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看向春来,“如果我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他们俩在逃亡期间生的,因为克隆出的托托人很难生育,所以你只能是那对夫妻逃亡时生的孩子,你出生时是不是有胎衣?”
春来忽然想起刚出生时她确实有胎衣,当时处于饥肠辘辘中的她还忍不住吃了很多,这才度过刚出生时的饥饿期。
苏泽说:“你的父母在实验室里被强迫生下来的孩子也都有胎衣的,但是那些克隆人生的孩子就没有胎衣,并且很快就会死掉。”
“因为没法大规模繁殖,所以你的父母被不断的克隆着,他们后来还生了一个弟弟,那个琥珀……准确来说是你那个弟弟的克隆人。”
春来一时之间被这巨大的消息量冲击到了,不知道说什么。
她忽然之间被告知了父母和身世的真相,和那恶心的‘初拥’到底是怎么产生的,跟这些相比,琥珀是她弟弟的克隆人这件事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她感觉自己过了好久才找回声音,说道:“那些克隆托托人现在在哪呢?”说出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那么发涩。
春来作为一个有上辈子记忆的人类,对自己是个托托人的身份认可度不是很大,就像奥格对自己作为纳克人身份不认同一样,春来对于这个托托人的身份也不是很认同。
很多时候,托托人这个身份对她而言还是个麻烦。
但是此刻听到了那些一个个被克隆出来的托托人像养在猪圈里的肥猪一样挤掉身体里最后一丝激素直到死亡,她还是很难过。
见苏泽不语,春来再一次重复,“那些托托人在哪呢?我父母呢?”
苏泽语气里已经充满了歉意,“他们在之前的地震之中都压死了,无一幸免。”
上一刻以为自己能见到其他托托人,下一刻被告知都死了。
苏泽继续道:“陆金将他们一直藏在纳克王宫下面的地宫里,可是没有想到圣位之战时奥格和蒙鹰的打斗太激烈,地宫被压塌,所有的托托人都压死了。”
“现在托托人真的只剩下你和一个克隆人琥珀。”
春来道:“所以你们抓我来是为了克隆我,从我身上继续抽取那种激素?”
听到春来这么说,苏泽赶紧为自己辩解,“我并不知道你被抓来了,刚才看到你我也很惊讶,所以我才想带你逃离这里,我想救你的!”
春来却不听,转而说道:“难怪市面上的‘幸福珈蓝’断货了,因为能提供那种激素的托托人全都死了,自然是买不到货了。”
苏泽沉默,默认了。
春来感觉自己像是被巨浪拍过,整个人头重脚轻的,还脑子发晕,有一种不知道此身在何处的感觉。
这太荒谬了。
忽然被告知自己有了父母,但是隐藏在父母身上那巨大的、让人感觉到恶心的秘密却让春来不知道该怎么消化这件事。
很难想象一个人,一个有思想、有文化、有喜怒哀乐的人被当成猪牛之类的畜生不断的抽取身体里的激素。
春来胃里泛起的巨大恶心让她干呕起来,太难受了,这个真相太丑陋了,太脏了。
忽然,她感觉到奥格温热的身体靠近,将她搂在怀里。
“别怕,你还有我。”
春来就像回到巢中的小鸟一样,抓住奥格的衣角寻求安全感,可是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已经瞬间流满了脸颊,她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看到墙壁上那些竖立的培养槽以及垂在地面的管子,忽然恍然大悟,这些就是将托托人关在里面并抽取激素的装备,那些托托人被困在里面,无助的被吸光体内激素,任凭他再怎么挣扎都离不开那个竖立的培养槽。
就好像猪逃不开猪圈一样。
这一刻,春来特别想把这些东西砸碎!
她看向苏泽,看向这个对她有好感的男人,这个她曾经把他当成一个朋友的男人。
“苏泽.希维尔,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已经不想去看苏泽的反应,她又看向了纳克王,“你更让我感到恶心。”
将从托托人身上榨取出来的‘初拥’卖到全宇宙就是他的手段,甚至还为此发扬壮大了纳克族和珈蓝城。
这里的一切都让春来觉得恶心。
他们对托托人做的那些事简直令人发指。
纳克王当然听见春来骂了他,可是他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意识甚至都在涣散了。
连刚才觉得暖和的血泊都冷了起来,他甚至都想往王后那边凑过去取暖。
王后忽然低声的叫了一声,“奥格斯特。”
奥格看向她,王后声音虚弱的说了一句:“杀了我吧。”
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挺冷静的,不像是发疯。
今天这里受到冲击最严重的人是春来的话,那么排第二位受到冲击的人就是王后了。
王后嘴里连着说了好几个:“我太累了。”
她太累了,不想再浪费时间活着了。
不管是愚蠢的亲生儿子,还是死去的一直当儿子养的蒙鹰,甚至和纳克王的一切纠缠,都让她太累了。
见奥格不搭理她,她又睁开眼睛,那双没了神采的眼睛看向了奥格。
却见奥格将刚才扎进管家眼睛里那个针头扔在王后身边,他不想动手杀她脏了自己,也不想让她那么痛快的死了,如果她真的想早点结束自己生命的话,可以用这种针头折磨死自己。
他也不怕她举起针头暴起,没受伤的她对他尚且没有威胁力,更不用说现在受重伤的她。
然而王后在看到针头那一刻,她的眼睛里忽然绽放出了光彩,就好像枯木逢春,她的身体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极大的力量。
她一把抓起被奥格扔在地上的针头,在奥格以为她要攻击他和春来,正要将她击毙的时候,王后却抓着针头使劲往纳克王的身上扎了过去!
她像发疯了一样,嘴里不断的嘟囔着:“去死吧!去死吧!”
纳克王的惨叫混合着她疯狂的声音,渐渐的,纳克王的抵抗没了力气,他干枯的手掌终于垂到了地上,他的惨叫声也停止了。
他死了。
那个将托托人将牲畜一样对待的纳克王就这么死在了王后的手里。
可是王后像是没发觉一样,继续在纳克王身上疯狂的扎着,他的身上被她戳出一个个洞,衣服被她扯开,皮肉很快要被戳烂了。
疯狂的王后忽然停了下来,但谁都没想到她将针头扎向了她自己!
春来听见她疯癫的惨叫声,但是她却继续扎着自己。
很快,王后也没了生息。
她的身子软软的垂倒在纳克王尸体的旁边。
到了死亡这一刻,他们俩的身体竟是如此的近。
春来看到这样疯狂的一幕,想到第一次见面时两个高高在上的纳克王和王后,谁能想到最后的结局竟是这样的。
一转眼,地上躺着三个死人。
这里只剩下奥格和春来,还有一个苏泽。
春来之前还为苏泽活下来而高兴,但是现在一想到自己的那对托托人父母拜他所赐过着残忍的生活,她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奥格见她扭头,温暖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头。
那双金色的眼眸之中,上一秒是对春来无尽的温柔,下一秒看向苏泽的时候,已经凌厉起来。
“你准备怎么办?”
苏泽抿了抿唇角,看向了春来,却见春来被奥格搂在怀里,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春小姐……”
见春来根本不理他,苏泽的身形萎靡下来,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会恨我的。”
“从知道你是托托人那一刻开始,我就一直在想万一我的事情暴露了,你会怎么待我?我在想我换了一具身体,过去的事也应该随着那腐朽的身体一起消失了吧?”
他那张疏淡的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其实根本不是的,做过的错事会一直烙印在灵魂深处,永远无法解开。”
他顿了一下,对奥格说:“你带着她离开这里吧,这里很快就要被吞噬了。”
吞噬?
春来看向了苏泽,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苏泽的身前已经出现了一片黏糊糊的黑色液体,那东西仿佛融化的沥青一样还在咕嘟冒泡。
唯一不同的是,它在吞噬融化所有的东西。
所有被它吞没的东西都变成了黑色粘液,然后更多的粘液继续向前吞噬着。
苏泽道:“刚才我特意说那么多话,就是为了吸引你们的注意力,不让你们发现我倒了这种东西,这是我上辈子最后的发明,从来没有对外发表过论文,所有人都不知道。”
“我知道,一旦托托人的秘密被你知道,我们之间再无可能,甚至连看着你都没有可能了,因为我不想看到你美丽的眼睛里在看向我的时候充满着厌恶。”
那摊黑色粘液在扩大,它横在苏泽和春来之间,在向两边扩散。
春来被奥格抱起来,回头看向站在那里不动的苏泽。
只见苏泽对她露出了微笑,难得的带着一丝开朗和解脱,他说:“我就不走了,也走不动了,我身上还中了陆金给我下的毒。”
“让我和这一切一起消失吧,我早就是应该死掉的人,而托托人的事开始于我,也让我来结束这一切吧,这些本就不应该存在。”
那摊黑色的粘液已经粘上他的脚,他的表情微微抽动了一下,显然是疼得。
但是最后时刻,他还是想对春来露出微笑。
他轻声的说:“你做的饭很好吃,谢谢你,春小姐。”
“还有,我喜欢你,很喜欢。”
如果他没有发现那对托托人夫妇产生的激素,没有扩大生产了‘初拥’,没有成为邪恶的教授,那么春小姐就应该会在他的期待之下出生在他的身边,他会看着她长大,看着她拥有奇妙的人类形态。
哦,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身为托托人的她怎么会拥有人类形态?莫非是托托人那个伴生兽的古老传说?
黑色粘液很快就爬上了他的腿,那些粘液具有强烈的腐蚀性,血和肉瞬间就被吞噬掉,混合进黑色粘液里变成了红黑色的液体。
地上的几具尸体也被吞没了。
春来被奥格抱着离开了这里,逃出来之后,他们看着附近的景色,还有不远处奥格老师家不断冒泡的大烟囱。
原来竟然离奥格的老家那么近,春来忽然想起了有一天晚上看到纳克王和管家出现在这附近,也许当时他们就是到那个实验基地里去看托托人。
他俩逃出来之后赶紧联系了王室卫队,纳克王和王后都消失了,纳克王族正乱成一片,奥格的出现让他们立刻有了主心骨。
但是等到卫队的人赶到这里的时候,废矿山里的实验基地已经塌了,卫队长不明所以,还在劝奥格:“殿下,这一带的废矿山经常坍塌,您还是到安全的地方吧。”
等塌陷激起的泥沙沉下去之后再去靠近废矿山,发现由于山底下的废矿洞塌陷,让整座山都压了下来,卫队士兵也只能让机器人挖掘着。
奥格怕那些不断吞噬扩张的黑色粘液渗漏出来威胁到珈蓝城的安全,命令卫队务必将这里清理干净。
春来看着这塌下来的废矿山,这里掩埋了所有的罪恶和痛苦。
纳克王和王后死在这里,她父母和那些无数的克隆托托人也死了,苏泽同样也死在里面。
想到刚才最后一幕,苏泽笑着对她表白,那个笑容是如此的开朗。
但是一想到他对托托人做的那些事,春来又一声叹息。
卫队的人又在王宫地下发现了被关着的老舅和阿油他们,他们都被迷晕了,老舅醒过来了,阿油还在呼呼大睡,没心没肺的样子,老舅对被莫名被抓是挺焦虑的。
奥格和春来去救他们的时候,老舅正点着烟吧嗒吧嗒的抽着,颇有点中年男人正在愁苦的模样。
他见到奥格和春来出现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奥格说道:“我就知道,只要你俩安全,我们就没事。”
春来走过去看阿油,只见阿油的螳螂夹子手正搂紧装着林绯红金属心脏的钻石骨灰盒呼呼睡大觉,一点都没受到影响。
阿油被春来叫醒了,看到春来立刻就献宝式的将林绯红的钻石骨灰盒举起来,“我保护着绯红姐呢!我想等她变成大钻石戴在身上,这样她就闪闪发光的一直在了!”
林绯红全身都是机械的,只有大脑是自己的,焚烧后大脑自然烧没了,一颗机械心脏被当做骨灰放进了钻石骨灰盒里。
可是不管仪式多么有意义,金属心脏也没法变成钻石的。
但是阿油如此期待着,让所有人都说不出真相来。
春来只是笑着应道:“是啊,变成钻石就会永远在我们身边了。”
阿油那伤心又带着期待的表情让春来忽然想起他们俩小时候的事,那时候阿油刚死了妈妈,和她相依为命的在大海里漂流。
有时候看到别的小鱼靠着妈妈一起生活,他就会想念妈妈,嘟囔着他的妈妈连个骨头都没有给他留个念想。
一转眼,老舅已经将阿油带回来很久了,每天鸡飞狗跳的生活,阿油上学了,有了很多新的朋友。
春来这才发现,好像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几天之后,卫队的人清理干净了废矿山,在那下面没有找到一具尸体,但是通过DNA分析找到了几个人的数据,纳克王、王后、管家还有苏泽都死在了那里。
而那个据说是她弟弟克隆人的琥珀却消失了,并没有在那个坍塌的实验基地里找到他。
纳克族一下子又重新办了隆重的葬礼。
正好来参加蒙鹰葬礼的那些宾客都还没有离开,在奥格的主持之下,他们又继续参加了纳克王和王后的葬礼。
春来作为奥格的伴侣和他一起主持了葬礼,她看见奥格念着属下写好的悼文,悼文里虚伪的写着纳克王和王后是多么恩爱,不禁感到搞笑,这俩人最后互相杀了对方。
纳克王杀了王后的精神,王后杀了纳克王的身体,最后他们的尸体都融进了那个黑色粘液里,算是骨血交融了吧?
那天葬礼之后,一个大臣上来跟奥格提议道:“殿下,葬礼结束之后,您的登基大典也该提上日程了。”
纳克族和珈宁星这一片星域不能没有主人,奥格作为王储应该登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