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大明——马桶上的小孩
时间:2020-08-28 07:59:55

  戈湛点头,苦笑道:“正是族中的一只长须鲸。我担忧族人,所以才想来看看。这些年捕鲸过多,大多数鲸妖都抱团在一处,不再细分种族。大概在前两年,一大批鲸迁徙至东方。倭国没有汽船、大明与爪哇国等地都没有捕鲸的习惯,看似是极好的住处,可没想到那赤蛟却想要把鲸妖,化作它的傀儡。”
  就像是那些自杀般袭击鲸鹏的妖群一样。
  俞星城皱眉:“可他做得到吗?控制一些小妖还好说,控制巨鲸……”
  炽寰:“虽然能做到,但付出的肯定就不是一点涎水了。它的灵力有捆绑在这些巨鲸身上,它的一部分血也强迫这些巨鲸吞服下去了。”
  戈湛:“那只已经化作白骨的长须鲸,其实并未被赤蛟的灵力完全控制,便开始反抗赤蛟。可是它输了,可赤蛟吞噬了它的灵核,并让其他鱼类啃食掉了它的血肉,骨架和骨架上紧紧束缚的灵力……赤蛟在驱使着早已经没有魂魄的骨架,替它杀人作战。而像这样游荡在海中的鲸骨,应该不止它一架。”
  游荡在海里的鲸骨吗?
  也就是说,戈湛召集来的鱼群,去啃食的,正是鲸骨身上束缚的灵力。
  而如今没有了那些灵力,鲸骨也终于沉眠在了海底,成为珊瑚与鱼群的居所。
  戈湛垂下眼睛:“我不知道其他的鲸群去了哪里。但如果那赤蛟耗费如此灵力,也想要控制巨鲸,我猜,必定是有原因的。”
  俞星城抬眼:“你是说——鲸是驮着群妖跨海的关键?是它运送‘兵力’远渡的船只?”
  戈湛缓缓点头:“恐怕如此。所以才特意过来,想要通知你。”
  俞星城有些焦急:“那你能否找到他们?”
  戈湛:“如果距离不远,他们在海中鸣叫,我或许能找得到。但距离远了,就很难了。不过,你看——”
  他摊开手掌,掌心一枚紫红色的丹丸,发着黯淡微弱的光:“这是赤蛟留在骨鲸体内的灵力。炽寰说,他最擅长找人,所以我们可能不会回苏州,而是要去找到赤蛟。”
  俞星城把炽寰从脖子上薅下来:“找到之后,然后呢?一个伤势刚好没多久的白鲸,一个灵核都不在了的蛟,就算三个臭皮匠,你们这也才俩人啊。”
  温骁忽然开口:“如果赤蛟对大明出手,它必定会隐藏自己,让控制的妖群冲在一线。届时,你们或许可以不必自己出面,而是告知南北钦天监。朝廷自然会派大批仙官,诛杀这赤蛟。”
  炽寰冷笑:“切。信你们?我跟赤蛟多年烂账,也没想让人掺和。真要是打不过了,我就跑呗。”
  但戈湛的表情,却像是被温骁说服了,他蓝色双眸望过来。
  俞星城心里大概有数了。
  戈湛不希望有人遇袭,不希望有人会死,如果得知赤蛟所在的地点,他大概会告诉他们。
  炽寰:“就把这事儿告诉你一下,我们要走了。不跟你同路了。”
  说着,戈湛退回海里,化作一条白鲸,炽寰化作小蛇,扒在他头顶,就跟彭彭头上的丁满一样,傲然坐着。
  俞星城走到白沙海滩边,日头微微西斜,小白鲸身上有交错的浅浅伤疤,可他目光依旧澄澈。俞星城忍不住开口:“戈湛,你就那么想救人吗?原因是什么?”
  戈湛转过脸来。
  俞星城:“我只是觉得,如果我是你,或许是我天性自私,我很难去救那些无关的汽船的船员,或者是什么落水的人?”
  戈湛鸣叫了一下,像是笑:“只有无私过的种群,才会有自私这种词吧。”
  “我被渔民救过。在我搁浅在海岸上的时候。”戈湛开口:“为什么要救我呢?我既不是人的种群中的一员,我也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鲸群中的互助,是因为确实能够延续自己的族群,可人为什么会有善待其他种群的想法?肖姐姐明知我不是他的孩子,却愿意抚养我,带我游山玩水,甚至考功名也是为了我?这是为什么呢?”
  戈湛:“人总觉得自己是很坏的。但若说这海陆、天空之中活着的东西,就算是一根小草,在争取自己的活命时,也没有一丝善良或同情心。”
  小白鲸匍匐在海岸边,仰头道:“为什么我们化成妖之后,越来越像人。因为人确实不一样。成了妖以后我们不再是动物,我们会与不同种群的其他妖生活在一起,我们会追随会选择,会想要融入和学习。我救人,不过是因为我知道人会救其他的种群,而我想让自己变得像人。”
  所以他也想要去救别的种群。
  俞星城没有想到过,看起来天真善良的戈湛,其实却心里有许多思索。
  或者说对于妖来说,人不是那么坏。因为“无情”正是它们所有族群中最常见的事,反而是人显得更狡诈也更优柔寡断,更慈悲也更不可理喻。
  但对于看多了志怪小说中“妖”指责人的无情无义与自私,妖的单纯善良,她却没想过,这种故事也是人编的。
  对于许多妖来说,反而人是奇妙的,善良的,复杂的。
  戈湛自己并未说清楚,或许他自己也没有思考出答案。
  却只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说的还不错,滚进了海水中。
  如今他已经不再会搁浅,尾巴摇一摇就游远了。
  能瞧见炽寰在他脊背上,忽然化作人形,对她招了招手。
  一副游子远走的模样。
  这俩妖怪,之前还打架呢,这么快又好到一起了。
  鲸鹏修好了,在岛上游荡散步的修士陆陆续续返回鲸鹏上。
  俞星城也跟温骁一起并排往回走,温骁一路没怎么说话,俞星城登上甲板时转头看他:“怎么,被那小白鲸一席话说的心里波动了。”
  温骁笑了笑:“确实。想了很多。”
  俞星城走上三层,温骁开口:“我穿衣真的……那么难看?”
  俞星城心头一震。
  ……所以说其实还是炽寰嘴炮赢了啊!大少爷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温大少爷仿佛是格子衬衫双肩包的理工男,听到街上的靓妞大声讨论格子衬衫有多土。
  忽然自我怀疑了,忽然世界观崩塌了,忽然发现自己一柜子里全是各色格子衬衣。
 
 
第51章 归家
  俞星城好一阵子安慰, 却并不太管用。
  她只好委婉地表达:“为什么你很喜欢穿紫色。紫色并不是特别配你,更何况穿从头到脚的一身紫。”
  温骁憋了好半天,声音如蚊:“……”
  俞星城就听见了一阵嗡嗡嗡:“……你在说什么?”
  温骁彻底无地自容了, 他扶在栏杆上都有点想逃走:“我、我以为穿紫色……是会显得……比较高贵……”
  高贵……
  俞星城:“紫色面料倒确实比较贵,更何况是紫色的绸缎绫罗。”
  温骁一只手捂着脸, 脸红到气若游丝:“我幼时总见家中兄长或者长辈穿紫, 我就觉得好看, 也想要。家里人就说我地位不够穿紫,说不是我这种人穿的……等长大以后,就、就莫名其妙开始只想穿紫色——”
  在俞星城看来, 温骁喜欢穿紫的原因, 其实有点可怜。
  但温骁或许觉得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他现在察觉到喜欢穿紫,是因为小时候少什么, 长大了就想给自己找补什么,或许有种自己没摆脱过去的丢人感。
  俞星城偷偷拎了一下他衣摆。
  真的哎。连鞋面都是紫的。
  虽然以前是高官才能穿紫, 但如今民间或中层连蟒袍都敢仿着乱穿, 僭越严重,所以温家长辈爱穿紫, 也没什么错。
  估计对于小时候的温骁来说,紫色就成了一种能出人头地或者是受重视的代名词。
  俞星城拽了拽他袖子:“那倒也不至于这样不好意思呀。”
  温骁捂着脸:“没, 就觉得自己挺傻的。我现在才意识到……好像身边没人像我这样一身同色的穿衣服。”
  俞星城:“……确实。”说不定亵裤袜子都是紫色。
  温骁小声哀嚎:“是不是很土很傻,还很像个乡下来的土老帽, 总想证明自己出人头地的感觉?”
  俞星城:“那倒也不至于。毕竟你也没有穿金戴银, 弄一手翡翠扳指。温家嘛,大家都觉得温家人不太正常。”
  温骁脖子都红了,好半天才把手放下来, 努力清了清嗓子,紫里透红的想要维持自己君子志于道、据于德的模样:“我、我会努力改一改的。”
  俞星城看他实在可怜,安慰道:“其实也没必要那么在意,至少你以前看起来很显眼啊。”
  人群中的大茄子当然是显眼了。
  温骁果然是过分认真的性格,握拳道:“我会努力找个学习对象的!”
  裘百湖正好从楼上走过去,温骁求知若渴的眼神看向了裘百湖。
  裘百湖接收到了热情洋溢的眼神,低头看过来:“???”
  俞星城看着裘百湖胡子拉碴,端着烟枪,一身黑色官服能不洗就不洗,连忙阻拦:“别!大哥别啊!”
  不过幸好温骁带到穿上来的衣服,也不过是各种五彩斑斓的紫,并未能给他新的搭配,他也一时间只好放弃。
  鲸鹏停靠在上海县,裘百湖并没有多停留,他已经派人准备好了两架马车外形的飞行法器,北厂大部分仙官将随他一起去北京,护送尚夕擎与那份倭国地图。
  一同回北京的,还有恢复了神智的李兴安和膝盖下被截肢的谭庐。
  说起李兴安回到苏州之后突然不痴傻这件事儿,俞星城深刻怀疑这老逼是怕承担责任,也怕最后事情清算到他头上,一路上装疯卖傻,为了卖力演出甚至在会议时当众尿裤子。
  现在眼见着事情水落石出,他不会因为损失十驾鲸鹏而被朝廷问责,立马就腿也利索了,眼也能动了,自己下半身的大小便也能控制了。
  谭庐却从上了船,就对李兴安没半点好脸色。
  这俩人一个飘回了大明,一个却被倭国抓住凌|辱,期间他俩斗过什么心眼,发生过什么龃龉,也没外人知道了。不过李兴安老家就是贫农,一路靠打仗和攀亲戚上来,没大见识,有小敏锐,不追求大理想只追求自保;而谭庐祖父曾任阁老,表姊嫁给了江道之,父亲还是户部尚书,算得上是豪门世家,脑子里想的是报效祖国,家族荣光。
  这眼界、做法自然和李兴安不会是一路人,倒也不分什么对错。
  其他人则就地解散,各自乘坐马车或火车回到原部门。
  像温骁这种一直被各路部门接来接去的工具人,也终于要回到万国七司坐班了。
  温骁却对裘百湖将北厂仙官都带走的行为,有些疑惑:“其实江浙沿海一带,极有可能被袭击,他为何不派人留守下来。”
  俞星城与他一同坐在返回苏州的火车上,如今已经到腊月,近年关,车站附近的街市上的年味也逐渐浓重。她道:“因为他留一些人手也没用。兵备道和各地驻军,几乎没有任何决定权,朝廷不下指令,他们的士兵就不能随意调动。所以尽快说服朝廷,才能尽快在沿海各地布防。”
  大明的军制仍然存在众多弊端,这正是其一。
  再说,毕竟不是现代,鲸鹏既贵重又极为耗费资源,大明海岸线如此长,不可能让鲸鹏在海岸线上一直巡逻。如今明知对方可能出兵,却无法预测出兵路线和地点,只能让沿海各府县加强戒备,可大明的军制,是出了名的地方无能,武官无权,又真的能阻挡的了吗?
  或者说裘百湖马不停蹄就要敢去北京,怕也是对此心里有数吧。
  窗外渐渐下起雪来,而几乎很少见雪的苏州,似乎在他们走的这段时间,下了不少次雪,山林之中已有成片积雪,显然是今年要受冻灾。
  他们下蒸汽机车的时候,发现苏州的火车站附近已经修了几条石砖路,也有不少旅店商铺在车站附近搭建。因为只有带货的商船可以进入长江河道,大批的客船都需要停靠在上海县与启东县附近,然后搭乘火车来到苏州府和应天府等大城市,所以蒸汽机车上最常见的就是裹头巾的奥斯曼人,穿着高腰马裤与丝绸马甲的英法人,还有就是穿团领衫戴官帽的大明官员。
  如今各个大国,也没有谁占据最主要的强国位置,所以也没有通用语言一说,俞星城去车厢末尾去要条毯子的时候,都能听到土耳其语、英语、法语还有苏州话在鸡同鸭讲。
  偶有些穿着阔袖洋装,戴圆形帽与丝巾的白人女性,敷粉敷得得苍白,在走道里遇到俞星城,还对她投来观察打量的目光。
  估计是没怎么见过素面朝天又做官员打扮的女人。
  俞星城对着她打量回去。
  挺时髦的夸张衣裙,看来是个小贵妇啊。
  那白人女性觉得她一点不像书里说的那样,是“白玉兰般羞怯的大明女子”,被她目光扎的心惊胆战,连忙回到了包间里。
  她拉开门的时候,俞星城听到包间里坐着的几个鬓角浓重的男人,用英语似乎在讨论着拿破仑倒台后,巴黎现在物价飞涨,到处都是查理十世的士兵仆从在杀人——
  到站时,车站上既有各国游人,有大批来接活的驴车和官府、鸿胪寺的马车。苏州毕竟是个各国使馆众多,市舶司规模极大的城市,连车站附近兜售木版印刷地图和吆喝黑车的人都熟练极了。
  而另一边,却有一拨人披麻戴孝的火车站附近哭号吹唢呐,说是因为有小孩乱跑,钻进架起围栏的铁道,被火车碾死了,整个村里出来闹。
  这会儿看火车停下来了,一群人有扑到铁轨上吹丧哭号。
  温骁跟她一同走过喧闹嘈杂的火车站台,看俞星城侧目,他低声道:“听说也是征用地的时候,给那个村子的地价太低了。”
  俞星城长长哦了一声。
  万国会馆虽然已经没有修好,但作为大明第一次以如此大的规模开放,各国商人都抱着来这儿待一年的打算。
  上海县到应天府的河道里有大批色目人、法国人和英国人的船只,毕竟许多国家航行到大明,需要两个多月甚至更久,如果等到第二天春天化冰之后再从本国出发,来到这里都六七月了,真是什么都赶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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