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说一半就打住了,实在后面那句‘而是你儿’太过大逆不道。
嘉禧公主听懂了他话里的嘲讽,胸口又是一阵起伏不定的喘气:“都到这个要紧时候了,国公爷怎么还冷嘲热讽的。难道豫王出事,我们国公府就能好过?”
“豫王出事与我国公府何干?豫王生母,宫里的叶贵妃,是你表侄女,又不是我表侄女。是你事事都要和豫王府搅和一块去,豫王出事,国公府倒霉,也是因为你!”
卫国公撇清的话让嘉禧公主心都寒了。
然而后面还有更心寒的,他继续道:“无知妇人,感情用事,为了国公府,索性今日就彻底和豫王府划清界限!”
“林更海!”嘉禧公主声音尖得刺耳,“当初你被参一本出事的时候,不是叶贵妃和豫王兜着,老大在朝里也得吃亏得外放个几年,那时怎么没听你说风凉话?!”
“那也是因为你个无知妇人给我惹的祸事!”
夫妻俩这就吵了起来,惠嬷嬷忙在中间劝和,就这功夫,又有人送信来了。
卫国公直接把信先截过去,展开一看心头跳了跳:“果然又是你这个无知妇人惹的祸事!对方还有老大的把柄!”
嘉禧公主冷汗都下来了,抖着手接过信:“那人究竟要做什么?怎么老大和豫王居然干这样的事!贪那点东西做什么,活生生被人拿捏!”
事情接踵而来,卫国公去问留下来人没有,护卫说:“这回没敢让他直接走,他似乎也没有走的意思。”
“快快让他进来!”
嘉禧公主连声喊,这就是要谈条件了。
只要能谈,那就说明事情有转机。
可惜,等到嘉禧公主见到人的时候,被对方一句话就说愣了。
“让我们和忠义侯府退亲?!”她拔高了声音,简直不敢置信,“你主子这是要我们国公府不做人了!”
“主子的事小的不懂,主子只说,不退亲,那就等着他把东西呈上去。我家主子还说,我若是正午前没拿到三姑娘的庚帖回去,他就不等了。”
嘉禧公主挺直的脊背一垮,头晕目眩靠在迎枕上,连眼前的横梁都在打转。
为什么会是要退亲,退亲了,他们不就和苏家结仇了。
是谁会这么做,难道是吴家?
嘉禧公主第一个想的是吴子森,也就那么巧,吴子森此时就出现了。
和首回露面一样,引起一阵混乱,因为他是用剑架着林恒礼来的。
国公府的护卫打不过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世孙被他提溜着衣领,就那么一路闯到正院。
“吴子森!你这又要做什么!”嘉禧公主一颗心都快要停跳。
今天是怎么回事,这些人一个一个都无法无天!
“我昨天说过,清晨要答复,公主没给,那就按我的方法来。不退亲,我就一剑了结他,然后到金銮殿上去请罪,再把你们林家干的龌龊事都抖出来。我表妹声誉受损,你们也别想好过,圣上英明,顶多就是夺我世子位发配到军中。”
论无赖,吴子森更胜一筹。
但也因为吴子森这番话,卫国公夫妻明白来送信的小厮,不是吴家人。
除去吴家人,还有谁要让林家和苏家退亲的。
这……苏家那个小姑娘,难道是还被什么厉害人物惦记上了?!
或者说有人也想拉拢忠义侯。
夫妻俩首回那么有默契,想事情想到同一处。
“你先把我孙儿放开!”卫国公虽说知道妻子和长孙不妥,但此时也不能盲目被人牵着鼻子走。
吴子森嗤笑一声:“不放。先把我表妹庚帖拿来,再写一份文书证明两家再无关系。”
站在场中的小厮也说:“我们主子也吩咐要贵府立字为证。”
“你们欺人太甚!”嘉禧公主抖着手指向两人,整个人都快坐不稳。
“祖父、祖母,退亲吧。”被吴子森挟持着的林恒礼此时忽然开了口。
在场的人都朝他看过去,只见他面无表情,张口又重复一遍:“退亲吧。”
“恒礼!”嘉禧公主站起来,心里是从来没有过的无力感。
卫国公细细打量他,不知在思忖什么,然后一拍膝头下了定论:“既然吴世子坚持,那就退亲吧。可庚帖只有一份……”说着去看边上站着的小厮。
小厮笑笑:“吴世子是三姑娘的表兄,庚帖自然给他,但字证小的也得要一份回去交差。”
吴子森听见小厮的话有些莫名,这谁啊,干嘛还要那东西?
嘉禧公主在此际彻底匿了声,跌坐回罗汉床上,指甲狠狠掐进身下的坐垫。
儿子不能出事,豫王那里也不可以,孙儿更是她心头宝。所有命脉都被人抓着,她还能如何。
算计了许久,到头来一场空,个中滋味宛如在她心头狠狠扎一刀。又疼又恨,却只能任人鱼肉!
她闭了眼,听着丈夫又和小厮交涉,要一手交账目正本,再一手交字据。
小厮还是笑呵呵地模样,一点都不露怯道:“那就请国公爷找个信得过的人跟小的走一趟,为了方便不出疏漏,吴世子也一块吧。我看着你们把庚帖给了吴世子,再交换。”
吴子森这才闹明白,居然还有人在后头帮苏眉退亲。
是谁?
不知为何,他脑海里首先浮现的是林以安那张温润的脸。
也许是他想错了。吴子森拧眉,林三虽然有动机,可未必能有这个本事。
有着两方压力,亲事退得十分顺利。
吴子森脚步轻快地拿着苏眉的庚帖重新回到客院。
林以安早听说他闹了一场,见他神色便知事已了,偏头去看正无聊拿着银剪子修盆栽的小姑娘。
她今日穿了见浅黄的襦裙,抬高的手腕露出两个碧翠的镯子,随着她一动,就发出好听的撞击声。嘴里还在哼着小曲儿,也不知哼的什么,节奏很轻快,和她的笑容一样能感染人心。
这样就挺好。
林以安心里替她高兴,伸手去捧过茶,垂眸吹了吹。
接下来,就该想办法先哄她回侯府。
她……该回家去了。
他仿佛就入了神,茶杯久久都没有送到嘴边,而是入定一般那么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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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黄昏时分下起了绵绵春雨,被风一吹,飘絮般荡着,有种朦胧的浪漫。
苏眉让人搬了椅子案几放在庑廊下,拉着林以安赏雨对弈,时不时还往院门方向瞧。
“你一心两用,一会又该耍赖了。”林以安把指尖捏的棋子落在棋盘上,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正好夫君再让让我。”她收回视线,朝他弯眼一笑。
天阴得厉害,下人早早点了灯笼,还在棋盘边放上烛盏,她笑颜在灯烛光影里娇得晃眼。
林以安去拿棋子的手顿了顿,垂眸道:“说好这局按规矩,开局已经让子,后边就不能让了。所以撒娇也没用。”
她就愁眉苦脸地去看自己毫无章法的黑子,“那我是输定了。还想着赢夫君一局,到时我就能为所欲为了!”说着把棋子一丢,好奇道,“好好的,夫君怎么会想到摆赌局,胜之不武的。”
林以安先被她为所欲为四字弄得目光闪躲,再被一句胜之不武说得脸皮发热。这话打话连在一块儿,实在是太过旖旎,仿佛他存的是什么不轨之心。
他咳嗽一声,视线依旧盯着棋局:“临时起意,但愿赌服输,输了你就答应我一件事。”
“那我认输了。”苏眉靠进椅子里,支着下巴笑吟吟道,“左右夫君说什么,我都答应的。”
她对他就是这样,毫无防备,亦毫无理由的信任。
林以安闻言对自己有那么点不耻。
虽说下赌局确实是临时起意,想着如若她不愿意离开林家,起码还能有个约束她的借口。出发点是为她好,想让她早些回到侯府去,却是愧对她待自己的这份真挚。
“现在暂时还没想好要你做什么,但我们说定了,你必须遵守承诺。”他语气很慢,说到最后舌尖略略发涩。
他总让自己特意忽略的不舍就在心中开始慢慢升腾。
不过几日,说是她依赖自己,倒不如说他现在习惯了这份依赖,有种不想放开的冲动。
苏眉并没多想,高高兴兴嗳一声应下,说不下棋了,偏头盯着院门:“怎么买个话本那么长的时间。”
郎中还不让她出门闲逛,说怕劳累对脑后那个鼓包不好。
她实在呆得无聊,就差人先去帮忙先买点话本打发时间。
“估计快了,临时下雨,恐怕得躲躲。”林以安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开始收拾棋子。
苏眉探手帮忙,两人指尖就那么碰到一块。他正要缩手,她却狡黠一笑,夸张地喊道:“呀,夫君的手怎么那么冷,我给你捂捂吧。”
说着就把他手掌攥住,两只爪子攀得又快又紧,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落她手心里了。
林以安猛地就想起那天夜晚,她偷偷跑到他屋里来,当着柳四的面,在宽袖的遮掩下如何对着他放肆。
他骇然羞臊,想要抽手。她如有预料,在他抽手的时候直接往前倾,半个身子都趴在棋盘上。
“……夫君,我发现了,你总爱躲着我,都不愿意跟我亲近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每每喊夫君,声调都是娇且缠绵,如今凝视他的眼眸还朦着一层雾似的,缠绵中还带了委屈的控诉。
林以安大骇,忙往后靠。
以前不这样?
日月可鉴,哪里来的以前!
可他双腿动弹不得,能躲哪里去?而她指尖不知何时已经抚上他手腕,在凸起的那块腕骨上轻轻打着圈摩挲,语气幽怨:“夫君不喜欢眉眉了吗,是眉眉做得不够好吗?”
林以安面对她越发靠近的一张娇面,心也跳越来越厉害,再被她那么一抚,七魂六魄都被抚飞了!
他强行让自己镇定,把发酥的胳膊再往回拽:“先松手,我们好好说话!”
“不!要不你亲亲我,我就松开,要不你就和我说个明白,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她倔强地再往前挪。
她早就发现了,只要她稍微靠近一些,他就会拉开两人的距离。谁家夫妻是这样的,即便因为他腿伤不方便同床共枕,那亲亲抱抱总该有吧,她今日一定要个说法!
棋子被她撞得四散,像林以安的心跳,一下一下砸落。
“眉眉,快松开。”
他头疼,该避开,可又经受不住她这种特意撩拨。她指尖抚过的地方宛如被点了一把火,烧得他一颗心都滚烫的颤抖,又有奇异的酥麻遍布四肢。
林以安羞耻极了,更不敢看她故意凑进来的面容,唯有闭上眼,掩耳盗铃一般地逃避。
苏眉见他闭眼,反倒双眸一亮,立刻有个大胆的决定。
山不就我,我就山!
她盯着他抿紧的双唇,颤颤着想凑上去。
雨声淅沥,光线昏昏,似乎是在为这种带着心跳的缠绵烘托气氛。
苏眉还未做到那一步,自己就先要沉醉于想象的美好,一道吼声却从游廊那头传来:“表妹!”
她被冷不丁被吓一跳,可能是心虚或许还有害臊,下意识先松开手。哪知手才一松,少了他紧绷着拉扯的那股劲儿,她失去平衡身子一偏,惊呼着就要往侧边歪倒。
不远处煮着茶的红泥小炉上正咕咚咕咚作响,林以安闻声睁眼就见到惊险的一幕,思绪空白中已经先有了动作。
他双手一抄,堪堪抓住她胳膊,再探手圈过她的背,人就稳稳地被他半托着落入他怀里。
棋盘与桌几侧翻,撞到炉子,‘噗’的一声,铜壶倾倒把红旺的火剿灭了。
热水泼了一地,在他们的心惊中腾腾冒着热气。
林以安望着淌到脚边的热水,拥着她背的手在后怕的发抖。
她若撞上去,那是怎么个光景!
“胡闹!”他忽地厉声。
苏眉伏在他身前,声音从他胸腔震荡而出,让她耳朵嗡鸣,本能地瑟缩肩头。
①泡②沫③独④家⑤管⑥理⑦阿⑧蓉⑨整⑩理
她刚才确实吓着了,而他疾言厉色的,比那一壶滚烫的热水更吓人!
“我……”她抬头,眼角染了一抹红,想解释自己本意不是胡闹,是为他的疏离才心慌。
“伤着哪儿了没有,刚才你胳膊挨得近……不对,腿也挨得近!”
林以安焦急地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方才避她如蛇蝎,此时急得攥着她发凉的手,想查看她伤势又不敢去掀她袖子,就跟那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苏眉愣了愣,下刻就把手探到他眼前,撩开宽袖露出雪白纤细的胳膊,带着哭腔道:“夫君,手疼,是不是烫到了……”
那点害怕全在他关切中化作她得寸进尺的勇气,带着心机的小姑娘喊疼喊得惊天动地。
林以安颤着手捧住她胳膊,一点一点的细细看,恨不得长了八只眼,好快些瞧见她究竟伤哪了。
吴子森实在是看下不去,三步两步上前,把赖在他身上撒娇卖痴的小娘子给拽下来,黑着脸揭穿她:“表妹衣裳都是干的,哪里就泼到水了!”
“是表哥你眼神不好!”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苏眉气得暗暗咬牙,这不是破坏她和夫君的亲近吗?!
被吴子森插话进来,林以安恍如梦醒,极快地收回已经越了礼数的双手,偏头去看庭院里的细雨。一颗心咚咚咚地乱跳,若是里面住了头鹿,恐怕已经撞死在当场了。
他刚才怎么……就着魔了,明知她爱痴缠,还是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