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卑……这孩子……孩子……
陆舅母:“……………………”
刚她让谁来见她来着?
太后?
陆舅舅:“那刚才来的那位是……”
简玉纱:“大内总管,寿全福。”
“……”
“……”
厅里寂静了许久。
陆舅舅半晌才反应过来,瞪着眼睛说:“你这丫头,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们。”
陆舅母抚着心口道:“老天爷,原来外面传皇上要封后,竟是咱们家姑娘么?”
简玉纱抱歉道:“阿卑戴面具示人,本不愿声张身份,我也怕吓着你们,就没说。提亲的事,连我也是刚知道。”
陆舅舅冷静下来后,更沉默了。
陆舅母与他心有灵犀,现在哪里还有喜悦,满肚子的担心。
陆舅舅抬眼同简玉纱说:“你自己个在京中和离、开武馆,扎根扎得稳稳的,样样都不比男子差。不是舅舅夸耀你,舅舅怕是再活十年也赶不上你。婚事肯定也是你自己深思熟虑过了的,只要你点头,嫁不嫁,嫁哪里,舅舅都替你操持。”
陆舅母无声附和。
简玉纱点了点头。
陆舅舅一锤定音:“成,安安心心等宫里宣旨吧!”
宫里的旨意,隔日就下来了。
先下去的六部,皇后乃简家后人,县主简玉纱,并令六部择吉日行六礼。
朱批迫不及待的狂草小字:越快越好。
随后就旨意就下去了简家。
简玉纱携举家接旨。
和离县主简玉纱,一跃成皇后,消息如丸走坂,传遍大江南北。
整个京城都在沸腾。
开了年,简氏武馆开张,简玉纱只偶尔过去看一看馆内情形,可耳朵边实在无法清净,索性完全不出家门。
清闲时候,简玉纱就将项天璟送来的信拆开了。
立后与外敌入侵诸事缠身,他分身乏术,只能派锦衣卫前来传递消息。
信里,项天璟也没写只言片语,只用从前简玉纱给他的武功谱上的人物,画了几个埋头案牍,茶饭不思的小人,意思是说,在宫里除了批奏折议事,就是想她。
简玉纱习惯了项天璟的顽皮,也喜欢他的这些小心思,看了几遍就将信好好地收了起来。
丫鬟挑帘子进来报:“姑娘,陆家送帖子来了。”
简玉纱接了帖子,帖子上说是邀请她上门做客,实际上也没有写具体日子,但帖子之下,夹着一张陆宁通写来的信。
开了年,幼官舍人营的兵士都要入伍,陆宁通此时正在营里训练。
他自知这次一走,日后出营不容易,留了封信给简玉纱,一是谢她在营卫里给的帮助,二是祝她喜觅郎君,白头偕老。
简玉纱没回信。
幼官舍人营里将要选一批人去北方会战鞑靼。
陆宁通拿了优秀兵士,定然在列,此时一定被严格训练着,收不到信。也最好不要为别的事分心。
简玉纱只能对着长空遥寄祝愿,希望陆宁通一路平安。
皇宫内。
项天璟正收到了幼官舍人营里交上来的派去北方的名单。
其中的确有陆宁通的名字。
他提笔,加上了闵恩衍的名字。
何绍在旁说:“皇上,闵恩衍的名字,是李坐营与臣商议过后决定除去的。因为现在的他,配不上这份名单上的席位。”
项天璟笑了笑:“配不上正好。”
该给机会他展示自己的无能与愚蠢。
而他的皇后,也该叫世人长长眼了。
陆宁通与闵恩衍,随神机营的人,一同前往居庸关,迎战屡次骚扰百姓的鞑靼。
与此同时,帝后的婚礼,也在快速地准备着。
简玉纱果真像寿全福说的,什么也不用操心,等着就行。
宫里的人,天天往简家来,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全由陆舅舅舅母接洽。
整个六部和皇宫,都忙得脚不沾地。
反观简玉纱,却是最轻松的一个。
可也就只能在出嫁之前轻松会儿了,等进宫之后,又要朝见两宫、受百官朝贺,还要祭见家庙,有的是累受。
其实简玉纱还盼着,婚期稍晚些来,让她再舒服两日。
奈何六部的人,在这件事上手脚颇麻利,大婚之日,将来。
“怎么这么快。”
简玉纱手里拿着宫中发下来的册子,和皇后的冠服,自言自语了一句。
项天璟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委屈巴巴地道:“朕还嫌慢了。”
简玉纱吓了一跳,旋身看去,项天璟穿着太监衣服,顶着一张白白净净的脸,眼里恨不得噙泪控诉她。
第八十三章
“你怎么来了?”
简玉纱见到项天璟,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项天璟拉着简玉纱的手,像伸手讨糖的小孩儿:“想你了。”
简玉纱牵着他到罗汉床上坐下,虽然有点儿无奈, 却又已经习以为常:“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偷偷跑出来。”又上下打量他一眼,半笑半责怪:“穿成这样子,被人瞧见了载入史册叫人笑话。”
项天璟不舍得松手,把玩着简玉纱骨节分明的手, 漫不经心说:“随他们的便, 反正史官也没少写我的坏话,左不过那些,早听腻了。”
简玉纱知道项天璟指的是哪些, 只是心疼他而已。
“怎么会想着找人上门提亲?我舅舅舅母都吓坏了。下次再见你的时候,我怕二老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话了。”
“这不是怕你不答应,先来试试。吓到舅舅舅母是我的不是,他们还和从前一样跟我说话就是。”
简玉纱笑了笑,眼角眉梢都是少有的温柔。
项天璟沉溺在她莹亮的双眼里,情不自禁靠在她肩头, 像太阳底下趴着的猫儿,“阿姐, 大婚全程自有宫内与六部安排,但是有一样我完不成,你不要责怪我。”
“什么事?”
“太后不会出席了,她说病了, 没有一个月下不来床。”
一个月后,简玉纱早都入主中宫,掌皇后印。
于礼仪上来说, 还是有些不美满的。
且宫里宫外又会多了些非议之声。
纵使是天家之事,也管不住悠悠众口。
简玉纱淡淡道:“无妨。不过是你继母而已。何况失礼的是她,又不是我。我并不会觉得丢人。”
项天璟闭上眼,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动情道:“阿姐,你怎么比别人都香。”
简玉纱脸颊微红,推开他,项天璟木偶似的不动,保持着依偎着的姿势,脸上还挂着享受的表情,滑稽的很。简玉纱伸手戳了他一下,催促道:“宫里的人要走了,你快点回去,莫等宫里的人发现了,真闹出笑话……”
项天璟眨了眨眼,简玉纱定定地看着他,他拗不过她,叹了口气,依依不舍说:“那我走了。阿姐。”
简玉纱点点头,眼神仍旧在催他离开。
项天璟遮着脸走了,徒留一声“度日如年”的焦急叹息。
简玉纱没有这种感觉,她只觉得这件事顺应本心,顺其自然,有期待,没有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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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的进程,在项天璟的迫切要求下,半月之内就进入了尾声。
三月初的第一个良辰吉日,就是他们的成亲之日。
皇帝迎娶皇后,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柳氏也免去了死罪,只需要流放三千里外的苦寒之地便可。
简玉纱进宫那天,柳氏正好出京,闵恩衍独自前去送行,万人空巷,御道和街道上,堵满了人,水泄不通。
锣鼓喧天里,柳氏和闵恩衍话别,前者凄然衰老,后者失魂落魄,与满街的红黄两色,格格不入。
柳氏听着刺耳的喧闹声,拉紧闵恩衍的手问:“恩衍,你妹妹怎么没来?”
闵恩衍垂头没说话,半晌才答:“她小产了。”
在汪家小产,九死一生,汪家若有良心,留她一条性命苟延残喘,算得闵家祖宗保佑,若没有良心……闵宜婷的命数差不多就到了尽头。
柳氏愕然垂泪,像被抽了魂儿,十分后悔:“当初要是听简氏的,不嫁到汪家……婷姐儿就不会这样了。都怪宝茹,都怪宝茹,都怪宝茹撺掇!”
事到如今,她还在责怪别人。
他们闵家人,就从没做错过事。
闵恩衍心里被绵绵密密的针扎着,比千刀万剐还难受。
话别时间不多了,柳氏连忙捡了最要紧的说:“恩衍,娘只是流放,不是死刑。皇上能大赦一次,肯定还能大赦第二次。娘还年轻,娘还想回家。”
闵恩衍捂着脸,当着柳氏的面哭了:“娘,你知道当今皇上娶了谁为皇后吗?”
柳氏茫然,她在狱中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不知道。”
闵恩衍痛不欲生:“简玉纱。”
柳氏瞪大了眼,死活都想不到是这么个答案,她声音尖锐:“弃妇也能当皇后?”
闵恩衍失神地摇摇头,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简玉纱祖父的事情翻案之后,朝中拥护她的人太多了,立她为后虽然也有御史反对,但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若不是和离过一次,怕是一句反对的声音都没有。”
柳氏显然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可强烈的无力感,让她没有精力去咒怨简玉纱的幸运。
时间珍贵,柳氏暂时将简玉纱从她脑子里抛出去,给了闵恩衍一颗定心丸:“从前你在幼官舍人营大放异彩,被评为优秀兵士第一名,往后定还有出头之日。娘会在路上好好护着自己的,你别再为娘的事分心了,好好上进,早日挣了军功,求皇上再次恩典,放娘回家。好儿子,娘信你有这个能力。”
想到一路上要受的罪,柳氏到底是怕了,死死地抓着闵恩衍的手,眼泪哗哗:“恩衍啊,娘的命,就指望着你了。”
闵恩衍蹲在地上,大声痛哭。
柳氏不明白,她拍着儿子的肩膀叫他:“恩衍?”
闵恩衍哇哇大哭着说:“娘,得优秀兵士的,根本不是儿子,也是她。”
柳氏脑子懵了,完全听不懂闵恩衍在说什么。
闵恩衍哭着告诉柳氏:“娘,简……她是不是曾经在祠堂里告诉过您,她就是我?‘她’没骗您,那时候,我莫名其妙进了她的身体,变成了她,她变成了我。那些事都是她做的,不是我。我、我、我……我在幼官舍人营,屁都不是!”
离开了简玉纱,闵恩衍才彻底知道自己什么样子。
别说陆宁通了,同班的兵士,任何一个叫得上名字的,早在多轮训练里扶摇直上,将他远远地甩在后面。
现在的他,比新入伍的兵士都差。
他的能力,他的身体,他的精神气,已经完完全全陷入了泥潭,再也拔不起来了。
晴天暖日。
柳氏回忆起怪异的种种,陡然嘶声痛哭。
她将踏上流放之路,而简玉纱将受百官与命妇朝见,从此母仪天下,名传千古。
她的人生,要么,痛快的死,要么,痛苦着死。
无望了。
母子二人就此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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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的婚礼流程十分顺利,太后虽然未出面,但礼部压根也没准备太后的冠服。
新婚之夜,帝后二人同床共枕。
次日早晨,项天璟直接宣布以后与皇后同住,下旨让人把他的东西都搬来。
项天璟约莫脑子是与常人不同,他下了搬寝殿的口谕之后,又给自己下了一道圣旨。
从今之后,简玉纱的寝殿,就是他的寝殿。
除非皇后赶他出去,否则绝不搬走。
简玉纱坐在椅子上发笑:“哪有皇帝自己拟旨,自己下旨,自己宣旨,自己接旨的?”
项天璟卷起圣旨,放到简玉纱跟前,让她保管,“朕不就是么。”
简玉纱收起圣旨说:“臣妾姑且看看皇上能不能做到,若做不到……”
项天璟凑过去好奇问:“若做不到,皇后要怎么惩罚朕?”
周围宫人除了简玉纱的丫鬟,全都初见皇后,虽然眼睛不敢乱看,耳朵却都竖直了听。
他离得太近,简玉纱不习惯,指尖点在他触感稍硬的鼻尖,一点点推开,笑道:“揍你。”
项天璟哈哈笑了笑。
简玉纱倒没觉得不妥,宫女儿小太监打了个寒颤,悄悄交换了眼神。
帝后二人的闲话,在寿全福进来的时刻才停止。
“皇上,皇后。”
项天璟表情淡了:“怎么了?”
寿全福央求地看向简玉纱回话:“太后召见。”
项天璟脸色渐冷,昨儿太后就发了脾气,说宫里上下都不将她当人看,听说还要去皇陵跟前哭。
新婚燕尔,谁喜欢继母这么搅和。
简玉纱握住项天璟的手,温声说:“带我去瞧瞧。”
项天璟轻“嗯”了一声。
寿全福点好了人,随同帝后去太后宫中。
主子一走,坤宁宫的宫人们就有话说了。
皇后面前的皇上,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开朗平和。
有个压得住皇上的皇后,可真是他们三生有幸。
慈宁宫。
脾气已经发了三回,瓷器砸满了一地,伺候的宫人们都不敢捡,即便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也都离着些距离规劝。
太后虽有老态,却衣着鲜艳,面上显示肝火旺盛,不是稳重之人。
简玉纱进来一眼便给太后定了性,她扫了一眼满地的瓷片,与项天璟一样,低头行礼,并未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