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他吃饭也没什么胃口,正好有部门经理过来找他签字,他看向部门经理,想起一件事,问道:“你儿子今年应该读高中吧?”
经理有些惊讶,没想到老板会找自己唠家常,赶忙点头,“恩,明年就读高三了。”
陆行森一看年龄对得上,便问道:“那你儿子平常都会因为什么心烦睡不着?”
经理想了想:“月考没考好。”
陆行森摇头:“我儿子一直都是全年级第一,不存在这个问题。”
他儿子初中三年,每次考试都是全年级第一,中考更是当时全省第一!
经理:“……那可能是想买鞋不给买。”
陆行森:“更不可能了,我儿子想买什么我都给他买。”
经理隐忍,要不是知道老板的性子,他真怀疑陆总这是变着法的炫耀孩子。
既然不是学习上的,也不是生活上的,那……
经理作为家长便提供了另外一种思路:“这个年纪的男生,应该有喜欢的女生了吧?”
他还在为他儿子早恋烦恼呢。
陆行森愣住。
有、有喜欢的女生?不会吧,不是才十几岁还是小孩吗?
第89章
洛书颜昨天晚上就将纸星星装好了,一出家门,正好就碰到了出门的沈宴。
她一见他便将东西递给他,说道:“请你帮个忙啊,你帮我把这个给徐从简,我跟他都说好了,今天下午最后一节课后他在教室,对了,他在高三一班。行不行?”
沈宴本来就没休息好,一听这话,表情难看,身体也跟着僵硬起来。
他垂着头,看着她手里的东西,是用一个白色的纸袋子装着的,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最近马上就元旦了,学校已经刮起了互送礼物的风潮。
一瞬间,他的心空落落的。
就感觉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听不到别的声音,感觉不到那股在胸腔里发泄不出来的抑郁以及无助。
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状况。
教科书上也没有写喜欢的人喜欢别人了该怎么办。
洛书颜刚把门关好,回过头来看沈宴,被他的苍白脸色吓了一大跳,“沈宴,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她凑过来,已经探出手想要去摸他的额头,但手在半空中,又有些尴尬的收了回来。
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沈宴没说话,只是盯着她,那眼神让洛书颜都心惊。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洛书颜赶忙慌忙的又掏出钥匙开了门,呼喊沈宴进来,“来,我帮你量个体温,最近天气是挺冷的,你怎么穿这么少,是不是感冒了?”
沈宴闷闷地恩了一声,跟着她走了进来,这是他第一次忘记了换鞋。
洛书颜在医药箱里找到体温计给他,“你夹在胳肢窝下,记得,五分钟。”
沈宴麻木的,跟机器一样接过体温计又坐在沙发上,看着洛书颜忙来忙去,她一下去了卧室一下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好几盒药,反复地看说明书,“有治感冒的,有止咳糖浆,还有退烧贴,不过这药好像买了很久了,听说是不可以随便吃药的,干脆等下就去医院吧?学校医务室的护士阿姨最近在休产假,新来的那个好像不是很懂。”
过了五分钟,沈宴在洛书颜的提醒之下,将体温计递给她。
她站在一边,严肃而认真地盯着体温计在看,嘟囔着:“三十六度八,很正常啊……没发烧!”
沈宴这才声音低沉地说:“我没事。”
洛书颜担忧的看他,“真的吗,可你的脸色很糟糕。”
沈宴盯着放在茶几上的东西,“那是什么?”
洛书颜啊了一声,“你说这个?纸星星啊,你还记不记得陈盛云,他之前不是送了我纸星星吗,还骗我说是他亲手叠的,其实是他偷了别人送给他哥哥的礼物,现在他哥哥找来了,希望我能把这个还回去,他哥哥好像跟徐从简是初中同学,两人关系还蛮好的,以前一起打篮球的。”
那一刻是什么感觉呢?
就好像是坐过山车,明明身体已经悬空,人也失重,这一刻突然落地,那种踏实感令沈宴松了一口气。
他心想,吓死我了。
确定沈宴没什么事,两人就要赶着去学校上早自习了,今天洛天远有急事要去一趟邻市,天还未亮就出发了,所以这会儿车上除了高业这个司机以外,就只有他们两个了。
难得的洛天远没在,后座宽敞了许多,可洛书颜跟沈宴也没有靠得很近,一个靠着左窗,一个靠着右窗,中间自动空出了一个座位摆放那一罐纸星星。
沈宴突然问道:“你跟徐从简很熟吗?”
洛书颜回:“不熟啊,我只见过他几次,有一次我搬英语报纸,不小心掉了几份,是他帮我捡起来的,我就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知道他在哪个班级,知道他是学霸……”
这还不多吗?沈宴在心里想。
他一直记得她看徐从简的眼神。
他说不上来,但他就不喜欢她那样看着别人。
洛书颜又反应过来,好奇地问他:“你也知道他?”
沈宴恩了一声:“高三全年级第一,谁不知道。”
其实这话酸溜溜的,不过洛书颜也想那么多。
“他的确很厉害。”洛书颜笑嘻嘻地,“不过等你上高三了,你肯定也是全年级第一啊。”
沈宴脸上有了些淡淡的笑意,“是吗?”
“那当然啊,我对你有信心的。”洛书颜又笑,“比我对我自己还有信心得多!”
沈宴心里好受了很多,没那么闷了。
他突然觉得,喜欢一个人真的很烦。他明明不喜欢这样,被她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影响到心情,可他又控制不住自己变成这样。
洛书颜想起那罐纸星星,又联想到爸爸跟她说的话,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原来是真的,有的事情这时做跟以后做,结局有可能全然不同。
——
沈宴还记得洛书颜的嘱托,下课铃响了以后,他便慢悠悠的收拾好东西,提着那被包装严实、外人绝对辨认不出那是什么东西的纸星星去了高三,高一跟高三在同一个教学楼,不过一个在五楼,一个在一楼。他来到五楼,一班在五楼的最前面一个教室,他经过三班跟二班,高三的学长学姐们都特别的有经验,下课铃一响,就以最快的速度下楼奔去食堂,三班跟二班都没有几个学生了,当他来到一班后门时,发现一班更安静,往里一看,徐从简正坐在教室中间的位置,他的座位旁站着一个女生。
看到这一幕,沈宴反而不知道要不要进去了,同时他对此也有些好奇,便停了下来。
女生扎着高马尾,将一个包装好的礼物交给徐从简,声音也脆脆的,“徐从简,这双篮球鞋是我舅舅在外地买的,京市这边都没这个牌子的柜台,我听说你以前打篮球特别好,这双篮球鞋网上很多人都喜欢的,我觉得特别适合你,送给你啦。”
徐从简正在看书,课桌上有一个面包,他头都没抬,“不用,谢谢。”
女生急了,“怎么不用,打篮球的不都是喜欢这种篮球鞋吗?你试试啊,看大小怎么样。”
徐从简终于抬起头看向她,目光淡然,表情也很平静,“不用,谢谢。”
女生的脸涨得通红,“我买都买了,你肯定要收啊,反正给你了!”
沈宴站在教室外面,听着这话都有些不适应。
徐从简似乎并不为这件事头疼,“好,我有两种解决方式,第一,你把这礼物收回去,第二,如果你不肯收回去,我会上网去查价格,折合成现金以你的名义捐款。”
女生也没有想到徐从简会这样不留情面。
她不过就是想给他买双鞋子啊,他为什么不收,还要这样来践踏她的心意?
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她提起那个纸袋子,像是示威一样,走到教室的垃圾桶那里,当着徐从简的面,将那双鞋扔进了垃圾桶里,“好,你不要我就扔了。”
徐从简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书解题了,女生气得发抖,小跑着离开了教室,都没注意到沈宴的存在。
沈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走进了教室,将东西放在徐从简旁边的课桌上,声音沉静:“我是洛书颜的朋友,她应该有跟你提过,这是她让我交给你,拜托转交给陈盛风的。”
徐从简放下手中的圆珠笔,看向沈宴,又站了起来,“好的,谢谢你们了。”
沈宴没有过多停留,点了点头便离开了,从五楼到一楼,他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刚才那一幕。
也许在洛书颜心里,徐从简这样的方式,大概能算得上是成熟了吧?
她一直对那罐纸星星都很介意,甚至,当初她说她是绝对不会喜欢初中男生高中男生的,因为在她心里,这个阶段的男生就是幼稚的代名词。陈盛云将别人送给哥哥的礼物偷出来借花献佛,还理直气壮地说是自己亲手制作的;陈盛云在收了礼物之后该怎么处置,那是他的自由,旁人无可指摘,可洛书颜是女生,她天然共情的对象是跟她同性别的女性,因此在她看来,陈盛云是没有珍惜他收下的礼物。
他有些好奇,如果今天是她亲自来送这罐星星,她看到了徐从简的处理方式,在她心里,她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沈宴回到教室自己的座位前,看到课桌上有一杯香飘飘,还有冒着热气的三鲜面。
他端起那杯香飘飘,打开盖子,见里面是白水,这才注意到他的草稿纸上有这样一句话——
【知道你不爱喝甜的,给你装的是白开水,下次你真的要记得带保温杯了!】
她还在他的草稿纸上画了一个q版小人,小人旁边还飘着一朵云,云里面也写着字:“高考状元沈宴。”
他笑了起来,觉得她傻乎乎的。
他太了解她了,了解到她在提起徐从简的时候,他确定没有听出她语气里的起伏,也看到她的眼睛里没有别样的光芒。
也许,这一切都是他的胡思乱想。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想了想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好人一生平安。】
——
陆行森经由下属点拨,越想就越觉得这个猜测比起别的要靠谱,可惜年代太久远了,他已经忘记他像儿子这么大的时候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了,不过那个时候他好像没有喜欢谁。作为一个想负责任的父亲,他还特意去书店找了几本描述青春期心理的书籍,在网上也查了相关事件,做足了准备功课后,这就找到了在放假前不用上晚自习的沈宴。
沈宴已经从难过的情绪中走出来了,正在收拾卧室,从他上初中后,便没让他妈给他收拾房间了。
他见明天天气好,想换上干净的床单,顺便擦擦桌子的角落,陆行森进来的时候,他正站在书桌上用抹布擦天花板上的灯具。
听到声响,沈宴低头看了陆行森一眼,“有事?”
陆行森哎了一声:“你这孩子,这样多危险,来,你下来,我来。”
沈宴已经将灯具上的灰尘擦干净了,他拍了拍手,从书桌上下来,他将卫衣的袖子卷到了手肘上,露出清瘦的胳膊,他又问道:“有事?”
陆行森其实也不愿意跟儿子谈论这种话题,他觉得有些尴尬。
可现在也没办法,一方面,他知道儿子应该不会将这种烦心事说给妈妈听,而且小沁现在还在外地出差,那就更不会说了,儿子要是找不到倾诉的对象,那要是憋坏了怎么办?另一方面,他也意识到这是个机会,是他贴近儿子内心世界的好机会,如果儿子将心事说给他听了,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了?
陆行森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前天晚上是怎么了,好像是凌晨两点才关灯睡的吧?”
沈宴想起那天自己的纠结还有难过,也觉得自己很傻。
在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他就陷入了这样的情绪中,这令他感到害怕。
他总以为他能控制好自己的心情,他以为自己会很理智,是不会做那种弱智又幼稚的事的,每次听到班主任耳提面命的说着早恋的危害时,他都不以为然。他觉得那些因为喜欢一个人,因为早恋而影响到生活跟成绩的人,都很傻。可现在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无疑是在提醒他:你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位,最普通的一位。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对自己的感情和情绪操纵自如。
非常可惜的是,他发现他不是这样的人。
沈宴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有这样的一面,更何况他本身就没有跟旁人说心事的习惯,便说道:“失眠而已。”
陆行森一脸狐疑,“真的吗?”
沈宴反过来问他:“你就不会失眠?”
陆行森面露尴尬:“我只是没想到小孩子还会失眠。”
大人失眠也总是有缘由的,他儿子这么大的孩子也会失眠?高中不是都累死了,不是回家倒床沾枕头就能睡着吗?
如果事情到这里为止的话,陆行森还真的就相信了儿子说的话,毕竟失眠这种事他也经常碰到。正当他准备离开儿子的房间时,不经意地瞥见书桌上的日历,只见一月份的日历上,儿子在其中一个日子上画了圈圈,还写着一个“礼”字……他脑子转得很快,他确定这个日子既不是儿子的生日,也不是小沁或书颜与洛天远的生日,“礼”字,应该是送礼物吧?
离这一天也没多久了,陆行森又故意找借口留在了卧室里,他一双眼睛此刻化身为雷达,在卧室里找各种各样的线索。
沈宴也不知道陆行森的目的,他起身,抱着换下来的床单被套,没搭理陆行森,走出房间去阳台。
沈宴前脚刚走,陆行森立马就起来,来到书桌前,正准备拿起日历看时,看到了桌子上被数学书压住,露出一角的粉色卡片。
理智告诉陆行森,孩子有孩子的隐私,他不能去看,可双手很诚实地打开了那张卡片。
卡片上是熟悉的字迹,是儿子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