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干警看了眼紧闭的铁门,然后转身离开。
在这一刻,那瞬间腾起的成就感与使命感,让她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份工作的真谛。
而刘云卿茫然环顾着监狱外的陌生天地,懵了。
记忆接收不全的她,对于申城这陌生地界,不熟啊——
刘云军此刻正跟刘爸火急火燎的赶到申城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室,望着急诊室外亮起的红灯,只觉得手脚发颤又发软。
急诊预检台前的小护士见状,便出声询问:“请问你们是哪位患者的家属?”
刘爸声音都发着颤:“苏……梅。”
小护士说道:“好的家属,患者现正在里面抢救,请你们先过来签个字,然后到那边交下押金。”
刘云军拉住想要颤身过去的刘爸,强作镇定道:“爸,你先在这椅子上坐着等会,妈一定没事的。其他的我来办。”
刘云军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预检台,签好字后,来到收费窗口,交了五千块钱押金。
这五千块还是他今天好说歹说,央求工头提前预支给他的,也是那工头见他平日做活卖力,处境又可怜,才答应了他的请求。
在父子俩的焦急等待中,终于,急诊室的大门开了,躺在医疗床上的刘妈被推了出来。
见到刘妈此刻仰躺着冲他们虚弱的笑,刘云军一直紧绷的神经几乎瞬间就松懈了下来,与此同时眼泪也忍不住的直往下落。
没有人能理解他这一刻的心情。谁又知道刚门开的那刻他有多恐惧,他真怕推出来的医疗床上,是已经盖了白布的人……还好,还好。
刘爸此刻更是哭的像个孩子,握着医疗床的护栏不撒手,一个劲的埋怨着:“你这个老婆子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抢救室的医生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不等他们情绪稍微有所恢复,便拿着片子严肃的对他们说道:“患者头部有轻微脑震荡,若家属不放心之后可到脑颅科做详细检查。比较严重的是胫腓骨骨折,骨折面积大,建议立即送到骨科进行手术。”
对医生的话刘爸他们自然是言听计从。刘妈血淋淋的双腿的确是触目惊心,让人心惊肉跳。
不由分说将刘妈推向了骨科的方向,在主治大夫确定了手术方案后,便将人推去了手术室。
刘爸和刘云军双双瘫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
大概缓了会,刘云军搓把脸,觉得不太对劲抬手一瞧,手上又是泥又是沙的黑乎乎的一片,让他忍不住苦笑。
刚来那会他还正在工地扬沙,事发突然他也来不及想其他,就这么火急火燎的来了,这灰头土脸的也不知旁人见了该有多么嫌恶。
呼口气,刘云军看向刘爸:“囡囡呢?”
提到外孙女,刘爸稍微提起了些精神:“中午吃了点鸡蛋羹,看了会书后有些累了,我出来那会她还在家里睡着。等会你回家里一趟,睡醒了见不着人,囡囡会害怕的。”
刘云军应了声。又沉默了会,问他爸:“咱家现在还有钱吗?”
提到钱,刘爸瞬间犹如被压垮的骆驼,佝偻着身体闷闷的咳,好一会才苦涩道:“卖房的钱,加上你上次还借的亲朋好友的七十来万,统统都用完了。”
刘云军下意识的要摸裤兜找根烟,周围的满墙白色让他猛然意识到是在医院,遂颓然的弯下了脊背,双手疲惫的抱着脑袋。
刘爸看向手术室紧闭的大门,苦笑:“平日里,我就怕你妈为了抢那几单,横冲直撞的出了什么岔子,天天嘱咐她跟嘱咐什么似的,可她到底还是没听进去了……这下好了,自己撞树上了,她遭了罪不说,所有费用只怕都要咱自己掏。”
提起这个,刘爸顿时觉得胸闷的喘不过气,这手术费还不知要多少,这钱他们从哪弄啊。
刘云军心下也苦,可当下却也只能先安慰老父:“没事,工作期间出了事,也属于工伤。外卖公司那边应该也会赔点。”
“真的吗?”
刘云军点点头。心中苦笑,那些个吃人不眨眼的外卖平台,入驻时便要骑手签订若干不平等条款,出了事都是骑手一力承当。便是赔付,也是少得可怜。
父子俩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沉默。
突然,刘爸似想起什么,转头问刘云军:“今天几号?”
刘云军下意识回答:“十月三号。”
默了会,父子俩猛然想起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
刘云卿出狱的日子。
第17章
接到她哥哥来电的刘云卿,此时此刻激动的都快要哭了。
“哥哥,不是说好了来接我嘛,我都等了辣么久,你怎么还没来呢?我从大早上就开始等,等啊等,都到大中午了,等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
听到手机那头传来妹妹委屈的声音,刘云军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忙安慰道:“是大哥不好,今天有点事耽搁了,大哥这就动身过去接你。小妹,你在原地等着别动哈,等大哥过去接了你,咱们就去吃饭。”
蹲在大马路牙子上的刘云卿,此刻正双手紧紧捧着手机靠近耳边,听到那头她哥哥说马上要过来接她去吃饭,顿时喜上眉梢:“真的嘛?好丫,我在这里等着你哟,就在大铁门前面的大路上,穿着黄灿灿衣服的便是我啦。还是我们警官给我买的新衣裳呢,可好看啦。”
听筒里默了会,方传来刘云军略显酸涩的声音:“好的小妹,在那等会,哥马上就来。”
半个小时后,骑着黑色小电驴的刘云军出现在了刘云卿的视野中。
“哥哥~”刘云卿几乎第一时间站起来,开心的大声呼唤着,同时伸着两只小胳膊像乳燕归巢般,冲着刘云军来的方向飞奔过去。
看着飞奔而来的小妹,刘云军赶忙一个脚刹刹住车,刚停下来还没喘口气,便见他那小妹已然扑到了他跟前,捧着他的胳膊甜蜜蜜的唤着哥哥。
“哎!”刘云军也高声应着,心情也不由被那一叠声甜甜的唤声以及跟前的小妹开心的模样所熏染,近些年来萦绕在心头的阴霾似乎在这一刻散了些,常年愁苦遍布的面上也隐约透出了一丝笑意。
“小妹饿了吗?”
刘云卿忙不迭的点头:“饿了呢。早晨就吃了一点点,这会可饿呢,肚子都咕咕叫了好几茬了。”
刘云军忍俊不禁,下巴努努向后座示意:“上来,大哥带你吃饭去。”
刘云卿此刻的笑简直能照亮她的整张脸:“好嘞!”
城中村的一个北方小面馆中,刘云卿正满脸幸福的吃着她哥哥给她点的油泼面,整张漆黑的小脸就差埋在那陶瓷碗的碗口中。
刘云军打开塑料袋,将刚从隔壁卤肉店里买的一个卤鸡腿推到刘云卿面前,神色宠溺:“哥平常也没注意这周围有没有炸鸡腿的店,一时半会的也来不及打听。隔壁这卤肉店瞧着买的人还挺多,应该味道还不错,这卤鸡腿你尝尝看,要是好吃,哥再去给你买一个。”
刘云卿一听,忙从瓷碗中抬起脑袋,两眼亮晶晶的盯着面前那色泽诱人不断散发着喷香气味的卤鸡腿。
刘云军笑道:“快拿着吧。”
“嗯!”刘云卿欢快的应着,捧着卤鸡腿便迫不及待的低头咬上了一口。那紧实的鸡肉和唇齿生香的滋味,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吃千百倍,不由令她幸福的笑眯了眼:“好吃,香喷喷哒。”有个哥哥真的是好幸福好幸福的呢。
刘云军见她吃的开心,心里既有几分甜又有几分感伤:“今个本该是给你接风洗尘的大日子,可惜哥也没能给你摆上桌好酒好菜的来庆祝,待日后……日后,哥一定给你补上。”
一番似自伤又似承诺的话说完,刘云军向后推了凳子欲起身:“哥再去给你买个鸡腿来。”
刘云卿甜甜的应着,忽又想起什么,忙从卤鸡腿的诱惑中抬起脑袋:“哥哥,你不吃嘛?卤鸡腿可好吃啦。”
刘云军嫌弃的撇过眼:“这些油腻的又是甜又是辣的东西,也就你们小姑娘爱吃,我们大老爷们从不吃这些。”
刘云卿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还在监狱时她大帐没钱的事,再想想刚才付面钱时,她哥掏出的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刘云卿眨眨眼,看了眼手上吃了一半的鸡腿,有些痛苦道:“可是哥哥,我,我吃不完啦……”
刘云军听后,有些迟疑:“要不,买了等你之后饿了再吃?”
刘云卿摇摇脑袋:“不啦,天热容易坏,等以后想吃了再去买就行啦。”
刘云军想想也是,便又重新坐了回来。
吃完了面,啃完了鸡腿,再抽出纸巾擦干净了油油的唇和油油的手,刘云军就带着刘云卿出了这家店的门。
出门的那刹,刘云卿颇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眼这家店的招牌,心里盘算着等将来她挣了银子,一定还来这家吃面。之前瞧那牌子上画的图,又是臊子面,又是刀削面,又是炒面,还有那叫啥biangbiang面的,简直看到都能将人的魂都给勾走。
这家北方小面馆,嗯,我记住你了哟。
刘家人租住的地方就在这城中村里一个老小区中。
刘云军骑着小电驴带着刘云卿在老旧的城中村中七拐八绕,十来分钟后,在一栋墙体斑驳的老式楼房前停了下来。
“小妹下车,哥哥带你回家。”
听到回家两字,刘云卿两只眼睛瞬间亮的犹如天外的恒星,一颗心也激动的砰砰直跳。二话没说就跳下了车,环顾了四周一圈后就赶紧到她哥哥跟前杵着,巴巴的望着。
刘云军抬手揉了揉她脑袋,便拉过她的手走进了那栋半旧的楼房。
刘家租住在6楼,房子是2室一厅,一共大约80多平米,客厅被打了俩隔断,这样一来便可以租住给4户人家。主次卧租住的价格贵些,刘家人没舍得租,就租了客厅的一个隔断,大约10平米。饶是这般,一个月租金还1000块,这还是不算水电费的费用。
到了6楼,刘云军掏出钥匙开门,刘云卿看见门上贴的《关于进一步规范出租房屋管理通告》的文件,上面写着什么改变房屋内部结构分割出租的都是违建,反正就是意思需要尽快搬离,不由疑惑的指指:“哥哥,是要我们搬家吗?”
刘云军随意看了眼:“没事,这个不用管,要有人上门查不用开门就是。房东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刘云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刘云军的声音传入了客厅,不过一会,隐约从客厅隔断中传出一阵糯糯的带着惊喜的女童声:“舅舅,是舅舅回来了吗?”
第18章
客厅隔断的门一打开,刘云卿就迫不及待的挤了小身子板进去,10平方米的空间闭塞狭小,饶是摆放了各种杂物,却也足矣令她一眼就捕捉到此刻那正躺在铺着厚厚褥子的床板上,正仰着稚嫩的脸蛋满是惊讶看着她的小女孩。
“囡……囡囡?”刘云卿不错眼睛的紧紧盯着那小女孩,激动的声音都在发颤。
刘云军眼眶酸涩:“小妹,是囡囡,你闺女囡囡……”
刘云卿于是便拧着身子飞奔过去,扑进那小女孩那略显臃肿的小身子上就嘤嘤哭了起来。
刘云军见囡囡疑似受到惊吓的模样,赶忙上前安抚她外甥女:“囡囡别怕,这是你妈妈,小时候你还没生病时,舅舅还带你去见过的,还有印象吗?”便说着便去拉刘云卿的胳膊:“小妹你别搂抱那么紧,吓着孩子。还有你往外挪下,注意别压着孩子的腿……”
“囡囡生病了?”听到生病两字,刘云卿赶忙从闺女的怀中抬起脑袋,紧张的上下左右的看了又看。
她闺女七八岁左右的年纪,瞧着身子板却比普通的孩子虚胖了不止一圈。稚嫩的脸也浮肿着,五官都有些被挤的变了形,脸色没有普通孩子健康的红润,苍白中透着青,瞧着就是常年卧床养病的模样。
如今的囡囡竟是与她记忆中那灵活健康的女童没了半点相像,刘云卿看着只觉得一颗心在抽痛,眼泪哗哗的直往外淌。她看向她哥,哭着问:“囡囡这是怎么了?”
刘云军动了动苍白的嘴唇,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
倒是一旁的囡囡从一系列的惊吓中回了神,看着她面前哭哒哒的女人,似有几分难以置信又有几分期待的看向她舅舅:“是囡囡的妈妈吗?”
刘云军用力点点头。
“妈妈……妈妈!”这个于她而言相对陌生的词语,此刻从她嘴中喊出似乎有几分不熟练,可她却唤的无比认真和用心,唤过两声过后,便泪眼婆娑,盯着面前妈妈这张黢黑的小脸,哭泣了起来。
她也有妈妈了呢。
母女抱头痛哭一场。
也庆幸其他三户租客都是上班族,今天也非周末,因而都不在,否则这凄然痛哭必然惹得其他人不快。
好半会,刘云军方劝住了痛哭的母女俩。
囡囡毕竟身体虚弱,哭过这一会已然是累及,昏昏沉沉便睡了。
还打着哭嗝的刘云卿便被她哥拉出了房门,在狭窄昏暗的过道里,声音沉重的跟她仔细说了囡囡生病的情况。
囡囡是四岁那年确诊的病症,骨癌,连医生都说这是万中无一的概率,毕竟骨癌的高发年龄段是12-20岁左右,囡囡这么小的孩子却得了这个病,着实罕见。
目前治疗的手段无非是药物,放疗,化疗等,怕囡囡这么小的孩子受不住化疗的副作用,暂且用药物控制着,索性这三年使用靶向药勉强也能控制着那恶性肿瘤不向别处转移。但是这药物的费用也是一大笔,三年来他们家花光了存款,卖了两套房子,借了亲朋好友七十来万,如今差不多弹尽粮绝,吃完了这个月的药,还不知能不能买得起下个月的药。
刘云卿不太明白这癌症是什么,为什么会令人谈癌色变。刘云军便跟她大概解释,是人体中变异的细胞不受控制的无限次分裂,疯狂汲取人身体的营养,直至身体被它们消耗殆尽的那刻方止。
刘云卿还是有些不明白的,但她听明白的是囡囡腿上有个长出来的多余害物,便是这害物才耗得囡囡愈发的虚弱。
心下便又是焦急又是有些无力,可恨自己心法未曾练成半分半毫,否则她便可以真气探入囡囡腿部查看一二,也好知道究竟该如何处理那要害囡囡的害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