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被角掀开了一点,又叫了她一声。
裴然眼睛紧闭,接着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虽然不忍心叫醒她,但药也必须要吃。
穆柏衍沉了口气,扶着她的胳膊把她从被窝里拽出来,把药塞进她手心里。
睡的迷迷糊糊被人吵醒,裴然眯着眼,十分抗拒地扭着胳膊又沉头想躺下。
宽大的领口随着她的动作下左边倾斜,露出一段白嫩的肩头,穆柏衍拉起被子把她整个人裹起来,然后一手拿着药片,一手捏着她的下巴送进去。
舌尖苦涩的感觉蔓延,裴然连连皱眉,睡意也清醒了大半,她睁开眼睛四处找水喝。
穆柏衍把手里的温水递过去,低声道:“吃过药了之后再睡。”
他声音里是难得的温柔,裴然抬眼,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身后的窗帘开着,男人的身影融入夜色,只能借着月光渗透进来的光线看清他的轮廓。
月光把他的眼睫照得更长,那双眼睛得发亮。
她神情有些怔怔的,看着他。
他好像变了很多,却又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
清隽的少年如今长成成熟沉稳的男人,却还如同八年前那般,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一个人。
一个个间断的、不连续的产生温暖的微小瞬间,汇集成了源源不断的暖流,填满了她心底所有的空缺,停止了她逃避的欲望。
裴然呆了好一会儿,眼神直愣愣的,就这杯子里的水把药片吞了下去。
看她乖乖吃完了药,穆柏衍捏着被角又要扶着她躺下。
忽然间,手腕被抓住。
“对不起。”她轻声开口。
穆柏衍一怔,抬眼看她。
裴然垂着头,没敢看他的眼睛,一股脑的自言自语。
“七年前和现在,都对不起。”
“是我太自私了根本没顾忌你的感受,我应该告诉你的,但是我没有勇气说出口。”
“还有你和何宛初见面,无论什么原因,我都应该相信你。”
“可是我……我当时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所以下意识的又想逃避。”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眼圈也红了。
“我知道你肯定很生我的气,但不是想要你这么轻易的就原谅我,我只是想告诉你……”
裴然顿了顿,吸吸鼻子,有些小心翼翼地抓着穆柏衍的衣角,正努力酝酿着接下来要说的话。
穆柏衍轻轻牵住她的手。
能感受到她掌心贴合上来的薄汗,裴然眼睫低垂着,额前的碎发被濡湿,贴在脸颊。
这些愧疚也好,不安也罢,都是裴然逐渐开始对他流露出的真实情绪。
他曾经千百遍想要听到的话,如今从裴然嘴里说出来之后,他胸口像被浸泡在酸水里,酸涩地发疼。
这些话,不知道她是鼓起了大的勇气才决定说出口。
穆柏衍静静地听着她有些语无伦次的话,抬手把她额头前垂下来的碎发挽到耳后。
那些年她独自承担的痛苦,从小到大对于爱的缺失,他都想全部弥补给她。
“我知道。”
他哑着嗓子,一把将她将她清瘦的身体圈入怀抱。
从胸膛里传来轻微的震动,他微微低下头,碰着她的发顶,就像亲吻。
“你想说的,我都知道。”
穆柏衍下巴拉离了些,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略微湿润的眼角,俯身凑近了些,唇瓣轻轻贴在她颤动的眼睫上。
“我也喜欢你。”
第38章 友谊的小床。
雨后晴天,清丽的阳光完全掩盖了冬日的萧条。
大片阳光顺着窗帘的缝隙钻进来,裴然窝在柔软的被子里伸了个懒腰。
吃过退烧药之后一夜好眠,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完整的一觉,身上酸痛无力的感觉也全部消失。
她闭着眼睛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掀起眼皮子扫了一眼时间——十点整。
距离航班值机的时间还早,她索性想睡到中午再出门。
裴然又重新把手机塞回去,人钻回被子里。
刚准备闭上安静,房间里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她从被窝里探出头。
“哗啦”一声,窗帘被拉开。
丝丝缕缕的光线照射进来,直直地撞进她眸子里,眼睛酸得差点落泪。
“你准备睡到什么时候?”
眼前的光短暂的被一片黑影挡住,她寻着声音的源头抬眼一路向上看,看到穆柏衍正站在床前抱着手臂看她。
裴然眼睛眨巴了两下,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之后,慢吞吞地开口:“你不用上班吗?”
“请假了。”他从沙发上拿起她昨天的那件连衣裙,扔到她枕边,“换好衣服起来吃早饭。”
带着洗衣液味道的轻薄布料罩在她额头上,挡住了面前刺眼的阳光。
裴然把衣服从头顶上拽下来,揉了揉眼睛,小声嘟囔:“我是病人,你要温柔一点。”
她声音带着困倦的软糯沙哑,尾调拖的很长,听起来像在撒娇一样。
穆柏衍舔着唇笑了一下,突然很想逗她。
他附身凑上前,两只手撑在她脸侧,然后一点点越贴越近,被阳光照成琥珀色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她。
裴然喉咙不自觉地往下吞咽了一下。
昨晚相同场景下的回忆又重新涌上脑海,眼睫上仿佛还残留着穆柏衍唇瓣的余温。
“大清早的……这样不好吧。”
穆柏衍薄唇贴在她耳边蹭了一下,轻声说:“有什么不好?”
灼热战栗的感觉顺着头皮向下蔓延,裴然抓在被单上的手指收紧,她闭上眼睛。
纤长的眼睫抖得跟蝉翼似的,穆柏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单手撑着身体往上抬了抬,蜷起手指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顺手掀开她的被子。
“大清早的,不吃饭你还想干什么?”
“……”
哦。
说的是吃饭。
但是她总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裴然睁开眼,没好气地鼓了股腮帮子,从床上坐起来推了他一把,“你走开,我要穿衣服了。”
穆柏衍嘴角噙着笑,眉眼弯着,清冷的气质变得温柔了许多。
他抬手揉了揉裴然的发顶,这才起身往厨房里走。
窗外市中心川流不息的喧闹,屋内是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微弱声响。
裴然瞥了一眼穆柏衍的背影,捧着手里的衣服,开始傻笑。
换好衣服简单的洗漱完,她懒得回房间找护肤品,就在置物架上扫了一圈,拿起穆柏衍的爽肤水和润肤乳随便在脸上擦了擦。
味道很好闻。
淡淡的古龙水味儿,和刚才在他身上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把长发挽成一个丸子顶在头上,然后乐颠颠地跑到客厅的小沙发上坐等投喂。
没一会儿,穆柏衍就端着两个盘子摆在桌上,又从茶几上拿出两个玻璃杯倒牛奶。
裴然捻起盘子里的烤吐司咬了一口,想了想说道:“我今天下午两点的飞机。”
“嗯。”穆柏衍把倒满的牛奶推到她面前。
她嘴里叼着面包,继续等着穆柏衍要说的下文。
结果等了半天他都没再继续说话,一直垂着眼专心致志地吃早餐。
嗯?
好不容易抽空过来找他一趟,昨天又淋雨又生病的,今天见过一面之后下次见面等他回去是半个月之后。
现在她说她下午就要回去了。
居然只有一个“嗯”!
他既然假都请了,难道不应该是吃完早饭一起去逛街压马路约个小会吗?!
顿时裴然的表情带上了一股恼意,她把杯子推回去,“你自己喝吧。”
穆柏衍没理会她的小脾气,喝了一口牛奶,慢条斯理地拿起手边的纸巾在嘴唇上沾了两下,“吃完带你去逛街,晚上有人请客吃饭,你也一起。”
裴然一愣,“可是我下午就要回去啊。”
穆柏衍:“给你买了明天的机票,晚一天回去。”
“啊?”裴然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短信提示栏果然有航空公司发来的信息,而且微信里还有乔思雅昨晚发来的消息。
她点开。
乔思雅:[我靠……穆柏衍给我打电话说你会晚一天回去,你们什么情况啊!]
乔思雅:[难道你们现在已经爬上了友谊的小床?!姐妹你这个进度赶的神了!]
乔思雅:[算了不打扰你们了,注意身体,不要太累。]
……
昨晚吃完退烧药之后没一会,她就睡了过去。
客厅里的小沙发坐两个人都显得有些拥挤,更何况在上面睡觉,整个房间能睡觉的地方找不到第二个,穆柏衍也不放心扔下生病的她去隔壁睡。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非常单纯地盖着棉被纯睡觉了。
但是她知道乔思雅指的是什么。
想到这里,她的脑子里的小车又忍不住开始往前开,边开脸上的温度也跟着往上爬。
裴然端起手边的牛奶掩饰性地喝了两口,说:“可是我跟阮玥说今天会回去。”
穆柏衍放下叉子,看着她笑了,“我在这,你还需要跟她请假?”
哦。
差点忘了她是个关系户了。
*
本来想的是随便收拾一下就出门,但是想到晚上要跟着他一起去聚餐,裴然还是回房间化了个妆。
除了一些必要的物品,她包里也没装多少东西。
裴然坐在梳妆台前,把桌上摆着的几样东西物尽其用的极致,总算化好了一个精致的全妆。
她对着镜子,无名指在口红上磨了两下,然后点涂到嘴唇上。
原本还有些苍白的气色,顿时饱满了起来。
她手里捏着口红,转头看向倚在门边等她穆柏衍,问道:“好看吗?”
边说她还抿着唇轻轻地“啵”了一下。
穆柏衍迎着阳光仔细的端详她的脸。
本就白皙透亮的脸颊上了一层薄薄的粉,看上去软软滑滑的被阳光一照还有种毛茸茸的感觉。
狭长的眼睛上面涂了浅棕色带着细微珠光的眼影,睫毛很长,忽闪忽闪的。
目光一路向下,最后停在她涂着红色唇膏的唇瓣上。
不知道吃起来会不会比这样看着更甜。
穆柏衍向前走了两步,抽走她手里的口红,说:“好看。”
他凑上前,抬起她的下巴,粗粝的指腹不小心从她的唇角划过,指尖染着一抹明艳的红。
“好看到不想带出去给别人看。”
“……”
这还是她认识的穆柏衍吗?
裴然心跳猛地漏跳了几拍,嘴巴张了张,一时忘记自己刚才要说的话是什么。
她别过头,没吭声,装模作样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穆柏衍手臂撑在她椅背后面,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下巴尖上还有他手指抚过的酥痒感,裴然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很像某个动物。
就是那种,毫无反抗能力战斗力基本为零的——菜鸡。
*
从商场出来的时候,原本高高挂起的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地平线上的一点红。
中午吃过饭之后,穆柏衍陪着她在商场里转。
他实在是佩服女人在商场里的战斗力,明明前一天晚上还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今天就能踩着八分的高跟鞋在商场里健步如飞。
把买的东西放回公寓里之后,裴然换上下午新买的衣服,两个人重新出了门。
请客的人是穆柏衍和孙兆林实习时期的前辈林峰,林峰虽然年纪稍大一点,但是几个人聊得来,关系自然亲近。
只不过实习结束之后,他们两个人就回A市了,正巧这次进修重新回来,林峰就早早定了日子叫上了科里其他人小聚一下。
约的地方是在老城区的一个餐厅。与其说是餐厅,更像是一个私人会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石拱门。
从小院进去,里面别有洞天,分成几件单独隔开的别院,郁郁葱葱的树木遮掩下,假山后面的石灯向外透出幽暗的光束。
看到裴然在身后走走停停好像在拍摄素材,穆柏衍转头跟她说:“我先进去和他们打个招呼,拍完给我发个信息我接你进去。”
正好裴然也想好好拍点素材发微博,点点头又跑到后院去了。
包间在假山的左手边,除了值班的几个人会晚到之外,其余人基本都到了。
穆柏衍拉开虚掩着的门,里面的人正聊得热火朝天,看到他进来之后坐在门边儿的人向里挪了位置,腾出一个空位。
孙兆林先起哄,直接满上一杯酒横在他面前,“来吧,最后一名一口闷!”
穆柏衍没说话,拉开椅子坐下,仰脖把面前的酒干了。
“哎不对啊,不是说还要带一个人吗,怎么一个人来了?”林峰突然问道。
话一问出口,大家齐刷刷的看着穆柏衍。
其实穆柏衍来之前,大家就在议论昨晚在医院的那个那人是谁,今天穆柏衍又请假,晚上还要再带一个人过来,看起来确实是有情况。
奈何看起来知道最多的孙兆林一直不开口,这下终于有人把这个最重要的问题问了出来。
想到昨晚在公寓门口看到的画面,孙兆林摇着头啧啧两声,问他:“人带不来了?”
穆柏衍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更笃定了孙兆林的猜想,他语重心长的揽过穆柏衍的脖颈,“就说你平时别脑子里全是工作,偶尔也要来点凡间生活是不是?”
“别老是端着面子,在座的这么多兄弟们你随便问问,也不至于到手的妹妹就这么飞了。”
屋里的人看穆柏衍没反驳,于是议论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