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说要下去，又显得刚才按关门的举动很心虚。
裴然舔了舔唇，下巴微昂，没看他，“六层，谢谢。”
余光瞄到穆柏衍倾身上前，按下六层，收回手，单手插兜，看着她。
裴然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两步。
感受到那人一瞬不瞬的目光，裴然吸了口气，偏过头，挑眉。
意思是——有事吗？
穆柏衍头微抬，颈部线条拉长，下颌线绷的有点紧，看起来莫名性感。
“蹭了我的车，也不准备赔？”
他的嗓音依旧像冰，尾音却有细微的上挑，像快要融化的颗粒摩擦喉咙。
裴然胸腔一下子感觉涨了起来，她侧过身抱着手臂，扯了扯嘴角，“你仔细回忆回忆，我昨晚站在你车前是要干什么。”
叮——
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响起，打断了略显尴尬的局面。
穆柏衍先她一步下了电梯，走到前台随手扯过一张便签。
半倚着桌沿，修长的手指捏起笔唰唰地不知道在写什么。
裴然探出头看了一眼，赶紧缩回电梯，按下关门键。
门刚关了一半又被打开。
裴然闭了闭眼，像是在极力忍耐。
下一秒，手心被塞进一张纸条。
她展开，是一串电话号码。
站在面前的穆柏衍唇角若有若无的向上扬，一只手挡住电梯门，“不就是联系方式吗，给你。”
裴然嗤笑了一声。
她两眼微眯，舌尖卷了卷，两根手指捏起那张纸条垂在面前，声音懒洋洋的，“好，我会转交给保险公司联系你的。”
然后面无表情的用力按了好几下关门键。
*
下午裴然又跟着中介，绕过大半个市区看完几套出租房，结束之后天都黑了。
去超市随便买了点下酒菜，她直接去了周可琳家。
“然然！你知道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吗！”一进门，裴然还没来得及脱鞋，周可琳就一个熊抱挂在她身上。
裴然把手里的袋子搁在地上，拉开周可琳挂在她脖子上的手，弯腰拿出一双拖鞋，“中彩票了？”
周可琳接过地上的袋子，把东西摆到餐桌上，笑得眼睛眯成了两道月牙，“我帮你找到了房子！牛不牛逼！”
裴然挑挑眉，走到她旁边，膝盖一弯盘坐在长绒地毯上。
“真的假的。”她拎起桌上的冷水壶倒了半杯，喝了一口，“租金多少？太贵的我现在租不起。”
周可琳凑到她耳边，表情神秘的说：“在丽景馨居。”
裴然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她从桌上抽过一张纸擦了两下，惊讶道：“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A市数一数二的高级精装公寓。
她要是能租得起丽景的房子，还用这么费劲吧啦到处找吗。
“哎呀你听我说完好不好。”周可琳脑袋向后仰了仰，“还记得一直想追我的那个富二代吗？昨天我发朋友圈问，他就来私聊我。”
裴然把水杯放回桌上，抱着手臂转过身看她，开始笑，“然后他以为你要租？”
“是啊，说朋友在那边有房子闲着可以租给我，而且重点是租金！一个月才收三千。”
“确定后面没少个零？”
裴然撕开一包鱿鱼丝，抽出一根放进嘴里。
“说房东就住对面，是个空巢老人。你也懂，老大爷比较孤单，大概租房子只是为了解解闷吧。”
她咬着鱿鱼丝点点头，忽而动作顿了顿，缓缓开口：“不是……他多大年纪，朋友能是个老大爷？”
周可琳眼睛眨巴了两下，“哦，说是忘年交。”
裴然：“……”
两人好久没这么轻松的喝酒聊天了，不知不觉喝了不少，空易拉罐零零散散滚在脚边。
周可琳打了个酒嗝，眯起眼看着裴然，“差点忘了，今天追进电梯找你的人是谁啊？”
裴然：“哪个？”
“你不是下去一次又上来了吗？别以为可以逃过我的眼睛！”周可琳伸出手指点了点裴然的脑门，“那小哥哥长得帅所以我印象很深。”
裴然眼皮子掀了掀，捞过沙发上的外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小纸条拍在桌上。
“法拉利。”
周可琳倒吸了一口气，“他是怎么找到公司的？？”
“谁知道，昨天问他要不给，今天又找上门塞联系方式。”裴然长睫轻眨，笑了一下，“你看我理他吗？”
她盯着放在桌上的纸条，越想越好笑。
明明在酒吧就认出她来了，居然到现在还在装。
从刚认识他那会，裴然就觉得穆柏衍这个人很能装。
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表面上什么都不关心，冷淡的要命，好像这样就可以压得住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子嚣张劲儿一样。
但是每次这样，又会对她产生一种致命吸引，想凑上去，看他清冷的眸子沾染上本不属于他的情绪，看他在自己面前卸下伪装原形毕露。
裴然胸口跳了跳，把纸条攥在手里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
看房约在了两天后，房东委托富二代全权负责。
估计没想到来租房的不是周可琳，富二代的脸肉眼可见的一点一点垮了下去。
房子没有什么可挑剔的，怕对方反悔，裴然没再多问，当天上午就签了合同。
然后周五一大早她就收拾好东西，找搬家公司全都搬了过去。
等把所有东西拆完之后，窗外高高挂起的太阳都落了半截。
裴然才想起来自己从上午到现在别说吃饭了，连口水都没喝过。
她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抻了抻有些发麻的小腿，拿起鞋柜上的钥匙准备出门买点吃的。
对门忽然传来密码锁打开的声音。
裴然突然想起来对面住的就是房东，自己连正式的招呼都还没打。
她想了想，从柜子里翻出两罐之前去旅游买来送人的花茶，装进手提袋。
踩了双单鞋，推开门，站在走廊中间犹豫了下，按下门铃。
门铃响了半天，也没有人开门。
她瞥了一眼门旁挂着的可视对讲机，重新挺直了腰板，非常端庄的两手交叉放在身前。
对着门口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大爷？”
她音调又提高了一度，“我是今天搬进来的，想给您送点礼物。”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裴然回想起前两天富二代跟她说的。
——“我那朋友性格比较差，平时你也不用跟他打交道。”
——“他不经常在家，但是在家的时候就比较好静，你平时在家动静小点就成。”
脾气差，不常在家，又好静……还想要和别人做邻居解闷？
这是得多别扭一老大爷。
她摇摇头，刚准备再按最后一次，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然然你在哪呢？”周可琳的声音有些急促。
“昨晚刚跟你说过，我今天搬家，刚收拾好，你晚上要来吗？”她举着手机把手提袋换了一只手拎。
“我靠！你知道我刚才刷富二代朋友圈看到什么了？”
“你就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她食指贴在门铃按键上，按了下去。
“我看到富二代和法拉利小哥哥的合照，所以就去问……”
裴然太阳穴没由来的一跳，紧接着周可琳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然后他说老大爷是开玩笑的，所以你对门住的……”
空气停滞了一瞬。
空荡荡的走廊，裴然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来不及了。
门从里面打开，穆柏衍身穿一身黑色家居服站在门口。
黑发湿漉漉的，头尾还挂着几滴水，他单手抓着脖颈上的毛巾。
那股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逐渐清晰。
她手指攥紧了手提袋的拉绳，慢吞吞地抬起头。
面前的人正垂着眼看她。
身体斜斜地靠在门边，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不是要给我礼物吗？”
第4章 忍不了了。
裴然心脏漏跳了一拍，窘迫感铺天盖地的将她覆盖。
她脚尖轻轻向后踢了一下，攥紧的手松了松，硬着头皮从牙缝挤出一句话：“那您还挺显年轻。”
没等穆柏衍说话，她把手里的袋子举到跟前，“一点心意。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有事。”
穆柏衍没接，他脚跟抵着半开的门，向外跨了一步。
两个人距离瞬间拉进，他身上的水汽渐渐弥漫，本就觉得稀薄的空气瞬间变得更加局促。
视线范围缩减，眼前是黑色衣领的边缘，隐约露出蜿蜒向下的锁骨线条。
裴然目光划过男人修长的颈部线条，再到滚动的喉结。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眼神有一丝闪躲的意味。
而这一刹那的闪躲被穆柏衍捕捉到，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磁卡晃了晃，身体微不可查地向前倾斜。
“水电卡忘了给你。”
“好的谢谢。”
裴然刚要伸手去接，结果他手一扬，又抽了回去。
“？”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裴然愣了一下，忽然很想把手里的茶叶扔到他脸上。
“你准备帮我交电费？”她咬紧牙根，凉凉的目光扫过去。
看到穆柏衍还举着那张卡不准备给她，裴然上前两步，踮起脚尖，用力从他手里抽出那张卡，又转手把袋子拉绳挂在他手腕上。
紧接着头也不回的甩门进了屋。
进屋之后她把水电卡往桌上一撂，半盘着腿窝进沙发，两条手臂抱在胸前盯着面前的墙壁发呆。
说实话，她有些摸不清楚穆柏衍的态度。
最开始在酒吧见到他的时候，裴然基本可以确信他是认出自己了才会那么说。
可是现在她忽然又不能确定了。
因为她认识的穆柏衍，绝不是那种会主动搭话对别人做这种没有意义小动作的人，而且以他的性格，是没办法再和自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相处的。
裴然一头倒进沙发头蒙进抱枕，两只脚反过来翘在沙发垫上，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又猛地坐起来。
人家还没怎么着，她自己在这演什么独角戏？！
不爽，非常不爽。
连着整间屋子的装修都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直接打开淘宝选了一组壁柜，又挑了些零散的装饰，决定把这间屋子里自带的气场改变造一下。
*
一天没吃东西，胃开始隐隐泛着疼。
她从沙发上坐直，拉开电视柜的抽屉拿出一罐蜂蜜，又从旁边的架子上抽出一个小勺，舀出两勺蜂蜜倒进面前的玻璃杯端着走去厨房。
半开放式的厨房，比之前的面积足足大出一倍，而且室内采光很好。
裴然盯着看了一会，放下杯子小跑去客厅搬出笔记本，放在腿上噼里啪啦的开始敲视频稿。
天黑的悄无声息，房间灯没开，只有屏幕微弱的亮光汇集着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密密麻麻的黑白字看久了有些晃眼，裴然长睫微眯，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瓶眼药水，滴上，眼珠转了两圈，再睁开眼之后，视线清晰了许多。
瞥到电脑微信的图标闪了闪，是之前的甲方爸爸。
林卓：[有个推广给你，接吗？]
裴然马上回过去：[什么广？]
林卓：[最近挺火的那个低卡饼干，不过要求比之前给你的广都要高一些，时间也比较紧。]
想想这阵子也没接过广告，裴然非常爽快的答应。
林卓：[听说你解约的事了，明天中午一起吃个饭？]
裴然看着消息突然笑出声。
自己总共在林卓那接过三次广告，被约了四次，裴然每次都拒绝，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
她刚准备想一下再怎么拒绝，对方又发来了消息。
林卓：[是这样的，我明天约了个大v一起，正好介绍你们认识认识，说不定可以帮帮你。]
林卓：[也顺便聊一下广告的事，那个博主前阵子刚接过。]
裴然眼睛闭了闭，懒得和他逼逼，随手回了个“好”，合上电脑，早早进被窝躺下。
夜灯昏黄的光线洒下来，像金色的流沙，温柔绵长。
她侧过身手肘垫在耳侧，静静地看着它，脑海中逐渐浮现出少年清晰的脸。
宽大的校服被雨水打湿，雨滴累积顺着窗檐落下，滴若车轴。
他说：“你走吧。”
夜风吹动稀疏的枯叶，那些残存的碎光摇摇欲坠，像他熄灭了所有光亮的眼。
裴然胸口跳了跳，关上灯，拔掉电源，眼前伸手不见五指。
感官却变得更加清晰敏感。
墙上的挂钟“咔哒咔哒”响个不停。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感觉外面天都要亮了，还是没有一丁点睡意，拿出枕头底下的手机看了一眼，才三点。
裴然无奈的从床上坐起来，开始刷朋友圈。
随手点上几个赞，扫了一眼聊天列表，忽然看到消息99+的高中班级群。
记得这个群从创建了之后，也就热闹了一个暑假。
后来大家上大学的上大学，工作的工作，总之，再也没有人说过话。
现在这个时间点能热闹起来，无非就是班里的某个人混的飞黄腾达，想要攒个局出来吹吹牛逼。
她往上翻了几页，果不其然。
带头的是当时坐在她后座的文艺委员陈珊珊，说下周要搞一个同学聚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