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温骁都不是。
他浑身并没有灵力缠绕,他的双腿也完全放松,甚至脚尖自然下垂。
他像是被挂在空中。
被挂在空中?!
显然场内的俞泛和她想到了一块。俞泛立刻驱动几枚冰刃飞向温骁,迫使温骁再度移动。
温骁不紧不慢的挪动了。
俞星城发现了!
他们是在夯土台上对峙的,在温骁移动的同时,身下附近几个位置都有夯土上细土的轻微移动!
有什么东西撑着他的身体!
俞泛眯起眼睛,温骁似乎笑了笑,长,枪回到了他身前,俞泛却忽然抬手,他身上灵压大涨,灵力迅速运转,俞星城吃惊的微微启唇,却感觉到自己以飞快的速度口干舌燥起来——
俞泛使用水诀,汇聚走了空气中的水分,而后在夯土台上,形成了一场直径数米的暴雨!
但不只是雨。
他懂得给空气加热与降温,导致夯土台上气压不稳定,而后立刻形成了局部狂风!
雨水卷挟着狂风,一场令人睁不开眼的暴风雨,就汇聚在这二人比试的小小区域里。
夯土台迅速泥泞起来。
然后俞泛动了,他猛地在泥泞中一踏步,朝温骁飞去!
他手中的长刀忽然黑中透红,紧接着变成一道红光铁水,闪耀着惊人的光芒与热度,不再具有刀的形状,而是像一道铁水做的长鞭般,朝温骁抽去!
他用热量融化了自己的刀,却还精妙的掌握着柔软又不会断裂的熔点!
那道长鞭接触到狂暴的雨水,瞬间蒸腾起一片热雾。
这样的攻势下,温骁不可能不躲。
他往右飞开。
所有人都看到了。
泥泞中出现的两个巨大的掌印。
而雨水的撞击与沿着物体的水流,也显露出了之前看不见的东西。
温骁的身后有两只透明的巨手,就像是天生长在他后背,撑着他,使得他悬浮空中。
全场哗然。
所以他一直在装神弄鬼?两只看不见的手是怎么回事儿?
俞星城懂了。
温骁的灵根,也是“相信”。
只是他开辟出一条看起来简单,实则天才的用法。
不是相信什么逆天的事物确实存在,而是相信自己有什么。
而温骁就相信自己拥有数只看不见的手。
人体上各个部位,人类最相信的并不是眼睛或大脑。
而是一双手。
这是人类最灵巧,最本能驱动的部位。
人们不用看都能相信手上的动作,也会直觉的相信手的触感。
相信他自己拥有着最熟悉、最本能的“手”存在,这耗费的精神力远比相信一个飞天巨兽存在而小得多,甚至他可以常年维持着这些看不见的大手的存在。
甚至他如果从小被加强了这一意志,便可以将这些手利用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用这些手用餐,用这些手穿衣。
他对驱使这些看不见的手的精细程度,几乎可以相当于自己的手一样了。
而且,相比于“相信”其他的伤害力巨大的怪物或事物的存在,温骁绝不会陷入偏执与想象中的疯狂。
看起来把一个逆天灵根用的朴素简单了。
但谁又知道加强到某种地步,简单才是强大。
如果温骁可以增加手的数量。
如果可以将手延展至七八米,可以进行各种精密的操作,可以拥有千斤万石的力量。
那会怎样?
温骁似乎也希望自己能一战成名。
狂风骤雨中,温骁动手了。
他本人什么也没动,场中既无金光也无灵力波动,他在骤雨中衣摆飘摇,那两只透明的大手撑着他,像是两只脚。
而后就在迷眼的风雨中,温骁的背后如千手观音,如佛祖现世,骤然伸出数不尽数的无数双手来,只在雨水的敲打中露出玻璃般的光泽和模糊轮廓,那一双双手在他面前鳞次栉比的合十,显露出高高在上的静谧。
俞泛呆呆站在雨中,刀尖下垂。
在那无数双手和风雨面前,俞泛显得很渺小。
温骁轻喝一声,无数双手带着磅礴之力,猛然朝俞泛的门面拍去!
带起的劲风甚至将雨水撞飞,将夯土台头顶的乌云拍散,在看台上如死亡般的沉默中,那无数双手停下了。
半寸都不到,停在俞泛面前。
俞泛停止了灵力。雨消云散,雨水蒸腾,瞬间成了看不见的水汽,空气恢复了南方城市的潮湿。
与水珠一同消失的,还有在雨水中才显形的那无数只大手。
但谁都不敢断定那些手在或不在。
俞泛缓缓的软倒身子,跪在夯土台上。
作者有话要说: *
如果我有“相信”的灵根,我就要相信自己是个富婆。
虽然没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但可以有无数个眼瞎只爱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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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入V安排的原因,明天停更一天。
大概这周五周六就入V了。
第14章 拥挤
场上没有爆发任何欢呼,因为所有人都和俞泛一样心惊肉跳的震撼着。
这不是单纯能力或灵根的碾压。
是对作为人,能够做到这样的驯服灵根、开发自我的敬佩。
铃眉忽然在旁边轻轻开口了:“我想起来我为何要走上修炼这条路了。不是看到别的修士像神一样无所不能,而是看到了……可能性。”
俞星城懂她的意思。
是看到别人,觉得自己也有无限可能的希冀与震撼。
俞星城也笑了:“我懂的为何有这么多人追求强大了。”
跟人为何修桥建路踏平土地,为何执迷登天寻访世界一样。
就是探索的本能。
俞泛与温骁退下之后,后头再怎样的对打都显得平淡了。
不过以俞泛的本事,不会因为比试输了就不会考中。
比试不过是众考官打分的途径罢了。
俞星城心道,自己就算是有澎湃的灵力,可她的用法跟傻子似的。
……若不自己也善用,也开发出一套用法,以后只有被人磋磨的份吧。
杨椿楼抚了抚裙摆,也跟他们先聊起来,道:“听闻在蛮荒时代,群仙奔走,世间真神造物者的灵根,是‘信仰’,当然现在能拥有信仰灵根的只有圣主了。不过真神偏爱幼子,就赐予了比信仰更低阶的灵根,就是‘相信即存在’。”
铃眉斜眼:“你这是哪一派的神话故事,为何我小时候听的都是封神榜。”
杨椿楼啧声:“你没文化才读那些志怪小说似的东西。我这可是永乐大典里的起源故事!反正就说,真神幼子螭吻的灵根是‘相信即存在’,又加之他想象力丰富,于是为了自己耍玩,才给世间创造了飞禽走兽——铃眉!你不许笑!”
铃眉狂笑:“螭吻不是救火防走水的么?我看那温骁长得也不像没腿的螭吻啊!”
俞星城也转头问道:“圣主?圣主是皇帝么?”
杨椿楼立马住了嘴:“当然不是。不可妄议啊,就当我没说刚才的话吧,啊对了,一般来说最后一次考试之后三日,就要有补考的消息了罢,咱们回去的路上,去贡院一趟!”
他们四人稍微早走了一点,毕竟到甲组比赛结束,仙道监附近就全都是散场的人,根本叫不到驴车马车了。
到贡院放榜与张贴告示的明远楼前,竟没想到那里已经围了许多人,甚至还有人在明远楼大门前,踩着箱子叫喊。
俞星城往前挤的时候,就听到了喊声,说什么“顶名舞弊”,什么“考场不公”,走近了才看到,是补考消息张贴出来。
人名、籍贯与科目都张贴了出来。
她的假名“俞城”也在其中。
但补考的科目,还是算科!
果然!
那主考只是忽悠他们,拖延时间,甚至只是为了要到这十几人的姓名与籍贯——而并不打算真的让他们补考经学一门。
俞星城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觉得这事儿很不对劲。
但前头已经有些人闹起来了,俞星城夹在人流中,她认出那些站在箱子上,语言煽动甚至自称“寒门读书人”的生员,就是上次一同要求补考的那十六人。
倒是齐了,那十六人跟抱团在一起似的,今天都来了。
而且一个个穿的破旧寒酸,手里挥舞发放着浅红色草纸,肖潼抓住了飘过来的一张,四个人稍微往无人的地方让了让,展开来看,上头铅字印刷:“江南贡院顶名舞弊,南闱乡试迫害寒门”。
这十六个字煽动性是真的强。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写,细节不用讲,仿佛百姓只要知道今年江南贡院除了舞弊案就好了。
那十六个人各自分散在贡院外这条颇为繁忙的街道上,走出去几步又会碰见下一个怒吼的:“我们十几人苦读多年,贡院却利用今年六科与经学同考的漏洞,把我们的名额霸占,让我们去考根本没学过的算科、译科!”
铃眉和杨椿楼两个没见识的,还表情兴奋伸着头乱看,拍着手说:“他们这么闹,贡院的主考还能装死?”
肖潼眉头紧锁,一把拽住了她俩人的手,压低声音道:“我觉得太挤了!挤得都不对劲,我们快离开这里!”
俞星城感觉到不止围观的百姓,人群中也挤进了许许多多的书生打扮的人。
江南贡院是天下第二大贡院,是出过大明一半状元的地方,能够容纳两万考生的巨大考场,也成了全大明竞争最激烈的地方。每次春闱、秋闱,都有人在这里一步登天,有人在这里痛苦挣扎,因此贡院附近也居住了无数多年考试不中的生员、秀才甚至举人。
每年这些人落榜后,江南贡院附近都会浮出各种舞弊不公的传言,但这是落榜者的虚构还是真实存在的事情,谁都不知道。只是从来没成气候过,不像今日,简直是要围攻在贡院外质问。
眼见着外头汇聚的看热闹、或者是带着恶意的书生越来越多,人群挤得如同波浪般摇摆,而贡院中也跑出大量军士想要维持秩序,却随着人群中“贡院的兵要让我们见血”“这是读书的地方,还是杀人的地方”等等言论,更使得人们惶恐起来。
俞星城胸口喘不上气,甚至觉得自己肩膀都快要被挤碎了,她想要喊肖潼,却一口气都吸不上来,眼前隐隐发黑。
肖潼自己也挤得难受,看出了不对劲,她隔着人抓住俞星城的手,转头对铃眉喊道:“星城本就身子弱,怎么可能这么挤下去!你们两个修士,快带我们出去!”
铃眉抱住了眼看着就要软倒下去的俞星城,另一只手抓着肖潼,猛地跃起,杨椿楼也手中法器一转,她轻轻一跳,跟着她们一起上了贡院对面房舍的屋瓦。
四个人这时候才看向地面上窜动的密密麻麻的人头,以及混乱中跌倒又被人踩在脚下的百姓,惊的倒抽一口冷气:“怎么会这样?”
俞星城坐在瓦片上,深吸几口气才回过神来,她抚着胸口道:“这里离仙道监的看台不远,本来就是主路。不过,我觉得这样的挤,也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铃眉急的跺脚:“这要是挤死了人怎么办?”
杨椿楼毕竟是医修,有些看不下去:“我们下去救人,或者把他们疏散吧。”
俞星城却一瞥眼,瞧见有些头上裹着白纱白巾的人也四散这挤进了人群,他们低着头,蒙了面,只能看到头巾下一双眼睛。
杨椿楼正要再利用她的法器救些人上来。俞星城却忽然拽住她手腕:“别下去!”
话音刚落,就看到人群上空,莫名出现数个明亮火球,就像是凭空浮现的灯火,烈烈燃烧,而后化成一条亮线,朝贡院的方向飞去!
贡院的房顶与公示木牌等等,几乎瞬间燃烧起来。
贡院本就是木制结构为主,其中还贮藏了大量的往年录名册、考卷与阅卷册,那些火球像是长眼般扑上木制房梁与廊柱,不一会儿便浓烟滚滚。
“走水了!贡院走水了!”
“啊!火被风吹得过来了!”
火很快蔓延起来,人群愈发惶恐,相互推搡起来,再加上车马行人不分道,下头人群乱窜,其中或许还混着少量修士,那些修士无不攒跳起来躲开拥挤的人群,反而使得境况更乱——
踩踏事故发生了!
哀鸣、燃火、拥挤。
眼睁睁看着有人倒下后被踩在脚下,惨叫出声,而踩上摔倒者的人群想要拉他起来,却只被后面的人推搡下也摔倒在地,火星乱迸,甚至点燃了人们的衣帽头发,有人迅速浑身起火,在本就拥挤的人群里疯狂挣扎起来。
有人在喊,有人在哭,也有人在笑。
白色头巾的人遮盖住面容迅速离开街道,刚刚十几个振臂高呼者似乎已经泯于人群,不少修士挣扎着逃离拥堵,一身武力也只能对着下头无数仰头哀嚎推搡,以及成片倒下的人群束手无策……
俞星城抚着胸口坐在屋瓦上,倒吸了一口冷气。
街亭与旺火楼随即出动了浮空潜火船——
巨大的水箱与连接他们的小船凌空飞来,这些有低阶修士操纵的灭火船只,存有大量的清水,可以隔空投放,也可以用管道喷射。
他们没法紧急疏散,只能先一步救火。
至于为什么不用水诀——
他们可吃过这种亏。水诀是攫取空气中的水分而后凝结,就会导致周围空气更加干燥,反而因为火星,更容易引起蔓延和爆燃。
俞星城心里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她往后退了几步,道:“我们先离开这里,我感觉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凑得起的热闹了。”
杨椿楼还有些犹豫,俞星城拽住她手腕:“这都是有人故意的。我总觉得要出大事……既然救不了,我们不如别添乱。走。”
杨椿楼的核舟承载着她们离开,临走前,只看到大火遇水仍然不易灭,朝着贡院深处蔓延……
回到集贤处,四人在屋里恍惚坐了好一会儿,又派集贤处的仆从出去打探消息,结果才听说到了夜里,贡院的火还没灭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