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特别利落地亲打开食盒，取出其碗筷。
先给试膳太监盛了一小点儿，想等他试过无碍后再盛给皇阿玛。结果康熙却等不及：“朕小公主所做，哪能有甚不妥？不必费事，只直接盛给朕就好。”
“不好哦，皇阿玛。”茉雅奇微笑摇头：“如皇阿玛所言，女儿肯定不会害您，您呢也同样不防备女儿。这是好事儿，是咱们父女感情融洽的见证。但越是这样，咱才越该小心。”
“谨防有歹人利用灯下黑的原理下，伤了我的绝世好阿玛！”
那不怕委屈不怕伤，阿玛坚决不能有丝毫闪失的小样儿哦，看得康熙心里软成一团，比吃了蜜还甜。只遗憾小姑娘已经九岁，是个大姑娘了，再不方便被他抱在怀里亲香。
提起这个，康熙就不由嫉妒太后、德贵妃、钮钴禄贵妃、宜妃等一切跟茉雅奇关系好的嫔妃。
只因她们不必在乎什么男女之别！
等试膳太监试过无碍后，爷俩便边说边吃的，把好大一碗银耳雪莲羹给悉数消灭干净。
这贿赂都已经进了肚，茉雅奇就觉得自己的要求也可以提一提了。
于是，爽朗大方不做作的温宪公主开口就直奔主题：“女儿这都把一应行礼等物准备好了，说好的多伦会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行呢？”
康熙简直惊呆：“说好，朕几时跟你说好来着？”
“乖乖别闹，此行非同儿戏。非但你，便是你大哥、太子他们，朕也都不带。只朕亲率官军临塞外，去多伦诺尔与蒙古各部进行会盟。用不上半月便回，茉雅奇好好待在宫等御驾回銮。来年巡幸畿甸，再带你同去。”
说好的多伦会盟没了，还被一杆子支到了来年？
茉雅奇就很难愿意。
被娇惯到很有些小脾气的公主殿下豁然起身：“那哪成？我找皇玛嬷去，明明她老人家答应我的。以后甭管江南塞北，但凡皇阿玛巡幸之处，必有茉雅奇到此一游。现在皇阿玛都要拔营往多伦诺尔了，却食言而肥要落下茉雅奇啊！”
小姑娘深知皇帝爹最扛不住自己的眼泪，是以边说边揉眼睛，叫个委屈哒哒。
咳咳，没有纯禧姐姐那眼泪说来就来，哭得还相当悲切的能耐。但她可以两下把眼睛揉红，给皇阿玛造成个‘孩子哭得好惨’的错觉，叫他心疼不是？
然而……
康熙虽然是个惯孩子家长，却也是这万里河山的主人。没有绝对安全保障之前，他哪儿舍得叫自家小公主犯险？
唔，还是辛苦皇玛嬷多多劝慰一番吧！
作势要走，其实等拦等妥协的茉雅奇这回是真哭了，直到宁寿宫还委屈哒哒的。可把仁宪给心疼的：“玛嬷的好乖孙女儿啊，这是怎了？快跟玛嬷说说，倒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了我们啊？”
本来就挺委屈的茉雅奇被她这么一关心，更是满满心酸憋不住：“皇阿玛，皇阿玛他说话不算数！明明皇玛嬷您说以后江山塞北，甭管他巡幸哪儿都带着咱们娘俩的时候他也笑着点头来着。”
“这我都为了多伦会盟苦练了半年的功夫，他堂堂圣明天子，居然说不带我就不带我了！”
再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的仁宪一噎，继而讪讪：“那你皇阿玛这回去的是多伦诺尔啊，再者也不是巡幸，而是多伦会盟的大事儿、正经事，也不适合带咱们娘们儿。”
“乖乖不哭，来年巡幸畿甸，咱们娘俩说什么也得跟着好不？”
满心满眼想跟去多伦会盟，亲眼见证历史大事件的茉雅奇嘟嘴，就很想摇头说不好。
结果她这反对意见还没说出口，亲娘德贵妃就匆匆而来了：“妾管教无方，叫这皮猴烦扰太后了。这便带她下去，好好开导开导，绝不叫她再任性。”
这话说的不但茉雅奇慌，太后也怕得很，一把把人搂在怀里：“哀家的乖乖好着，且用不着你吓唬呢！”
德贵妃：……
就想说自己也不是个后娘，不会真把小破丫头怎么样。
至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然而太后根本不听：“刚刚咱们娘俩都商量好了，多伦会盟肯定去不上，倒是明年巡幸畿甸绝不错过，就算皇帝拦着也不行！”
“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不劳德贵妃你操心。你啊，且专心准备胤禛的婚礼罢。这会儿孝懿皇后的孝期已满，听着皇帝的意思是要年内就要给胤禛与乌拉那拉氏晚完婚。这里面桩桩件件的事儿多着，不愁你这个好婆婆没有地方使劲儿。”
赶紧张罗忙活去，别试图收拾我乖孙女！
仁宪冷眼，万分护犊子。却没注意到，被她牢牢护在怀的乖孙女是怎么个天崩地裂般的石化表情……
第32章 喜与愁
太后没注意到不要紧,德贵妃眼睛利着呐！
当着仁宪的面儿，她这个亲额娘还比较给力,没有拆穿她。但进了永和宫，屏退了满院子太监宫女,可不就到了能刨根问底的时候了？
“说吧！你这小脑袋瓜儿到底又琢磨到了些甚,为何有那么如丧考妣般的小表情？”
“呸呸呸呸！”茉雅奇特夸张地连呸了好几口，这才满满不悦地拧眉：“瞧额娘这话说的，有这么咒自己的嘛！”
“少跟本宫顾左右而言他，不然……”德妃冷笑，无限威胁的样子：“本宫这就着人把你哥叫来，咱们娘俩齐心合力,好好劝诫劝诫温宪公主。”
茉雅奇惊呆,吓得举双投降：“额娘，亲额娘,您可千万可怜可怜我！您一个，就叫女儿应接不暇了。再加上我那亲哥……”
“那女儿还活得出去不？”
德妃但笑不语,只给了个‘不想被念叨死,就赶紧坦白从宽’的眼神,叫她自己体会去。
命脉被拿捏住，茉雅奇还真不知道自己除了坦白从宽还能怎么样。
作为只到底没鬼过老鹞鹰的小家雀,她就不免悻悻摸鼻，瓮声瓮气地说：“叫我坦白也成呢,但是咱先说好了！君子动口不动,接下来额娘不管听到什么,都慎用您的青葱玉。”
“不然盛怒之下，甭管是伤了您，还是打坏了我都躲不开个亲者痛仇者快！”
德贵妃耐心告罄，直接一个眼刀子飞过去：“少跟本宫扯这些个有的没的，赶紧长话短说。否则的话，保准你马上就会很痛。”
茉雅奇扶额，低声吐槽：“真该叫皇阿玛瞧瞧您这狂躁的样子，还柔嘉成性，啧！”
德妃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叫你好生交代呢，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
“没！”茉雅奇小脑袋瓜摇成拨浪鼓，赶紧赔笑：“没什么，就琢磨着怎么措辞，才能叫美人额娘您听得清楚明白、万分认同而又不动怒到试图刃亲闺女呢。”
“嗯？”
“啊，不磨叽！”茉雅奇立正，小嘴儿爆豆子似的开说：“其实很简单，女儿就是诧异。哥生在康熙十年十月十，虽说一声十四，实际上十都还没满，慧娴姐姐比他还小了两岁。”
“俩一对儿的孩子呢，成什么婚成婚呢？太子二哥、哥哪个不比他大呢，人家都没成亲……”
做什么早八早地，就要越过两个哥哥去，给她亲哥大婚的问号还没打出来，茉雅奇就问不下去了。因为她额娘，如今已经位居贵妃之位，眼下后宫第一人的额娘竟小孩子一般，委屈哒哒地哭出来了。
那种不嚎啕、不惨烈，只怔怔地看着远方。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噼里啪啦地滑落眼眶的哭。
满满的伤心至极，叫人看着都莫名心酸。
吓得茉雅奇忙脚乱地给拭泪、揉肩的，各种小意讨好：“额娘别哭，您别哭啊！最多我把嘴巴缝上，再不多嘴瞎问了好不好？”
“噗！”德妃被她逗乐：“你能有那记性？”
“嘿嘿。”茉雅奇讪笑挠头：“那我努力嘛，总不能因我的好奇惹额娘这么伤心啊！”
“你呀！”德妃摇头，伸点了点她的小脑门：“可真是个小魔星，真不知道你皇阿玛怎么昧着良心说出你十全九美的话来？大概是癞痢头儿子，自家的好。”
被精准打击的茉雅奇：……
就有点不想跟亲额娘聊天了。
但德妃压抑已久，好多话从不敢轻易对人言。今儿被她勾起了话头，就憋不住想要一吐为快：“你都知道你哥跟乌拉那拉氏还是孩子，本不宜早婚，额娘跟你皇阿玛能不知？”
“但孝懿皇后一生只得个幼殇的皇八女，一颗心都扑在了你哥身上。”
“早年怕他知道我这亲额娘存在，百般阻拦我跟你哥见面。为叫她安心，好更全心全意照顾你哥，我装得一好绝情，硬叫所有人以为我有了老六、十四后，再不将你哥当成自己的儿子了。结果啊……”
“倒叫孝懿皇后担忧，担心她百年之后，本宫会因她之故迁怒自己的亲儿子。所以强撑着病体给你哥选好了嫡福晋，并央求你皇阿玛同意，等她二十个月孝期满，就让你哥跟乌拉那拉氏完婚。”
茉雅奇嘴角微僵：……
所以，这就是她亲哥雍正成为康熙诸子唯一一个早婚的理由么？
强大如斯。
生生憋死了她满肚子腹稿。
茉雅奇悻悻，无奈地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贼头贼脑地看向德妃：“所以，您跟皇玛嬷说要选两个温柔娴静的宫女给四哥当人事宫女，也是为他即将到来的大婚做准备么？”
被她这神来一句震撼的，德妃都无暇琢磨自己到底当没当着她面儿说起过人事宫女的事儿了。只满满怒意地瞪着她：“破丫头不许胡说，仔细你的名声！”
茉雅奇乐，就不知道额娘为什么总爱用她根本就没有的玩意儿来劝诫她。
但为免被唐僧式念叨，她也只好满满大义凛然表情：“跟哥的未来与寿数相比，我那点微末名声又算得了什么呢？额娘别恼，圣人都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可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就是自然之事。孔子也说，食色性也嘛！”
德妃抬作势要打：“你还说？”
“女儿也不想这么一小点点的，就跟额娘讨论这么尴尬的问题。但是……”茉雅奇咬牙，一脸舍生取义般的决然：“真的事关哥的命啊，额娘！”
“此话怎讲？”德妃拧眉，满满‘今儿你这破丫头不说出个子午卯酉，就绝逃不了一顿好打’的表情。
茉雅奇果断应声，装得一好乖：“额娘也知道，女儿对四书五经、诗词歌赋这些无感。却蛮喜欢些个杂记、游记、西学甚至医经之类的吧？”
德妃点头，脑海甚至同步回放自己为掰正这棵小歪苗儿而做过的种种努力。
“那，褚尚书，在《广嗣》说，古代男子，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为的是让年轻人的身体充分发育成熟，所谓‘阴阳完足’，这样可确保‘交而孕，孕而育，育而寿’。”
“《黄帝内经素问生气通天论》说，女子岁肾气盛，齿更发长……”
“《妇人良方》在《求嗣门》里也这样说，‘男虽十六而精通，必十而娶；女虽十四而天癸至，必二十而嫁。皆欲阴阳完实，然后交合，则交而孕，孕而育，育而为子，坚壮强寿。今未笄之女，天癸始至，已近男色，阴气早洩，未完而伤，未实而动，孕而不育，育而不子脆不寿’！”
茉雅奇皱眉，一字一句，满满认真地背诵自己突击学习，原打算跟亲哥好生科普下的医家经典。
就希望额娘能认真倾听，把危险什么的，直接扼杀在萌芽状态。
结果……
好容易背完，就看到她额娘脸上漆黑，眉头都能夹死数只苍蝇地快步往门外走。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确定宫女太监们都远远地守着，绝无可能听到她们娘俩的谈话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转而一把拧住茉雅奇耳朵：“叫你个破丫头不学好，什么乱八糟的书都看，啥要命的话都敢往出说！亏得今儿我清场彻底，不然回头传扬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
“疼，疼疼疼！”茉雅奇嘶地倒抽了口冷气：“额娘啊，人家看的是正正经经的医书啦！才不是什么乱八糟……”
“你还说？”德贵妃拧眉，上的劲头都不由加了分。
小耳朵还在人家里攥着，茉雅奇哪里还敢造次？
忙赔笑拱：“好好好，不说不说，额娘您松松，松松啊！不然这一个不小心劲儿使大了，女儿可就成秃耳朵了！”
“到时候才真是满身是嘴说不清，糟糕名声无法挽救呢。毕竟额娘您都是皇阿玛盖章，传谕天下的柔嘉成性。能惹您下了死，那女儿得有多大逆不道啊您说！”
这嬉皮笑脸的小样儿哦，生生把德贵妃刚刚收住的泪气到再度决堤：“本，本宫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小魔星哟？一天天的，胆子比天大，也没有个忌讳。诚然你会投胎，当了皇帝的女儿，以后肯定不愁嫁。”
“可你皇阿玛能压着额驸跟你拜堂，还能压着他……他打心眼里往外地接受你、疼爱你，继续把你宠成个肆无忌惮的小公主？”
茉雅奇笑着给德妃拭泪：“能啊，肯定能！”
“额娘别不信，女儿可是得了皇阿玛准许，可以婚姻自主的能耐人。若不是确定了那人会疼我、爱我，此生唯一。女儿还能放下这千娇百宠的宫廷生涯，纡尊降贵地嫁个狗眼不识金镶玉的混账？”
德贵妃：……
就被她说得风凌乱，久久没搭上话来。
只悻悻抢了帕子自己拭泪，好半晌才幽幽一叹：“算了，额娘也知你是一片赤诚，真心真意地为你哥着想。但……以你这个未嫁之身，九岁稚龄说出这番话来，未免过于惊世骇俗。所以，答应额娘，今儿到你嫁人之前，是第一次说这个话，也是最后一次说好不好？”
“可是。”茉雅奇纠结皱眉，很有些迟疑地问：“事关哥哥呢，总不好明明知道，还叫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