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情绪极尽内敛,让人看不清此刻的他到底在想着什么,但是三木希也没有时间来分辨了。
因为紧接着,他说出的话让她浑身一震。
“三木少佐……”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观察着三木希的神情,嘴里说出了剩下的话。
“牺牲了。”
“牺……牲?”
三木希捏着书页的手骤然捏紧,让白色的纸张泛起了褶皱,然而此时的她已经没有办法顾及这些了,她不敢置信的注视着森鸥外,嘴里只剩下反驳。
“不可能!”
自己的御守没有丝毫的反应,而父亲他也不可能不把御守带在身上,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事?
即使是出事,出事的也应该是自己才对!
“我不会拿这种事情骗你,三木少佐的……就在卫生科,小小姐你……”
不等森鸥外说完,三木希已经扔下书,跳到地上直直的掠过对方冲出门外,尽管卫生科那边是不允许她踏足的地方,但是在外围就连过那么多次,她当然知道方位。
走廊里还有疲惫到直接躺在地上的士兵,他们有的闭着眼睛,有的发出痛苦的□□,对于普通人来说,甚至像是地狱里才会有的景象。
被带到某个房间,三木希愣愣的注视着里面失去气息的三木爸爸,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自己的御守……呢?自己给出的,对方答应从不离身的御守呢?
偏偏身后还传来了森鸥外的声音。
“但是临终前,三木少佐把你拜托给了我让我好好照顾你。”
是的,他说的是实话,这场意外就是他也是没能想到的。
也因为自己的刻意接近,他早已经是三木少佐在这里关系最好的朋友。
——好到只有自己可以被对方托付女儿。
这样想着,森鸥外也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又或者是带着某种隐秘窃喜,可能还带着知道结果某种的复杂。他叹息一声,然后遗憾的说出了下一句话。
“本来还有些时间的,但是没有了与谢野的治疗,所以没多久就……”
这句也是实话,原本还有一口气的,如果是原本与谢野能够治疗的时候,还是可以救回来。
如同是没有听到森鸥外甚至有些挑拨意味的话语,三木希深吸一口气,上前在三木清志的尸体上摸索着,在确定对方身上没有那个自己送出的御守后,毫不犹豫的转头,离开了房间。
森鸥外:???
等会儿,小小姐你就这么走了?你父亲还在这儿呢???
出于某种好奇与如今被转移的监护人的身份,森鸥外跟随着三木希的脚步,很快又来到了三木清志的办公室。
在随着三木希的进入以及寻找后,没一会儿,她就在办公桌下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只有半干的御守。
红色的,触碰时还带着明显的湿润感,三木希定定的注视着手中被主人遗留在抽屉里的御守,几乎是瞬间就猜测到了真相。
昨天湿着衣服回来换的父亲,如今还湿润的御守,是因为想要晾干所以没有带在身上吗?
偶然?巧合?还是不可捉摸的运气?她已经没法去探究了。因为她只知道,她又一次失去了自己的亲人。
让她习以为常,却又无法不去悲哀。
下一秒,她的眼前一黑,整个人被揽进一个温热却又带着血腥与硝烟味道的怀抱里。
“无论如何,还有我在这里。”
抱着着怀中散发着哀戚的幼小身体,森鸥外的眼中却没有什么哀伤,甚至有隐隐的兴奋跃然其上,在对方看不到的现在,隐隐流露。
他低头在她的耳边轻声开口,做出安慰的声音里更是带着明显的温柔。
让人不由自主的放下戒备的温柔。
“以后,都有我来陪着小小姐……”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露出一抹古怪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混合了什么的复杂表情,剩下的话语声音轻到只有自己能听到。
“不,现在是‘我的’阿希了。”
是如今注定失败的自己唯一可以留在身边,甚至带走的存在。
这样想着,森鸥外的心底甚至不受控制的重复着一句话。
这,是自己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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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请与我共沦深渊
航母燕骑士的撤离喻示着这场战争的失败, 要说最庆幸的人只能是那些在崩溃边缘的士兵们,也许一些还带着愧疚,但是终究是会带上一点轻松。
“还有一些时间就要回到日本了。”
早就脱离了常暗岛范围,已经几乎到近海的航母依旧破浪向前, 三木希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半晌, 抬起头转向说话的人。
“我要去看晶子。”
本就清澈的眼眸几乎是从原本那只有灯光的黑暗里出来的时候便在阳光的映照下带上了近乎浅金的色泽, 就连皮肤都白到几近透明, 无端的生出了几分即将消失的飘渺。
“只有这一件事吗?”
海风把眼前孩子的发丝吹得有些凌乱, 森鸥外蹲下身抬起手把被吹到前面的头发拨回去。
指尖触碰到的细软感觉让他确定了眼前的真实, 他垂眸, 像是嘱咐一般。
“趁着还有时间, 想要做的就尽快做吧。”
毕竟等到交接了, 这里的一切可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三木希抬眸注视着这个从今以后大概率会和自己绑定的男人,轻声开口。
“对于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了吧?”
父亲的那份“遗言”是真实的, 而她自己与对方的“不和”也仅仅是理念的不和而已,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与对方都是“正确”的, 所以这种不和让人甚至连所谓的恨都无法升起。
即使她会被感情左右选择,但她也同样理智, 甚至她也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
没有“监护人”, 自己的“监护人”就会变成国家。那么, 自己接下来的生活就已经能够预料得到了。
不然自己父亲直接把自己托付给国家不就好了,怎么会又拜托眼前的森鸥外?
“以后会不一样的。”
像是安慰, 又似乎只是一句平常的话, 森鸥外站起身。
“来吧。”
他对着三木希伸出了手。
“我来带你去。”
三木希沉默了一秒, 默默开口。
“……我知道路。”
哪用得到牵手?森医生,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怎么说呢, 总觉得既然以后要生活在一起,我们要更加亲近一点才行。”
森鸥外依旧伸着手,声音里带着苦恼,却又充满了诚恳。
“说实话,真的要和你这样的孩子相处起来,我其实并没有什么经验,还是小小姐这样可爱的孩子,我甚至还怀疑过自己到底能不能把你养好,所以也会变得有些担忧。”
他笑了笑,继续开口。
“如果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小小姐……不,阿希。”
仿佛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监护人的身份,他顿了顿,观察了三木希的神情,慎重的更换了称呼。
“就拜托阿希来告诉我了。”
一番话以退为进,甚至带上了几分自己的心情,神情更是肉眼可见的恳切。
“森医生……”
三木希注视着眼前神情上甚至带着几分忐忑的男人,抬起自己的手覆上对方带着温热的手掌。
“您真的是……”
剩下的字在未说出口的时候便消散在空气中,三木希只是在心里,叹息一般的说出。
可怕。
他真的是因为所谓的“遗愿”吗?这一点三木希的心里甚至早就明了。
打从第一天来到这里,第一次与对方见面,她就意识到这个男人的不简单,以及某种若有若无的接近与觊觎,甚至对方此刻那新手爸爸的样子。
所以她知道,他更喜欢的是【无名情书】,而不是她三木希。
但是她已经没有选择了不是吗?
无论是“为国效力”,还是被父亲的仇家找上门,亦或是眼前的男人。她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但是至少,他还是父亲亲自嘱托的。
这就够了。
随着对方刻意慢下来的脚步,逐渐离开外面的暖人的阳光,回到只有毫无温度灯光的基地内部,三木希听着军靴触地的沉稳声音,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过道的前方,眼中是明明白白的透彻。
不需要多大的理由,这就够了。
“咔——”
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有人影出现在门口。然而这一切都引不起与谢野晶子丝毫的注意力,她只是抱着膝盖,蜷缩在床上。
三木希几步来到床边握住与谢野晶子的手,却被对方也下意识的紧紧握住。
三木希抿了抿唇,转过头。
“那么森医生……”
“好好,我知道了。”
不等三木希再说些什么,森鸥外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转身离开房间,甚至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三木希转回头看着眼神空洞毫无光芒的与谢野晶子,伸出另一只手,挡在了她的眼睛上。
微弱的光芒从三木希身上浮现,属于对方的那些负面的思维也被一点点拉到她的心里,半晌,在连接终于断开的那一瞬,她感受到了手中出现了湿润的感觉。
她立刻附在与谢野晶子的耳边,小声开口。
“别出声。”
“……?”
没有问为什么,与谢野晶子只是顺从的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现在,我要和晶子你说一些事情。”
收回阻挡与谢野晶子眼睛的手,转而来到对方头顶,帮她顺着如今已经乱糟糟的头发。
三木希注视着对方终于恢复了些许光亮的眼睛,声音细小却清晰。
“现在,整个航母已经在回到日本的路上。”
与谢野晶子:!!!
“回……回?!”
差点抑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与谢野晶子捂着嘴,努力压抑。
“回去了?士兵们,我们,所有人……”
她的话语里带着语无伦次,确能轻易听出其中的激动。
“是的。”
三木希落下肯定的回答。
“我们已经快到日本了。”
“太好了……太好了……士兵……”
一提到士兵,原本还能激动起来的与谢野晶子却骤然低落下来,她垂眸注视着自己身上有些脏乱的衣服,眼中带着恍惚。
“可是那些……自杀的士兵……”
那些,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拯救的士兵……
“你听着晶子,那些都和你没关系。”
三木希顺好了头发的手转而拍在对方的肩膀上,神情严肃。
“你也没办法不是吗,这一切都不是你能控制的。”
“可是……”
“没有可是。”
一口打断了与谢野晶子自责的话语,三木希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放软。
“没有多少时间了,现在你听我说,恢复的你一定会被拉去继续治疗,而没有恢复的你会被放到一个地方。”
她这样说着,仿佛为了告诉对方事情的严重性,神情无比严肃。
“如果不想这样,就先装作没有恢复吧,这样一来你有充足的时间来想。”
无论是自身还是未来什么的,这样大的事情,都要在最冷静的情况下再作出决定才行。
说到这里,三木希的声音里带上了愧疚。
“很抱歉晶子,我没办法再陪着你了。”
“没有……办法?”
与谢野晶子骤然一惊,心跳甚至都漏了一拍。然而不等她说出什么,三木希就已经把食指放到她嘴边,不让她开口。
“一旦回去我就必须离开了,无论晶子你是什么状态,我们都不可能在一起,所以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个了。”
三木希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她的眼中带着柔软,甚至看向晶子的目光都带着如同暖风般的温柔,甚至让与谢野晶子在一瞬间忘却了自己的问题,沉沦在那如同湖光般潋滟的眼眸中。
她说——
“在某一天真正的想好出来之前,让我一直给晶子写信吧。”
……
……
战争失败,两年后。
“希酱——希酱——”
早已经脱去军装,换成了如今白大褂的森鸥外一边如同一个真正的普通人一样叫喊着,一边打开门。
“森医生。”
屋子里的三木希抬头看向门口,无奈的开口。
“有什么事情吗?”
以及,为什么自从对方离开军队之后就从原本的那个还有军人范的人逐渐变成了一个在外越来越……的医生?
虽然偶尔还是能看到对方一如从前的锐利眼眸,干正事的时候也挺靠谱,但是平常的时候……
算了算了……
“没事就不能来找希酱了吗?而且不是森医生是林太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