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的眼神略微悠远了一瞬,永王府啊,京里貌似还有个同他有点旧怨的永王女婿李璟呢。大概是他和永王府八字不合,听到这永王府三个字,都觉得心情不那么美妙。
要不怎么说沈钰得熙宁帝青眼呢,熙宁帝提到永王,也没什么好心情。
这必须是太皇太后的锅,谁让这老太太偏心,成天念叨着小儿子呢?
熙宁帝这人就是个别扭性子,早些年和元嘉帝闹脾气,觉得元嘉帝这爹哪儿哪儿都是缺点。但爹是亲的,只能自己暗搓搓嫌弃,别人嫌弃不重视他,那熙宁帝就不高兴了。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更是忘了早些年在后宫之中的隐忍,老小老小,性子愈发像小孩子一样不讲理。
熙宁帝对自己亲儿子都不惯着,哪会惯着一个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的祖母?
永王还没进京,这对天下最尊贵的祖孙俩就为了接待永王的事大吵一架,要不是还有个孝字压在头上,熙宁帝真想把这个一直他父皇受委屈的老太太扔在角落里得了。
一听永王马上就要进京了,熙宁帝冷笑两声,暗搓搓决定把从太皇太后那里受的窝囊气全都算在永王头上。
沈钰也严阵以待,特地找上了京兆尹联络感情,誓要守卫好京中秩序,不让济王孙子口中那个嚣张跋扈的神经病有发作的机会。
永王也对得起先帝和太皇太后对他的关照,进京的排场是所有藩王中最大的,沈钰默默数了数他身边跟着的内侍,而后默默地低头数地上的蚂蚁。嗯,永王殿下真是个守规矩的人,随侍人员就比帝王规制少一个呢。
果然,被偏爱的,就是这么有恃无恐。
只可惜,这位王爷大概是在雍州待久了,脑子也不大灵光了。现在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可不是他哥,脾气上来连太皇太后的脸都不给,这位靠着太皇太后的王爷,还敢这么摆谱,怕是立马就要凉了。
永王也不在意熙宁帝的冷脸,反正在元嘉帝的努力之下,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个仗着母亲宠爱欺负憨厚兄长的白眼狼。名声都坏成这样了,还管皇帝高不高兴干嘛?反正不管怎么做,皇帝都不高兴。那就不如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人生自古谁无死,绝对不能憋屈死,本王的人生,图的就是一个爽。尊贵的永王殿下,看着他侄子,露出了尖锐的笑容。
来啊,互相伤害啊!
沈钰瞅瞅永王,再看看熙宁帝,惊觉这对叔侄的脾气竟然差不多,都是自己爽快让碍眼的人去死的类型。现在这俩对上了,也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事来。
果不其然,叔侄二人眼中已经飞出了刀子,气氛愈发紧绷,沈钰都觉得熙宁帝下一刻就会忍不住大手一挥让人把永王射成筛子了,就听见一声痛哭:“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
再一看,太皇太后已经搂着永王哭得形象全无,永王也满脸是泪,正在上演母子感人重逢。至于刚才剑拔弩张的氛围?不存在的。
众人齐刷刷松了口气,关键时刻,老太太还是能顶大用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此话果然不假。
熙宁帝暗自冷笑,那还得看看这一宝到底站在哪边!
作者有话要说: 永王,一个永远走在作死路上的老中二,人生格言:我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憋屈样子。
第119章 命案
永王一进京, 众人就觉得熙宁帝的心情指数直线下降。认真来说, 永王还真没搞出什么大事情, 大抵是人与人之间的气场作祟, 熙宁帝总觉得看着永王就不顺眼, 偏偏宫里头还有个拿永王当心肝的太皇太后。熙宁帝早朝受了官员们一肚子气,回宫还得看永王那张老褶子脸, 郁闷的熙宁帝饭都少吃了一碗。
重头戏还在后头。
永王和太皇太后联络完感情后,转头就上了一道折子,客气地问熙宁帝:早年先帝爱重犬子, 留他们在京中侍奉。如今臣已垂垂老矣,唯恐临终之时不得见长子一面,请陛下恩准世子同臣一同回雍州王府。世上总没有让父子分离不许儿子给亲爹养老送终的道理吧?
这折子一出, 熙宁帝忍不住磨牙。这些藩王中,世子留在京城的, 就只有永王府一家。这也是当年元嘉帝见永王这副浑不吝的样子心里搓火, 故意扣了他长子长女,也算是给永王一个震慑, 免得他仗着太皇太后的偏心搞事情。
现在永王提出要带世子回封地,倒也合情合理。只是这语气也太气人了些, 熙宁帝一见这折子就能想象出永王鼻孔朝天的傲慢模样,心里的小火苗蹭蹭往上蹿。
沈钰听到这消息后, 不由沉默了一瞬,在心里给永王点了根蜡烛。敢这么挑衅熙宁帝,这位真是勇士中的猛士。
熙宁帝确实想直接挥手赏永王一顿板子来着, 奈何宫里还有个拉偏架的老太太。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太皇太后这个年纪和地位,也不用再讲什么道理,摆明了偏心,找熙宁帝哭诉了几回,话里话外都是她小儿子受委屈了,她心里苦。
熙宁帝任性嚣张了让别人堵心了二十多年,终于头一回尝到了憋屈的滋味,忍不住找沈钰吐槽:“这老太太真是绝了,永王还委屈?他委屈,天底下就没有受委屈的人了!再这么闹腾下去,朕通通给他们赏顿板子!”
沈钰完全不想掺和进皇家这堆破事里,见熙宁帝实在烦躁,轻咳一声给他出了个主意:“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永王侍奉太皇太后至孝,一片孝心感天动地,不如就让他留在京中侍奉太皇太后?”
熙宁帝瞅了沈钰一眼:“永王能闹腾这么久还活蹦乱跳,可不是只靠太皇太后的偏爱。这么明晃晃的陷阱,他能跳?再说了,他这回进京,只带了个纨绔儿子,有能耐的那个还留在雍州呢,朕要是把他扣了,雍州必乱。”
沈钰反问:“永王不也知道您是不可能答应让永王世子随他一同回雍州吗,不也上了折子?”
沈钰算是看明白了永王的意思了,反正甭管能不能成,先恶心一通熙宁帝再说。
真是作的一手好死。
反正比的是谁能膈应人,也让他慌一慌呗。
熙宁帝磨牙,恨恨道:“迟早有天要收拾他!”
沈钰充耳不闻,只当自己聋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宫里就传出了熙宁帝感动于永王对太皇太后的孝心,想着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有意让永王留在京中侍奉太皇太后。
这消息一出,永王还没什么反应,他身边的谋士先变了脸,急哄哄地凑在一起开了个会,生怕熙宁帝就这么把永王扣下,拼着留个心狠手辣的名声也要把永王给宰了。
倒是永王老神在在:“放心吧,我那侄子是个聪明人,把我皇兄那副狐狸做派学了个十成十,他这是在警告我呢。算了,这小辈有点意思,不逗他了。”
谋士们:……
摊上这么个主子,真是上辈子没积德。
永王终于收敛了几分,不再提带世子回封地的事,宫里太皇太后也不闹腾了。这一局,叔侄俩算是打了个平手,都没讨到什么好处。
沈钰这边,终于领教了一回济王孙口中那个永王府的神经病到底是什么作风。
话说这天正是沐休,沈钰想着小豆包最喜欢吃云记桂花糕,特地出门买了一包回去。结果刚付完账,街上就闹了起来。
沈钰提着桂花糕凑过去一看,一见马车上永王府的标志就觉得要遭。
就在沈钰愣神的这个功夫,丹平县主抬手掀开马车帘子走了出来,对着坐在马上的那位紫衣青年破口大骂:“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本县主面前放肆?不过是个侧妃生的低贱玩意儿,怎么,以为这些年大哥不在王府,你就是王府继承人了?别做梦了,任你再怎么费尽心机,世子之位也落不到你头上去!”
那青年亦是难得的好相貌,冷冷地看了丹平一眼,略显浮夸的紫色衣裳穿在他身上倒是说不出的合适,阴沉道:“长姐说话,还是要动动脑子。”
丹平大怒,瞪着左右护卫怒骂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个下贱玩意儿给绑起来!你果然随了你那个下贱的娘……啊——”
丹平县主的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扬起马鞭直接给了她一鞭子。沈钰凝神一看,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气。都说打人不打脸,这位倒好,打人专打脸。这一鞭子正好抽在丹平县主的右脸上,青年动手根本没留情,丹平县主的皮肤又娇嫩,这会儿右半边脸上竟全是血迹。看这伤势,估摸着就算止了血,也要留疤。
女儿家的脸有多重要自是不必多说,这青年当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那叫一个快狠准。丹平县主嚣张了这么多年,这会儿猛然被抽了鞭子,还没回过神呢。
沈钰则想到几年前丹平县主闹事纵马伤人时的张狂样儿,那时候在她马鞭下受伤的无辜百姓可不少。再看现在这情形,果然善恶到头终有报,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本是王府家事,那青年虽然动了手,也没殃及无辜百姓,沈钰自然不好插手。然而丹平县主却被满脸的鲜血刺激得完全失去了理智,尖叫着朝那青年扑去。
青年略微皱眉,嫌弃地看了丹平县主一眼,扯了扯缰绳让马后退了几步,正要开口,身后却突然蹿出一个灰衣奴仆,动作极快地扑在丹平县主面前。沈钰只见寒光一闪,丹平县主再次发出一声惨叫,便软软地倒了下去,胸片只留下一个金色的匕首手柄,刀刃已经刺进心脏处,怕是凶多吉少。
青年面露诧异之色,反应过来后立即大吼:“有刺客,拿下!”
然而那灰衣奴仆却干脆利落地抹了脖子,顿时血流如注,彻底没了声息。那头去抢救丹平县主的人也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显然,丹平县主也断了气。
这时候,一旁的百姓才反应过来,尖叫道:“杀人了!赶紧报官啊!”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沈钰也是懵逼的,本以为是姐弟俩斗气拌嘴,最后竟然演变成了命案?这发展,真是万万没想到。
摸着良心讲,沈钰觉得那位青年估摸着是被坑了。任谁想杀人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那不是杀人,是自杀。然而那灰衣奴仆动作太利落,所有人都看到那人原本站在青年的侍从中,呈现出的事实就是王府姐弟不和,嫡庶之争闹到明面上,丹平县主出言辱骂青年母亲,青年怒而指使下人杀人。逻辑清晰,目击者一大堆,完全没毛病。
就连沈钰这个大理寺少卿,也在一旁看得明明白白,还能当个目击证人提供一份证词。
京兆卫队总是姗姗来迟,听闻死的是丹平县主,京兆尹吓得赶紧亲自带着人过来了。结果一看,麻烦了,明显是王府内斗,鬼知道接手这个案子后会碰到什么麻烦。永王,那就不是个讲道理的人,宫里还有个更不讲道理连陛下都要让三分的太皇太后。想到这两位,京兆尹只觉得自己所剩不多的头发又有继续脱落的架势,怕是离光头之日不远了。再一想,要是接手了这个案子,也别管光头不光头的事了,还是担心自己的头保不保得住吧!
正在这纠结的时候,京兆尹忽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沈钰。那一瞬间,京兆尹的眼神亮得简直能闪瞎别人的脸。在他眼里,此时的沈钰,那就是救苦救难的佛祖菩萨,浑身上下都在冒金光。这一刻,京兆尹发挥出了巨大的体力潜能,用堪比话本里武林高手的速度飞奔至沈钰面前,形象全无地扯着沈钰的袖子陪笑道:“沈大人既然亲眼目睹了命案过程,不如此案就交由沈大人处理?这等大案,本就该由大理寺彻查,我们京兆也就管点小事,比不上大理寺的同僚们聪明。”
沈钰并不是很想接这个烫手山芋,狠心地拉开了京兆尹的手,干笑道:“杨大人谬赞了,在下才疏学浅,刚到大理寺不久,哪能担此重任?”
事实证明,想甩锅的并不只有京兆尹,大理寺卿接手这个案子后,特别自然地又把这个锅扔给了沈钰。
莫名接了个大.麻烦的沈钰:“……”
这就是传说中的欺负新人?都是混官场的,就不能看在穿着同样官服的份儿上,留点最后的良心吗?
第120章 迷雾重重
对于大理寺卿刘大人来说, 良心?不存在的。这件案子说大也不大, 大理寺往年也不是没办过更棘手的案子。问题是这案子明摆着要把大楚朝最难搞的三位祖宗的注意力全都拉过来,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优良传统, 刘大人摸了摸根本不存在的良心, 特别滑溜地将皮球踢给了沈钰。
作为熙宁帝看重的臣子,沈钰来办这个案子,就算不慎翻船, 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吧?很好,沈大人, 就是你了,本官看好你!
沈钰:……
由此可见, 所谓的同僚之情, 那就跟水面的浮冰一样, 吹口气就变成了渣渣。真是世风日下, 人心不古。
接手这个案子最麻烦的一点,就是要跟永王打交道。当日在街上鞭打丹平县主的那位紫衣青年乃是永王第五子,这位五公子可是永王最疼爱的儿子。问题就出在这儿,按照旧例,众目睽睽之下,永王府五公子身边的奴仆行凶, 死的还是有品阶在身的丹平县主,甭管其中有不有内情,大理寺本该将这位五公子缉拿。
问题是,永王一进京就跟熙宁帝杠上了, 可能会搭理大理寺吗?
反正沈钰得到的最新消息是,大理寺卿命人过去拿人,结果可想而知,前去拿人的倒霉蛋直接被永王轰出来了。
沈钰现在接手这个案子,第一件事,就是得把王府那位得宠的五公子请到大理寺来做几天客。
这可真是个艰巨的任务。
沈钰忍不住抹了把脸,和同僚们相视苦笑。
再怎么苦逼,规矩不能乱,甭管永王府是龙潭还是虎穴,沈钰都得去闯一闯。
这是沈钰第一次踏进永王府的大门。平日永王世子够低调,要不是丹平县主时不时折腾一把,估摸着京城众人都想不起来京里还有个永王府。不过这情形,在永王进京后就彻底调转回来了,永王从来就不是个低调的人,自打他一入京,就成了京城的热门话题。对此,永王表示很满意。
然而永王再怎么享受万众瞩目的待遇,都不代表他希望自家丑闻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别提大理寺还要把他最疼爱的儿子带走了。
沈钰进府后,看到的就是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儿都散发着不高兴的永王,心里就觉得要遭。
永王下颌微抬,耷拉着眼皮子瞅了沈钰一眼,冷淡道:“不知沈大人前来王府,有何贵干?”
沈钰轻咳一声,微笑接话:“下官怕一开口,就要被王爷给赶出去,还请王爷给下官留点薄面。”
“哼,沈大人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谁敢把你赶出去啊?”
沈钰无奈地放下茶杯,苦笑道:“王爷就别在取笑下官了。下官来王府,所为何事,王爷也心知肚明。说句不该说的话,贵府五公子委实有点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