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大明——马桶上的小孩
时间:2020-08-28 07:59:55

  小燕王一愣:“当然忘了这一切,才能更好地往下生活,才能向你以前一样——”
  俞菡:“我最不想要的就是像以前一样。我想做一个有仇恨,会怀疑,既不天真、也不纯洁的人。殿下,您的表情似乎觉得我不该这样,但您觉得哪个男子长到我这个年纪,天真纯洁是一件好事吗?对吧,天真纯洁是最适合陷入爱与婚姻的女人的优点,却不是男人的优点。”
  小燕王愣住了。
  她掀开托盘上盖着的白布,上头摆着好几件簪子、梳子,只是那些钢齿铁簪,都磨的尖锐光亮。
  俞菡露出了几丝略显苦涩的微笑:“我绝不要再追求成为男人们喜欢的女人的模样了。谁不喜欢孱弱又毫无抵抗力的漂亮玩意儿呢。谁愿意当谁去当吧,至少我不愿意了。我要当个会怀疑,有不堪,而且要亲自偿还仇恨,亲自下场生啖血肉的人。”
  她说罢,提裙走到了温先文面前,拿起一枚梳子,道:“我的好哥哥,还记得这梳子,是谁送我的吗?是呀,小时候我总说想要以后嫁给温哥哥这样的蠢话——”
  温先文额头青筋鼓起,那还在往他的血肉深处钻挖的树木纤维,痛的他求死不得,他咬牙艰难道:“俞菡!是你背弃我在先,小时候你总说着这样的话,我却当了真!我对你情深久已,日思夜想,以为你长大了也会有亲近我的一天,多年不见,你却、你却宁愿去找个草包似的商人之子!哈哈哈哈哈哈看他是怎么对你的吧!早知今日,你会不会后悔十二三岁的时候不与我来往!”
  俞菡一愣,忍不住笑了:“我的好哥哥,您说的对我一往情深,是指一边有六房小妾,常去窑子,私生子连排坐,还与人家少妇偷着情——却脑子里想的都是我吗?我为何不再与小时候追着的哥哥再来往了,那是因为我撞见我那位好哥哥去掀自家嫂子的裙摆,满嘴淫|秽之语啊。您还有脸失望吗?”
  俞菡说着,扯掉温先文本就破烂的上衣,将那钢齿尖利如细刺的梳子轻柔放在他胸口,而后缓缓的按了下去。
  温先文的惨叫声响彻空地。
  俞星城叹气,低头对炽寰道:“他的尸体被搬出去之前,记得让其他的妖动动手脚,最好你也用滔天杖把他尸骨削烂,不要让人看出来俞菡动手的这些痕迹。”
  炽寰笑:“有杨椿楼在,肯定到我动手那一步之前,他死不了。怎么,你不在这儿看了?”
  俞星城摇头:“我嫌吵。”她说着往外走去:“殿下呢?”
  燕王看了一眼半蹲在温先文面前的俞菡,转头道:“星城,你就直接回去吧。这边剩下的事儿我来处理。”
  俞星城点了点头:“你派人好好送她回去吧。”
  到俞菡已经没有力气再动手,温先文也已经快成了附着在骨架子上的烂肉了,他几乎没多少进的气,却还留着命。俞菡伸手拧了一下衣袖上浸满的血,垂着手朝廊下走去。那里放着一盆水,她打算洗手之后,回到屋里去换身衣服,而后再回家。
  几个妖把温先文扛走了。
  俞菡细细的洗手,但却已经洗不干净了。
  小燕王道:“杨大夫去拿专门洗血的皂子了。”
  俞菡抬头,这才发现小燕王站在水盆前头。她低头笑道:“殿下害怕我了?”
  小燕王摇头:“还不至于。”
  他没说话了,俞菡却感受到他的欲言又止,道:“殿下有什么话就说吧。”
  小燕王:“没事。你让我想起一个从小教养我长大的人。她就像我的另一个娘|亲。嗯,她也总是说,人们夸赞女人的优点,其实根本就不是优点,只是要求和期望。”
  俞菡抬眼,或许是因为俞星城跟小燕王一向熟稔,她也不怎么怕他,唇角勾起几分道:“这话不错。”
  小燕王把手里的擦手巾子递给她:“没什么。就向你道个歉,之前的话多有偏颇,对不住了。”
  俞菡缓缓直起腰来,这才接过巾子,擦了擦手,半晌道:“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姐姐会愿意支持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真的太忙啦!更啦!争取明天也能保证更新!
 
 
第212章 大雨
  俞星城还是过了好一阵子舒坦的日子。
  毕竟她发现自己确实喜欢世学学府。虽然这些年轻的贵族子弟或官员, 都是被各有目的的送入这里,但在只有同龄人的场景下,竟然时常会奇妙的显出几分不设防来。
  那份不设防在这个规矩与权力大过天的京师里, 变得向皇帝一样可贵。
  世学学府这座在国子监内的院落,像是养蛐蛐的玻璃楼阁, 外头成千上万双眼睛都盯着每只蛐蛐的表现, 但这些小蛐蛐们却仍然忍不住做出一些忘去了身份的事情。
  是啊, 肖潼在课上念诵的那些波斯语诗歌是多么美妙,俞星城教授的美国独立战争故事是多么令人激动,还有那些新式的枪支与蒸汽的机械原理, 那些世界各个宗教与国家对于灵力的运用。很多人忘却了家族与自我也是正常的。
  这就是愈发的分裂, 一面了解世界之大,万物之包容;一面却要对着眼前或不光彩或水极深的大小事情处心积虑。
  有些人或许会在这种分裂中不停地痛苦蜕皮,得以成长;有些人可能要抛掉眼前的这些, 非要走向幻象中的外部世界;还有一些人会选择拒绝痛苦,闭上耳朵, 紧盯眼前, 甚至把别人痛苦成长的时期,当做自己可以占尽小优势的时候……
  俞星城看着他们在变化, 她自己内心也在变化。
  透过他们,俞星城也是通过一个小窗来看整个大明的年轻人, 看大明的弊病与希望,结构与矛盾。这些学子不愧是皇帝亲自挑选的, 从工、算世家的书呆子, 到满嘴天花乱坠的商贾子弟,从年轻的戍边将军,到三代内阁的家族长子。俞星城也渐渐看清了所谓太子与小燕王之争的背后, 是皇帝的举棋不定。
  俞星城觉得在皇帝落子之前,她想再多也没有用,这两边的工作也都没让她有功夫清闲。
  唯一一点清闲,来自于炽寰了。
  这个家伙竟然十天中有九天都能起床陪她去上班,虽然大部分时候,他也会中途溜走去妖馆,但他时常在俞星城的书桌上留下一张纸条,上头画一个歪七扭八的小蛇的轮廓,然后随便说几句废话。
  比如“你今天眉毛画得有点歪了”。
  比如“我回来的时候会带西城外的桂花乳酪”。
  有些时候就是些没意义的废话,但哪怕写个汪汪汪,他都要留个纸条。俞星城觉得,他是很喜欢这种方式。
  她在工部的办公间或者是在学府的书房没人的时候,炽寰就会化作人形,倚靠着桌子坐在桌子边打着扇子练字,或者就在那儿喂金鱼、整理书。俞星城以为他是个喜欢天地遨游的性格,却没想到炽寰却很喜欢每日固定的生活,喜欢在一间不太大的院子里干点闲活。
  或者是是不是说起鸮远那里得了什么古董宝贝,京师内新登记来住了什么大妖小妖,或者是妖们之间的一些冲突他背后如何稍一指挥便能摆平。
  俞星城喜欢听这些事,也挺喜欢在有些热的夏日,炽寰不要脸的穿着他那轻薄且贴身的衣袍,坐在桌边说些大事小事,骂骂咧咧一番,再拐着弯求几句夸赞。
  只是最近这几日,炽寰对于妖馆那边的事情却不怎么提了。
  俞星城一贯瞧的出他的反常,炽寰却只是说“妖群之中也有异动之类的话”,但他也有他的自尊,并不与俞星城多提。他觉得妖界的事儿,他都能摆平掌控,就像是俞星城永远能处理好官场的事情一样。
  已经到了夏末,今年雨水有些过于充足,连京师这样老天爷跟施舍猫尿似的滴几滴雨的地方,也连着下了好些日子的大雨。
  这一日,俞星城从工部深处贮藏图纸的楼阁走出来,因为大雨滂沱,天色灰黄,她腰间的灵灯都因昏暗而亮起来,俞星城撑着伞,就瞧见方主事带着几个人冒雨急急忙忙的朝这边冲来。
  方主事见到俞星城,满脸惊惶,在积水中猛地刹住脚,也顾不上一拜,喊道:“俞大人去了三层吗?”
  俞星城一愣:“没有。”三层都是存放朝廷重大工程图纸的地方,既有专人看守,钥匙也不许随意外界,是工部最重要的地方之一。
  俞星城手上甚至没有拿钥匙,她道:“我只是去查了查今年外城沟渠修建的图纸,算一算计划进度罢了。”
  方主事脸色难看,他官袍湿透,抬袖道:“俞大人快去前头找找徐尚书与鲁侍郎一趟吧,出大事了!唉,哪还有空说,您几个估计要去面圣了!”
  方主事瞧见俞星城只是眉毛微微抖了一下,心里感慨她真是静气这门功夫修炼的太好了。
  但俞星城步子也快了几分,对方主事一点头,快步走入雨中。
  炽寰伸出一点脑袋,道:“出了什么事儿?”
  俞星城:“还不知道。不过我也不吃惊,仿佛早有预感了,燕王与太子之间不可能继续这样小打小闹下去,总要有什么事儿要闹出来了。”
  但俞星城到了工部主殿,穿过一群只是略微感受到波动的官员,走入了松树盆栽与槅门阻挡视线的内间,就看见徐尚书委顿的坐在最上头,左手右手边做了四五个工部官员。他们瞧见了俞星城,俱是站起来行了礼,一个个张口想问俞星城。
  俞星城裙角湿了,她坐在了左首的位置,拿起茶盏,道:“我也不算个能当事的人,让你们白白等我了。鲁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您说吧。”
  鲁邕的脸简直就是一块回南天时沁满水珠的石球,脸色更是灰暗,话语却简短:“汉阳府大堰在修建过程中出了大问题。包括武昌多地受灾被淹,现在说的是咱们的图纸就可能出了大问题,但没人审出来。”
  俞星城皱起眉来:“汉阳府大堰怎么这么快就开始修建了?”
  这汉阳府大堰,是半年多以前才彻底敲定的大事,可以说这几年内工部主持的最大的工程也说不定。前期的设计与说服内阁,都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武昌作为大明中部最重要的港口与商贸城市,如果想要进一步扩张并且沟通内外,汉阳府大堰的建设至关重要。
  鲁邕:“这些年,工部中的仙工越来越多了。他们被培养选拔出来,便不是来监工或计算的,而是天生拥有移山造海的本事。当然,一个个都能移山造海是不可能,但他们合力起来,能够攻克很多哪怕是蒸汽机器都做不到的难点,所以像是汉阳府大堰这样的天堑工事,更有他们的全力帮助,所以工事显得进度很快。”
  俞星城见识过这些仙工,如今六部之中为灵根者设立部门的愈来愈多。
  俞星城垂眼:“跟这暴雨有关?是工事坍塌,还是说大坝塌毁,还造成了别的损失?”
  鲁邕叹气:“已经到了天灾的水平了……听说单武昌府就受灾严重,再加上本来的暴雨,城市多处被淹,受灾人数目前根本无法估计。而且还会可能对下游多个地方有影响。”
  鲁邕说完,外头闪了一下黄白闪电,雷声闷闷而来,屋内愈发湿热低压。
  俞星城:“这事儿是快讯?宫里还没来人?”
  鲁邕摇了摇头:“还没。”
  俞星城看了徐尚书一眼,徐尚书愣愣的盯着自己的桌子,一言不发。她只好开口:“目前这事儿很难脱得开,不论是设计还是监工,都是咱们工部的事儿,先多了解了解这大坝到底是怎么出事儿的吧。设计是谁做的?”
  鲁邕:“……正是徐尚书所做。这几年尚书大人劳心劳力,大明多个精妙的工程设计都出自他手,你也知道万国会馆结构有多么稳固巧思……”
  俞星城抬手:“我自然不是那个意思。诸位都知道这种级别的设计,要经过多少轮审核,要有多少实验与计算,更是要去当地多次考察。单是那张最终落定的图纸,都要签下多少名字。我认为,要不然是今年的暴雨使得水量与流速都超过了多年县志的记录,导致在旧数据上设计的图纸不再可靠;要不然就是说这事儿到工程院负责的时候,因为当地某些环境,出了问题。”
  环境,俞星城用这个词,包含的可能性就多了。
  是哪个官员胆大包天因贿替换材料?是当地的劳工没能按时完成开始赶工?还是说有些更深的缘由?
  俞星城没法猜,她看着徐尚书变幻莫测的脸色,心里正乱转的时候,方主事连伞都忘了扔,竟然这样一路撑着伞,抱着两个半人高的木筒,那木筒上还挂着半截锁链,冲进屋内,喊道:“我拿到了!”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似乎在楼阁专门看管图纸的吏员。
  俞星城猜他是拿出了汉阳府大堰的图纸。
  鲁邕连忙站了起来,脱了一张工部专门看图用的大桌子来,旁边两三个郎中去柱子旁边摇起手柄,头顶上的八角飞檐水晶灯缓缓降下来,几个小吏手持杆子,将那八角飞檐灯上镶嵌的多个凸透镜或镜面微微转动,灯火渐渐汇聚道大桌子上,照的桌子上那两个湿淋淋的木筒上的金属搭扣都黄莹莹泛光。
  徐尚书撑着桌子缓缓走过来。
  木筒上的金属搭扣结构十分复杂,不是工部高官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打开,鲁邕熟练的拉环,按扣,抽杆,将那复杂机关的金属搭扣打开,打开了木筒上半部分,他哑着嗓子喊道:“别拿你们的湿手碰图纸!”
  方主事把他身后的吏员推出来:“让他来,号称六部永远不会弄碎卷宗的神手!”
  俞星城听说过这位吏员,听说是古玩家族出身,他毫无灵力,却有个奇妙的灵根,就是不论多么脆弱的物件,不论多么稀烂的文物,只要是在他的手上摆弄,就不会损坏分毫——但要是从他手中放下,就会失去庇护,可能会重新变的脆弱。
  他抬起那双保养极佳的手,从木筒中拿出汉阳府大堰的图纸,展开在桌子上。
  俞星城绕过去看,徐尚书俯下身子,仔仔细细的看。
  鲁邕:“这应该就是当时多方审核的那原图纸,花押签字共三十七处,一处不少。需不需要现在设计院再审一次?”
  徐尚书继续低头细细的瞧,忽然道:“不,这不是。这图是我亲自画的,我还几次到此处时,我的细炭小笔因为太用力而断了,在这里留下好几个碎点。但这个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继续。这一卷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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