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夫人看着穿得一身素净,梳着垂髫髻更显稚气的苏沅儿,心里便是不喜。
今日按她本心是不想让这丫头进宫的,但是苏季远如今得了皇帝的赏识,对待三房的母女也不能太过冷落了,才勉强让她去的。
不过刚才宫里递出来话,女儿苏皇后的意思竟是还要好好的“栽培”这苏沅儿。
想到这,苏老夫人笑道:“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来,沅儿,到祖母身边坐!”
苏沅儿看着一脸慈祥的苏老夫人,她这祖母做事一项是心思缜密、圆滑世故,让人挑不出错的。
不过要演戏,她苏沅儿如今也是不差的……
丫鬟拿了海棠椅,苏沅儿娇娇弱弱的走过去,坐在苏老夫人身边。
苏老夫人亲热的拉了苏沅儿的手:“嗯,沅儿是个好孩子,今日进宫,刚才皇后娘娘还特意传话夸奖你呢!”
苏老夫人的手覆了上来,苏沅儿手背肌肤就清晰的感觉到了苏老夫人手心的冷腻,让她的全身都不舒服起来。
苏沅儿强忍住想缩回手的冲动,状似害羞的低下头,嘴角含笑道:“祖母,皇后娘娘谬赞沅儿了!”
苏老夫人看着苏沅儿一副强压欣喜和得意的模样,到底是庶子和商户女养出来的,真是眼皮子浅的厉害。
但苏老夫人面上不显,反而又亲切的拍了拍苏沅儿的手。
满屋子的人都看了这祖孙两个和乐融融的一幕。
钟氏没想到苏老夫人会说皇后娘娘夸赞了女儿,脸上不禁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其他两房的姑娘,还有养在苏老夫人这里的苏家旁支的姑娘们,听了苏老夫人的话,都看向了苏沅儿。
苏沅儿便感到那些目光里的羡慕、嫉妒、还有不服气。
苏沅儿挺直腰板,做出想压住得意去却怎么也压不住的倨傲模样来。
这些姑娘看了苏沅儿的嘚瑟样子,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都看向苏蘅。
苏蘅可一直都是苏皇后的心头宝,是常常挂在嘴边夸赞,今日竟被苏沅儿抢了风头。
苏蘅倒还是沉得住气,也不看苏沅儿和其他人,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苏老夫人看了自己嫡亲孙女的高姿态,心中满意,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孩子,可不像苏沅儿这般轻狂。
苏家大爷、二爷等其实与苏季远感情并不睦,在他们眼中苏季远就是一个死读书的庶子而已,能走到今天也是借了宫中苏皇后的光,他们与苏季远可是没什么可说的。
故此吃过晚饭后,苏家大爷等男子们便赶快散了,各自去找自己的乐子了。
苏老夫人留下苏沅儿及苏季远夫妇。
“季远,有句话叫做:在外千般好,不如自家亲.之前母亲心里一直对你很是牵挂,如今你回了京,我就放心了,这以后你要勤勉些,定要做个好官,为圣上分忧!”
苏老夫人像平常家的母亲一样殷切的叮嘱着苏季远。
苏季远从小在苏老夫人身边长大,苏老夫人是何等厉害的人物,他心里是非常清楚的,忙站起身,恭敬道:“让母亲为儿子操心了,儿子一定牢记母亲教诲!”
苏老夫人欣慰的点了点头,又向钟氏道:“这些年一直是你在季远身边照顾他,又为苏家开枝散叶,也是辛苦你了!”
钟氏没想到苏老夫人竟说出这番体恤的话来,鼻子一酸,忙道:“母亲说得哪里话,这是儿媳应该做的,儿媳既然回家了,以后必要好生侍奉母亲的!”
苏老夫人微笑点了点头:“我这里正好还有件事要同你讲,沅儿回了我们苏家,今日进宫也得了皇后娘娘的夸赞,以后出门应酬必定要多了,所以我想把沅儿带到我身边来教养。
本来之前就想这样做,但是沅儿病了,现今病好了,正好与蘅儿她们一起上课才好!”
钟氏听了十分高兴,她也正想着这件事呢,如今苏沅儿十二岁,也该相看亲事了,这回京后少不得要四处走动的。
钟氏自己是商户之女,大祁朝还是以农为本,商户有钱,但地位还是低的。
偏钟氏也是要强的人,她可不想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人看低。
苏家前朝就出了三位皇后,两个贵妃,到了本朝现今也有了一位皇后,苏家的女儿的教养与容貌都是闻名的。
苏沅儿之前一直在外地,如今回来,能得到苏老夫人的青睐和指点,当然是好事了。
钟氏忙笑道:“真是让母亲操心了,沅儿还不赶快谢谢你祖母!”
苏沅儿看着母亲眼中喜悦的光,便知道母亲心里不知如何高兴呢。
可怜天下慈母心,不光是母亲,前世的她,听到苏老夫人要亲自教养她,不也是开心的很。
苏沅儿站起身,一脸慕濡:“多谢祖母爱怜,沅儿必会好生学的,不让祖母和皇后娘娘失望!”
苏老夫人则是满脸慈爱:“沅儿是个乖孩子!”
等苏沅儿一家回了自己的院子,钟氏看了丈夫的脸,她与苏季远夫妻多年,自能看出苏季远并不高兴。
“夫君,可是有什么心事!”
苏季远心里本能的觉得苏老夫人要亲自教养女儿是不妥的,可是看了妻子和女儿高兴的样子,尤其钟氏还是个直脾气,有些话还是不能先说的。
“没什么事情,就是今天有些乏了!”
钟氏听丈夫乏累了,忙伺候丈夫更了衣,净了面。
苏季远被夫人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今晚他也喝了一些酒的,此时看着娇妻柔美的面庞,便伸手搂住了钟氏的腰。
钟氏没想到丈夫还有体力应酬:“不是说累了吗?”
苏季远笑着俯下身,解了钟氏的衣襟:“半月未见,夫人就不想吗?”
钟氏红了脸,她与苏季远自成亲后,十几年夫妻感情甚笃,苏季远未纳过任何姬妾,身边只有她一个。
钟氏知道男人在这种事上是忍不得,便软了身子,亲了上去……
因苏季远刚回京,是有五天沐休的,但是他还得与京中的同窗、师友等聚会,也是没有多少时间在家。
第二天一早,苏季远特地到了女儿的东小院。
苏沅儿已梳洗打扮完,正要去祖母那里请安。
见父亲这么早过来,苏沅儿笑:“爹又惹娘生气,跑女儿这里来躲清净吗?”
苏季远故意沉脸:“有女儿这么说爹娘的吗?”
苏沅儿才不怕她爹黑脸呢,拽了苏季远的袍袖摇了摇:“那爹爹是准备偷偷给女儿些好东西吗?”
苏季远看着女儿如花的俏脸,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叹息道:“沅儿,你也是大姑娘了,今日去祖母那里,行事上要多想、多看,多学,但要少说话。
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就回来问爹,你祖母年纪大了,你定不要多麻烦她老人家!”
苏沅儿如今重生后是明白了父亲这话里的关心与担忧。
但父亲是一心为她着想,她也要替父亲分忧的。
虽说父亲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勤勉的好官,但今日能调回京,肯定是有皇帝看在苏皇后面子的缘故。
她不能像上一世那样,让父亲再因为自己的事情与苏老夫人和苏皇后争执,然后失了圣宠。
苏沅儿眨了眨眼睛,努力的将眼中升起的雾气眨了下去,低下头把脸在父亲手里蹭了蹭:“爹,女儿醒得,您就放心吧!”
第5章 大 闹
苏老夫人的早饭是不需儿媳们侍奉的,都是苏蘅陪着她用的。
苏老夫人见了苏沅儿是孙女中最后一个到的,而且还是昨日那种素净的打扮,心中更是不喜。
不过她面上不显,只让人叫了管家的大夫人过来。
“娘,不知您唤儿媳有什么吩咐?”大夫人毕恭毕敬道。
苏老夫人笑道:“沅儿回来了,家里的人也多了,眼看着天气就热了,姑娘们房里要换的帐子和窗纱可都备好了?
还有,明儿,把玉衣坊的人叫来,给她们姊妹们先做几身夏裳,若是到了六月份换季时再做,恐怕玉衣坊就忙不过来了!”
哟,大夫人心道,这婆母怎么并不像丈夫说得那样,对三房不好啊!
这三房回来后,又是着急要换床帐、窗纱,又是找了京城最有名的玉衣坊来给做衣服的,还都是用公中的钱.
难道这苏沅儿是真得了婆婆的喜欢?连自家的蘅儿也要靠后了?
大夫人心里想,脸上仍带着笑:“真是与母亲想到一块去了,儿媳正好要说呢。昨儿,儿媳开库房,见了六匹宝花罗是又轻又软,各种颜色都有,做窗纱和床帐是最合适不过了!”
苏老夫人点头:“不过宝花罗做窗纱可以,但做床帐就有些软了。不是还有几匹暗花缎和金番缎嘛,那料子是又垂又透气的,拿来做床帐是最好的!”
大夫人听了忙笑着恭维:“还是母亲见识广,儿媳竟然不知这其中的关窍,今日真是受教了!”
苏老夫人见大夫人如此有眼色,也是给她面子的:“诶,咱家库里那么多好东西,你哪能样样都清楚。
另外,我的小库房中还有皇后娘娘前些日子赐下来的四匹轻容纱,你也拿出来,等玉衣坊的人来了,就用这纱给她们姐妹几个做夏衣!”
哟!这轻容纱号称“举之若无,载以为衣,真若烟雾”,是难得的珍品。
没想到今日婆婆竟拿了出来,这可是下本钱了,也是太给苏沅儿面子了。
别说屋里其他人,连大夫人都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看了苏沅儿和自家闺女苏蘅。
苏沅儿是一脸遭人恨的得意。
而苏蘅面上还是嘴角含笑、云淡风轻。
但心里哼了一声:这些人都是不了解祖母性子的,苏沅儿打扮得那么素气,穿戴连祖母身边的丫鬟都赶不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给谁守孝呢,老人家看了心里怎么能高兴!
苏蘅还是比别人了解苏老夫人的。
这边大夫人正推却呢:“母亲,这么好的纱品,是皇后娘娘对您的孝心,怎么能给她们呢?”
苏老夫人摆手:“我老了,也用不了这些了,她们可正是花一般的年纪,打扮得艳丽多姿,花团锦簇才好看呢!”
苏沅儿听了,无动于衷的低垂下眼皮,和屋里的人一起站起身,谢了苏老夫人。
“祖母,我们这要去嬷嬷那里上课,中午再陪祖母用饭!”苏蘅笑着说道。
“嗯,都去吧,嬷嬷是皇后娘娘专门从宫里给你们派来的,你们一定都要好生的学!”
苏沅儿等人齐声应了是。
等屋里静下来,苏老夫人对身边的胡嬷嬷道:“给苏沅儿的护肤膏子都预备好了吗?”
胡嬷嬷忙道:“都预备好了!”
“今日午饭,她的燕窝粥里再多加些补料!”
胡嬷嬷点头:“奴婢,这就去安排!”
正在与嬷嬷学习仪态的苏沅儿忽然觉得鼻子一痒,便打了两个喷嚏。
因为事出突然,没来得及用手帕掩面,那喷嚏便喷了些在大房苏蘅的亲妹妹苏湘儿的裙角边。
苏湘儿也是嫡女,从小娇生惯养,脾气大得很。她比苏沅儿大几个月,这两日看苏沅儿得宠的样子,已经是非常瞧不惯了,此时便发作起来。
“诶呀,我这裙子可是今天刚上身的,真是被你脏死了!”
苏沅儿忙道歉:“五姐,实在对不住了,裙子我这就叫丫鬟拿去洗!”
苏湘儿嫌弃的怒道:“洗什么洗,蹭上了这样的脏东西,合该把它扔了,今日我真是倒霉透了,竟然站在你的旁边!”
旁边的姐妹这两天都是看苏沅儿不顺眼,此时乐得看苏沅儿的笑话,没有一个上来调和的,就连一直以大姐大自居的苏蘅也没有放声。
众人就见苏沅儿听了苏湘儿的话身子颤抖起来,眼睛里升起了一汪水雾。
就算这些人不喜欢苏沅儿,也不得不承认,此时她的眼睛太美了。
那水雾慢慢凝结了一潭冰泉,泉水随着她的颤抖流淌起来,可又被她的眼眸生生的给收住了。
她伤心却又自抑,整个人柔弱的就像要跌倒在地上了。
“五姐姐,你怎么会这说妹妹?”苏沅儿哽咽道,:“妹妹只是无心之举啊!”
“什么无心之举?”苏湘儿可是毫不客气的:“一个大家闺秀竟然连这样一个普通的礼节都做不好!如不是故意的,那当真就是一个土包子!”
苏沅儿的眼泪一颗颗滴了下来:“妹妹离家这么多年,的确没有姐姐这样通身的气派,只是妹妹想着这一次与姐妹们、还有嬷嬷好生学习呢!
可是姐姐竟然这样说我,我看你不是为了裙子,你、你们根本就是嫉妒我,嫉妒祖母对我好,嫉妒皇后娘娘夸赞我!”
旁边的人一听,这苏沅儿说得什么话,她和苏湘儿吵架,怎么把大家都带上了。
这里面就有人跟红顶白的说起苏沅儿:“你怎么这般说话!太没道理了!”
苏湘儿更是乍了毛,拿手指指了苏沅儿:“你说谁嫉妒你?你一个土鸡装凤凰,还敢大言不惭的这样说!”
苏沅儿掩面哭道:“你们都来欺负我,我要找祖母评评理!”
说着扭着腰,做出个跌跌撞撞的样子就向苏老夫人的院子跑去。
众人没想到苏沅儿吵吵架竟然来了这么一出,这要闹到祖母那里,事情就闹大了。
她们想拦苏沅儿,可没想到苏沅儿还跑得还挺快,一溜烟的竟然没拦住。
这些人没法,怕苏沅儿胡说告状,也都跟着苏沅儿往苏老夫人院子里跑了。
教习的嬷嬷气得一跺脚,她们本以为等苏沅儿她们再吵两句,出面阻止,也好立立威风,可是画风竟然变成了这样,她们也只好跟了上去。
苏沅儿一气跑到苏老夫人的院子,守门的丫鬟婆子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苏沅儿就直接冲进了正房。
苏老夫人正半卧在榻上,榻下的丫鬟跪着拿手给她捏腿呢。
忽地就见苏沅儿闯了进来,一下子就扑到她的榻前。
苏沅儿挤开丫鬟,双手抱住苏老夫人的腿,右手在袍袖下狠拧了左手手背一下,疼得眼泪哗的一下流下来,大声嚎道:“祖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