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发家——清涴
时间:2020-08-27 08:33:02

  有傅卿珩这个吏部尚书在,沈钰一回京就恢复了大理寺少卿的职位。只是现在新皇次辅和首辅斗法,你告我一黑状,我拍你一板砖,波及范围极大,大理寺三天两头就有棘手的案子送上门,愁得大理寺卿原本没剩多少的头发更加稀疏了,沈钰都能从官帽的缝隙中看到他光溜溜的脑袋。
  这位新上任的次辅名为夏濯,名字起得好,人品却跟濯清莲而不妖的高洁品性没半毛钱关系。当上次辅后自觉有新帝撑腰,整个人都飘了,买官卖官的事儿竟然也敢做,更可气的是,他儿子还是个纨绔,沈钰才进京不久,就听了不少夏公子欺男霸女的传言。当年元嘉帝下死手整治的纨绔之风,又开始慢慢死灰复燃。
  让人心寒的是,新帝并未因此申饬夏濯。或者说,他正需要夏濯这把脏兮兮的刀,为他收拾让他不顺心的人。所以才对夏濯一家的胡作非为视而不见。
  沈钰身上早就打上了熙宁帝和傅卿珩一系的标签,自然也是夏濯要“照顾”的对象。好在沈钰心细谨慎,从未被夏濯抓到过小辫子,更兼嘴炮不容人,让夏濯受了不少憋屈。
  只可惜,旁人却没有沈钰这般手腕。
  陆衍孝满入阁之时,京中发生一件大案。夏濯长子贪花好色,强要了一位美貌的秀才之女。那女子性情极为刚烈,当即自尽,自尽时拼尽全力伤了夏濯长子的命根子,那人渣暴怒之下害了秀才全家,只有一个十四岁的儿子因为贪玩逃过一劫。这孩子敲响了登闻鼓,状告夏濯长子害他全家性命,却被夏濯倒打一耙,新帝偏听偏信,反倒斥责这孩子污蔑朝廷命官。那孩子绝望之下,回去便吊死在夏府门口。换来的,不过是夏濯一句晦气。
  此案一出,御史们险些来个死谏,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新帝面前,好叫他睁开眼,别再当个瞎子。
  而沈钰,看向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冷酷。
  陆意之愤而辞官,大骂新帝昏庸无道是非不分,几代先皇的心血就要败在他手中,骂完新帝又骂夏濯,直言耻于小人为伍!畅快淋漓地骂了一通后,陆意之这才恢复了理智,还问沈钰:“现在这朝廷待着也没意思,你要不要也把这官给辞了?”
  沈钰也被新帝和夏濯恶心的够呛,却还是摇头:“我要留下来。”
  陆意之也不强求,点头道:“以后我就闲了下来,你要是得了空,就来找我喝茶。”
  见沈钰点头,陆意之这才大笑着离开。看着他洒脱的背影,沈钰心下倒是浮上几分羡慕来。
  傅卿珩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温声道:“当初先帝问我,为何更看好你而不是陆意之。眼下,便是答案。陆意之目下无尘,忍不了这等污糟事,而你能忍能狠,所以我说,你会比他先入阁。”
  “不过是个人选择不同罢了,没什么上下之分。”沈钰神色淡淡,“大家都走了,夏濯就该得意了。”
  沈钰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他看过元嘉帝如何勤政爱民,看到熙宁帝治下的国泰民安,也看到了如今无数百姓的血泪。那位吊死在夏府门口的孩子,沈钰特地跑过去看了他的遗体。那时候,沈钰就感觉血液之中有什么在沸腾。
  他拿着朝廷的俸禄,享的是百姓的供奉,总得为他们做点什么。
  “当初到底是谁下的黑手?那样狠厉的手段,不像是新帝和夏濯能办得到的。”
  将近一年时间,足够沈钰了解这两人的行事风格,虽然二者都狠,显然不在同一个段位上。
  傅卿珩沉默了许久,半晌才咬牙道:“是济王!”
  这就说得通了。沈钰了然,济王作为皇室中辈分最大的长辈,积累了不少后手,又一直都是老好人的形象,熙宁帝登基没几年,对他也没防备,他骤然发难,得手也正常。只不过,济王都已经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干嘛还在这插一手?
  傅卿珩的声音中已经带了些许颤抖:“先皇与我君臣相得,我绝不会让他的一番心血全都败在他儿子手上!这些人,早晚有一天,都会得到公正的惩罚!”
  沈钰想到那些无辜枉死的人,亦是咬牙:“哪怕那一日到来,故去的人也回不来了。”
  傅卿珩更是不好受,他不是不想出手,而是新帝就等着他出手,好找个由头逼他辞官,若他真中了套,首辅之位必然要落入夏濯手里,那时候,才是更大的灾难。
  对于新帝,沈钰也无话可说,连提到他都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嘴。
  然而作为傅卿珩一系之人,沈钰就算不冒头,夏濯也不可能放过他。
  很快,就有人弹劾沈钰判案不公,以权谋私。
  沈钰看着新帝闪烁的目光,心下冷笑,淡然接受了新帝的申饬,转头就递了折子,说是自己办事不利,合该受罚,自请外放,请陛下恩准。
  在看到沈钰想去的外放之地外,别说是傅卿珩一系了,就连夏濯都不可思议:“沈钰疯了吧?他竟然要去青州?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青州,左靠雍州,右临晋州。雍州是永王的封地,早年就传过永王和沈钰不对付的消息。晋州,则是济王的封地。不仅如此,青州这地方还靠海,时不时就被海贼光顾一把。
  在所有人看来,做出这个选择的沈钰,基本是疯了。
 
 
第134章 稳了
  沈钰当然没疯, 相反, 他清醒得很,在所有人还处在震惊中时,沈钰已经私下去找了傅卿珩,言辞恳切:“此次青州之行, 必然不太顺利。下官厚颜, 请大人多看顾下官的妻儿。”
  傅卿珩惊讶:“你不打算带着妻儿上任?”
  “青州那地方……”沈钰摇头苦笑, “这几年怕是有几场硬仗要打, 我在那边又没任何根基, 哪里敢让妻儿陪我一起去遭罪?”万一出了事,还不得后悔一辈子。
  傅卿珩眼神微动, 沉吟了片刻,忽而道:“你为何选了青州这地方?”
  毫不夸张的说,青州这地方, 堪称是死亡之地。前头三任刺史,一个死在海贼手上,一个病死在途中,还有一个, 已经递了折子告老还乡, 据说已经愁秃了头, 再也不想在青州遭罪了。
  现如今沈钰上赶着找麻烦, 满朝文武有不少都等着看他的笑话。人性本就如此,前些年沈钰太顺,眼红的人多了去了。如今沈钰走背运, 幸灾乐祸的人自然也不少。
  傅卿珩看好沈钰,却也奇怪他为何会选择如此高难度的挑战。
  沈钰温和地看着傅卿珩,轻笑道:“总归有人要去的。更何况,永王和齐王都在那边,大人您就真的没有任何后手吗?”
  傅卿珩眼中逐渐有了笑意,脸上也浮现出欣慰之色,却又很快消失不见,要不是沈钰眼尖,都得以为这是他的错觉。
  看着沈钰淡定自若的神情,傅卿珩想了想,轻声道:“你在那儿好好待三年,做出些许功绩,三年后,只要我还在,定然保你入京。”
  其实这也是一种考验。内阁这帮人,都有外放经历。沈钰要真能压下青州之患,有这等功绩在,哪怕新帝和夏濯恨不得把他赶回老家,也得捏着鼻子让他回京。这一回京,日后入阁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沈钰不在意入阁不入阁,更关心傅卿珩的身体:“不过三年的时间罢了,仔细算算也不长,到时候下官回京,可得请您好好喝上两杯!”
  傅卿珩失笑,笑中却带了点苦意:“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也得小心行事不被他们抓住把柄。只要我还在,首辅之位,夏濯也只能光看着,想做什么亏心事,也要顾忌几分。就要分别了,我再教你一样,敌强我弱时,千万别生气,气出病来可就叫对方如意了。我吃好喝好身体好,就是不让位,憋气的就该是他们了。”
  看着傅卿珩顶着一张仙风道骨的脸一本正经地教自己怎么苟到最后,沈钰有点小幻灭,总觉得,心里那个高大上的首辅形象,崩了那么一丢丢。又觉得,这才是政治家的手段,甭管什么招,苟到最后成为赢家那就是完美的结局。
  沈钰沉默了一瞬,觉得眼前好像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缓缓开启。
  从傅大佬这儿学了一肚子黑墨水后,沈钰又跑去了张清府上,出门在外,必须得跟钱袋子打好关系。然后就是陆府,既然决定把陆芜和两个孩子留在京城,沈钰当然要好好嘱咐陆意之一番,好在陆衍也回了京,以他阁老的身份,旁人也要顾忌三分。
  陆芜和小豆包却十分不痛快,小豆包泪眼汪汪地抱着小黏包控诉亲爹:“爹爹坏,出去都不带我和小黏包。”
  沈钰头痛地揉揉眉心,眼见着一旁的陆芜也红了眼,更加无奈,小声地哄了许久,说他已经是小男子汉了,要照顾娘亲和弟弟,不能再点玩累了,有什么事可以写信去青州,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被赋予重任的小豆包立即就严肃了起来,万分宝贝地找出纸和笔,磨好墨就要给沈钰写信。怀里的小黏包不甘示弱,好奇地盯着黑乎乎的墨汁,啪叽一爪子按下去,然后乐呵呵地给他亲哥脸上盖了个肥爪印。
  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分别的时候到的格外快。沈钰离京时,不少人来给他送行。看着妻儿红通通的眼眶,沈钰也只能忍下心中的酸痛,狠心地踏上马车,不再往后看。然而等马车走了一段距离后,沈钰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回头看着越来越小的妻儿的身影,眼泪滚滚而落。
  朦胧间,沈钰又记起了当年他初入京的情景,那年他十八岁,一同进京的还有沈瑾他们。如今八年一晃而过,二十六岁的沈钰,离京之时,身边陪着的,是陆家千挑万选替他准备的百名护卫。
  元嘉帝和熙宁帝的面孔在沈钰脑海中交织出现,沈钰一时恍然,才过去八年时间,他却已经能算是三朝元老了,资历深得很。
  再想到新帝在他临行前似是愧疚的眼神,沈钰嘴角又泛起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两个月后,青州。
  沈钰一行人走走停停,将将走了两个月才到青州。上一任刺史收到朝廷允他告老还乡的折子后就麻溜地收拾东西走人了,刺史的位置空了小半个月沈钰才赶到。
  沈钰一来,就受到了青州府城所有官员的热情招待。别看沈钰在京城被新帝和夏濯暗暗整治。实际上,他原先任的大理寺少卿,从三品,顶上还有个大理寺卿压着。现在任青州刺史,正三品,官职提了不说,整个青州他最大,论品级,其他人都得在他面前装孙子。当然,这也要看沈钰能不能压得下这帮地头蛇,不然的话,当个被供起来的菩萨也不是不可能。
  头一天见面,底下的官员也挺给沈钰面子,话里话外都捧着沈钰,奉承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沈钰意志何等坚定,这等糖衣炮弹自然没在他心里落下任何涟漪,彬彬有礼地同各位官员寒暄。这一寒暄,就让官员们对这位年轻的顶头上司多了几分敬畏。
  其实沈钰也没干什么,就是随口叫出了每个官员的名字,还温和地关心了一番他们家人的身体。表面一派温馨,实际上大家都懂:新来的上司不好糊弄,他还没进刺史府,就连你家几口人,小妾刚给你生了个女儿这等小事都知道了,大伙儿还是把皮绷紧点,别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情。
  混官场的最是识相,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得罪心里都有数。沈钰虽然年纪比他们小,行事作风却滴水不漏,机灵点互相看一眼,都歇了心里的小算盘。
  沈钰也暗暗松了口气,感谢岳父和大舅子友情提供的青州官员的信息,要是没有这些,要镇住这帮老油条,还得多花点心思。
  文官们好忽悠,武将就没那么好糊弄了。没错,青州临海,经常被海贼光顾。除却有刺史府外,还有驻军对抗海贼,参将名为俞成,防守无功无过,和海贼的战斗中,有胜有败。沈钰在宴上也同俞成聊了几句,明显从这位参将眼中看出一丝对自己的不以为然。
  沈钰也不恼,自来文臣武将都相互看不惯。陆家查到的消息,俞成是个死脑筋,只知道忠君爱国,不归任何一派。
  这样的人,是实心眼。第一次相处也格外重要,要是被他认定不是好人,怕是过个几年都扭转不来。
  刺史府已经收拾妥当,上辈子好的差的都住过,沈钰对居住条件的要求也不高。再加上没带妻儿过来,看着收拾得干净敞亮的刺史府,沈钰表示很满意。
  像是算准了时间,两位邻居也派人给他送了礼物过来。来人能说会道,吹了沈钰不少彩虹屁。沈钰却清楚,这是两位邻居给他的一个下马威:你的一举一动我们都清楚,老实点!
  沈钰是个老实人吗?那当然不是。在刺史府悠闲地待了半个月后,沈钰终于亮出了他的爪子——他跑去演武场了。
  有位伟人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沈钰没打算扯根旗自己造反,但青州有海贼这个隐患,怎么看都要和士兵们打成一片才靠谱。谁知道他的两个邻居会不会借由海贼的名头坑他一把呢?
  沈钰想军政一家亲,奈何对方不配合。武将自来看不起弱鸡文官,更讨厌文弱书生对他们指手画脚。沈钰生得好,在其他人看来是翩翩佳公子,落在士兵眼里就是一弱鸡小白脸。这小白脸一来就想插手军务……沈钰受到的待遇,可想而知。哪怕俞成他们没有明着为难沈钰,但偶尔没注意流露出的眼神,就足够让沈钰明白他们的真实想法了。
  沈钰有沈钰的办法。
  演武场上,所有驻守在青州的士兵都到齐了。沈钰低头便看见士兵们隐隐不耐的神情,再看一旁的俞成,不出所料,沈钰在他脸上,看到了同款不耐烦的表情。
  然而接下来沈钰所做的事情,成功让所有人眼中的不耐变成了惊喜和亲近。
  在沈钰的示意下,跟随沈钰一同来青州的护卫们抬出一个个大木箱子,一字排开。沈钰轻飘飘一挥手,护卫们随即打开箱子,白花花的银子在太阳底下泛着光,简直能闪瞎人的眼,看得底下的士兵们呼吸都粗重了不少。
  沈钰则微微一笑,温和地开口道:“我知道,咱们青州多年深受海贼之苦,全靠你们流血又流泪将海贼赶出去,护佑青州百姓。我离京时,听闻青州这边军饷已经迟发了两个月,深感痛心,前去问了张尚书,这才明白,原来是先前申请军饷的折子被扣了。好在张尚书仁善,找出折子认真核对后,就把军饷给送过来了。大伙儿为百姓们抛头颅洒热血,亏了谁都不能亏了大家的军饷!”
  沈钰想要刷别人好感时,基本没人能顶得住他格外真诚的眼神和话语。这一番话下来,士兵们已经默默红了眼,他们来当兵,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就是为了这点军饷给家里弄点吃的。朝廷拖欠他们两个月军饷,他们早就怨气冲天。要是沈钰不来,俞成怕是不好收场。
  这就是朝中有人好办事了。俞成不是不好,而是他递的折子早就被人扣下了,又没有门路去找张清,这才一直拖着军饷。
  至于扣折子的人……买官卖官的事都干了,克扣军饷似乎也没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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