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往尚书房耽误了你课业，去阿哥所又使你赶不及过来劝我喝药的。小小的人儿，硬是奓着胆子来了我这儿，可说处处为你思虑周全了。可你……咳咳咳，这么冷漠，都不怕寒了人心？”
见皇贵妃越说越激动，胤禛赶紧一撩袍袖跪在了当地：“儿子无状，额娘再怎么打罚都成，可千万别跟动气。儿子，儿子没有别的意思，只恐自己才疏学浅，误了妹妹而已。”
这……倒还真是个问题。养子再是如何聪慧，也才堪堪十二虚岁。自己都是个半大孩子，如何教得了个更小的？
皇贵妃迟疑，心里盘算着怎么在不耽误茉雅奇的同时，尽最大可能地拉近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
万一，她真挺不住撒了手……
有小丫头居调和着，没准儿德妃能看淡点儿，别把大人间的恩怨加诸在孩子身上。
就那宫女子出身的，没有那么高的眼界、那么宽广的胸怀。太后娘娘也一准爱屋及乌，因茉雅奇缘故对祯儿高看几分。
横竖与小丫头交好，她禛儿都不亏！
说来，皇贵妃也后悔。
当年恐养子与自己不亲，最终半生辛苦倒给她人做了嫁衣裳。是以万千防范，以至于禛儿数年不知自己还有个亲额娘，对德妃的亲近多有排斥。也叫德妃怨念丛生，连亲儿子都有些恨上。
现在苍天作弄，叫她年纪轻轻身染恶疾，眼看就要不治。可不就百般绸缪，万般算计的，想要给养子个安稳无忧？
皇贵妃的这番思量，茉雅奇无从得知。她只看对方迟疑，唯恐事情有变，忙笑嘻嘻摆手：“不怕不怕！”
“学问上的事儿，自有先生教导，不敢劳烦哥哥。只……武学上，我还真就是个响当当的门外汉。完全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所以，拜托哥哥了！”
这石破天惊的几句，惊得胤禛呆立当场，竟忘了躲开她这一礼。
自然而然地，就被抓到了小辫子。
只见小丫头欢呼：“哥哥受了我一礼，就是同意收下茉雅奇这个好徒弟了，好哎！皇贵母妃，您也看见了对不对？”
皇贵妃笑着颔首：“是，茉雅奇说得对。皇贵母妃啊，也看得真真儿的。”
胤禛瞪眼，一脸的难以置信：“不，不是，我没有。额娘您不能怕小丫头哭鼻子，就胡乱歪派儿子！”
茉雅奇眼睛一亮，所以……
她还可以施展嘤嘤嘤**，叫四四举双手投降么？
好的，没问题！
茉雅奇举了举自己肉呼呼的小爪子，决定关键时刻给自己一下子。
保准珠泪滚滚，分外可怜。
不过有皇贵妃在，根本就没她发挥的余地。
就见佟佳氏脸上一怔，眸光渐远：“是啊，当额娘的委实不该乱开腔儿，强使儿子做自己不愿之事。但……”
“看着茉雅奇这胖乎乎、肉墩墩，福气团团的小模样。本宫就不由想，若我的小八还在，肯定也是这般玉雪可爱模样。说不定，也这么缠着你叫哥哥，央你教她习练武。”
“你这个小古板，定然如现在，百般推脱。我啊，就使劲儿地帮着我闺女，强按着你答应！可惜啊……额娘无能，没照顾好我的小八……”
美人含愁，无声落泪。
连茉雅奇这个旁观者都忍不住心酸，更何况胤禛这个素来孝顺的？
都没顶过三息，他就一块素帕递到皇贵妃近前：“额娘莫哭，儿子加倍孝顺您，连同八妹那份一起便是。”
“还有我哦！”茉雅奇举手：“皇贵母妃也是母妃嘛，既然是母妃，就能接受女儿的孝顺。嘿嘿嘿，就是我这个女儿比较皮，皇贵母妃您别嫌弃我！”
唇红齿白的小家伙歪头轻笑，大大的鹿眼眨啊眨的，萌力十足。
跟皇贵妃臆想长大的女儿一模一样。
直看得心窝子发烫，禁不住一把把人搂在了怀里：“不嫌不嫌，皇贵母妃稀罕都稀罕不来，怎么会嫌？”
“说起来啊，母妃这承乾宫又大又空，我这一天天的可孤独。巴不得有茉雅奇这样的小开心果常来，好叫这枯燥深宫多几分趣味呢！”
“这……”茉雅奇皱眉：“我倒是很乐意多陪陪皇贵母妃啦，可……我都跟皇玛嬷说好了。以后用心练武，不求多精于骑射，也务必跟个蒙古格格似的。身强体健，再不轻易病倒。 ”
“茉雅奇虽称不上笨，却从未接触过练武方面。真真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就怕自己入不了门，开不了窍。这才巴巴跑来承乾宫，就想着哥哥严肃又认真，肯定能全心全意地引我入门。”
“为此，我都在皇阿玛面前撒了好久的娇。可惜哥哥不愿意，我就又得给自己找个师傅。承乾宫这边，来肯定来，但是不能常来……”
哎！
大小两个美人对坐长叹，眼有相同的遗憾在蔓延。
看得胤禛如芒刺在背，到底皱眉：“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娘俩舍不得分开。不就是指点练武？我教，教还不成？”
“真的么？”茉雅奇星星眼，心里直道：欧耶，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和谐兄妹关系第一步，通！
面上却很有几分犹豫：“这样，会不会太占用哥哥的时间？”
胤禛黑脸，就很想点头回一声会。
但小人儿都把皇阿玛搬出来并策反了额娘，他除了就范还能怎样？
别无他法的四阿哥皱眉沉思，旋即开口：“这个好办，我待会便教你如何蹲马步。等你掌握好基本要领后，便每天先蹲一个时辰。先把基本功练扎实了，再琢磨其他。”
顶好几天下来，小丫头片子就已经哭唧唧，练武计划彻底夭折。
如此，他便既能交差，又能省心了。
当然胤禛这番想法并没有诉诸于口，只率先搬出了最累人又枯燥的蹲马步，试图叫小家伙知难而退。
而好巧不巧的，这提议就正合了茉雅奇前世看的诸多小说、电视剧。
是以她闻言后，特乖巧地福了福身：“好，听哥哥的！一天一个时辰，再累妹妹都能坚持下去。”
一切为了好体格，为了不早夭！
胤禛只微微扯了扯嘴角，并不置可否。倒是皇贵妃热情挽留，很是盛情款待了一波儿。甚至还难得开口，提议茉雅奇将练习地点改为承乾宫。仿佛真个移情，将对早殇幼女的爱与思念，悉数转移到了茉雅奇身上般。
茉雅奇只眨眼，可可爱爱地说：“我听哥哥师傅的呀！”
胤禛且盼着皇贵妃能早日从丧女之痛走出来，赶紧将养好身体呢。闻言不但不反对，还暗戳戳给茉雅奇加了个劝皇贵妃服药的任务。
而作为回报，他会尽心尽力，好生教导她学武。
并尽心尽力，帮她物色个擅长用鞭的女师傅。好方便她随时求教的同时，人身安全也更有保障。
终于拜师成功，茉雅奇整个娃儿都很兴奋。
每天早早便起，草草用过早膳、略略梳洗打扮就往承乾宫跑。一直到月华初上，再吃饱喝得地被四阿哥亲自送回来。早出晚归，把自己忙成个小陀螺。
如此这般地整三天，第四天早上德妃娘娘就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拜师成功，咱们茉雅奇的彪悍之路就要开始啦~
第6章 德妃心事
“额，额娘来了？”茉雅奇豁然站起，大大的鹿眼盛满了惶恐。
就，很有点怕怕的。
别看清史稿上只‘孝恭仁皇后，乌雅氏，护军参领威武女。后事圣祖。康熙十七年十月丁酉，世宗生。十八年，为德嫔。二十年，进德妃。世宗即位，尊为皇太后……’寥寥几句，囊括了其生平。
但事实上，能熬死康熙一、二、三届皇后，生养三子三女。最后母以子贵，顺利从区区宫女子逆袭成太后的角色。脚丫子想，也知道绝不可能简单。
现在虽不是她本意，但占了人家女儿身体是事实。茉雅奇就很怕便宜额娘慧眼如炬，分分钟将她认出来……
再者就是诸多清穿小说上都有写，德妃与佟佳氏因胤禛抚养权故主仆离心甚至反目成仇。连带着雍正与其母关系不谐，都因他从小被宿敌养大云云。茉雅奇也有点怕这些其实不仅仅是杜撰，自己这抱大腿的行为反而成了惹祸之源。
而她这惶恐的小眼神儿看在德妃眼里，就是明知故犯的意思。
气得她一个眼刀子飞过来，径直就要拧茉雅奇耳朵：“臭丫头还知道怕？真真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才消停几天呢，又嘚瑟着学什么功夫。你说你，还有没有点儿女儿家的贞静淑雅了？”
确定自己并没有掉马之危后，茉雅奇这小脾气可就上来了。小身子一侧，腰一叉：“要什么要？贞静淑雅又不能叫我在水底多扑腾几下！还不是哥哥奋不顾身，额娘才能有幸继续揪女儿耳朵？”
德妃气结：“你，你你你……”
“略略略！”茉雅奇吐了吐舌：“我，我我我练武是得了皇玛嬷与皇阿玛首肯的。额娘觉得我粗鲁不端庄，完全可以去找他们二位理论嘛！若真能求了懿旨、圣旨来，女儿这也必然听从的。”
不过古人多半封建，她都扯出乌库妈妈那么面大旗了。
皇玛嬷与皇阿玛，是怎么也不可能再反悔的吧？
茉雅奇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被将了一军的德妃愣，继而抹泪：“茉雅奇这是怨了额娘么？是，当初你**地从荷塘里捞出来，几乎命悬一线。身为额娘，我本该昼夜守护，目不交睫，直到你平安醒来。可……”
自从女儿被抱到太后宫的那天起，一切就再没有她这个额娘置喙的余地。
便是往来请安，都不敢多留一时半刻。
唯恐太后疑自己不信任她，甚至因此对茉雅奇有了芥蒂。为叫女儿在太后膝下得到更多、更好的关注，德妃强逼着自己狠了心肠。权当自己没生过这孩子般，将她的所有，悉数托付在了太后身上。
就连女儿落水这等大事，她都忍着没敢靠前。只在小佛堂里日日夜夜诵经，祈求佛祖垂怜。
然而隔墙有耳，一切的一切她都不能说。
只一脸受伤地看着茉雅奇，泪落成雨，点点滴滴都是心伤。
看得原打算少接触、少了解就少一点暴露危险的茉雅奇蓦地心软：“没，没有啦。我都听说您为我念经祈福，双膝跪到青紫。心疼还都心疼不来，怎会有怨？喏，快擦擦眼泪别哭了。否则花了妆，多影响咱后宫第一美女的气派呢！”
德妃拭泪的动作都一顿：“你啊，净浑说。仔细叫人听了去，说你狂妄自大不懂谦虚。额娘什么蒲柳之姿啊，还敢妄称后宫第一美人？”
茉雅奇鹿眼一瞪：“才不是狂妄！在每一个儿女眼里，自己的额娘都是天下最美的，不接受反驳。而同样的，在额娘心里，我们兄妹几个也肯定都天下第一好，谁都取代不了！”
德妃笑着伸手戳了戳她额头：“就你精灵！”
“既然什么都懂，又巴巴地学什么武艺！不怕坏了名声，到时候皇帝的女儿也愁嫁？”
还，还有这隐形福利？
茉雅奇微笑，练武之心顿坚。
可把德妃气得，好一通说教。奈何女儿笑呵呵无限附和，却明显半个字都没听到耳朵里。
无奈破丫头自小养在太后名下，对她这个额娘素来恭敬有余、亲近不足。倒是今儿她实在担心，以至于有些失了分寸。这才误打误撞地，打破了母女之间相敬如宾的相处模式。
细想想，小丫头胖乎乎的手举着手绢，夸她是后宫第一美女的样子还有点可爱？
咳咳！
打住打住！
德妃摇头，及时掐断内心处诸如‘茉雅奇喜欢，就让她学学也挺好。强身健体，还能增进兄妹关系。’等想法。回头就往乾清宫送了汤，打算等万岁爷驾临永和宫时。就一脸担忧地提及此事，直接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得说德妃娘娘一片慈母心，但是……
好巧不巧地，她就撞到了木仓口上。
原样被送回的汤水之外，还有万岁爷的口谕。说他夜梦太皇太后有感，正打算给她老人家斋戒沐浴，手抄《地藏菩萨本愿经》呢。不吃荤腥，短时间内也不打算入后宫。
当然帝妃多年，康熙不用想也知道德妃殷勤如斯到底所为何故。
但是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
非但不答应，康熙爷还大手一挥，给了宝贝女儿些赏赐。对她这勤练骑射，人在京城亦不忘满洲姑奶奶做派的行为给予了高度赞扬。
叫翊坤宫的郭贵人又叮叮当当的，摔了好些瓷器。
好容易平复了心戾气后，又巴巴去了翊坤宫正殿。委屈哒哒地就跪在了姐姐宜妃面前，请她好歹怜惜则个，也给四格格请个骑射武艺的师傅：“别叫那个宫女子养的专美于前，独得了万岁爷的赏！”
宜妃也是厌烦极了她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你啊你，嘴上就不能有个把门的？跟你说了多少次，少提些出身啊、身份的。入了这后宫，大家就都只有一个身份——万岁爷的妃妾。”
“包衣怎么了？辛者库又怎么了？只要伺候的好，得了万岁爷的赏识，照样叫你屈膝行礼，恭声叫主子娘娘！”
郭贵人被怼到飞起，面上却不敢露丝毫不悦：“是，妹妹谢姐姐教诲。只……”
“妹妹命薄，有幸生下小阿哥却没本事养大。不然有个同母的弟弟撑腰，我的小四何至于被个宫女子养的压在头上？”
说到比胤禟也小不了俩月的爱子，郭贵人就一脸的伤心欲绝。
连宜妃见状都不好再苛责她，还赏了好几样东西下去。又把四格格叫到近前，确定她课业繁忙，并无时间也无兴趣多学骑射武功后，此事才告于段落。
顺利过关，没有被识破。更没有被耳提面命，此后都不许踏足承乾宫半步什么的。还果真得了皇帝老子的首肯，练武之路至此平坦……
好消息一个个的接踵而来，可把茉雅奇给欢喜的。
直接大面积缩减了在学、女工等等学科方面的时间投入，‘奉旨’勤练马步，并各种请教胤禛依言送来的女师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