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大明——马桶上的小孩
时间:2020-08-28 07:59:55

  俞星城看着罗马城的下水道砖石上,甚至还雕刻着母狼喂养战神奎里纳斯双胞胎的浮雕,这些都是罗马建城时最早的神话故事。
  鸟嘴人带领着他们往下水道真正的更深处走去,俞星城看到了类似牢房的房间,四五米高的地下通道,以及有火把燎烧过的发黑的墙壁,他目不斜视,带着他们左拐右拐,努力记路的俞星城早就晕了。
  但很快,他们就来到了这段长路的尽头。
  这里已经不能称之为下水道,因为浅水最起码有三米多宽,清澈见底,两侧通路旁有数个凹槽,里头都是天使像,但每个天使都面露杀意。
  或是手持长剑将手持天平的恶魔踩在脚下,或是一把扯掉了罪人的头颅,虽然都是最朴素的石色,甚至五官被侵蚀到模糊,却仍然有肃杀之风。
  在这条通路的尽头,是一个石质的大房间。
  俞星城走进房间时,才发现自己的呼吸好像都在房间中有清晰的回音,她耳膜几乎能听到空气的流动,连心跳声都震耳欲聋。仰头才发现房间是圆锥型的,最高处的尖顶距离地面甚至可能有十米以上,没有开窗,却仿佛从圆锥尖顶处漏出一些微弱的月光,地面蓄满薄薄的清水,在月光下平静如淡蓝色的玻璃。
  他们在空旷的大房间内的踱步,水光潋滟将月光映射在墙壁上,水声被回音放大到如波涛声,每个人进入后忍不住都静了,不敢动了。
  除了石块自然的凹凸,没有任何装饰。没有任何创世纪或出埃及记的神话油画,没有鎏金的耶稣受刑与缀满宝石的圣母华袍,只有一座小小的圣彼得的雕像在房间正中央,面部布满青苔。
  鸟嘴人一个字也不说了,他缓缓踏过水,蹲到了圣彼得雕像前。
  他没有行任何礼节,甚至没有跪下,俞星城却莫名觉得他对这圣彼得雕像有种敬畏。
  鸟嘴人从头到尾,对神与宗教,总有鄙夷嘲弄和愤怒,却又夹杂着一丝……希望。他将渔人权戒摘下,轻轻按在了圣彼得雕像的额头上,道:“你知道吗,圣彼得大教堂就是圣彼得的葬身地,而圣彼得是基督最忠诚的门徒与左右手。在尼禄时期,他传教并殉葬在这里。教廷的倒十字架的标志,就来自于他倒挂十字架的殉葬方式。”
  俞星城点头:“我大概了解。”
  鸟嘴人背对着他们,继续道:“而圣彼得在成为基督的门徒之前,曾用名为‘西满’。多么嘲讽啊。西满神父给自己取这个代号,是为了说明他未皈依基督;还是想要说他想要成为月神的圣彼得?”
  鸟嘴人说着,那枚渔人权戒微微发出光芒,房间的另一端,一道窄窄的小门缓缓打开。
  他收起戒指,走向那道窄门,俞星城他们也跟上。
  鸟嘴人走的很迟疑,他似乎在抵触靠近那道门,但终究是走到了。
  石墙上出现的这道小门背后,是一条窄窄的看起来如矿洞般的小路,粗糙原始且短,走几步就到了另一端。鸟嘴人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这里是教堂最中心的大圣堂的正下方,也被称为圣洞室。”
  小路另一端,是一个与这边几乎一模一样的空旷圆锥形石质洞室。
  只是地面上没有浅水,而是铺着暗红色的地毯,洞室很昏暗,正中间不是小雕像,而是一只金色的巨大鸟笼。
  俞星城之所以称为巨大,就是因为那鸟笼几乎占据了这个高达十米的洞室内的大部分空间,她自己渺小的如同鸟笼旁边的一只小虫。而在鸟笼底部,则是铺满底的原型大床,床的高度都超过了俞星城的身高,床上铺着血红色的金边绸缎,层层叠叠。
  床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躺卧着。
  是什么活生生的东西,在呼吸,在起伏。
  似在审视他们——无处不是刺向他们的目光。
  似早已死去多时——呼吸不过是一种假象。
  她却不知为何,只觉得浑身冷汗直流,紧紧贴着石壁,连多一步都不敢靠近。不是怕被吃掉,不是怕那躺着的东西苏醒,只是俞星城单纯觉得跟“它”在同一个空间,就有一种无法掌控的阴森、敬畏与服从攫住她心脏,她浑身细软的汗毛几乎都要立起,一切的细胞内脏都像是疯狂运转的蒸汽锅炉,在她体内轰鸣着,去抵抗这种压迫力!
  俞星城艰难的转过头去看其他人。裘百湖甚至没能跟进来,他不知道人在哪里,很多仙官都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温骁脸色惨白,两眼如同灯泡,小燕王则背对过去,额头抵着洞室的墙壁,几欲作呕却又吐不出来。
  反映最强烈的当属亚瑟,他跪伏在地上,手指甲竟深深的抠挖着他头顶的那些缝线,仿佛要撕开头皮敲碎头盖骨,脖颈涨的紫红,却连一声痛苦的嚎叫都没敢发出。
  他们这支无往不利的小队,竟然只在到达这洞室的一瞬间,无声的崩溃了。
  鸟嘴人冷冷的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的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抬抬手对他们比了比对面。
  洞室对面,有一道沿着圆锥形内部石壁而修建的阶梯,阶梯的高处,则是一个石质平台与一扇雕刻着十字架的小门。小门的高度在洞室的中层,可以正好俯瞰鸟笼的景象。
  鸟嘴人扶着墙,悄无声息的走,踏上台阶似引他们走向小门。
  他是想要让他们看清巨大床铺上的活物,小燕王扶着墙壁艰难的往上爬,亚瑟双腿发软两手捂脸,温骁因是识系修士、五感敏锐,更是被针扎般的侵略感刺激的嘴唇发抖。能跟上鸟嘴人,爬上台阶的,最终只有俞星城一人。
  她扶着冰凉的石砖,低着头让自己不要去看向鸟笼,就这样强行集中精力数着台阶,终于爬上了洞室中层的石质平台。
  鸟嘴人抓着她手臂,面具上镶嵌的厚厚镜片后,看不出他的神情,他引着俞星城走到石台边缘,要俞星城低头往下看。
  她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终于将目光凝视向了那张床铺。
  她看到了一团蓝紫色的半透明的巨大软肉,横在床铺中央,那团软肉上布满了眼球。或是动物的,或是人类的,各种各样的瞳孔,在那团软肉上或睁开,或紧闭,不断切换。
  而它本身又是高耸的。在那湿软、如海蛞蝓般的软肉内部,又似乎包括着一枚超大胚胎,起伏呼吸的不是软肉,而是那其中的胚胎。
  无数眼珠柔软的晶状体,与各色各状瞳孔到眼膜之间的房水,都随着胚胎的呼吸,而发颤起伏。
  胚胎在半透明软肉下显露出了深蓝色或黑色,它不只是在呼吸,甚至会偶尔在游动转动,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婴儿,只是远比任何动物的胚胎都要巨大,更有一条粗软黏湿的脐带从软肉上悬浮连接到半空中,消失在鸟笼上半部的昏暗里,时不时抽搐抖动着……
  俞星城眼前都有些模糊发黑,一瞬间不清醒中,她几乎觉得自己眼底有无数眼球如增生、繁殖般要从她头颅深处疯长起来,又有无数死亡前的面孔,尖啸着痛楚着贴到她眼前——她理解了瞎鱼哀叫着去抠自己双眼的动作,因为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本能要她像是驱赶蚊虫、或者发狠挠痒般将手碰向自己的眼睛。
  在她碰到自己眼睑下方湿淋淋的冷汗或者眼泪时,一种她双目已经不配存在于世的冲动支配了她,她甚至几乎要发狠将大拇指的指甲摁进泪腺边的眼球缝隙处!
  一双手却陡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俞星城汗淋淋的虚弱的转过头去,看到了鸟嘴人。他摘下了面具,那张丑陋的面孔却显露出可以抵御一切幻想的坚决。
  俞星城意识无法转弯的呆呆看着他,鸟嘴人抬手,将手指指向那大团软肉的上方,比口型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俞星城这才看到一个赤|裸上半身的少年,就生长在软肉上方,他胸口往下都埋在软肉之中——或许说是他胸口以下变形膨胀成了这团软肉。只是他瘦弱的身体与那团软肉相比,比例小的可怜……
  少年面上戴着一个雕刻精致的金色眼罩,遮住了他的双眼与额头,他一头白色长发披散在暗红色绸缎软枕上,胸口挂着一根金色的倒十字架的项链,两只手交握着十字架,就放在胸口。
  他肌肤如瓷器一般无机质,苍白的唇角还带着微笑。
  俞星城不知为何,看到他面容的一瞬间,脑中猛然清明,一切瘙痒、恐惧与疯狂被荡开,洞室内十分黑暗,但她仍感觉那少年,如同密港处的罪人灯塔,荡漾着银白色的微光……
  他是谁?
  鸟嘴人将渔人权戒握在手中,终于哑着嗓子,压低声音说了进入洞室后的第一句话:“欢迎来拜见,我们的教皇。”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继续。
  不要害怕。
 
 
第165章 雀鸟
  俞星城发愣的转过头去看着他。
  鸟嘴人紧盯着那个胚胎, 似乎是外来者的气息让巨大的胚胎变得躁动活跃。俞星城意识到,鸟嘴人所说的,想要求神来杀一个人。
  杀的就是教皇。
  为什么会有这样年轻的教皇?教皇又怎么会陷入这样的境地——
  鸟嘴人看向她, 目光中有期盼,却在俞星城震惊呆愣的回望中, 他眼里的期盼迅速冷却, 他咬起牙来, 双眼泛红:“你也做不到是吗……你也不过是个废物!”
  俞星城并没有生气,她抬手抓住了鸟嘴人的手肘:“别激动。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说了我是要来杀死月神的,在达成我的目的之前, 我不会走, 也不能死。”
  鸟嘴人因为她主动的触碰而身子一震,他挣扎着甩开了俞星城的手,他抬手看了一眼怀表, 表情愈发绝望:“已经四点多了,到天亮之前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他又快又安静的走下台阶, 走到鸟笼边, 踮起脚尖想要以更近的距离看清那年轻的教皇。他珍重的将那枚戒指拿出,想要伸手将戒指放回到鸟笼内, 最起码是距离教皇更近的地方。
  但就在他的手伸入鸟笼内的一瞬,俞星城闻到一股焦臭的味道, 他伸入鸟笼的手来不及放下戒指,就猛然收回, 但皮质大衣的衣袖已经化作灰烬, 露出了他布满红疹的肌肤,不过眨眼一瞬间,那肌肤赤红一片, 他的小指甚至焦黑蜷缩,如香灰般断裂掉了下去。
  他痛苦的抱住手臂,后退几步,与此同时,那淡蓝色半透明软肉上无数大大小小的眼睛,同时睁开,眼珠齐刷刷转向鸟嘴人的方向!各色瞳孔,眨也不眨紧盯着他,那一大团软肉如挣扎的蛆虫般扭动起来,连连接在软肉上双眼紧闭的教皇,都被软肉拖动着离开了之前躺着的位置。
  鸟嘴人惊恐的贴着墙壁,俞星城连忙小步快速跑下台阶。
  鸟笼金属的栏杆发出淡淡的微光,照亮了巨大床铺上的血红绸缎,映的洞室石壁都是红光,那软肉上无数眼珠就像是畏惧微光一样纷纷闭上,然而半透明的肉膜遮蔽了眼珠,却仍然能看到那些瞳孔在肉膜下乱转,胚胎似愤怒般挣扎鼓动,俞星城几乎觉得它要破开而出,她连忙拽住了鸟嘴人,推搡着石壁旁发愣的小燕王等人,将他们赶向入口的石道——
  那团软肉在鸟笼之中变形,俞星城看到年轻的教皇,就如同这坨软肉上的一个瘤子,被软肉起伏扑腾的动作,而颠的乱晃摇摆,可他双手就像是焊死在胸前一样,仍旧紧紧握着那金色十字架,而十字架散发着和鸟笼一样的淡淡光芒。
  而那坨软肉似乎挣扎不过,服软且忍耐的安静了下来,俞星城却不敢留在这洞室里,她牙齿哆嗦着把所有人都推出洞室,咬着舌尖让自己意识清明,而当所有人都逃出这间洞室,回到另一边时,她已经有些腿软,倚靠着墙才没让自己坐进清澈的浅水中。
  鸟嘴人单手吃力的想要合上石门,其他几个仙官也上前去帮忙,将门合上。
  那边洞室的疯狂在石门合上后,终于被阻隔。不少人瘫坐在墙边,这边空旷且蓄满浅水的安静洞室内,竟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或是抱头喘息,或者呆呆望着穹顶处的月光。
  俞星城看向空旷洞室中央,才发现在那小小的圣彼得像前,流浪汉竟然跪拜在一汪浅水中,凝视着雕像,甚至用手掬起清水,去清洗雕像面部的青苔。他披着的破布毛毯滑落几分,露出他满是疤痕的胸膛,以及右侧肋骨上一处被穿孔过的伤痕。
  炽寰站在流浪后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凝神望着他。
  流浪汉似乎在与炽寰轻声交谈,炽寰面上显露出复杂的神情,他眨了眨眼睛,飞快的用手抹了一下眼角,又抬头遥遥看向俞星城。
  俞星城心头一顿。
  鸟嘴人瘫坐在清水中,摇头:“没用了,时间过得太快了,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俞星城:“你为什么要杀死教皇。我以为你想要救他。”
  鸟嘴人看向俞星城:“杀了他,才是救他。我的戒指,不是偷来的,是他亲手交给我的。”他拈着那一枚没能放回去的渔人权戒,凝视着戒指上的图案:“西满神父手中的戒指是假的。他没找到真正的权戒,就自己做了一枚。”
  俞星城看着他:“教皇将戒指交给你。你究竟是谁?”
  鸟嘴人从怀中拿出怀表,端在自己面前,弓着背坐在浅水中:“我是一只永远离不开罗马城的小老鼠。可小老鼠认识了金丝雀。”他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虽然他的嘴唇因为笑容而扭曲,双眼中没有一点笑意,但俞星城仍是心里一顿。
  鸟嘴人:“你说为什么会有这样年轻的教皇?因为他本来不是教皇。尤奴,他叫尤奴。出生时就养在教堂中,有人传言他是修女偷情所生,有人说他是某任教皇的私生子。总之,你也看得出来,双目失明,有人说罪人灯塔是他的双眼,有人说天下所有爱上帝的人都会做他的眼。尤奴是近些年来罗马唯一的奇迹,也是所有教皇施展神迹的工具。”
  简单说来,尤奴就像是瞎鱼一样,拥有天眼,只是他的天眼更有传播信仰、识别人心的力量。除此之外,他也是一位实力极其强大的神职人员。而随着教廷内部的政治斗争,登上权力中心的越来越多都是实力较弱但擅长弄权的神职者,尤奴就成为了这些教皇施展奇迹的工具。
  谁都不愿意把他推出来。因为这样推到教徒面前,他必定会引起狂热追捧成为新一任教皇,让这样一个无知且强大的人坐着高位,下头可就没法斗了。
  特别是这几年,教皇位置争夺激烈,更是给了西满神父这样的人,以钻空子并谋取权力的机会。
  而尤奴从小被“软禁”在圣彼得大教堂之下,最早并不是在这间洞室,而是在另一处大房间内。那里的排污管道能够连接到庞大的罗马下水道。
  鸟嘴人:“我被称作鼠王,也不是因为我能号令老鼠,而是我本身就是老鼠。哦,不,不是妖怪,我是被塞进下水道的弃婴,或许我是个私生子、或许因为我出生时就太丑陋。总之,我被老鼠抚养长大,我没正面见过人类。我吃腐肉,我能辨别极其微弱的气味,我能在没有灯的地方看清一切,我能变化自己体型的大小。我不知道这是天赋带来的魔法,亦或是我后天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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