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哭,搞得钱翠花还挺懵,“不是,夫子喜欢二娃,你哭啥啊?这不是好事吗?你要像二娃一样懂事机灵,夫子指定也喜欢你!”
这话扎心了,沈瑾想想自己翻了倍的作业,哭得更大声了,“就因为他表现太好,夫子觉得我们都欠收拾,罚我们多写三张大字啊哇呜呜呜……”
钱翠花:……
突然有点想笑是怎么回事?
沈钰也尴尬,万万没想到自己沈瑾等人带来了这么大的心理阴影。亏他还打算告诉家里人,学堂挺好,夫子对他很和善,同窗们也很照顾他。
结果还没到家,沈瑾就先哭了一波,沈钰难得反省了一下自己,难不成真是表现得太过了点?可是自己还等着早点学完四书五经考中秀才呢。不加快进度,多读一年就多花一年的钱,中了秀才能去县学念书,县学是官学,不收学费,还给发衣裳,能省不少学费。
再说了,学习怎么着也得有个学习规划吧?沈钰琢磨着自己先把认字背书这最简单的一关给过了,剩下的时间用来啃四书五经不是更好?道理很好懂,哪怕是上辈子你把几千个汉字全都认全了,碰上某些类似鱼眼放光能逼死考生的理解题,不也得跪?
四书五经对沈钰来说是新挑战,可不得好好规划规划时间?
推迟进度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这么想着,沈钰还坏心眼地拍了拍沈瑾的肩,真心实意地鼓励他:“瑾堂兄,夫子也是为了你们好才加重了你们的课业。不然的话,你比我多念了两年书,没多久就被我超过了,丢不丢人?”
沈瑾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这个可恶的族弟,恨不得回家抱着他爷爷大哭一场。爷啊,当初你干嘛让我带着他读书啊?现在夫子看我就跟看傻子似的,我心里苦啊!
沈瑾带着沈钰一道儿去念书,结果自己哭着回来了,一问才知道,这是被沈钰打击得不轻。村里人笑都笑死了,还一个个的往沈瑾心里戳刀子。
“阿瑾别哭,赶紧回家写大字去,写不完明天夫子又得罚你!”
还有人语重心长地劝沈瑾,“你干啥跟阿钰比,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这劝解还不如不劝呢,沈瑾瘪瘪嘴,又想哭了。
还是沈钰良心发作把人拽走了,不然沈瑾得留下童年阴影。
沈钰倒没觉得沈瑾笨,就是小孩子贪玩,又粗心,写个字儿经常缺胳膊少腿,没少被陈秀才训斥。
沈钰想着族长帮他解决了念书问题,自己也该投桃报李,给族长卖个好。
学神到哪儿都是学神,不到一个月,沈钰就赶上了沈瑾的进度,让一众同窗瑟瑟发抖。要不是陈秀才威严太盛,其他人真想合力套他麻袋。
沈瑾心态也快崩了,本来他还觉得自己挺好的,家里好几个兄弟,他是最有念书天分的那个。结果被沈钰一衬,就成了二傻子,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好在沈钰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逼死堂哥,赶上沈瑾的进度后,沈钰就开始给沈瑾补课。
沈钰的文化积累拍马都赶不上陈秀才,但他有年龄优势,套路又多,忽悠头脑简单的沈瑾一忽悠一个准。
小孩子喜欢玩的拍手掌跳房子翻花绳这些小游戏,沈钰都特地用三百千里头的句子编了节奏,带着沈瑾一边玩一边背。背完了还拼命夸沈瑾,夸得沈瑾面色通红,干劲十足地回家再背上一页书。
这游戏经沈钰改编,很快就风靡了全村的孩子。家家户户的小屁孩围在一块儿都在玩这个,三百千这些蒙学书籍本就编得朗朗上口,一整天听下来洗脑效果一级棒,就连三岁的小娃娃听得多了,也能冷不丁冒出一句“人之初,性本善”来。
要是不知内情的读书人走进村里,都得以为沈家是言情书网。
沈钰近来忙着背书练字,根本没有察觉到村里的变化。沈瑾的性子也沉下来不少,就这一个月的功夫,沈瑾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上课有夫子教,回家还有沈钰这个学神帮忙补课划重点。沈瑾这这么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以前的学渣小伙伴,在沈钰的忽悠之下,开始走向奋发图强这条康庄大道。
就连陈秀才都十分吃惊,还私下找沈瑾谈了话。了解了情况后,陈秀才那几天看沈钰的眼神都让沈钰发毛。
然后,沈钰就悲剧了。
陈秀才突然单独给他加课,考虑到手劲儿的问题,加的都是背诵作业。
沈钰已经把三字经背完了,陈秀才就让他背百家姓,背完后还随机抽背,见沈钰接受良好,陈秀才又给特地给他安排了填空题,从这两本书里选一段话,掐头去尾,中间空着让沈钰默写。
这类题沈瑾他们都还没接触过,沈钰倒是见多了,提笔就开始作答。哪怕他写出来的字和陈秀才的字对比得格外惨烈,那也没让陈秀才生气,因为他全都答对了。
然而问题又来了,陈秀才指着纸上沈钰刚刚写的那句“闰余成岁,律吕调阳”,笑眯眯地问沈钰:“我可记得,《千字文》我还没教你吧?”
沈钰心下一沉,坏菜了,写顺了一不留神就全答了,没想到这里头还有个坑等着自己!
顶着陈秀才戏谑的目光,沈钰稳了稳心神,面不改色地瞎掰:“夫子知道,学生家贫,念书所用花费皆是族中供给。如今用的书籍,也是族长心善,抄录下来赠与学生的。学生拿到书后,欣喜之下就多看了几遍。”
“多看几遍就能背下来了?”
沈钰脸色不变:“只能背下前半段,后半段还没全部背下来。这一次是真的赶巧了。”
沈秀才终于明白,他到底收了个怎么样的妖孽。凝视了沈钰许久,陈秀才这才叹了口气,“是我耽误了你。我本以为你年幼聪慧,怕你沾沾自喜成为另一个仲永,还想着多磨磨你的性子。如今看来,你本性坚定,心性澄明,许是能成为下一个傅卿珩。”
傅卿珩这个名字,沈钰曾听陈秀才说过。这位才是真正的天纵奇才,是天下读书人的偶像,是万千学子心目中的标杆。三十年前,这位大佬十九岁时下场科考,连中三元,二十岁状元及第,四十岁入阁,正是当朝首辅。
听到陈秀才拿自己比傅大佬,沈钰差点给他跪下,连忙摇头道:“学生不过是有些许小聪明,哪敢同傅阁老相提并论。更何况,乡野之间读书人不多,夫子见我比旁人聪慧些,许是到了县里,我便不如别人远矣。”
陈秀才也觉得自己太夸张,却也坚信沈钰不是普通孩童,又自责了一回:“圣人都说要因材施教,我误判了你的能力,是我之过。”
沈钰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陈秀才接着道:“日后,除了寻常上课外,你同陈恪一道儿去隔壁屋,我单独考校你们的功课,可不能埋没了你的天分。”
陈恪是陈秀才的小儿子,今年已经十二岁了,正被陈秀才拘着学四书五经。
这是要给自己单独开小灶?沈钰想了想自己学习规划,郑重地向陈秀才道了谢。又唾弃了自己一回,之前还想藏拙跟着其他人的进度生怕被人怀疑。现在看来,自己真是想多了。古代大佬也不少,神童更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自己这表现,在见多识广的人眼里,还真不算特别显眼。
沈钰默默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以后可以放开了展露自己。至于新同学陈恪……希望他坚强点,能承受得住打击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陈恪:瑟瑟发抖QAQ
今天就一更
第8章 外婆上门
沈钰的担心委实不无道理。
陈恪虽然没有跟他一起上课,但陈秀才第一次接触到沈钰这等念起书来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家伙,自然也会时不时地在陈恪面前流露对沈钰的赞赏。
简单来说,沈钰虽然比陈恪小了六岁,懂的东西也不如陈恪多,却也成了给陈恪制造阴影的“别人家的孩子”。
没办法,天赋和悟性还能说是上天偏爱,但对学习的专注和不懈的努力则是沈钰自身更让人动容的优点。哪怕现如今沈钰的学识拍马都赶不上,但在陈秀才心里,他儿子已经输了,只要给沈钰足够的时间,超过陈恪不过是早晚的事。
越了解沈钰有多优秀,陈秀才就越心塞:这么个天赋异禀又自律自强的孩子,怎么就不是自己生的呢?
真想同沈家换个儿子啊!
别说,这大概是相邻几个村所有家长的心声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沈钰还没被人打死,乡里的熊孩子们也算是挺善良的。
陈恪自小受到的教导当然不允许他做出任何品行不端之事,不过他也算是旁观过沈钰怎么在一个月的时间内逼死同窗的,当初还在看沈瑾等人的笑话,如今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了,陈恪才知道,面对沈钰这样一个同窗,会有多大的心理压力。吓得陈恪赶紧又挤出一个时辰来看书,生怕自己也成了笑话。
沈钰还不知道他还没正式同那位师兄一道上课,就已经逼得师兄挑灯夜读勤学不辍了,这会儿他正坐在小板凳上,仰头看着突然上门的外祖母。
今天是旬休,沈钰正好在家,刚从山上割完猪草下来,迎面就碰上他外婆刘香桂。
沈钰笑着打了声招呼,心下却是叹气。这位外婆可是个厉害人物,把他娘吃得死死的。这几年沈钰每回陪着李巧儿回娘家,都能听到刘香桂对李巧儿洗脑。
翻来覆去也就是哭穷和帮衬娘家的那套,什么俩媳妇不孝顺见天作妖啦,地里收成不好爹娘身子也不大舒坦,你当大姐的可得多帮衬帮衬你兄弟啊!
李巧儿心软,每次听完都同刘香桂抱头痛哭。沈钰对这说法却不感冒,李家的地比沈家多多了,俩舅舅正值壮年,哪就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无非是想在李巧儿这里多榨点好处罢了。
看到刘香桂,沈钰心里已经拉响了警报,心知今天李巧儿又得为难一回,根本不太想搭理这个事儿精外婆。
刘香桂看到沈钰却殷勤得很,看向沈钰的眼神简直冒着绿光,吓得沈钰赶紧加快脚步准备快点回家找他奶。
别说,虽然钱翠花为人泼辣了点,但对上刘香桂这种只会打亲情牌给闺女洗脑吸闺女血的,那真是一怼一个准,三两句就能扒下刘香桂的皮。
沈钰早就对刘香桂坚持不懈让李巧儿当扶弟魔的做法不满了,奈何自己年纪小,辈分又低,根本没他开口的份。这会儿刘香桂主动送上门,沈钰特期待他奶大发雌威教他外婆做回人。
事实上,沈钰真误会他奶了。钱翠花对外人彪悍,对自家人的礼数可样样不差。刘香桂亲自登门,钱翠花也不小气,特阔气地一摆手,让沈梅去灶房盛碗豆浆给她外婆。
自打家里开始做豆腐以来,沈梅也跟沈钰一样,天天一杯豆浆,日子久了效果就出来了,整个人完全脱离了之前黑土妞形象,发黄的头发顺了不少,原本干瘦的脸颊也挂上了婴儿肥,就连之前收谷子被晒得黝黑的皮肤也白了回来。
沈家人模样都不差,沈梅一白回来,营养跟上后,看着就跟镇上大户人家的闺女似的,甭提有多招眼了。
刘香桂下意识想到四个自家瘦不拉几黑不溜秋的宝贝孙子,内心难掩嫉妒,说出来的话也冒着酸气:“亲家,我听人说你们靠着做豆腐的手艺发了家,原本还不信,现在看到大妞都长肉白净了,才知道人家没骗我。这丫头片子真好命,我家那几个孙子都没她有福气。要我说,丫头片子以后可都是要嫁出去的,哪能让她过得这么好?”
沈钰一听这话就皱眉,好在他奶果然没辜负他的期待,抬高了嗓门拍手道:“嗐,丫头片子咋啦?我就一个孙子一个孙女,能短了她的吃的?我是那种刻薄孙女的人吗?”
刘香桂差点噎死,不可思议地看着钱翠花,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和善的话是从钱翠花嘴里说出来的。瞧钱翠花这好奶奶模样,就跟当初骂沈梅赔钱货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钱翠花这人吧,说白了就是护短。沈梅再怎么不好也是她孙女,她能骂,别人说一两句都不行。更别提沈梅越来越贴心,自家日子过得其乐融融,转眼亲家就上门骂孙女赔钱货,这是想吵架还是想吵架呢?
论吵架,钱翠花还真没怕过谁。
刘香桂当然不敢惹怒钱翠花,她这次来真不是来找茬的,而是另有目的。见钱翠花不高兴,刘香桂也没兴趣为着一个赔钱货把钱翠花得罪了,赶紧赔了罪,又拉着李巧儿进门说悄悄话。
沈钰知道他外婆来者不善,暗中给他奶递了个眼神,而后跟着进了屋,就见刘香桂笑眯眯地看着沈钰,努力做出慈祥的表情,“听说,做豆腐的法子,是二娃想出来的?”
沈钰心下戒备,面上却乖巧地点了点头。反正这事儿已经传遍了,否认也没用。
刘香桂脸上便露出几分讨好之色来,低头搓搓手,尽量放缓了声音哄沈钰:“二娃也是我外孙,身体里流的血也有一半是老李家的。这个法子,你看,是不是也告诉外婆一声,好让你那两个不争气的舅舅也学一学?二娃啊,你舅舅可是拿你当亲儿子看,你现在出息了,可不能不帮你舅舅啊!”
沈钰扯了扯嘴角,这话可真熟悉,刘香桂哄李巧儿就是这说词,这会儿就是把弟弟换成了舅舅。真以为自己和李巧儿一样心软?
没等沈钰开口拒绝,猫着身子在外头偷听的钱翠花就冲进来拍了桌子,“好你个刘香桂!我说你怎么突然跑来我家了,原来是惦记着做豆腐的方子啊!你可真有脸,这是咱沈家祖宗显的灵,跟你老李家有个屁的关系!怎么,天底下还有让别人家的祖宗保佑你的道理?再敢开这样的口,我就给你在村里嚷嚷一回,准保你下回都进不了村!”
刘香桂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见钱翠花发怒,刘香桂赶紧陪了笑脸,又说出了第二种方案:“亲家你别生气,我也是心疼孙子嘛。二娃现在都去念书了,我也想让我家狗蛋他们去念书,然而家里没钱,这不是没了法子,只能舍了这张老脸过来求求女儿吗?这样,你们不肯把方子告诉我,给点银子让狗蛋他们去念书成吗?”
李巧儿看着她娘抹泪就心软,眼眶也跟着红了,咬牙看着钱翠花,目光中满是祈求。
钱翠花最看不上的就是李巧儿这副拎不清的样,无数次后悔给儿子找了这么个糊涂蛋。然而看着一旁的沈钰,钱翠花再多的不满也没了,李巧儿纵然有千般不是,也给她生了个聪明的孙子。
沈钰看出了钱翠花心里正憋着火,怕她气坏身体,脆生生地帮了回腔:“可是,家里的银钱要留给我念书用,还要给阿姐攒嫁妆啊!咱们自己都不够用,哪来的钱给舅舅呢?”
刘香桂和李巧儿一愣,李巧儿立即低了头,刘香桂却不大高兴:“你念书的银钱,不是族里给你出吗?至于大妞,一个丫头片子,攒什么嫁妆,给她找个人家换笔彩礼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