她忘记——这种大箱子她可能三五年才会用到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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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濑捂着已经被扒了的马甲：别碰我。
魏临风：……
第26章 金鱼雾霭10
魏临风看出她的窘迫, 没直接点破。
那一堆书他当然认得, 事实上，他的家里也有同样的一个系列, 被好好保存在书架里。
在原作者这儿竟然是放在柜子里落灰。
——要不怎么说必须跟偶像生活远一点呢, 太容易幻灭。
魏临风早就不报什么希望, 他假装没看见那套书, 直接拿着箱子问：“就这个？”
千濑连连点头：“嗯嗯嗯。”
魏临风一手按着书，一手拿着箱子, 干脆利落地一抽。
硕大的行李箱就跟一本书似的被轻松抽了出来。
抽出来的瞬间, 柜子里传来书落下的声音, 同时响起的还有魏临风的一声闷哼。
箱子失去支撑般掉下来，又在掉下来之前被魏临风堪堪托住，稳稳放在地上。
“很重吗？”千濑看他皱眉，立刻问道。
魏临风：“还好。”
他打开箱子，看见里面又是两摞书。
这次是404老师的书, 千濑感觉看见了捂住马甲的希望。
演技非常浮夸地说：“哎呀，404老师的书, 放我这儿都忘记了。”
魏临风：“嗯。”
“说起来你是明谋老师的粉吧？”千濑说，“上面还有一套是明谋老师的书, 当时一起送过来的。”
“……嗯。”魏临风低低的笑了一声, “我家里有。”
千濑：“哦哦。”
脸上的笑容分明愈发灿烂了。
太好懂了，魏临风又叹口气, 忍不住伸手想搓一下她的脑壳。
宽厚的手掌在碰到她的刘海之前停了下来。
魏临风总算想起来自己刚刚摸过满是灰尘的箱子, 站起来去厨房洗了手。
回来时手里拿了块湿水拧干的抹布, 蹲下来帮她擦行李箱。
千濑连忙伸手：“我自己来啦。”
“你去收拾东西吧。”魏临风抬眼，视线扫过她的指尖，“拿这么大箱子，你要带多少东西？”
“噢噢，对哦。”千濑闻言才反应过来，连忙去收拾自己的护肤品和衣服。
魏临风把箱子擦好，靠在墙边。
他拿着抹布到厨房，洗干净放在一边，又洗了洗手。之前护手霜黏黏糊糊的感觉，这么洗了两次，已经完全洗完了。
可能这种糙糙的感觉才适合他，而像千濑那样的小姑娘，那双白嫩柔软的手，就不应该碰冷水，碰洗洁精。
魏临风擦干手，走出厨房。
千濑在卫生间收拾她的瓶瓶罐罐，弄得哐里哐当的，魏临风听着这声音都觉得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站在门口抬高声音说了句：“我先走了。”
“好呀，你快点收拾东西。”千濑说，“我们今晚就出发。”
魏临风一愣：“什么？”
“爬山不就是要一大早爬上去看日出吗？”千濑说的理所当然，“好啦快去，我收拾好就在楼下等你。”
“……”
半晌，魏临风才又低低地说了声：“好。”
他从不做这种没有计划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