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位与忠犬(重生)——人间观众
时间:2020-08-29 08:34:21

  刘勋有过两个儿子,原本虎头虎脑可爱健康,现在也都早夭而亡, 女儿们倒还好,病歪歪的一直没死, 都活着。找不到任何证据,他也知道,王府的男丁都不是自己想死,而是新帝想他们死。所以他连女人都逐渐兴趣缺缺, 便是偶尔宠幸了,也不叫留子嗣,让这些无辜的女人们服用避子汤, 免得生了儿子又要死,徒增伤感罢了。
  当年,父王遇刺身死,项上人头都让刺客拿走了,入殓之时是请匠人做了一颗纯金的头颅硬生生安在了躯干之上。再华丽的寿衣,再排场的葬礼,也无法让死人复生。生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死后不过身首异处棺材里一躺,祸及子嗣。
  新帝亲自扶灵出殡,皇陵内厚葬,人前君臣之义演绎的淋漓尽致。
  刘勋若不是知道真相,或许还会感叹新帝仁厚。实际上,他早就收到了父王的密信,知道最初那一次行刺,也是新帝收买了北燕的刺客。父王其实在那一次已经受了重伤,为防万一,开始秘密安排后事。
  刘勋只是没想到,父王的后事之中,他居然是主角。也可能,父王早就料到,其余那些出色的儿子们,都逃不过新帝的魔掌吧。
  丧事办完,刘勋打发掉了父王那些姬妾,也将自己的后院顺便清理了一下。现在,他身边跟的最久的女人,除了自小收入房中的一两个家生子之外,就只有碧桃了。
  碧桃,还是公子初当年送来的美姬。
  公子初第一次登门,点了他的穴道,一边挠他脚心,一边为他弹琴的手段,刘勋至今记忆犹新。明明该是恨,偏偏恨不起来。
  按照魁甲的描述,父王的头,就是公子初带走的。公子初在南昭做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新帝都按下不表,刘勋却从父王留下的一些情报里逐渐了解清晰。公子初绝非池中之物,父王安排的后事里就反复叮嘱,让刘勋他日不要与新帝生龌龊,有余力在自保之余,务必杀了公子初,以绝后患。
  刘勋不懂,为什么新帝处心积虑还是了他的父王,父王却不让他报仇。公子初该杀,新帝也不能活!
  刘勋当年本来要迁怒所有与公子初有关的人,比如这个碧桃。可是碧桃呢?一个无知惶恐的女人,死到临头,却泪如雨下的说,她生是他的人,死了希望能被烧成灰,洒在王府附近,不要抛太远,能让她默默看着他守着他便好。
  刘勋的心又软了下来。
  碧桃虽然蠢笨,在公子初逃离之后,她唯一的依靠就是他了。她甚至比那些来路不明的女人,或者是新帝很早前就埋在了王府的眼线更可靠一些。
  因为他知道碧桃的底细,何况之前去北境犒军,碧桃殷勤服侍,很是可心。她不聪明,他也有点笨。她却从来对他都是仰视的姿态,以他为天,毫不掩饰的崇敬。
  唯有在碧桃身上,刘勋才能觉得自己是个靠得住的真男儿。
  于是这么多年,刘勋冷落了王妃,不怎么宠幸新入府的那些各方势力送来的礼物,基本上都是让这个侍婢碧桃服侍起居。
  有一次碧桃为他尝饭的时候中了毒,他紧张的要命,谎称是自己中毒,骗了新帝派御医来诊治。谁也无法相信,堂堂襄王,竟然会为了北燕的一个小女人,做到这一步。
  “王爷,圣上还有一个时辰才会来,您何必不在房内多休息一刻。”碧桃低声劝着。
  刘勋下意识抚摸着手里的那根拐杖。这是今年秋猎的前夕,新帝说要请他一起出城去猎场,然后他在府内练习骑射的时候不幸摔断了腿,只能婉言谢绝了。至今走路,他都要用拐杖。
  腿是他故意摔的,否则真去了猎场,他怕是没命回来了。至于拐杖,已经不是走路必须的,不过这拐杖内藏了一把很好用的匕首而已。
  “没事,我腿脚不好,走的慢。万一圣上来早了,让圣上等着我,总归是不好。”刘勋淡淡说了一句,忽然又问,“碧桃,你有北边的消息么?”
  碧桃吓得一哆嗦,慌忙解释道:“奴婢当年被公子初送到王爷府上,就再也没有与北边的人有任何牵扯瓜葛。请王爷恕罪。”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胆小呢。我若不信你,怎么会时刻让你服侍在身边呢?”刘勋安抚了一句,“我只是随口一问,你若知道市井的传闻,给我讲讲便是。毕竟圣上断了我的眼目爪牙,不许我打听外边那些事。”
  碧桃当然知道襄王府如今在南昭的真实处境,她也只是从其他仆人嘴里听到一些外边的市井传闻,不知是真是假。
  却好过什么也不说,她于是捡着那些听起来无关紧要的消息说道:“王爷,姜后以女子之身称帝之后,最近这几年,在北燕推行了一些新的政令,听说北燕人做买卖的多了起来。还有商队从海上和西边的沙漠里运来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些化外之人,居然对中原的产物很是感兴趣,金银珠宝成箱的送来,只是为了交换精美的瓷器、丝绸和茶叶。南昭人自从知道了海外贸易这么赚钱,也想着去做这样的买卖,却不了解路径。那一片汪洋之中哪里有人,那荒漠里何处是绿洲,茫然乱闯肯定有去无回。所以只能是花重金,或委托或跟从北燕的商队而行……”
  碧桃说了不少海外传来的新鲜事。
  刘勋一边听着,心里却在想别的。原来公子初真的拿到了山海图,只能是那件宝物在手,才晓得天下间的地势形貌,才找得到安全的通路让商旅走出国门,去到那些化外之地。
  按照目前的局势推测,北燕从海外贸易里赚了丰厚的利润,足够他们每年从南昭买粮食储备国库。五年过去了,北燕自己也产粮食,却翻倍的甚至不惜高价买粮食,让南昭的粮仓逐渐空虚。
  除此以外,北燕还大肆采买丝绸和茶叶。大片的产粮田地改种了茶叶和桑树,一座座纱厂和纺织厂遍布城乡。大家都谈论着,自己的儿女进了厂子里打工,只有老弱留在了田间种粮。
  那些粮食若有富裕,也会被北燕来的商人高价收走。还有监守自盗的,为了眼前的利益,偷了国家的粮仓,盗卖走私,中饱私囊。
  此消彼长,要不了十年,南昭的经济就会完全被北燕左右。那么多人卖丝绸和茶叶,势必竞相降价抢生意,而习惯了只留一点口粮的家庭,若逢灾年,指望官府开仓之时,才会发现,粮仓早就空荡荡。
  如此下去,北燕都不用派兵,只要不再买丝绸茶叶,南昭那些不种粮的百姓就会饿肚子。再赶上一场灾荒,南昭人为了粮食也会开城,不战而降。
  这些情况,圣上真的一无所知么?
  或许是知道了也无法阻止。人心利使。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官方限制对北燕的出口额度,海上的走私就更加猖獗。反而还不如开放了,官方能多收贸易的税款。
  除了海上,西边甚至是南边,也有大量的商队往来。南昭的物产,借由北燕把控的那些商道,源源不断流出。富了百姓,穷了国库。
  “碧桃,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殉葬么?”刘勋突然问了一句。
  碧桃怔怔的看着刘勋,瞬间明白了他要做的事,她全身颤抖,咬了咬嘴唇,却重重点头。她没有劝,没有哀求,只幽幽说道:“当年王爷留奴婢一命,让奴婢又得了这些年的宠幸,奴婢已经知足了,愿随王爷共赴九泉,继续服侍王爷。”
  刘勋笑了,不只是脸上的笑容,还有眼中的感动,他挥了挥手,故意不耐烦的说道:“你身份太低微,没有资格殉葬。滚吧,你的卖身契就放在了我昨天赏给你的首饰盒子里。你年老色衰,惹本王厌弃,今日就打发了你离开,快点滚吧。”
  “王爷!奴婢不想走。”碧桃泪痕满面,花了妆容。
  “叫你滚就快点滚,怎么,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刘勋狠狠推了碧桃一把。
  刘勋推的很用力,碧桃踉跄的跌倒在外边,她飞快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挣扎爬起,郑重的在门外叩首道:“王爷,那奴婢先走一步了。”
  那一天,襄王府内,有个婢女上吊死了,临死前,烧了自己的身契。
  不过这种小事根本没人在意,因为那一天,新帝在襄王府吊唁已故摄政王的时候,遇刺身亡。行刺之人据说是发疯的刘勋,也有谣传说是摄政王冤死的鬼魂附体,找新帝索命了。
  刘勋等了那么久,用了五年只练习了一个招式,一击即中的招式。耐心的等到宣王也就是二皇子替圣上南巡,等到江咏歌每年秋冬之交缠绵病榻的时刻,等到新帝一点点降低了对他的防备。
  然后,他用拐杖里的匕首和自己的命,将新帝留在了祠堂,留在了摄政王的灵牌之下。
  父王说的那些君臣大义,刘勋不是不懂,只是他做不到。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听话的好儿子,他只是觉得有仇就要报,他的父王,他的弟弟们,他的儿子们,难道都白死了么?杀不了远在北方的公子初,他就全心全意的将始作俑者干掉。
  哪怕没有人懂,哪怕父王终会责怪他的糊涂,他都不后悔。
  九泉之下,有人等他,这一生他知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中午12点更新到完结。
 
 
第79章 江山一统(全书完)
  南昭在位的皇帝突然被襄王刘勋杀了的消息传到北燕上京的时候, 符若初并不是特别意外。昔日,在南昭宫中赴宴,遇到刺客, 看似懦弱的刘勋竟然以身护幼弟刘贸,她就知道他是重情之人。
  而且刘勋没有杀碧桃,这一点说明他有心,知道什么人更可信。他袭爵之后继续吃喝玩乐,封地都不去, 摄政王当年的那些余党他也一个没搭理, 一切都顺着新帝的意愿来,看似安分守己。她却明白,他已经存了行刺之心了。
  上一世的刘勋或许也有这样的意思, 只是那时候没人帮他。这辈子,符若初在南昭留下的可不只是碧桃一个人。在刘勋能接触到的那些仆从之中,安插了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却潜移默化的一点点影响着刘勋的心思。
  宣王南巡,是邓愈病入膏肓垂死,而其指定的军权继承人凌辉的逐月皇族身份泄露, 新帝对南境大军的忠诚起疑。江咏歌每年秋冬交替的发病,不仅仅是当初吃了毒药废了内力落下的病根, 还有婉婷留下的那些人坚持不懈在江咏歌的饮食里继续下毒。
  新帝敢去襄王府拜祭,也是身旁不断有人吹风,让新帝对刘勋的戒心越来越小。到最后,进入祠堂, 新帝带去的护卫,却被人绊住了。那些人不只是刘勋训练的死士。
  一切看似巧合,当初都有详细的计划和安排。布局五年, 徐徐图之,水到渠成之时,刘勋就是代替她出手的利剑。
  月香敲开了书房的门:“殿下,您怎么还在这里看公文?今日孟郎就要回来了。您不是说了,等他回来,您要好好梳洗打扮给他一个惊喜么?”
  “啊,这么快就到晚上了么?赶紧先让人将小宝小贝打扮好,让他们拖住如川。我这就去沐浴。那条裙子呢?上次借你的名义订制的裙子,快给我找出来。”
  月香掩面一笑:“公子啊,您的身材与奴婢可还差了一些,您确定要穿那条裙子?上次偷偷在帐子里涂脂抹粉的试了试,您不是说看着和男扮女装的戏子一样,古里古怪么?”
  “那,要不我还是寻常打扮,给如川做一碗汤?”符若初惴惴不安,从出生起就没穿过女装,乍然装扮起来,语气姿态都显得不伦不类。但是做羹汤这种事,多练习几次还是能行的。
  月香继续打击道:“公子啊,您练习做汤的时候,府里的下人们一个个可吃了不少苦,储备多年治疗腹痛的药都用光了。”
  符若初满脸黑线,狡辩道:“你尝了一口,不是说还行么?”
  “奴婢若是说不行,您不是还要继续练?奴婢实在于心不忍,只能欺瞒殿下了。”月香语重心长的劝道,“公子,您其实不必刻意学寻常的妇人,孟郎又不是那种庸俗的男子。”
  “可是他这次出海,大风大浪的走过,去了那么多化外之地,见识广博之后,会不会……”符若初见过商队从西域带回的妖娆妩媚金发碧眼的美女,还有人说海外的许多地方比南蛮诸部还开放,热情好客,用自家姑娘招待客商。
  出海一整年,孟如川是年轻又正常的男子,万一……
  “不会,公子莫要疑我。”孟如川夺门而入,迫不及待的解释。
  在津港下了船,孟如川便脱离了大部队,跨马加鞭往回赶,才刚过了中午,便入了城,施展过人武功神不知鬼不觉回到睿王府中,再沐浴更衣收拾好头面,这才走到了书房。
  躲在门外听了几句,唯恐若初真的想岔了,赶紧现身而出。
  “如川!”符若初往日沉稳优雅的形象全无,扑上去与他抱在了一起,咬上了他的唇。
  月香默默退出了书房,从外边关好了房门。
  这时院子里走来了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两个粉琢玉砌的小娃娃。小宝和小贝今年才刚虚五岁,是龙凤胎。女孩长的像他们的父亲容貌无双英姿飒飒,男孩则显得清秀斯文与公子初如出一辙。
  对外,人们只知道,这是姜后称帝公子初被“软禁”在王府那一年与姬妾生下的一双儿女。殊不知,他们的生父是公子初最宠爱的侍臣孟如川。
  想当年,符若初发现怀了身孕,还是双胎,心中甚为焦虑。若是打掉孩子,未来或许再难有孕,若是留下来,面对的可能是更加莫测的时局。
  姜后本来就打算以女子之身首开先河称帝,为女儿顶住最强烈的世俗舆论,让朝臣们习惯女帝治国。这一下更是不能等了,让她再帮女儿一把。
  公子初足不出户的“养病”数月,月宗的青娘已经被秘密接入了睿王府。符若初那时还不满十六岁,骨骼尚未长成,生头胎本就凶险,双胎更是艰难。若不是有青娘在,以剖腹取子之术救治,母子很难都保住。
  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孟如川比符若初本人还心有余悸,说什么都不敢叫她再生,为此孟如川还去求了民间秘方,那种男子喝的绝子汤。
  ……
  “月香姑姑,父王在书房么?”身为妹妹的小贝,一向比哥哥小宝机灵主动,什么事情都抢先一步,她最为懊恼的是当年为什么她晚生了一步,就成了妹妹。明明她更像姐姐。
  小宝则斯斯文文的对月香行礼,打听道:“月香姑姑,是不是父王还在与臣子商讨公务?我刚才好像看见孟叔叔回来了?”
  “是啊,你们父王和你们孟叔叔在书房里,正……”月香一想到刚才书房里香艳到辣眼睛的画面,实在不适合小孩子们看到,于是她拉着两个孩子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今天你们是不是还没有上闵先生的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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