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大明——马桶上的小孩
时间:2020-08-28 07:59:55

  小燕王穿着很不要命的暗赭黄衣裳,剑眉笑唇,眼泛浓情,脸上有甜盏似的酒窝,或许上数一两代有色目人血统,他五官有点异域且皮肤微黑,明明是个英武少年郎,眼神之间却充满了甜腻讨喜的劲儿。
  小燕王笑:“我倒知道那邪魔为什么非要拐这位姐姐了,我要是什么时候灯会瞧见了,非要相思成魔。”
  这情圣小王爷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个子也只比她高上那么点。
  裘百湖擎着烟杆,瘫在旁边点上火叭叭嘬上两口,吐气的时候脸跟烟一样青白色,道:“姓名,户籍,年龄。”
  俞星城福了身子道:“俞星城。年十六。正是池州人。”
  局面成了四人会审。
  “炽寰为什么抓你。”
  俞星城有意装傻:“炽寰,是那小孩儿么?小女不知,只是家父将我许配被温家少爷做妾,盖头一掀,就碰见那小孩了。”
  裘百湖是个下死手的狠人,鲸鹏又是外头来的,显然是池州仙官都不敢管。要真说出来有什么干系,或说那炽寰还跟她鸡同鸭讲的搭了好一会子话,指不定裘百湖把她皮扒了翻过来。
  裘百湖狠狠嘬了一口,又道:“它跑了。”
  俞星城是近距离看到了鲸鹏上十余火炮齐发的景象……她真没想到这样,那炽寰都能活下来。
  裘百湖:“他没说抓你是为了什么,或者要找什么东西。”
  俞星城半真半假道:“那小孩好似疯魔似的,说话颠三倒四,只说找什么灵核。我与他解释,他却几乎掐死了我……而我一路死了又活,活了又死似的,现在脑子里倒什么也分不清楚了。”
  裘百湖瞧她眉眼惘惘的,很小女儿的样子。
  但他不太好糊弄,又道:“你是俞达虞的闺女。俞家也是颇受天眷偏颇,虽然不论本家还是旁支,几代拿不出个像样的,但一代十个里八个都有灵根,你怎么体弱成这幅样子。”
  俞星城:……你都说十个里有八个都有灵根,那她就是那剩下的两个呗。
  或许是昨儿看到的神仙打架太过震撼,又听着裘百湖语气里奚落,俞星城倒觉得俞家或许真是底层弱鸡。
  但其实,裘百湖也算是京中辑仙厂老人儿,见多识广,他觉得俞家不像样,那说明俞家好歹也是中等水平了。
  俞星城点头:“小女便是那十个里的两个。自小不受偏宠,也从未与兄弟姊妹们一同修炼过。”
  裘百湖盯着她。
  从江边救到这新娘的时候,他就查探过了。此女确实没有灵根,连身子骨都比平常人家弱上许多。
  裘百湖笑的像恶鬼:“那你便是因祸得福了。你可知你经历变故后竟引气入体,算是个登途的修真者了。若是俞达虞知道了,怕是会很高兴。”
  俞星城一愣,又摇头道:“我没有灵根,就算是修炼又如何,家中兄弟姊妹都有才能,父亲也不会重视我。”
  这年头,灵根其实更像是某种天生的天赋,或者超能力。
  大抵分三类,分别是,体,法,识。
  “体”是使灵力用以强化自身,或强化外物,再发挥出身体或外物的千百种特性来,比如有人的体系灵根是强化指甲或肌肉,有人却能强化自己接触过的铁器等等。
  “法”的灵根种类极其庞杂,从引用天地元素,到召唤、具象、操纵法器,简单来说就是能使用“法术”。也是世间最常见的灵根种类。像是二哥水箭龟,就是“法”系灵根,且灵根的特质可能与水有关。
  “识”便可以理解为精神领域的操控。既是可以影响他人精神,也可以炼化自己的意志,其可实现能力的边界颇为模糊,也颇受大宗修真者的重视和忌惮。
  天下修真者,大概体系灵根三成,法系灵根五成,识系一成多一点,剩下的则是特殊灵根。
  灵根决定了此人在某一领域的特长和天赋,若统计下来,天下好歹有千万种灵根。
  更重要的是,在这里的修真不存在“境界”,能力的强大与否不再拥有指标。
  再这样的修真界里,重要的不再是突破或修为,而是“独创”。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隐匿着自己的灵根和修炼方法,凭借着独创与计谋,发挥灵根的特质,自造修炼之路。
  只有“独特”与不断地自我开发,才能尽量避免修真路上,被强大的对手诛杀。
  而俞星城这样灵根的凡人也不是不可修炼,只是对他们来说,所有的修炼方向都是地狱模式,投入的精力与努力,与回报几乎完全不成比例,自然也就被认为是无法修炼之人了。
  裘百湖查探到此女没有灵根,但也查探到另一件惊人的事。
  那枚谙雷符里的巨量雷暴,竟被堪堪引气入体的此女,吞入了体内。
  她现在就是个爆炸边缘的雷球,却不自知,还能在这儿低眉顺眼的讲话。
  作者有话要说:  修真只是中原的叫法,其实就是全球范围内都有的超能力。
  日后应该也会写到全世界各种用魔法用巫术的“超能力者”。
 
 
第5章 运用
  裘百湖也在暗自思索。
  体、法、识三系之外,其实还有一类较为少见的特殊灵根。
  钦天监勘录灵根的大典里,称这一类为“特”,便是因为无法归纳。这类灵根千奇百怪,大典里记录的都不多,民间勘测更是测不出来。里头九成都被当成凡人。
  但被当成凡人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因为大多数没有卵用,比如“每天吃大饼干粮不喝水也不会便秘”“哭了之后整张脸就会变得更美丽”。
  裘百湖还听说有人灵根特质是“见了名叫李下凡的人就会当场暴毙”,这娃娃长到八岁,叫李下凡的远方表叔串门拜访,娃娃还在门口踢毽子呢,就瞪着表叔,大喊一声“李下凡杀我”,当场七窍流血暴毙死了。
  当然,小部分也是有用的,缉仙厂里也有几个“特”系灵根的扛把子就是了。
  总之,裘百湖怀疑这姑娘的灵根,也是特系的。
  比如被雷劈会蓄电,比如能吞灵符法力。
  抑或只是天然肉盾。
  但她是吞下去能用出来,还是说吃多了直接暴毙,谁也说不好。
  裘百湖其实对她的特系灵根有点兴趣,会不会炽寰就是知道她的能耐,所以才特意抓在手边不舍得放?
  若是这种仙品的谙雷符都能吞了,这姑娘日后说不定会被各方抢夺呢。
  裘百湖满肚子怀疑,他甚至觉得炽寰若真盘桓两年就为了这姑娘,它逃走之后怕是还会再来找她。他想留下此女,给她抓起来,神识灵根和家世过往都给翻个底朝天,却不太好开口。
  果然李兴安抹了把脸道:“既然是当地俞家旁支的女儿,还是早日给送回去安置罢,俞家府邸在何处,派人送过去的时候,也说明下情况就是。”
  确实,这一个凡人少女,裘百湖想抓,上头也不会给批。
  但俞星城却又再一福身,道:“若诸位官爷想要放小女回去,就请随便寻个街口放下,小女不愿归家。”
  那四人都愣了。
  她垂着脑袋,娓娓道来:“小女本是青麓书院一等生员,本是要参加今年应天府乡试,却不料父亲被温家聘礼蛊惑,将小女卖给了那妖魔做妾。”
  俞星城细声细语道:“小女十年寒窗苦读,父亲无视州学律例,将小女卖做妾,小女已经对家中伤透了心。既是生员,也吃着州学发的禀米,便是朝廷的秀才,小女只想去应天府参加乡试,往后报效朝廷。”
  谭庐:“你说你是一等生员,可有证据。”
  俞星城翻开裙幅边角,向裘百湖借了把短刀,将针脚划开,里头是油纸包裹的浮票。
  油纸上沾着斑斑血迹,浮票上姓名画像与外貌描述皆与此女对应。
  裘百湖深深看了俞星城一眼。
  从做嫁衣的时候,就开始认定要跑出来参加乡试,昨日经历那样一场变故,此刻也还淡定冷静,这少女心性绝非普通人可比。
  李兴安拿着浮票,表情有些尴尬了。
  这少女竟然是个秀才。
  其实女子生员若已经中了院试,便是不许与人做妾,但民间不少人都因为中途养不起女秀才,就把女秀才高价卖给世家做贵妾,州学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俞达虞就为了攀上温家,把好好一个一等生员给卖了,要真是告上州府,说不定能治他罪。但毕竟是家事,又是父女,官府大多都不愿意掺和,接了案子也都是和稀泥罢了。
  这女孩不愿意回家是情有可原,但他们四个人也不愿意管家事。
  但要把这女孩放在街口不管,她回头被歹人害了死在外头,他们几个也要背锅。
  李兴安抬头看了一眼谭庐,谭庐是江南贡院的司业出身,以前也管乡试会考,不知道会不会想管这种事儿。
  但没想到谭庐还没开口,裘百湖先笑道:“那倒巧了,这鲸鹏三日内就要赶回应天府,倒也送一送姑娘。”
  谭庐和李兴安都一愣。
  裘百湖臭脾气又怕麻烦,死个把人都不放在眼里,还想管这事?
  小燕王也笑盈盈接口:“好姐姐还是个秀才!怪不得看着钟灵毓秀识大体,这事儿本王也要包揽了,巧我也要随船回应天,便是我做主,也要带上姐姐。往后若是姐姐中了解元,去了京城,可要请小王吃几口庆功酒才是!”
  李兴安瞪眼。
  这俩京城来的大仙,是耍什么呢!
  又不是没见过娘们,这少女就是颇有几分颜色,也不至于上赶着帮忙。
  他哪知道对面俩人都是满腹怀疑,把俞星城当作钓炽寰的饵。
  俞星城心里大概也有点数,不敢得意,只是略一点头,谢过了。
  等小燕王手下那个戏子似的女使把俞星城送回屋后,裘百湖吸了口烟:“俞达虞怎么生了个木鱼。你们继续说罢,既然俞达虞也在池州,我便顺道去见见,之后自行汇报朝廷,不必再管我了。”
  裘百湖下了鲸鹏,御剑飞向俞府。
  进俞府之后,便瞧见俞达虞跛着脚,有些激动的出来:“裘兄!”
  裘百湖扯了下嘴角:“俞弟。”
  俞达虞以前算是裘百湖的同事。
  当年俞达虞野心颇大,入厂又年轻,才刚开始往上爬,期间城府颇深,四处拉踩。
  裘百湖就是被他拉踩过的人之一。
  但没想到十几年前,俞达虞刚开始带队,就遭到变故,废了灵海,能耐剩的不到一成。退位下来连缉仙厂小吏都做不了。俞家在北京虽然有本家,但对他不支援不理会,他只得卷了铺盖,带妻女回池州老家。
  听说池州州府每年好歹给他发些抚恤,俞家在池州还有些产业,就过得不太艰难。后来他儿女们大了,能在周边县府做了吏员,家里就更好了些。
  这样的俞达虞,把没有灵根的秀才闺女卖给温家做妾,他是一点也不吃惊。
  裘百湖来,也不是真的来见老朋友。
  一是打探打探,俞达虞是不是知道自己闺女有什么特系灵根。
  二也是来瞧瞧,昔日拉踩他的小人如今过得有多惨。
  显然俞达虞自己估摸也没脸,把让女儿做妾这事儿搞得很低调,裘百湖来了,他也不说昨天的婚事,就当没这个闺女似的,只引荐了家里老二俞泛。
  俞泛人高马大,看着灵气充沛,双眼清明,显然是俞达虞子女里最让他满意的了。
  俞达虞不提那个闺女,裘百湖也绝不提他要把人送到应天府考试去。
  俩人就掰着一点点陈年旧事,这么虚着聊天,俞达虞还带他在家里逛了逛,裘百湖也正有查探的意思。
  那头老二俞泛似乎很不擅长这样的虚与委蛇,说鲸鹏坠地,衙门忙成一锅粥,就先离家了。
  俞达虞或许也有些旧日的官府朋友,得到了新政的消息,也似乎往他嘴里撬话打听,裘百湖糊弄过去了,笑道:“说来,当年你们几个总笑我,裘百湖顶多做到百户,如今还真应了你们的话,我这是在百户的位置上拼了命,也升不上去了。”
  俞达虞叹气:“咱们这些做苦活累活的不也就是这个命。我要是当年没伤,还在缉仙厂干个十六七年,说不定还混不到百户。”
  裘百湖忽然想起来,转头道:“你是崇奉十一年伤的罢。”
  俞达虞:“我是至死忘不了那次京中妖魔逃窜,幸而除了些上官和当时帮忙镇守的武将大概知道,百姓皆不知,否则怕是天下惶恐啊。”
  裘百湖算了算。
  如今是崇奉二十八年,那他家中的第六个闺女,怕是在那次妖魔逃窜前后怀上,之后回了池州才生下的。
  裘百湖在上京这么多年,没听说过还有什么妖或者魔能遁入娘胎里的,就算是沾染魔气,那俞星城也身上干干净净就是白纸,瞧不出任何端倪啊。
  裘百湖想了想,觉得琢磨不出来。
  虽说一切的坏事,都跟那谙雷符的失效有关,可他就算拎着吞了谙雷符的俞星城回钦天监实情相告,也免不了责罚和后果。
  还不如赶紧想想这事儿怎么担责吧。
  那头,二哥俞泛骑马去州府,其实并不顺路,他心里也不知怎么就是别扭,调转马头想从温家门口路过。
  谁料昨日看起来还颇为器宇轩昂的温府,白日里却显然有几分破败萧条,外墙瓦片下甚至都生了杂草,而那温府的牌子已经被摘了,大门上贴着钦天监缉仙厂的封条!
  温家……没了?还是走了?
  这才过了一夜!
  那六妹又去了哪里?!
  千里云空。鲸鹏。
  回应天府的路上,谭李两位将领再没见过俞星城,但小燕王显然是个妆蟒堆绣女人堆里长大的,有了个新姑娘,甭管是女秀才还是女弱鸡,他都想去凑凑热闹。
  俞星城的新衣裙都是他给的,裙幅走出来不露脚尖,长度正巧合适。
  俞星城心里提防这个小人精,小人精却很喜欢来粘着她。
  到白日,鲸鹏已经行驶到池州府与应天府的中段,小燕王忽然说:“不若我教教你如何利用灵力罢,你都已经引气入体了,总要好好修炼一番,不浪费这一宗受苦得来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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