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夫人摆摆手,“我哪里是瞎打听,我是琢磨着,要真是我们猜的那样,我就打今儿起注意着,那也是我侄女,我能不上心麽!再说了,五哥也没个房里人操持这些,世子更是没娶妻,我这做婶婶的,替侄女操操心,怎么都说得过去。”
当然,更深的话,她便没说了。
若那边当真有再嫁的苗头,她在侄女的婚事上出了大力气,侯爷能不记他们的好?
七夫人心里打着算盘,恨不得立马回娘家,看看自家有没有合适的郎君,不说别的,今日她可看见了,她那侄女可是个大美人,那眼那眉,精致极了,跟画里描出来似的。
再嫁之身又怎么了?
幽州哪户人家,不眼巴巴想和他们战家结亲,更何况还是五哥的掌上明珠!
知知尚还不晓得,自己被刚见了一面的婶婶,惦记关心上“终身大事”了。
她歇下,乳母抱了喝饱了的小郎君过来,珠珠也跟着弟弟过来了,靠着她,软声撒娇。
知知摸摸女儿圆圆小脸,笑着道,“今日跟着你外祖父骑马了?”
珠珠眨巴着大眼睛,点点头,认真道,“外祖父好威风!”
知知轻笑着,“是啊,外祖父跟你爹爹一样,保护着这一片土地,所有人都很敬仰他。”
珠珠捧着小脸笑,高高兴兴道,“爹爹也威风!”
知知温温柔柔一笑,替小家伙整理了弄乱的小花簪,应和道,“是,珠珠说的对。咱们现在住在外祖父家里,要懂事听话,不能给大人惹事,好不好?外祖父和二舅舅都很疼你,但小孩子不能恃宠而骄,对不对?”
珠珠是个听话的小娘子,认认真真回答,“珠珠知道了啊。”
“真乖,今晚跟娘睡。”
“那弟弟呢?”
“弟弟太小了,要睡在摇床里。乳母会照顾他的。”
“那好吧……”
过了会儿,小家伙又翻了个身,眨巴着眼睛,“娘身上香香的。”
知知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乐了,亲了她一口,“娘的珠珠也香香的。”
母女二人渐渐没了声响,窗外的月色正明亮着,不知为何很低,显得月亮很大,仿佛就挂在树梢上一样,柔和的月色,透过窗棂,照拂在宁静的卧室里,映着母女二人肖似的精致脸颊。
同一片月色之下,陆铮则刚结束了一场战事。
他厚重的盔甲上,满是凝结了的乌黑血渍,比起刚出征的时候,他身上又多了几道疤痕,连带着面上都有一道浅浅的痕。
脸上留疤的那一日,仿佛是两个多月前,打的好好的,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一时走神,便被一支流箭伤了脸颊。
数日后,他便得到了妻子平安产下一子的消息。
……
陆铮脱下厚厚的盔甲,独自一人在帐内时,终于露出一丝疲倦。
管鹤云入内,见他撑着首,仿佛正在小憩,正欲退出去,却见男人抬起了头,抹了把脸,一扫先前的疲倦,又陡然变得精神,他望过来,问,“何事?”
管鹤云快速禀报了几件事,陆铮一一允下,管鹤云拿不定主意的,他也只微微蹙眉,便作了决定。
主公不是那么好当的,虽说手下一堆人恨不得代其劳,但现实就是,很多时候,还是要陆铮亲自来。
管鹤云说罢正事,看着陆铮的脸色,仿佛还在沉思,想了想,便道,“主公叫我寻的书,我寻来了。”
陆铮回过神,仿佛想起了这事,点头道,“放下吧。”
自打那日珠珠产下一子的消息到他手上后,陆铮当即接连取得几场大捷,而后倒是开始忧心另一桩事了——得给儿子取名啊!
他不喜玩弄笔墨,读书也是实用性的,看得多的便是兵书和治国的,等要给儿子取名时,便开始头疼了。
原本想叫手下的第一谋士——管公来取,转念一想,这种事如何能叫旁人代劳?
更何况,孩子的外祖父还在府里,陆铮心里隐隐还较着劲,打定主意要把儿子的取名权握在手里,更加上心了,一连翻了几本书,单是抄录下的字都占了整整好几页,做事果决的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犹豫不定。
手头的书都翻完了,便开始问管鹤云要了。他那里的书是最多的。
管鹤云见他开始翻手头的书了,便拱拱手,退了出去。
陆铮翻了会儿,相中了几个字,但觉得还是得再琢磨琢磨,挑个最好的。他抬手抄下圈住几个字,将这本书与原先那几本放到一个盒子里。
洗漱后,陆铮在帐内榻上歇下。
帐子开了个窗,能看见外边的月亮,隐隐还传来虫鸣声,陆铮心头忽的涌上一股思念之情,想念着留在家里的妻女,以及刚出生、还一面都没见着的儿子。
他翻来覆去,身子虽疲倦,却怎的也睡不着,索性坐起身,点了灯,从胸口取出几张薄薄的纸,被他用牛皮纸包着,折痕已经很明显了,看得出时常翻阅的痕迹。
他翻了一遍从徐州寄来的家书,一字一句咀嚼了一番,仿佛又从中汲取了无数的力量。
又将家书收好,陆铮仍是有些难以入眠,大抵是白日里累过头了,到了夜里,反倒精神起来了。
他翻过身,忽的身子一顿,想起枕下藏着的那件小衣,堂堂一个侯爷,偷偷翻了自家娘子的衣箱,偷了件小衣,这种事情,说给谁听,估计谁都不会信。
心里没怎么挣扎,陆铮伸手掏出那件雪白的小衣,指尖依稀触摸到了上边细密的刺绣,虽没点灯,但上面绣的是什么,陆铮闭着眼,心里也能一模一样描绘出。
陆铮闭上眼,一手握着那小衣,一边靠着脑海中的幻想,许久,才将心头那股邪火发泄出来,事了后,心里反倒更空落落了。
想媳妇了……
为什么有媳妇还要受这种折磨……
陈寅那个老不死的,真烦人。
作者有话要说: 陆直男:快点打完回家抱媳妇!!!!
第91章 炫耀
战盈刚梳好了妆, 就听得丫鬟来传话,“十三娘子,十娘子她们来了。”
战盈边起身, 边道,“正好我这儿也妥当了,走,随我去寻十姐她们去。”
她走在前边,丫鬟追了上来。
片刻, 就到了前厅, 战盈笑盈盈同厅中姐妹们打了招呼,战氏偌大一个家族,人丁兴旺, 郎君娘子的序齿排得有些吓人。旁支还没这等资格同她们一道论序齿。
就如五伯伯家的堂姐寻回来了,才有资格重新排序齿。
不久前,战盈自己还被众人称作“十二娘子”,不过她倒毫不介意,战盈同她爹有几分相似性情,人如其名, 总是笑盈盈的,不爱同人起争执, 更不爱争高低。
战十娘子战嫆见了她,便挑起眉,打趣她道,“十三妹妹如今许了人家, 便不爱出门了,都不爱来寻我们姐妹们说话了。”
战盈不怎的爱与十姐打交道,按她爹的话来说, 这人以群分,不爱折腾的人,得和同样不爱折腾的人相处,她自己便是那不爱折腾的。而战嫆呢,打小就是姐姐妹妹中最好面子的,最爱折腾的。
战盈笑着装傻,呵呵一笑,“我娘怕我日后给她丢脸,让我在家里学刺绣。”
战嫆翻了个白眼,仿佛十分看不上战盈这幅装傻模样,但今日到底不是冲她来的,便也道,“是麽。那咱们就走吧。别让九姐姐久等了。”
她口中的九姐姐,不是旁人,正是刚认祖归宗的知知。今日便是家中未出阁的几个小娘子,打算一齐去见见这新回来的堂姐。
她打头阵,身后追着十一娘子、十四娘子等几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战盈不着痕迹撇撇嘴,不远不近跟上了。
家中最小的十九娘子乐颠颠跑过来,凑到战盈身边,亲亲热热喊她,“十三姐姐!”
战盈牵起她的手,见前面走远了,压低声音道,“茹茹啊,等会儿见了九姐姐,得同她亲热些。”
十九娘子笑眯眯,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十分讨喜,认真点头,“嗯!我知道,我出门前,我娘和我说了。”
战盈揉揉小妹妹脸蛋,夸她,“真聪明。”
再抬头看到前边趾高气昂的战嫆,战盈心下无奈,不就是重新排序齿时,恰好将她的序齿给占了麽,又不是什么大事,至于这么斤斤计较麽。再说了,她们年纪小的几个,不都改了序齿麽,又不独独改了她一人的。
想到战嫆的做派,战盈就觉得头疼,只得期盼今日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她们都是隔房的侄女,侯爷平日里能关照一两句,都算很给面子的,真要把人好不容易寻回的亲女儿给欺负了,可就不好收场了。
战盈胡思乱想之中,便到了九姐姐的住处,一进园子,她眼睛都不够用了,她也算在家里很受宠的,但也没这样的待遇过。
假山是用的珊瑚的、栏杆是用的玉砌的、池塘里养的鱼都是百两一条的,亭台楼阁,不说金碧辉煌吧,绝对造价匪浅,合着这待遇比公主,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战盈心宽,看了之后,也就心中羡慕一下。
走着前面的战嫆,却是眼都红了,转过头,冷着脸呵斥几个目露羡慕的妹妹,“没见过世面麽,这幅样子,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战家女子都是这样没规矩!”
几个妹妹被她这样一训,俱面上火辣辣的,稍有性子的,不声不响便疏远了她,同走在后边的战盈凑在一处了。
都是家中宠大的小娘子,谁愿意受旁人的呵斥,更何况,战嫆仗着自己年纪大些欺负人,她们便更不乐意搭理她了。
……
青娘打远处瞧见几位娘子,便笑着上前,十分客气道,“娘子们来了,我家夫人在里边呢。几位娘子随奴婢来。”
战嫆挑剔看了眼青娘,听到那句“夫人”,眼中不由露出鄙夷之色。
她听自家娘说了,五叔家的堂姐,估摸在外边没遇上什么好事,嫁了人,还生了一儿一女,也不晓得那人家是什么门第,但堂姐回家,夫家连面都没露,估计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指不定就是个庄稼汉呐。
几人入了厅堂,知知瞧见几个花朵般娇艳的小娘子,面上先带了笑。
有珠珠和小儿子陪着,其实倒也不无聊的,但爹爹却怕委屈了她,问她要不要找人说说话。恰好几个妹妹们叫人来传话,说想来看看她,她便应下了,也省得爹爹还要替她操心。
互相打过招呼,众人便落座了。
小娘子们慢热,起初还不好意思似的,不怎的开口,过了会儿,青娘带着人送了茶点上来,独具兖州特色的茶点,让小娘子们很是新奇。
最小的十九娘子嘴里塞得满满的,圆脸蛋上露出讨喜的笑,含含糊糊道,“好好吃喏!和我以前吃的不一样!”
这娇憨的模样,看了便让人很喜欢,知知也被逗笑,叫丫鬟快递茶给她喝,又道,“这是我在夫家时惯爱吃的,十九妹要是喜欢,叫你屋里的厨子来我这儿,几日便学会了。”
十九娘子仿佛生怕她改口似的,立马点头,“多谢九姐姐!我回去就同娘说!”
知知忍不住又笑了,温温柔柔点头。“好,我等你。”
另几个小娘子见她这样好说话,并不似她们想象中的那样难以相处,既不粗鲁,也不刁蛮,全然就是个温柔温婉的姐姐,尤其这堂姐的模样,实在是太好看了,更叫人隐隐生出亲近来。
十一娘子等几个也道,“九姐姐可不能只疼小十九,我们也喜欢这茶点呢……”
知知露出个温和的笑容,对于几个妹妹的要求,一一答应下来。
这几句下来,众人间的疏远一下子便烟消云散了,十九娘子几个直接一口一个“堂姐”,一口一个“九姐”,十分亲热。
一旁的战嫆却目露不屑,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丁点儿破茶点就收买了,这堂姐倒也是个心机重的,还晓得收买人心。
小门小户长大的,就是擅长这种曲意逢迎的手段。
“堂姐这茶点真不错。”战嫆先虚伪又敷衍夸了句,紧接着就道,“方才听堂姐说,夫家?堂姐已经许了人家麽?”
这话一出,其余几个姐妹们脸色都变了。
她们也隐隐约约从自家爹娘那里知道了一些,九姐姐在外嫁人了,但谁也不会这样没脑子,直接便问出口。这种私事,本人愿意说,自然会说;若是不说,自然是有难言之隐,何必戳人伤口,撕人伤疤。
都是一家的姐妹,又不是什么仇人,至于么!
知知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有些想笑,她回家之后,碍于自家爹爹的地位,还真没人问过她这事,她私底下还想,估计大家都觉得,她要么是丧偶了,要么是嫁的不好,所以都不敢问。
但战嫆这么问,她除了有些想笑,倒也不生气,十分心平气和地笑着道,“是,我夫君姓陆。”
战嫆隐隐露出点得意的神色,满脸“好奇”道,“那九姐夫家是做什么的啊?”
这话问得不太客气,仿佛笃定了知知肯定没嫁给高门大户,直接问是做什么。
战盈立马跳出来了,帮着道,“十姐问这些做什么,等九姐夫来了,这些自然知道了。”
战嫆轻蔑瞥了眼自己这个吃里扒外的妹妹,故意道,“我就是问问,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么不能问了?!”
还扭头,冲知知道,“是吧,堂姐。”
知知现在算是确定了,面前这小娘子,仿佛对自己很有敌意啊,一上来便想看她的笑话。她微笑着,倒也不生气,“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我夫君打仗的。”
知知说完,仔细想了想,这也不算撒谎吧,夫君的确是打仗的麽,就是打得稍微厉害一些,但也不算错。
战嫆听得一嗤,撇嘴,拉长调子,慢吞吞道,“原来堂姐夫是打仗的啊……”
又捂嘴一笑,口不对心道,“打仗多威风啊。我未婚夫就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士族郎君,也就靠着祖上余荫,日后捞个官位,混混日子,同堂姐夫比起来,差远了呀。”
知知听罢,觉得这小娘子阴阳怪气说话很有意思,大大方方道,“那倒也是,我夫君是白手起家,家中无甚长辈帮衬的,的确很是厉害。”